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川颜——我生气了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531

她一整日都不曾练剑,亦未去前殿同弟子们一同上课,我卧在躺椅上时,她便在屋内忙来忙去,直至晌午,她才从屋内搬出桌子,笑嘻嘻招呼我过去。

我闻到了一阵烟火气。

她做了饭食。

她手艺不错,菜色诱人,吃起来有味而又不腻。

我在想,她若不曾修行,在凡间定也能嫁得一个好夫婿。

咦?我们不同于佛修,若遇上喜欢之人也是可以结为道侣的,我不禁有些好奇,便问她,“你可愿与人结为道侣?”

她放下碗筷垂下头,我不经意瞧见她红透了的耳根,额……好像是我唐突了,这般问话可能会引起误会。

“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有心仪之人?”

问完后,她的头垂得更低,耳根更红了,我便意识到,这般问话比方才更容易让人误会,好似我下一句就会说“如果没有,你看我合适吗?”一样。

“哈……我只是看你同我们漂湮峰那几个兔崽子挺合得来,若是你心仪谁……”

“我有心仪之人的!”她脱口而出,打断我的话,我有些庆幸,后面的话我也不想继续说下去。

“哦?是你们雾缈山之人还是我漂湮峰的那些小崽子?”我笑着问她,心下却莫名有些抗拒,我有些不愿听她说那人。

她抬眼狡黠一笑,起身退开几步,调皮道,“秘密,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我赶上你了。”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她那个心仪之人定在我漂湮峰上,不然,她不至于在我漂湮峰呆了整整五年,与她一同来的交换生早已回到雾缈山,又有新的一批交换生过来,唯独她,仍旧不曾离去。

好在,她并未说出她那个心仪之人是谁,否则,我也不知该如何看待那走运的小兔崽子。

下午她将自己关在房中,我去了前殿讲学,总归我还是漂湮峰之人,总不能白白住着。

我回来时她都不曾出房门,我仔细听了听她的呼吸声,这才安心进了自己屋。

次日清晨,她又早早起来练剑,我猜想她琢磨了一下午和一晚上,有些期待她会想出什么剑法来。

我刻意在屋内等了等,待我一推开门,她便持剑直直刺来,还是那套剑法,然灵力暴涨。

我堪堪用一成力接住她奋力一击,她毫不迟疑又来一击,这一击显然比上一击更为致命,我不得不小退一步,手下灵力溢出,显然超出一成。

她手中之剑跌落,朝我虚弱一笑,整个人软软倒下。

看着她紧闭的双眸,我有些生气,她是聪明之人,怎会干出这等调用全部心力只为与我一成功力相抗衡的傻事!

好在我虽穷,这些年却也留了不少灵草灵药。

此事不知怎的传到了雾渺山,那边自然不敢跑到晴庐要人,却派了雾渺山弟子日日来漂湮峰拜访,每日拜访主旨便是要接回交换生。

那阵子,倒有些像初时雾渺山欲与我漂湮峰交好的情形了。

她在第三日总算醒来,也不枉费我浪费好几株珍贵的灵草。

其实她不过一时灵力耗尽虚脱而晕,我当时度些灵力与她,她便可清醒,然我心中有气,不想她好得太快,既然她干了蠢事,总要受点教训的。

“川止老头,都三日了,该消气的吧?”她面色还有些苍白。

“你还知道?”我想问的并非是她如何知晓过了三日,因我知她其实昏迷当日,一颗药草下去她便已醒来,后几日她都偷偷装睡而已,我并未拆穿她,她灵气耗损过多,躺在床上多歇几日也无妨。

我想问她如何知晓我生气了,我自问喜怒不形于色,掩藏这点情绪轻而易举。

“晴庐上方的天阴沉了整整三日,吓得我都不敢睁眼,川止老头~不气了哈~”她这下又伶俐起来,语气带着些娇嗔和讨好意味,我只觉胸中郁结三日的那团气散了稍许。

恰巧窗外亮堂了些,她悄悄展颜,见我不曾答话,便自觉道,“是我不对,我不该为了打败你的一成力而用手段,换位思考,倘若我是你,得知你用促生丹催化自己体内灵气打败我,我也是会生气的。但川止老头,你未免小气了些,我都自食恶果了,你竟还气着呢。”

我皱眉,她竟还用了促生丹,我只觉胸中火焰蹭蹭往上冒,“洛颜雀!你找死!”

屋外,白芽被我的吼声吓到,“汪汪汪”叫个不停,屋内,她也被我吓到,一脸惊恐望着我,瑟缩身体往角落里钻,眼圈微红如兔子般。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面色好看些,缓了半响才平静开口,“颜雀,你修行是为何?”

她见我面色缓和,这才慢慢放下惊恐,然还是缩在那角落不曾出来,她脱口答道,“长生。”

说罢她目光灼灼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甩甩衣袖,反身走出房间,行至门槛处,还是忍不住说道,“性命,是修行之本,既是求‘长生’,便更需多加珍重。”

我踏出房门,白芽扑上来,许是见着屋内的她安然,便止住了犬吠。

这日天气阴沉,并无日光,我也无心晒太阳,便回房打坐修行,当我再次踏出房门,已是几日之后。

我用神识查探四周,晴庐各个角落都没有她的声响,甚至也没有白芽的影子,我便去了前殿,无意间听到一名弟子说雾缈山的人正在山门处同弟子们道别。

我没来由觉得心下有些空,我想回晴庐去,脚步却不由自主走向山门,恰巧,她朝众弟子一一道别,笑着说“舍不得漂湮峰”。

漂湮峰弟子素来怕我,我便隐在树后不曾出面,我见她抱着白芽,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有弟子便忍不住说道,“颜雀,若实在不舍,便将白芽带回雾缈山吧,哈哈,就当白芽是我漂湮峰的交换生。”

她眼神一亮,我眯了眯眼,我漂湮峰的狗怎可到她雾缈山去。

我等待她答应那名弟子的建议,我便可出面阻拦,白芽虽不与我亲近,但好歹它是我捡回来的,它的命也是我给的,我自有权利决定它的去留。

然她细思了一下,摇摇头,微笑着对那人道,“不了,白芽还是放在这吧,我……我会经常抽时间过来看它的。”

“颜雀,你不去晴庐同师尊道别吗?”有人问她。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呐呐道,“不了,我……我不想同他道别。”

我承认,听她如此说,心下有些不高兴,纵然我并未教过她许多,好歹陪她练了两个月剑法,总该有点情分才是。

我忽而觉得索然,便无声无息离开了漂湮峰。

过了三年,我从外归来,晴庐没有她的影子,白芽却大剌剌趴在院子里那株凤凰木下,见我走来,倒不曾叫唤,反而屁颠屁颠朝我扑过来,伸出舌头哈着气,显得格外热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这狗崽子咬住我的衣摆便将我往院子外拖,我明白它的想法,它想她了,它想去雾缈山找她。

我自然不会被一条狗左右我的行为,正巧,漂湮峰掌门递来雾缈山的请帖,视惜那老婆子选定衣钵继承人,要举行典礼,邀我前去观礼。

我本不想去,奈何白芽那狗崽子咬着请帖不放,我凶它一眼它也不松口,我只得答应。

典礼那日,符邱殿聚了许多人,我早想到,视惜那老婆子选定的继承人是她。

她打扮得很是隆重,红衣嫣然,从符邱殿前长长的阶梯一步步走上前来,我坐在椅上有一种错觉,恍惚她盛装浓抹缓缓走过漫漫路途只为站到我面前。

符邱殿前的阶梯还不够长,没多久她便走了上来,我身旁的视惜欣慰看着她,抬手在她额间用术法画下法印,此后,她便成为雾缈山最高尊长视惜的衣钵继承人,换言之,她,将成为雾缈山符邱殿下一任掌门。

授印仪式完成后,她缓缓起身,对我露出灿烂的笑来,我好似直至这日才将她看得清楚,她肤色洁白细腻,她眉目秀丽如画,最为精致还要数她的唇瓣,丰满红润,宛如秋实。

她很美,我从来都知道,然那日,我才觉她的美竟也魅惑了我,我有些慌乱,仪式结束后我便匆匆回了漂湮峰。

我搬出躺椅,躺椅上绑着的香木枕幽香不散,那沉香之中我却寻不到她发间的香味了。

白芽懒懒在我身旁蹲坐着,典礼时我并未带它去,它有些不高兴,却也不朝我叫唤,过了三年它安静了许多。

我才在心里夸它安静,它便兴奋狂叫起来,猛然起身撒腿就跑,我躺在椅上,脸上盖着书,嘴角不自觉上扬。

听到她的脚步声,我收敛笑意,眼前一亮,书本被人移开,她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川止老头,我能打败你的一成力了,还是那套剑法,我也不需用促生丹。”

她勾唇一笑,眼波流转,我看着她的笑容,只觉那满树的红花楹都失了颜色。

她抽出剑,剑尖指着我,周身灵气猛涨,气势凌厉如洪。

我笑着捡起一根凤凰木枝,认真与她对阵起来,我与她对了不下百招,红花楹因我二人灵力拨动而纷纷扬扬,落满树下的白芽,当我二人停下身形,她手中有剑,而我手中早已无枝。

她笑得更为灿烂,大叫道,“你看,你看,我赢了,我赢了!”

说罢,她跑跳着扑进我怀里,手掌轻拍我的后背,我还未及感受她的温度,她便如风离去,兴冲冲矮身抱住白芽。

“这剑法,叫什么?”我到那日才想起要问这套她为我而创的剑法之名。

“此前,无名,此后,便唤‘逐川’吧。”

我愣住,“逐川”,追逐……川止吗?

我看着她,但见她面上神采飞扬,笑容明媚如光,她道,“川止,这是开始,总有一天,我会赶上全部的你。”

她,唤我,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