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蓝来到雅间门外，银光上前敲了敲门。

但见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半新不旧衣裳、看上去还挺讲究的妇人。看见云蓝，她面上立刻露出了笑意：“打扰褚大小姐了，快请进。”

云蓝还有些疑惑。

里头又迎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他留着短须，身形微胖，穿一身蓝色团花的锦衣，显然出自大富人家。

这男子见到云蓝，拱手笑道：“冒昧打扰褚大小姐，还望见谅。在下刘洵，这是内子。”

云蓝欠身道：“两位有礼了。”

当下刘洵夫妇还了一礼，请云蓝入座，有丫鬟上了茶。

云蓝看向刘洵。刘洵又笑道：“在下乃宣城刘家纸坊二掌柜，在春选会上见到褚大小姐技艺不凡，因想着褚大小姐孤身一人到宣州，不知可有意屈尊到我家纸坊，指点底下的匠人一二？”

回宣州之前，云蓝就打听过，刘家纸坊在宣州虽比不上褚家和陆家，但也小有名气。尤其这几年刘家纸坊在春选会上表现不俗，今年更有人进了前十，能参与入贡的竞夺，也算是宣州造纸的名家了。

云蓝没想到刘家纸坊竟会登门招揽，心中诧异之余，道：“我褚家主支如今虽只有我一人，但我另有打算。指点之事，我也担不起。在此多谢二当家好意，还请二当家另寻高人。”

话一说完，云蓝起身就打算离开。

云蓝拒绝得如此干脆，尽管刘洵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大为可惜。

这么多年来，刘家纸坊一直居于褚家、陆家两家纸坊之下。

若只有褚家还罢了，怎么说也是圣祖传承，旁人自然比不得，就算主支零落，旁支也依然冠着一个褚姓。但陆家不过因为与褚家沾亲，送了女儿学艺，凭复原十色笺入宫为妃，这些年也飞黄腾达，当年依附褚家的小作坊，如今竟似乎能与昭亭褚家一较高下，反而将刘家纸坊甩在了后头。

这让刘家如何甘心？

因此，刘家纸坊这些年一直想着如何才能迎头赶上。

云蓝回到宣州没多久，就引起了刘家的注意。因刘家一直留心着陆家、褚家的动静，明州田三笺的事又不是什么秘闻，自然很快就让刘家知道了。

之后刘家的人看到云蓝在春选会的表现，认为她得了褚家主支的传承，就起了招揽之意。

在招揽之前，刘家的人也不是没想过：云蓝出生于陆家、又冠上了褚家之姓，说是这两家的人都不为过，凭什么舍弃这两大造纸名家，反而到刘家纸坊？

但刘家想到云蓝幼年就被三里街陆家送到了明州，陆家还一直不管不顾，甚至有传言说，三里街陆家的人送了个丫鬟到明州，想将云蓝害死。有这等经历，若说云蓝对陆家毫无芥蒂，怎么可能？

而云蓝一回宣州就打了昭亭褚家的三小姐，褚家主支与昭亭褚家分支还有正统传承之争，也不大可能会去昭亭褚家的纸坊。

既然这两家纸坊都与云蓝有怨，仅在两家纸坊之下的刘家纸坊，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说不定，云蓝还会因为对两家纸坊心怀恨意，而将褚家主支的造纸技艺传授给刘家纸坊，让刘家纸坊把陆家、昭亭褚家的纸坊踩在脚下。

这么一分析，刘家觉得自己有很大把握，能招揽到云蓝，这才让刘洵过来。

没想到云蓝一口就回绝了。

看见云蓝已经走到了门口，刘洵思虑再三，终究还是不死心，问：“不知褚大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云蓝心中已有计较，但却不想与刘洵说，道：“还没有想好。”

这是不愿多说了。刘洵遗憾道：“既如此，若褚大小姐改了主意，不妨再考虑一下我刘家纸坊。”

云蓝点了点头。

银光准备打起门帘，却听守在门外的周妈妈道：“你是何人？”

一男子高傲的声音道：“我名廖远，乃褚家纸坊的人。我家褚大少爷找褚元娘。褚元娘何在？”

银光扭头看向云蓝，云蓝蹙眉不语。刘洵心中一动，道：“这廖远小有名气，乃褚家一位名匠的高徒，也算是褚家纸坊的少年英才，其造纸技艺颇有可取之处。但这次春选会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并没有参加。”

云蓝听刘洵介绍廖远这个人，没注意门外周妈妈说了什么。

只听廖远又道：“这次褚元娘的笺纸是不错，可见得了几分传承，但在我褚家纸坊面前，也不过是旁门小道而已。”

云蓝走了出去，但见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高瘦青年站在门外，就道：“这么说，你得了褚家的真传了？”

“你就是褚元娘？”廖远打量了云蓝一番，双目闪过异色，“既然出来了，随我走一趟，我家大少爷要见你。”

“你家大少爷？”云蓝问。

“没错。”

“既然是你主子让你来的，没告诉过你口气别这么大？”云蓝道，“之前昭亭褚家五爷，也没这么托大。”

云蓝一口一个你主子，分明将廖远当作褚家的下人。廖远面色阴沉，刚要发怒，云蓝却提到了褚五爷。

这让廖远想起挨了云蓝一耳光的褚燕飞，心下更怒：“不过是得了你娘留给你的、褚家的两分传承，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褚大少爷叫你过去，不过是看你年纪尚小就学得了几分造纸的技艺，天分还算过得去，这才想给你进褚家纸坊学造纸的机会。没想到你不知好歹，还口出狂言……”

云蓝眨了眨眼：“口出狂言的是你吧？听你的意思，是过来招揽我进昭亭褚家纸坊的？你以前没干过这活吧？就你这态度，还是回去换你主子过来比较好。”

因为太过于恼怒，廖远反而冷静了：“我以为你要说什么，让褚大少爷亲自过来请你？凭你也配！我褚家纸坊乃圣祖传承，造纸世家之首，当初令妃就是因为在褚家学艺，才复原了十色笺，多少人想进我褚家纸坊而不得，你还拿捏起来了？简直可笑！”

云蓝唇角微弯：“我也觉得挺可笑的。造纸世家之首？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昭亭褚家不过一分支，也说是造纸世家之首？还好意思说当初令妃在褚家学艺。且不说令妃学艺是在褚家的主支，就说人家在褚家学艺，到头来却把褚家的人都比了下去，是褚家的人都应该没有脸提这件事的吧？还多荣耀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让云蓝这一阵抢白，廖远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过了片刻，廖远才道：“牙尖嘴利！褚大少爷怜你为陆家所弃，孤苦无依，又还有几分造纸的天分，才打算叫你过去考察一二，有心招你进纸坊学艺。既然你不识抬举，进纸坊一事再也休提！你立刻将我褚家的技艺都交出来，不管造纸、刻砚还是其它……”

云蓝看向廖远，皱眉：“你莫不是脑子出毛病了？我何时学了你昭亭褚家的技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