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川颜——长生罪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293

她在晴庐呆了小半日便急匆匆离去,离去前,她对白芽道,“白芽,我得空便来看你。”那语气神情,像极了凡间帝王对宠爱妃子所说。

说罢,她对我歉意一笑,便转身而去。

我躺在椅上不曾起身,看着她的背影,我惊觉好像我虽与她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过一段时光,可除了那套名为“逐川”的剑法外,便再无更多谈论之言了。

我在晴庐晒了一月的太阳,白芽静静伏在树下,任由那树红花楹掉落掩盖掉它的白毛,可当红花楹落尽,她仍旧不曾来过。

我打算离开漂湮峰,白芽不叫唤时,晴庐太安静了。

我刚起身,她便来了,带着满身疲惫和忙碌后的余味。

她从红花楹花瓣中扒出白芽,白芽细声细气“呜咽”着,宛如撒娇的孩儿。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语气诚恳,面向我却看着白芽,我不知她是对我道歉还是对白芽。

“川止老头,师尊,不,我师父……她时日无多了。”她呐呐说着,眼中氤氲哀戚。

我并不知如何安慰她,因为,我确实无法感同身受,或许较之于岁月,我还是无知小儿,可较之于他人,我活得太久,久到,我已再无人可失去。

那种生死离别之感,我早就忘了。

然我虽与雾缈山交往不久,与视惜也无过多交集,但至少还存有一份曾并肩作战的情谊,而今她即将如星陨落,我多多少少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感。

“川止老头,我以为,她活了一千多年,便不会死了呢。”

“颜雀,你可知在这世上,长生,也是一种罪。你师父能得此结果,未尝不是幸运,至少比我幸运。”

“川止老头,你……”

我看着她的眼,她乌黑的眼珠倒映出我的身影,我笑了笑,“你师父有你为徒继承衣钵,无憾矣。”

而我不同,我早已没有勇气收徒,也不知自己将止于何时何处,与我相比,视惜何其有幸。

那日,她在晴庐陪我一整日,她不再提起生死之事,她与我说起她的修行,说起她雾缈山的兄弟姐妹,说起在漂湮峰是时光,甚至说起了她与白芽的相处。

傍晚时分,她起身归山,她依依不舍放下白芽,我看到她眼中的眷恋。

我突然觉得,漂湮峰的狗未尝不能去雾缈山生活,便道,“把白芽带回去吧。”

她俯身顺了顺白芽的毛,起身时却轻轻搂住了我。

“川止,你要等我,我会努力,做到与你势均力敌的那一天。”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我怔怔站在原地,胸前还留着她伏过的余温,鼻尖萦绕着她青丝的淡香,我的心跳得异常有力,响亮如同沉寂夏日里一声声炸雷。

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魅惑了我,许是用她娇美的脸庞,许是用她清润的嗓音,也或是用她毅然的决心。

我开始明目张胆的在晴庐期盼她的到来,和白芽一样,偶尔我会离开漂湮峰,然不过短短半日便会回来一趟,我虽在晴庐有意无意留下讯息,却还是担心会错过与她的相遇。

连续三个月,我与白芽都不曾见过她一面,白芽忍不住在院子里乱晃悠,我却能忍住,在漂湮峰的时候,我总会搬出躺椅,将其面向雾缈山。

直至掌门再次登临晴庐,他将那张素白的请柬递与我,白芽没有扑上去咬住,只静静伏在我脚下,我接过摊开,那白纸上面,浓墨转淡。

视惜没能撑过半年,我匆匆赶到雾缈山时,只来得及看到视惜肉身消散前一刻她嘴角柔和的笑意,我便知,视惜她已知足。

整个雾缈山都极为安静,我看到她素衣加身,站在众人前面,她面目严峻,带领所有雾缈山弟子认真跪拜送别。

我有些恍惚,好似看到多年后的她,被众人拥簇着,高高在上的样子仿若睥睨天下的王。

视惜羽化三天后,她来到晴庐,我再不到她脸上的悲戚,她道,“川止老头,我来看白芽。”

她说话时是笑着的,仿佛从前那样笑着,丰润的唇瓣微微扬起,眼角风韵依旧,可她眼里没有笑意,我莫名觉得心疼,下意识将她拉进我怀里,轻拍她的背。

她乖乖伏在我胸口,双手从后环住我的腰,过了半响才道,“川止老头,你教我吧。”

我再也不忍拒绝,将她从怀中拉出,看着她的眼对她允诺,“好,我教你。”

她却道,“我不是你徒弟。”

我笑了笑,抬手轻拍她额头,“好,我也不是你师父。”

自此,她在晴庐住下来,如之前当交换生一般,白日里她会回雾缈山去,在日落之前她便从雾缈山赶回来。

我细细整理了之前写给十九的书,觉得那字迹太过潦草,便又重新誊写了一遍,此事本可不必如此麻烦,不过动用点灵力便可在书页上留下字迹,然我实在无聊,为此还去汇温赊账买回来最好的纸笔。

傍晚时分,她会在夕阳下修炼,偶尔练剑,偶尔打坐吐息,我就在躺在椅上,枕着她做的香木枕抱着白芽静静看她。

终于有一天,她修炼完后有些不满的看着我,我不解,她娇声道,“川止老头,我也要一把躺椅!”

我细思了一下最近半年的日子,好像我确实过分了些,她日日往返雾缈山和漂湮峰已属不易,我纵然不替她分担些,也不该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舒适悠闲。

于是我抱着白芽爽快起身,指着躺椅看着她,“喏~给你吧。”

她看了看躺椅又看了看我,“我要一把新的。”

好吧,还是她思虑周全,我若将躺椅让给她,我便没有躺椅了。

“明日我便去汇温赊一把来,你喜欢什么样的?木制还是竹制?不过新买的躺椅可没有香木枕。”

她瞪着我不说话,气势汹汹走过来夺走白芽便回了她自己房间,还将房门关的异常响。

第二日她离去后我便下山去了汇温,看到有人在街边用木刨细心刨木的样子我才猛然想起昨日她为何瞪我。

我无奈一笑,问那街边人买了木刨和其他工具便赶回漂湮峰上,在山林间寻了许久才寻到一棵合适的树,又细细寻了许久寻到一株百年蜜香树,费劲取出一段沉香木,这才回到晴庐。

我手艺生疏,想着动用灵力她定然不高兴,便又去汇温看那街边人刨木。

在她回来前,我将木刨和树都藏起来,还示意白芽不许乱叫,这才安心躺在椅上,欣赏晚霞缓降。

她回来后休息了一阵,抽出剑来让我教她,说实在的,我剑法上的造诣并不如她,她的“逐川”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她最知道如何制服我,我若不愿,她只需垂下眼眸唇角,委委屈屈唤一句,“川止老头”,我便会缴械投降。

我也不知道我竟格外吃这一套,只得从后握住她的手,挥舞她手中的剑。

一开始我并未意识到这样的教法太过暧昧,心思循着她手中之剑划破空气,带着她一招一式练习,然她发间的幽香时时在我鼻尖萦绕,我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她越发大胆起来,轻轻向后靠向我,扭过头仰起脸看着我笑,我丢掉她手中的剑,掰过她的身,在夕阳晚风中,慢慢靠近她的唇。

当我二人喘息着分开,红花楹落了满身,白芽在花堆里上下跳窜,而她,红唇嫣然,双颊绯红如霞。

她又魅惑了我,我忍不住低头再次攫取她的香甜,她迎着我的肆虐,心甘情愿交付她的全部。

那一刻,我无比感激我的长生,若非我花漫长时光等待,怎会遇见这时的她,长生若是罪,我终于,甘之若饴。

第二日她起的比平时晚些,我并不忙,便乐得陪她多睡一会儿。

可赖床是不对的,我用神识察觉到山门处有雾渺山弟子来访,便捏捏她的鼻尖,将她从床上拉起。

“颜雀,你若再不起来,你雾渺山的弟子就要闯进晴庐来了。”

她钻进被窝里,耍赖道,“不起不起,你若唤亲热点,我便起。”

她当真越发无法无天了,我笑了笑,凑过去亲亲她的脸颊,还是道了一声“雀儿”。

好在,这一句“雀儿”有效。

她去了雾渺山,我去汇温学木匠造躺椅,技艺并不复杂,只需多些耐心罢。

趁她还不曾回来,我便拿出木刨斧头和木头捣鼓起来,不用灵力做起来有些麻烦,我花了好些劲才将那梨花木砍成一段一段。

还未来得及刨上一根木块,天便晚了,我只得又将这些藏起来,用灵力修复手上伤口。

显然,这躺椅做起来比想象中麻烦许多,我偷偷摸摸小半月才终于成型,趁她还未归来,我在椅上试躺了半响,这才想起那段沉香还不曾处理。

来不及了,我已听到她的脚步声,她自然极其欣喜,急吼吼将我赶下躺椅一翻身便躺了上去。

她笑嘻嘻看我,我等着她感激的话语,却见她面色一变,笑意僵在脸上,抬身扯过我的手,轻柔抚过我手上的伤口。

我失笑,竟忘了用灵力修复,正待调动灵气,却见她拉着我的手凑近她唇边,更轻柔亲吻我的手。

这个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