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浮生忆梦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659

叔笙带着沐安跟随那一角粉色走街串巷多时,然前方那人始终与他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饶是叔笙如何追赶,也无法窥得其貌。

慎岳从后追来,喘着气道,“不太对,那人好似故意要将我们引来此处。”

话毕,就见前方那粉色衣裙的女子走进人群,如同水滴入海,砂砾入沙,几人再看不到那粉衣女子的身影。

叔笙这才停下脚步,左手仍旧紧紧牵住沐安,沐安轻轻回握叔笙,轻声道,“叔笙,禄挽姑娘会没事的,小北定会护着她。”

叔笙看着沐安不言语,好似他从入楹溪镇开始眉头便轻皱着不曾舒展,沐安不由得手用指腹在他眉间轻轻梳理,叔笙抓住她的手,慢慢展开眉头对她一笑,道,“颜家两兄妹向来幸运,禄招在凌浮城都能安然,禄挽定也没事。”

须臾,初怀炽也追上来,见沐安与叔笙二人如此,窜过来扯开二人相握的手,还不小心将慎岳撞到了一边,慎岳在一旁不满咕隆着,初怀炽大声问道,“如何?见到那丫头和小北了没有?”

川止从后缓缓走来,看着眼前热闹依旧的街道说道,“莫急,我猜想那丫头和小狐狸都无碍,不过迷失在这楹溪镇而已。”

慎岳见川止,皱眉问道,“川止老头,玉爵你不取了?”

川止面色白了白,“玉爵,一时半刻怕是取不了,还是先将那小丫头找到再说吧。”

初怀炽站在沐安与叔笙中间,看着川止疑惑问道,“为何取不了?”

不待川止回答,慎岳急急道,“不行,颜禄挽那小妮子要找,玉爵也得取。我们人多,不如兵分两路。三位去寻颜禄挽,我与川止老头去找洛颜雀要玉爵。”

川止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你那点道行连这镇子的真身都未看破,还大言不惭要找她取回玉爵?”

慎岳疑惑道,“真身?”

沐安见川止全然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便好心解释,“慎岳公子可曾注意到,此街有何变化?”

慎岳看了看,“没啥大变化啊,买烧鸡的还是在买烧鸡,行走的还是在行走……”

慎岳猛然惊醒,这才察觉出异常来,“你是说……”

沐安又问,“慎岳公子,我再问你,是否能估摸出自你与禄挽姑娘和小北进入楹溪镇起到现在过了几个时辰?”

慎岳挠挠头,“记不太清了,我与颜禄挽比你们来得早些,在这街上绕了许久,给小狐狸买了许多吃的,后来颜禄挽有些疲惫,我便带她找了客栈吃了饭,她在睡觉时我也小眯了一会儿,尔后便独自前来寻那姓洛的……应该……八九个时辰?我总觉应该更久些。”

叔笙察觉出不对劲,便问道,“你与禄挽何时入的镇子?”

“这还要何时?楹溪镇古怪得很,除了日落夜出那一瞬,我哪能寻得着入口?”

叔笙便道,“倘若你入夜时分入镇,何以过了八九个时辰,这楹溪镇还热闹一如当初?且迟迟不天亮?”

初怀炽亦道,“我们不也是日落夜出那一刻入镇的,我怎不觉过了这么久,最多三个时辰。”

沐安梳理道,“慎岳公子与禄挽姑娘日落夜出时分入镇,我们四人亦是此时入镇,然慎岳公子已觉过了八九个时辰,而怀炽却觉最多三个时辰,此为怪异之一;不管是从慎岳公子入镇起还是从我们四人入镇时起,此街并无多大变化,甚至烧鸡摊前的老妪小儿和青年都不曾离开,何以时光流逝,楹溪镇却始终如一?此为怪异之二;诸位可曾记得在人流汹涌的街上行进时,几乎人人都惧怕与我们对视和接触,此处人流众多,若非刻意避让,怎会不触碰到我们?此为怪异之三。”

沐安看着川止,道,“若我所料不错,此夜便是三十年前楹溪镇的迎仙节之夜。洛颜雀说她让楹溪镇人活在他们自以为最美的梦中,想必便是指,楹溪镇已然永远停留在迎仙节那夜。”

初怀炽道,“所以楹溪镇没有日夜之分?日也是夜?”

叔笙补充道,“且仍由时光流逝,楹溪镇却止步不前。”

慎岳又问,“那为何这些人都惧怕与我们对视和接触?”

川止悲悯地看了街道一眼,答道,“那是因为,这些,都不是人,而是生魂。”

叔笙接口道,“我曾在一本奇闻异志录里翻看过,生魂,顾名思义即为生人之魂,人未亡,而魂离体。”

沐安在听到叔笙说“奇闻异志录”时挑了挑眉,就听川止长叹一声,用悲悯的语气道,“如此,便能说得通了,三十年前,楹溪镇迎仙节之夜迎来的所谓神仙必是洛颜雀,楹溪镇本就灵气浓郁且位置极佳,玉爵到此必定引起此处灵气波动,普通人自难以承受,便导致整个镇子百姓生魂离体。”

慎岳恍悟道,“难怪,楹溪镇传闻有进无出,区区凡人怎么受得住玉爵之气,想来侥幸入镇之人也生魂离体留在此处再也出不去了。”

叔笙闻言愣住,他们五人之中,初怀炽川止和慎岳均来自漂湮峰,而沐安虽不知来自何处,定也是修行之人,独独他是实实在在的凡人一个,若那慎岳所言非虚,何以他肉体凡胎竟能经受那所谓玉爵之气?

而且,其余四人似乎并不奇怪,好似他叔笙能在楹溪镇魂不离体理所当然一般。

叔笙思忖间,就见川止朝他看过来,笑着对他道,“叔笙你命格奇异,竟不受玉爵影响,想来也是与我漂湮峰有缘,等此事一了,是否有兴趣去我漂湮峰修行?”

叔笙还未回答,反倒是初怀炽先嚷嚷起来,“川止师父,你收徒倒是不遗余力!”

川止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继续道,“若是修行得道,便可摆脱生死轮回。纵然不能得道,修行日久,像我一般孑然一身,还怕什么不得善终?”

叔笙闻言,只觉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左眉骨上的淡疤微微生疼,叔笙下意识皱眉,就闻沐安道,“川止,你这嘴皮子倒是越发溜了,何不去说服一下那洛颜雀,收回这浮生忆梦阵,楹溪镇百姓被困三十年,也该轮回往生了。”

川止闻言一滞,偏过头又看向川流不息的街道,顿了一会儿才苦笑道,“我若真能说服她,方才便不会离开那院子。楹溪镇这事,若是她的无心之失还好,可若是她刻意为之……”

川止并未继续再说,只因眼前热闹喧嚣的街道忽而静止,街上百姓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定在原处,就连酒馆二楼栏杆处被风吹起的旗帜也保持着半扬的姿态不再动摇,唯独树木花草轻轻摇摆。

好在他们几人并未被定住,那静止的人流之后一团黑气翻腾而来,川止朝前大跨一步,将其余四人护在身后,中指食指并列竖在嘴边念动咒语,在那凶猛而至的黑气袭来的一瞬,一道金光猛然冲向空中随即落下,恰恰将几人圈在光内,那黑气如水击墙反弹而去,化作浓浓墨色弥漫空中,直将街道静止的人流隐进黑雾里。

透过层层黑气,依稀可见一只体型硕大的白犬,赤目獠牙,凶神恶煞,而洛颜雀则优雅跨坐于白犬之背,紫衣长发,笑意盈盈。

只听洛颜雀媚声道,“川止老头,你都还没来说服我,怎就认定你无法说服我呢?”

川止不答,洛颜雀勾唇一笑,“川止老头,念在往日情分上,只要你答应留下来陪我,我便把我给你。”

慎岳见川止迟疑,心下一急,大呼道,“姓洛的,川止老头要你有何用?识相的话还是速速将玉爵还回来。”

洛颜雀眼眸一眯,一抬手,黑气凝聚,如蛇般灵活盘旋在慎岳头顶,待至高处停顿瞬息,忽而急速俯冲而下,川止唇瓣微动,咒语控制金光集中于慎岳周身,那黑气猛烈撞击金光,川止身形一晃,唇角渗出一丝嫣红来。

洛颜雀见此,原还微微笑着的面容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她长袖一挥,黑气退散,只闻她又道,“川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我永不出这楹溪镇,我便将我的命给你,有了我就等同于有了玉爵!”

川止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看着洛颜雀问道,“那么,他们呢?你是否也要抽离他们几人的生魂以便你能练成万魂咒?”

洛颜雀对川止温柔一笑,“川止,你果然知道我要做什么,我若练成万魂咒,便可修复我雾缈山的灵气之源,届时,我还了恩情,便让你杀了我取出玉爵,岂不两全其美?”

川止摇着头,“颜雀,你太让我失望了。”

洛颜雀面色一变,秀眉倒竖,那张绝美的脸变得凶狠起来,只闻她冷笑一声,厉声道,“川止!给你明路你不走,就休怪我不念旧情!”

话落,洛颜雀再一抬手,四道黑气凝聚,从四面袭来,川止暗叫不妙,调动全身灵气,金光霎时大盛,然那黑气重重击打在金光之上,川止只觉有无数重拳打在身上,不一会儿,嘴角又渗出鲜血来,金光亦出现裂缝。

初怀炽和慎岳眼见不妙,急忙运气,一左一右搭在川止肩背,将自己的修为度给他,瞬时,那被黑气击裂的金光愈合起来。

洛颜雀神情一变,眼中凶光必现,两只手灵活舞动,身后黑气被调动,化作数条飞蛇凶猛进击。

川止同初怀炽和慎岳三人合力而设的金光护身屏障只挡下那黑气两次进攻,在第三次黑气凌厉而至时,金光四面碎裂,摇摇欲坠。

沐安修行与那三人不同,便也无法帮助他们,而叔笙现属凡人,在修为上更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正焦急间,叔笙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身侧大树旁被绑的两匹马不安走动,叔笙灵光一闪,与沐安对视片刻,二人相互配合,运用地上的残叶,灌注内劲从金光护身屏障的裂缝处甩出,将束马缰绳斩断,两匹瘦马长嘶一声,甩开四肢朝前跑去。

此时万道黑气第四次进击将至,叔笙大喝一声,“走!”

其余几人不及思考,像听从指令般随马而行,川止撑住金光后退,终是在黑气袭来的瞬间被初怀炽和慎岳拖出牌坊,而那白犬之上的洛颜雀以及她所操控的黑气也瞬时消失于树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