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昨日得回了之前入伙的二十两银子，说话更无顾忌，逮住了个认识的人就道：“唉，我家三弟是猪油蒙了心，见个人都捡回家里。克亲就不说了，就因为这丫头，都没法交货了，还指望这丫头会造纸……”
说着，郭氏不禁得意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把钱拿了回来。不然万一到时三房交不了货，田三说这钱是二房入伙的，也得赔那一百张笺纸双倍定钱，岂不是亏大了？
二房当初找上这个三弟，可是想着沾光挣钱的，没想过亏钱！赔钱的事情就让三房自己承担就好了！
郭氏心中得意，都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正用看傻子的目光打量着她，兀自道：
“……不过说了一句，就护着，也不知宝贝个什么劲！还是以为跟陆家扯上了关系，就与宫里的令妃娘娘沾亲了？还说姓褚，谁不知道这姓怎么来的，当是褚家会造纸的大小姐呢？不过是个丧门……”
“田家二伯母，姓褚怎么了？我姓褚乃皇上所赐。田二伯母三番五次这么说，莫非对皇上有什么意见？”
众人闻言，抬头一看，都眼前一亮。
一个穿着绣折枝梅衣裙，外披大红花鸟镶毛斗篷的少女站在门口，面容玉白，眸如点漆，口若含朱，正是云蓝。
云蓝面无表情地站在郭氏身前。
郭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克亲一事，让人忍无可忍！
突如其来的话吓了郭氏一跳，她抬起头看到云蓝，正想开骂，忽然意识到云蓝在说什么，当即弱了声势：“我、我什么时候说过对皇、皇上有、有意见了？”
云蓝见郭氏气焰全消，冷哼道：“没有最好！”
看见云蓝就坐直了身子的许景见状双目放光，啧啧称赞：“小姑娘很不错呀！长得灵秀，性子也好！”
他旁边的人听到这话，都无言以对。
长得灵秀是没错，但性子……这性子也算好？
连八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若广成侯看上了这丫头……
云蓝并没有听到许景的话，但转身时，却瞥见了这位坐在那一身贵气的男子，步子微顿，心念急转间，还是决定装作不认识。她对人情交际不擅长。若主动上前见礼，感觉太奇怪了，也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云蓝向彭掌柜点头致意之后，就这么径直走了。
就等着云蓝上前见礼的许景：“……”
看热闹的众人：“……”
在大衍，并非看见勋贵都得行礼，但一般人只要有机会，都会想着上前拉一下关系。
因此，众人都没想到，云蓝竟然没趁机与广成侯说话。
之前广成侯还夸了她灵秀、性子好……
站在许景身后的侍女道：“也许褚大小姐并没有看到侯爷。”
这句话并没有使许景的心情好一点。相比没有看到，他宁愿相信云蓝已经看到他了，只是出于什么顾虑，才没有与他见礼。
但是，不管怎么说，云蓝明明都向彭掌柜致意了，却忽视了他，让他不由得一阵憋闷。
许景盯着云蓝的背影：他这么玉树临风、气度不凡，怎么会有人能看不见？这小姑娘该不会是有什么顾虑或苦衷吧？
云蓝并没有分心去考虑许景的想法，径直往内堂走去，迎面却看到从里边出来的义父，忙行礼让到一边。
田修利快步上前与许景见过礼，又向彭掌柜道：“既然彭掌柜与侯爷都来了，不如现在就把货交接，我也好安下心。”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彭掌柜笑道，说着转过头，恭敬问：“侯爷您看？”
“采芹、阿四，你二人过去看看好了。”许景随口道，目光一转，又看向了云蓝。只可惜云蓝没有注意到。
“有劳几位了，里边请。”田修利道。
看见云蓝也跟着田修利进去了，许景摸了摸下颌，突然看向连八道：“本侯倒忘了，不然你也找一个人过去看着？免得说本侯为了赢下赌局，随便一张笺纸都接。要知道，本侯一向最公正不过的。”
连八心中腹谤着许景出了千还说自己公正，却也想见识一下那笺纸，道：“既如此，若小的不派人，反而显不出侯爷的公正了。钱生，你去看看。”
许景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连八之前还真想过广成侯为了赢，就算笺纸比不上越州的上品桃花笺，也照收不误，如此田三就是交了货。
但看广成侯现在的样子，又不像会在笺纸上作假。
也正因为如此，连八就更想知道田三用来交货的笺纸是怎么回事。按陆家的说法，田家应该没有办法交货才对！
连八目光阴冷，看向店里。
陆家姓褚的丫头已经看不见踪影，这小丫头看上去还是个美人胚子。但若说性子好，连八没法苟同。
连八又想到了手下说的，褚云蓝力气很大，能空手夺白刃的事情，低头琢磨：“也许她用的是巧劲？但下了二黑的刀，却作不得假。而且她方才的表现，与传言中的印象也截然不同，以前真是傻子？真的是因为失魂症好了，才有这么大的改变？”
“八爷，您说什么？”连八的声音很小，站在旁边的手下只隐约听到了一点。
“你回去，让十一娘凑三万两银子出来。”连八眼帘微垂，挡住了阴冷的目光。若坊间流言不可信，也许这位褚大小姐真会造桃花笺？
陆家再怎么信誓旦旦，之前不是也没有查出褚云蓝能空手夺刀的事吗？
还是说，陆家其实知情，只是想借他探一探这褚云蓝的底？只怕褚家的爵位，还真有可能落入……
连八打了一个激灵：这不可能吧？！
若褚云蓝袭爵，回头清算……这回就真被陆家给害惨了！
……
“这些就是田掌柜准备用来交货的笺纸了？”
“就算已经见过，看到这么多上好的笺纸堆叠在一起，还是让人惊叹呀！”彭掌柜道，“我已经想好了，再买些回店里存着。”
到了内堂，采芹、彭掌柜就连声赞叹。
钱生追随连八爷在定海县多年，又因为田修利欠了他们的债，自认对田家查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云蓝的事情。
在跟连八爷来办这件事之前，钱生也从连八口中得知了陆家说过褚元娘不可能会造桃花笺的理由。
钱生对笺纸有些研究，对陆家的分析深以为然，也不相信云蓝会造纸。
因此，一看到店里几捆叠得整整齐齐的笺纸，钱生就愣住了。
这些笺纸……
两千张笺纸，一千张浅红，一千深红。
无论浅红深红，颜色都均匀清透，看着赏心悦目。相比之下，越州桃花笺的颜色，就显得匠气呆板了。
采芹道：“这颜色染得好。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好颜色了。更难得的是纸张轻且薄，看上去也没有染很多层。”
“若真如此，纸很容易掉色吧？”钱生在旁道。
“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云蓝一笑。
“既如此，在下就不多客气了。”钱生看了云蓝一眼。该不会真如众人戏言，这些笺纸是这丫头染的吧？！
这怎么可能？！这丫头以前只是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