吴王妃无功而返之后，董六得到云蓝的指点，复原古笔，连吴王都没能掺和进去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都羡慕董六。

之后董六与张清交好的事情，也被人挖了出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董六之所以能在众多制笔大师中脱颖而出，得到褚大小姐的青睐，将上古制笔之法拿出来，让董六来复原这鼠须笔，是因为张家的缘故！”

这些人的猜测也正是事实。

因为这件事情，找云蓝不成的人，也找不到路子与张府攀关系的人，又开始找与云蓝关系近的人攀关系，不仅是田家、纸坊的人，连之前鉴别出上古雨雪笺的胡长贵都变得抢手起来，而无论是香溪纸坊，还是泾县纸坊，乃至于杭州富春那边新建的纸坊，想到纸坊去当学徒工匠的人都一下子排起了长队。

而且如今也早就传开了，云蓝的纸坊对工匠学徒都很好，不仅月钱高、没有打骂呵斥之事，还特意制作了别的作坊都没有的，名为“口罩”、“护耳”之物，说是可以防止烟尘进入口鼻乃至于生病，而纸坊捶打纸料时，声音极大，戴上这名叫护耳的东西，可以保护耳朵，免得影响以后听力。

因此，能进云蓝的纸坊的学徒工匠，都很让附近的人羡慕。

而最得意自己有先见之明的，莫过于梨花沟的村民了。纸坊的月钱、伙食、福利什么的传出去之后，不少富春县的乡民大老远的到纸坊去，想进纸坊。还有些更是富春县城的富户，听说了云蓝和陈玄玉的身份，以及云蓝凭借自己笔墨纸砚的技艺立下的功劳，愿意不要月钱也想到纸坊学技艺。

但陈玄玉留在富春纸坊管事的人，却说纸坊已经找到了足够的人，都回绝了。

宣州这边的纸坊，云蓝也没有再招人，想着还是与陈玄玉商议之后再说。

云蓝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依赖陈玄玉了，随后一想，陈玄玉有纸坊的份子，这些事情等着他一起决定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之所以让陈玄玉拿主意，是因为他比她更擅长这事。

这么想着，云蓝又释然了。

而随着又一道赏赐的圣旨颁下，董六和张清那边也终于制作出了比较像样的羊毫和兼毫，当天董六和张清叫云蓝去试笔，云蓝知道这笔用来作画，还得生宣更为出彩，特意拿了之前抄出的还没加胶矾熟制的古藤生纸过去。

才出门，迎面却来了一驾马车，赶车的人还有几分面熟，云蓝当即让车夫停下马车，问旁边的竹青和银光：“这人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竹青道：“似乎是在富春时，徐老身边的人。”

云蓝恍然道：“还真是，怎么竟到了这里？莫不是来找我的吧？”

话音未落，马车就到了近前，且放慢了速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起身拱手为礼道：“见过褚大小姐。”

车内传出徐老中气十足的声音：“到褚宅了？”

云蓝惊喜道：“师父怎么来了？”

竹青银光忙打起帘子。

徐老探头出来，看见云蓝，瞪眼道：“你在这边又是制笔，又是制墨，也不告诉老头子我，还是老头子我耳目灵通，才知道了这事，我不过来，难道由着你这丫头继续让我老头子眼馋？还不快把什么套墨、鼠须笔拿出来给老头子解馋！”

云蓝忍不住笑道：“师父，这还没到地方呢！”说着，云蓝凑近了点，神秘兮兮道：“不过我正要去张府的作坊那边，董先生又制作好了新笔，我正准备过去试笔呢！”

徐老一听，立刻双目发亮，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前面带路！”

云蓝这才笑着让马车继续往前走，徐老的马车则跟在后边。

到了张府的作坊，张清和董六听说徐老来了，急忙出来相迎。

云蓝下车之后，亲自过去打起帘子，等徐老下车之后，才跟随在侧，张清、董六两人上前给徐老见礼。

徐老手一挥道：“这些虚礼就别折腾了，看笔要紧。”

张清笑道：“徐老这边请。”

当下几人进了作坊，就见旁边小隔间的书案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云蓝一眼就看到了雪白的纸张上放着的笔，上前一步，问：“这就是新制作的羊毫笔和兼毫笔？”

徐老双目一亮：“羊毫？还有个什么毫？让老头子我看看。”

云蓝一边让出位置，一边道：“兼毫，额，就是兼具两种以上毫锋的毛笔。羊毫、兼毫这两者，都比紫毫和狼毫柔软，师父请看。”

徐老拿起笔细看，口中问道：“狼毫？就是之前鉴别为上古失传的鼠须笔那个？”

云蓝点头道：“是的。”

而张清已经将狼毫笔拿了过来，给徐老细看。

笔墨纸砚同为文房之物，物性互通，因此但凡从事笔墨纸砚其中一样的人，对另外三样也都会有点研究，而徐老这样的大师，更是笔墨纸砚都比较精通了，因此只是大概一看，摸了摸笔毫的软韧，徐老就大致知道了笔的特点，道：“这笔毫锋软而长，适宜写丰腴的大字，但是这笔力怕是不足吧？”

而后又看狼毫，赞道：“这狼毫就很不错，不愧是上古名品鼠须笔！”

云蓝微笑将之前与董六张清说过的、羊毫和狼毫的特点又说了一遍，道：“这羊毫、兼毫画写意画，才真是相得益彰，挥洒自如呢！师父试试。”

徐老双目一亮，道：“这倒不错。”

云蓝忙让竹青将生纸拿过来。

董六和张清之前听云蓝提过写意画，却不曾见过，十分期待。徐老之前知道了写意之后，这段时间在富春画了不少泼墨山水，看到这适合的笔，更是技痒，当下也不客套推拒，当下接过云蓝手中的纸，提笔先试了墨色。

这一试笔和墨，徐老就大为惊喜，赞道：“果然适合！这墨也很好，墨色层次分明，好墨！”这笔柔软且蓄墨多，正适合晕染，真是挥洒泼墨的妙笔！”

云蓝一笑，又提醒道：“师父是第一次用这笔，还是多试试才好。”

徐老却笑道：“不必。”说着就在铺开的生纸上泼墨挥毫起来。

张清与董六之前见到的画作多为工笔，从未见过这样肆意挥洒，大片晕染的技法，看得双目异彩连连，跃跃欲试。

待看到徐老泼墨挥毫之间，或浓或淡，或扫或挥，看似随意地晕染勾画，千姿百态的烟岚云霭、山势气韵就画了出来，无论是奇峰峭壁，还是危峦平坡，飞瀑奔流，山奇水险，皆宛若鬼斧神工，比之工笔，是另外一番洒脱气韵，只觉得大开眼界，同时又目眩神驰。

这山水还能这么画！

徐老只觉得今日画得格外得心应手，待停下笔自己端详之时，也非常满意。

云蓝赞道：“这才多久没见，师父的画技越发好了，这画送我吧？”

徐老哈哈大笑，心情极好道：“你想得美！这画老头子我要拿回去自己收着，改日得闲再给你画。而且你想要好画还不简单，让陈家小子给你画不就行了？”

云蓝道：“那怎么一样？这可是师父画的。”

徐老心情好，笑道：“这些日子不见，你这小丫头嘴巴倒是变甜了。这笔很好，给老头子我也制作几支！”

云蓝笑道：“自然少不了师父的，不过这笔原料不易得，师父怕是得等上一阵子。”

徐老闻言奇道：“我记得之前陈家小子不是让人给你寻各色毫锋了吗？怎么这么没用，竟还寻不够你制笔的？”

云蓝一时无言以对，瞪眼道：“师父以为这些毫毛这么容易寻到吗？若非有大将军，师父这会还用不上这笔呢！”

徐老摇头道：“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护上了，陈家小子是说不得了，师父老了，不中用了，比不得少年人能给你寻制笔材料了。”

云蓝面上发热：“我不过是在说实话，师父又取笑我。”

徐老哈哈一笑，又拿起狼毫看了起来。

这会张清和董六才从徐老的画上移开目光，想起来让云蓝试笔。董六道：“褚大小姐试下这羊毫笔和兼毫笔，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徐老闻言，才记起这羊毫、兼毫和狼毫似乎都是出自于云蓝的指点，想来又是在古籍上看到的，不由得点头，道：“我是初次用这笔，也不知道好坏，云丫头试一下。”

而后徐老又看到书案上的画作还没落款钤印，拿起狼毫笔试了一下墨，在画上题了一首五言绝句，拿出随身携带的印章，在书童递过来的朱红印泥上沾了下，在落款处钤印。

白纸泼墨的山水画上，多了这一方朱红印章，画面立刻一亮，越发精气勃勃。

张清和董六何尝见过这样诗书画印俱全的画作，大为惊叹，对徐老的印章也不由眼馋起来，问这印章的来处，以及用在画上的讲究。

徐老十分得意，却卖关子不说，笑道：“这个我就先不说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二人自然会知晓。”说着还向云蓝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云蓝看得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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