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说来话长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494

瘦骨嶙峋的老马因川止手心灌注的那缕白色之气拔足狂奔了足足小半日,众人在一处空地休息片刻后,川止手一抖,那缕白气从手心冒出,初怀炽连忙拖住川止,嚷嚷道,“川止师父啊,你不累,果下马也累啊,好歹让这老马多休息一会儿吧。”

“它累什么累,它只需动动脑子辨个方向,一路行进全靠我的灵气。”

“既如此,何不让臭丫头把红船放出来,咱们坐船去得了。”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偷懒,且不说流……沐安那红船装不下我们几个人,这果下马要脚踏实地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川止说罢,目光复杂看了沐安一眼,她肤色越发淡了,想来体内仙气所剩无几,操控流衍怕也费劲,也不知她是如何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明明以前很是“飞扬跋扈”来着。

叔笙自然未能忽略川止投来的目光,他担忧地看了沐安一眼,也觉得她好像比初见那次又素淡了些许,她肌肤细腻如凝脂玉,许是肤色过于白净,倒显得右眼下的泪痣越发嫣红,然她唇瓣却又淡了少许,甚至让人觉得它剔透如水。

沐安见叔笙定定看了她许久,饶是她不会脸红也有些坐不住了,偏头正视叔笙问道,“怎么了?”

“小安。”叔笙喃喃开口。

沐安眸光松动,方才他一声“小安”让她有一种那人唤她“小暗”的错觉。

“以后,我叫你小安吧。”叔笙笑了笑,也不知为何,他最近很爱笑,因为她在身边,他安心地不愿板着脸,好似他生来就欠她许多笑容一样,要在这一世还个清楚。

“好!”沐安柔柔答道。

但闻叔笙话语一转,敛去笑意,严肃道,“小安,此事一了,你便同初怀炽回去吧。”

沐安笑意僵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扯了扯嘴角,柔柔答道,“好。”

沐安不愿继续静坐下去,恰巧川止也起身了,拉扯着那匹半人高的棕红色小马慢悠悠走在前头。

四人一马不急不缓沿着山林小道行进,跨过崎岖,翻过矮丘,又行了小半日,川止拉着马在一处悬崖前停下。

举目望去,此处山川秀丽,风景怡人,秋日阳光和煦,微风轻轻。

那果下马自行到一旁吃草,川止在一处大石上坐下,从布包里取出干粮啃起来。

初怀炽站在悬崖边,低头往下看去,悬崖约有百尺之深,再看远处,目之所及,云雾缭绕之中巨峰林立,各成一体,两峰之间间隔距离长短不一,初怀炽又环顾四周,除却来时路外竟只有这处悬崖可前进,“川止师父,你这匹老马,怎把我们往沟里带?”

川止放下水壶看了一眼初怀炽口中跨越不下十丈宽的“沟”,这才道,“若在平地,要绕过这巨峰林,快则一日,慢则两日,然从此处去,天黑之前定能到达那片红花楹处。”

叔笙有些不解,“为何定要天黑前到达?”

川止看着天边不知何时聚起的乌云,抬手捋了捋下巴,道,“天色由白转黑那一刻,正是进入楹溪镇之时,若是错过则需再等一日。”

沐安指着远处最后一座巨峰道,“要到那去?”

川止点点头。

沐安作势要将红船唤出,初怀炽适时阻止。

但闻川止道,“十九,可还记得如何御剑?”

初怀炽勾唇一笑,“自然。”

说罢,初怀炽一甩手,凭空出现一把剑,那剑受其召唤变大了稍许,初怀炽扯过沐安跃上剑身,剑身晃动片刻便疾行而去。

川止瞥见那剑的模样后,欣慰地笑骂了一句“臭小子”,遂也从袖口抽出一把普通的剑来,带着果下马和叔笙紧随前方二人而去。

川止正专心御剑,耳闻身后叔笙问道,“川止前辈,可否……”

“不可说。”川止说了三个字。

叔笙沉默不语,川止又道,“我知道你想问沐安的情况,可那些事我不可说,这原本就是你二人之事,你若定要知晓便去问她吧。”

“那前辈至少可告知我,如何才能救她吧?”

川止顿了顿,诧异道,“你,怎知道要救她?”

“我虽愚钝,但不蠢笨,沐安她……纵然不是修士,也与修士关系密切,想来管叔口中的沐流便是她吧。”

川止苦笑道,“小看你了。”

“我无意追寻她的来历过往。”

“嗯,你能如此想,便更好。”

“可她确实不太好吧?我虽不知道她哪里不对,但总觉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消散。前辈,如何才能救她?”

川止愣住,剑身抖了抖,川止稳住剑身,扭头看向叔笙,随即微不可闻叹息一声,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也已经做了救她之事了,让她回去,能救她的只有她师父。”

叔笙点点头,视线越过川止肩头,落在前方剑身那个青色身影上,左眉骨处那细细密密的痛感一点点顺着血液流到他心口,像中毒一般,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叔笙如今才想明白,他确实中“毒”了,自哈丹尔沙漠初见沐安那天起他便中了“毒”,那毒就在他的左眉骨上,而她,或许就是那“毒”,或许她是解毒之药,亦或是无论是毒是药皆是她。

川止忍不住又道,“你……”川止忍了忍,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二人之事,他是插手不得,只可惜他那个傻徒弟了。

几人御剑飞行很快便到了最后一座巨峰处,川止拦住欲继续行进的初怀炽,从剑身跳下,又拍了拍果下马,果下马嘶鸣不断,似是极为兴奋,一跳下剑身便朝山下奔。

众人只得徒步跟上,那果下马也不走寻常路,歪歪斜斜专往荆棘丛林处钻,初怀炽只得挥剑如同樵夫般为众人开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半山腰,然此时天上乌云盖日,不过片刻,天空哗啦啦飘起雨点来。

果下马走着走着,拐进一旁的山洞不愿离去,川止无奈,扯着缰绳拉马出洞,然那瘦弱小马不知怎么使上蛮力,如何拉它也拉不走。

一人一马僵持不下,天上的雨却毫不迟疑越下越大,川止只得松开缰绳,四人钻进洞内避雨,川止望着雨丝如线,喃喃自语,“天意如此。”

四人一马挤在洞中,忽而听到轰隆一声响,细碎石土崩塌之声即使被掩藏在嘈杂的雨声之中仍旧清晰可闻,不一会儿,洞外不停有山石滚落,忽大忽小,忽快忽慢。

四人见那石块滚落的路径,不觉有些发凉,方才若是执意要走,此刻四人一马便要同这山石为伍了。

思及此,四人不约而同望向瘦弱的棕红色小马,那果下马睁着无辜大眼,专心致志盯着落石雨滴,全然不知因它的倔强而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沐安感叹一声,“还真是有灵性的。”

过了一阵,那石块滚落之声渐小,然雨势却愈大。

川止看了看略显疲惫的叔笙和沐安,道,“不急,我们在此处多休息片刻。”

“十九啊,放点火出来,这老马年纪大了,受不得湿寒。”

“嘿!我辛辛苦苦修道多年,就是为了服侍一匹半截身子进了土的小矮马?”

“别废话,赶紧的。”川止不耐烦催促着。

沐安笑了笑,从袖内“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干柴来。

初怀炽目瞪口呆看着沐安理了理柴火,不由道,“臭丫头,你还随身带干柴啊?”

“小北怕寒,我便随身带着了。”

初怀炽手指还未来得及窜出火苗,就见叔笙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轻轻一甩,干柴被点燃。

“你们还真是……”初怀炽当真无话可说了。

但闻川止道,“十九啊十九啊,你学那喜鹊倒是学得挺到位的。”

初怀炽脑子转了转,总算明白为何川止总说他像喜鹊了,据说喜鹊爱架桥,每年都架那么一回,就为了方便天上一位女仙同凡间那放牛的汉子见上一面。

初怀炽明白过来后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川止洁白的外袍上。细思之下,好似还真是,当情敌当成了喜鹊?他初怀炽当真成一个笑话了!

“川止师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来讲讲故事吧。”初怀炽企图把话题扯到川止身上转移视线。

“哟~十九啊,多大人了,还听故事呐?”

初怀炽贼贼一笑,道,“别的故事没兴趣听,但川止师父你的故事必须要听,尤其是和楹溪镇那姓洛的‘女子’的故事!”

初怀炽特意强调“女子”二字,川止面上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沐安也来了兴趣,“川止,便说说吧,想来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去那楹溪镇。”

川止看了看三人,尴尬笑了笑,讪讪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初怀炽不死心,一屁股坐在川止身侧,翘着腿,看着天上乌云,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川止进退不得,“嘿!不说也行,反正就要到楹溪镇了,到时候我们去问那个姓洛的,想来以川止师父你的品行,在她口中也不会有什么光辉形象了。”

川止面色白了白,悠悠长叹一声,倒并非他不愿说,只是啊,他与姓洛的女人之间那些事,连他自己也扯不清楚,他明明活了上千年,却仍旧理不清与她前前后后的五六十年,也难怪说“世间之事,唯情难解”,诶?不对不对,他与那姓洛的何来的“情”?错了错了。

“川止师父?当真不说?你别逼我欺师啊,我从师父那可学了一招拆梦之术。”

“行了行了,你这臭小子,忘恩负义,吃里扒外。此行楹溪镇怕也不是顺利之行,我同她的事,说与你们听也无妨。我得好好想一想,那些事啊,好久不曾回忆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