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三千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 二
作者:盘枫      更新:2019-08-03 13:50      字数:2714

“众位大人,如今我们盐商已是退无可退了,盐院大人刚被那群刁民逼的自缢殉国,钦差大人便来审查,我等盐商一向是奉公守法,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讨个说法,盗匪横行,商道艰难,官府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了?”

龙云天大义凌然,县令端坐在大堂之上,浑身发抖,冷汗直冒,由他往下皆坐于大堂两侧,身穿官服,人人自危。

两日之内连生暴乱,先是那些乞丐四处闹事斗殴,而后又是盐院遭受到来历不明的刁民围攻,上千万两白银不翼而飞,一向平安无事的烟雨镇竟成了不法之地。

现在这盐商头子龙云天居然来找他要说法,他这颗项上人头都不一定保得住,上哪儿去给他说法。

谁成想这些年安逸惯了,烟雨镇的官差全都成了一群酒囊饭袋,碰到事儿了不顶用就算了,居然连办公的地方都守不住。那可是上千万两白银啊,他就算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许阎王砍的啊。

看着龙云天等一干盐商,县令大人眼中一动,擦了擦冷汗,随后笑道:“来人,看座!龙兄且安坐,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们盐商行不了盐,我们官府也替你们着急,只不过凡事得先把来龙去脉捋清楚了。”

龙云天暗自一笑,来龙去脉?还有人比他更清楚吗?这堂上坐的,有哪一个没收过他的好处,如果是一般的小商行贿肯定是会被斩首的,但他不一样,他身后涉及的利益关系大小官员不知道有多少,难不成朝廷能一口气把这些人全都斩了?贿国者无罪这句话正是出自那位大人之口。

他此次前来便是做一回黄鼠狼,给鸡哭坟。那位盐院大人自杀不成已经被他亲自送去地府了,还有一家老小,一路上其乐融融,不失天伦之乐。而他手里的那些黑账也全都被尽数焚毁,这下除非能让死人复活,死账翻新,不然没人会查到他龙云天的头上。

现在他只需要尽好一个商人的本分,对这两日烟雨镇发生的动乱来找官府诉冤就行了。

龙云天刻板的说道:“大人知道,盐是大华命脉,一日不可断,盐稅之高,位于百业之首,我们商人虽说逐利,却也不失爱国之心。哪一次大灾大难没有站出来,远的不说,去年宝文闹饥荒,烟雨镇就拿出了三百万两银子,那都是我们商人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如今秋收将尽,上面也该下来要赋税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了这档子事,要是赋税凑不够,我们可全都的跟着杀头!”

县令点头笑道:“龙兄赤子之心自然不用多说,我等在座同僚皆感怀于心。”

此话一出,堂上众官员纷纷点头附和,他们平日里都收了龙云天不少好处,如今烟雨镇发生了动乱,他们这些当官的却不能保证商人的利益,说起来,的确是他们对不起龙云天。

“还请大人尽快派人平定动乱,不能再拖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赋税不齐,我等盐商的身家性命可就不保了,还望大人尽快定夺!我等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龙云天站起身来,他这次过来一来是为了给底下的这些小商树立一个榜样,免得有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二来是为了告诉这些当官的,他龙某人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了,谁也别想再把他拉上船了。

县令一听便站了起来,急忙道:“龙兄且慢!”

龙云天转过身笑道:“县令大人还有事吗?”

县令思忖了一阵后,笑道:“龙兄好不容易来我这里走一趟,不如今日就留下来吃饭吧,我们两个单独一起好好叙叙旧。”

龙云天犹豫道:“这…恐怕不合适吧,龙某一介草民,岂敢高攀。”

县令说道:“欸…有什么不合适的,圣上也说爱民如子,亲如一家的官才是好官嘛,我听说醉仙楼最近新出了几个小菜,龙兄能赏光吗?”

龙云天神色一动,这栋楼原本是为了敛财交官所用,没想到竟成了最后一根绳子,县令有此一说,龙云天自然也是早就想到了。

这就代表这位大人已经被逼到绝境了,这个时候倒不如顺坡下驴。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龙云天从来都没把承道来的那位钦差当成自己的敌人,他的敌人是这些饱食终日尸位素餐的官,这些人平日无事就像猪一样,什么都吃,什么都要。平日闷声吃饭,到了被拉出栏的那一刻则会声嘶力竭的叫,一个不小心还会踢你一脚。

朝廷就像一个坐吃现成的屠户,等他们这些商人把猪养肥了,朝廷就开宰抄家,届时如果不站好队,他们这些养猪的也不能幸免。

若是人人都秉公办事,他们这些商人还用得着到处跑,到处送钱吗?

“报,钦差大人到了!”

门外一声传唤,让众人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不是说好了明日才到吗?

县令慌张的摆正了自己的帽子,问道:“现在何处?”

“兵士屯于镇外两里,钦差大人和将军二人已经进镇。”

思忖了良久之后县令说道:“派人好生照应,务必做到有求必应。”

龙云天眉头挑了一下,原本七日的脚程被这位钦差用三日赶到了,颇有些雷厉风行,来者不善的意味。

“大人公务繁忙,这中午饭就不吃了,我们还是晚上再聚吧,届时大人若是屈尊来天云庄,龙某必备下薄酒,一醉方休。”

原本失魂落魄的县令见龙云天主动邀请,立即抬头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龙兄了。”

家里还有一个太岁呢,龙云天也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

天云庄。

龙熙泽躺在亡妻房中,四肢悉数被废,眼中无光,钱财无用…

虽说依靠天云庄的财力,这腿脚还能康复,但那些事被深深地钉在了耻辱柱上,如今的他再想说一句莽夫无用,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兰香依旧,佳人不再。

依稀还记得那日慕轻雪便是在这间房里对他说—你明白吗?这世上的爱只有一份,是没有办法分给别人的,或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公子,该吃药了。”

床前的家丁端着一碗汤药。

龙熙泽淡淡道:“那人还没走吗?”

他口中的那人自然是废掉了他双腿的人,当日他就骑马拖着只剩下半条命的自己来了天云庄,龙云天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对重伤的自己视而不见,对那人阿谀奉承,笑脸相迎。

龙云天本来说要杀了他向那人谢罪,没想到那人开了尊口,饶了他一命。是啊,一个打断了他双腿的人在他爹面前说饶了他一命,当日之事,如今又重演了。

他现在浑身都痛不可当,但是有一块地方比身上还要痛,痛的怒火中烧,痛的咬牙切齿,痛的撕心裂肺,痛的沉默寡言。

“正陪着一个姑娘在后花园内赏花。”

“赏花?这时节园内还有花开吗?”

龙熙泽狰狞的笑出声来,又猛地咳嗽了几下,痛心疾首。

家丁说道:“少爷您忘了,那瑶台玉凤正是这般时节开花。”

龙熙泽闻言失声道:“瑶台玉凤…是啊,我忘了。”

那是雪儿亲手栽种的,凌寒独自开。

家丁接着说道:“少夫人和众夫人在门外候着呢,您看…”

龙熙泽黯然垂泪道:“告诉她们,今日我谁都不见。”

一生一代一双人,一双人…何其般配,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还未等家丁远去,龙熙泽便神色一转,悲叹道:“算了,让她们都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