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我们,道别吧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483

初怀炽本独自走在前头,闻言也不由得回身走过来,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颜禄招道,“嘿!我当你是装傻,没想到是真傻。”

颜禄招又看向单午,不可置信道,“姑娘?你真的是女子?”

单午垂头羞涩点点头,就闻颜禄招惊叫出声,“天呐……”颜禄招话毕便独自急急朝前走去,他此刻心绪纷乱繁杂,急需好好理一理。

单午见此,瞬时褪去羞涩,面色苍白了几分。

叔笙无奈摇摇头,道,“单午姑娘,莫要在意,禄招这小子迟钝,想必此前一直当你是男子,还以为自己有龙阳之癖呢,此刻他心绪紊乱,让他独自理一理就好了。”

单午点点头,将视线从离去的颜禄招身上收回,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前些日子我同颜大哥一块去查了季家失火一事,总觉……那叶满不太像凶手,我……我其实也无证据,但依我推测,季家失火倒像是……断野楼所为。”

叔笙还未出声,反倒是一旁的初怀炽诧异道,“断野楼?断宿那老小子虽是杀手,但也并非毫无原则,怎会无缘无故杀人放火?”

“因为我。”单午面色一阵悲戚和歉疚。

单午迟疑片刻,看面色似有顾虑,当视线落至前方疾走的颜禄招身上时又坚定起来,单午转脸看向沐安和初怀炽,随即又落到叔笙处,苦笑道,“诸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实不相瞒,我……其实并非单午。”

叔笙疑惑看着单午,但闻单午又道,“至少五年前我不是。单午是我孪生弟弟,本该是下一任家主,然单午好动,十二岁那年入水不慎溺水,自那后我便成了单午。这个秘密一直被藏了整整五年,可我毕竟是女子,总有一天会穿帮,父亲与季伯伯交好,便托他秘密在棠辛寻一种能让人转换性别的奇药。半年前我悄悄到凌浮取药,不想行踪暴露,引来断野楼的人……”

叔笙皱眉,余光瞥见一人扶着槐树颤巍巍起身,语气意味不明道,“断野楼竟接了单,想来要杀你之人出价不菲。”

沐安亦看到那人,那人身量中等,面容普通,平平无奇,沐安跨步上前至单午身侧,但闻叔笙又道,“断野楼若出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既然你还安然在此,那前几日遇上的乌梢蛇和华胄兰等人便是来寻你的了。”

单午面色一白,有些惊恐的望向槐林中躺在地上一望无际的人,忽而察觉头上一松,秀发如云般散落,单午睁大眼扭头,就见沐安捏着青纱拭过她脸庞。

沐安看着单午呆愣的神情不禁莞尔一笑,轻甩衣袖从那“乾坤袋”中取出一根纤细碧玉簪子来,素手抓起几缕发丝在单午头上轻轻一拢,为单午绾起一个简单的少女发髻。

颜禄招似是想清楚了,急急反身而回,但见单午如此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浮现难以言喻的惊喜,大剌剌盯着单午笑嘻嘻的也不言语。

初怀炽端着手审视了一番,对沐安道,“臭丫头,还差一点。”

沐安挑眉,又从袖袋中抽出一根淡色绸缎腰带,如同邻家姐姐给自己妹妹整理衣裙般环着单午的细腰绕了两圈,随即打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沐安见不远处那面目平凡的男人正跨步朝几人而来,笑笑看一眼单午,道,“如此模样,也该换个闺名了。”

沐安说罢又看向正盯着单午愣神的颜禄招,略提音量道,“颜公子,不如你来给她取一个名字吧。”

叔笙拍拍颜禄招,颜禄招回神,只觉眼前那纤腰束素,发丝简绾的单午让他心动不已,明明还是那般眉眼唇鼻,却比还是男装时的单午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美丽,想来以前的自己定是脑抽了,否则怎会认为她平淡无奇呢。

颜禄招思及之前叔笙问起他“单午”二字如何写,他当时心烦意乱,竟未曾细思叔笙那句“怕是清歌雅舞之‘舞’吧”这句话,现在想来,自己还真是蠢笨至极。

“清歌自言妍,雅舞空仟仟。便唤做‘清舞’吧。”

山边朝阳高升,槐林中阳光渐盛,越来越多人从迷梦中转醒,宁静的息鸣山人声渐起,疑惑的,迷茫的,惊恐的,欣喜的,各种音色吵吵嚷嚷,却并不让人觉得嘈杂,反而给死寂的息鸣山平添一份勃勃生机。

初怀炽百无聊赖看着颜禄招同清舞二人‘眉来眼去’,忽而察觉息鸣山东南方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初怀炽沉下心感受,只觉那人虽刻意隐藏,然那股来自漂湮峰的气息还是不经意泄漏些许。

初怀炽同沐安打了招呼,便闪身朝东南方而去,恰在此时,那面目平凡的男人已至近前,朝叔笙和沐安二人恭敬鞠躬,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沐安笑道,“降服那槐妖也并非为了救你一人。”

“总归是因你们,我乌梢蛇才保住一命。既然承了二位的情,今后如有需要,只要我乌梢蛇力所能及,定义不容辞。”

沐安不在多言,叔笙也并未答话,乌梢蛇抬身之际,目光划过颜禄招朝清舞看去,颜禄招眯了眯眼,跨步挡在清舞面前,乌梢蛇随即转身而去。

乌梢蛇离去后,又来了几位眼熟之人,正是绿啸化作被拖行女子那夜挺身而出的单家几人。

清舞慌忙垂头,往颜禄招身后躲了躲,其中那大汉欲越过颜禄招看清其后之人,颜禄招正身挡了挡,颜禄招有些郁闷,怎她换做女儿身竟如此招蜂引蝶了呢?

但闻那身形壮硕的大汉朝几人拱手,客气道,“在下湖涤单家单雨山,诸位可曾见过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单姓少年?”

单雨山说着视线仍旧往清舞那处瞟,颜禄招有些不耐,沉声道,“怎么?单兄对我颜禄招的人感兴趣?”

那单雨山这才收敛少许,拱手讪笑道,“原来是颜公子,想必这位是叔公子了。实不相瞒,我家小公子单午一月前来凌浮游玩,然我等寻了许久至今不见踪影……”

“行了,你家小公子失踪与清舞有什么关系,你那小眼神再瞟了瞟的,我可不介意让你瞎着回去!”

“是单某唐突了。”

单家几人说罢便要离去,颜禄招回头看了看清舞,见她仍旧横手扶着另一只受伤之手,脑中灵光一闪,叫住那大汉,“等等。”

“说起来,我确实见过一名单姓少年,然他前几日被那大雾抓去,恐怕……凶多吉少。”

单家四人闻言面色一沉,静默片刻,单雨山朝颜禄招拱拱手,道,“多谢颜公子!”

单家四人离去后,倒并未有人再来打扰,想来大家都以为他们四人亦是刚刚从迷梦中苏醒之人。

“禄招,季家人都葬在何处?”叔笙问道。

颜禄招伸手指了指西边,道,“那幸存的管家倒也良心,季家大火后,他带人翻出尸体,葬在西郊湖边。”

沐安收回视线,抖了抖衣袖,一张朴素的无弦之琴已然在手,她将无音琴递给叔笙,道,“琴归故里,魂归家。”

叔笙接过琴,望着西边道,“禄招,带我去吧。”

颜禄招同清舞二人走在前头,叔笙跟在二人身后走了几步,然身后却并无脚步声,叔笙反身,但见沐安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他出神,他心中忽而涌上一阵不安之感。

叔笙见沐安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好似一开口,就会失去什么一样。

沐安回过神来,微笑着朝叔笙走去。

叔笙定定看着,清晨的阳光从她身后照来,让人看不清她的脸,恰如那日在肴湟号上,她从夕阳中踏步而来。

沐安行至叔笙近前,笑着抬手,指尖轻拂叔笙左眉骨处依眉而生的淡疤,叔笙垂眸看她,心中那股失落之情越发浓郁。

果不其然,沐安放下手,叹声道,“或许,你我不该相遇,叔笙,我们,道别吧。”

“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叔笙冷声道。

“怀炽说的对,师父在等我,师兄弟师姐妹们也在等我。叔笙,我该回去了,那个地方你去不了,而我,回去以后也出不来。”

叔笙笑了笑,最终答了一个“好”字,话毕便转身而去,不远处,颜禄招和清舞正等着他。

沐安站在原处看了许久,身后那人亦陪着她站了许久,沐安望着那几人消失在槐林深处,不由得轻叹一声,喃喃道,“云霄,你明白了吗?”

管云霄看着沐安的背影,面容难掩激动,“沐流,果真是你!”

“云霄,我同你们都相隔太远,我是个匆匆过客,从来就不该参与进你们的人生。”

沐安看向管云霄,满怀歉意道,“是我错了,云霄,对不起。”

沐安说罢,指尖溢出一丝红色烟雾般的光缕,那光缕悠悠扬扬,袅袅钻入管云霄眉心,管云霄眼中的欣喜逐一退散,沐安扬扬手,管云霄缓缓倒地。

耳边传来初怀炽闲闲的声音,“臭丫头,十八年前,你就该如此了。”

“那时我离去的匆忙,尔后又没有云霄的消息,只当他已放下,不想他竟念了这么多年。唉……是我害了他。”

“那现在,你当如何?反正我是不信,你真想回碧落宫。”初怀炽努努下巴,指了指叔笙离去的方向。

“怀炽,你还记得衍刑的惩罚吗?”

“世世轮回,不得……善终。”

“呵……不得善终啊,我在想,兴许,没有我插手,他会过得更好些呢?缨柳曾说,他本该与季无音成亲并孕育一子,他为无音去天方寻琴,最终溺亡于无尽之池。若非我插手,这样的结局算是他此生最‘善’之‘终’了。”

“所以?”

“所以,我要抽身而退,尝试真当自己是个看客。”

初怀炽笑了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