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阿木霍.阿金的叙述方式有问题还是秘术本身的记述方式有问题，张永三背下来的《攀灵秘术》是用一半黑池官话加一半中土俚语写就的。

如果说上古金文写的《煅灵秘术》是晦涩难懂，这乱七八糟的《攀灵秘术》简直就是天书。

阿金扔下一句“去嘛，悟去嘛”，上马走了，他悟了一路，就悟了个一头雾水。

登城

亥时三刻，张永三到了金阳城的护城河边，城高池深，吊桥高悬。

他抬头望去，城墙上火把火盆照如白昼，墙垛间指向自己的连弩少说有一百把。

矢石一致对外，城内没有骚动，证明尼舍他们尚未动手，张永三心内稍安，正盘算着如何进城，耳边忽然风声凌厉，体内龙灵自然激发，周遭万物又慢了下来。

眼前，一只弩箭摇摇晃晃的飞了过来，似比平日里打的雀儿还要迟钝，张永三轻轻松松低头避过，再抬头时却抬的太快，头回原位，弩箭正好擦过耳边，顿时火烧火燎的疼痛。

“小娃娃，勿再靠近，城门已关，再走近就射人了！”

城上传来高声警告。

“军爷，你方才这箭已是射人了！”

张永三愤愤不平的拨转马头，若不是体内龙灵自佑栖所，这一箭已是插在面门中间了。

但方才龙灵一时激发，被攀灵术搞的一团浆糊的脑筋却忽然变得明澈如镜，闭起眼时，那些不知所云的语言尽皆幻化成了清晰灵动的镜中剪影，张永三一时惊喜万分，但又觉捧腹不已，因为剪影中那些在马上纵跃翻飞的人，竟是满身赘肉的阿金。

张永三决定一边打马绕城寻觅守卫的破绽，一边跟着剪影中阿金的动作演练演练。

城上的守卫们本是小心提防的监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却忽见他一时手撑马鞍上蹿下跳，一时又脚勾缰绳藏身马腹，他们哪里知道他在练习秘术，直以为是胡域戏班的少年在夜里排练马戏，于是张永三每经过一段城墙，城头的欢呼喝彩就会此起彼伏。

过得一阵，绕了数圈的马儿又一次奔来，预备好了掌声的守卫们突然发现，马戏演员已经无影无踪了。

张永三把攀灵秘术的每一段文字都在脑中变成了剪影，虽然大部分招式尚难以领会运用，但一些皮毛已足够他在守卫尚不及反应的时候越过护城河，攀上一座守备松弛的角楼了。

他站在角楼的顶端瞭望，脚下这座参郡最繁华热闹的城市今晚执行了宵禁，百姓不许掌灯，街市禁止行人，东西南三处城区一片死寂，有如他刚刚逃离的牢城，唯一灯火通明之处，就是城北的郡王府。

那里就是他要去的方向。

一座又一座漆黑的房屋在脚下掠过，一群又一群巡夜兵丁从身旁经过，不到一刻钟的光景，那座辉煌明亮的郡王府，仿佛一堆黑暗中点起的篝火，已经近在眼前了。

一路上无数疑问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尼舍为何还不动手？魏瑾为何要帮她？自己到底是来寻求答案的，还是来襄助尼舍的，他也已说不清了，但离子时只剩三刻，已再无暇去厘清这些杂念。

“鹰姐，不要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啊。”

张永三心中默念，恍然间想起，自己不也是另一只扑火的飞蛾吗？

疑团

参郡王府规模宏大，富丽堂皇，与轸郡帝都里天子居住的南宫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这皆因为参和帝时太子曾起兵夺位，兵败之后被和帝挥泪赐死，参朝自此不复设立太子之位，国之储君都被封为参郡郡王，而参郡王府就成了实际上的太子东宫。

但郡王府的形制比帝都废置的东宫尚要大气许多，府门与南宫相仿，分为朱雀，玄龟，白虎，青龙四门，府内各殿皆仿南宫设立，掖庭眷府，亭台水榭，山水沧池，尽皆齐备，平日里戒备之森严，也远胜其余诸郡王府。

今晚王府的防卫更是远超森严，完全可说是滴水不漏了。

四门内外，由帝都随行的屯骑，越骑，缇骑和宣骑四支近卫骑兵分别把守，成员都是中土各地选出的最精锐的骑士。

府内各殿，皆由南宫卫队虎贲卫镇守，人数也不下五千，都是勇悍绝伦的重甲步兵。

王府外圈，各路王侯的亲兵卫队扎营结寨，一眼望去，联营无边无沿，兵马数以万计。

张永三寻了城中一棵高树，站在树顶枝杈向王府内眺望，看不清人影，只见满眼都是移动的火把，往火把最密集处看去，一圈火光环绕着沧池边一处照如白昼的庭院。

那里应该就是天子和王侯们聚会宴饮之处，而这庭院的西北角落，立着一座高逾十丈的望楼。

张永三想起尼舍大费周章的修理月燕弩，应是计划从远处以弩箭狙杀少不凡，若是猜想不错，那没有比这望楼更合适的位置了。

尼舍定在望楼之上。

王府为防刺客，将围绕着府墙的树木尽皆砍伐一空，张永三再往前便无处落脚之处，只得绕到北边玄龟门外侧，此处没有王侯的卫队营寨，入府的驰道却比其余几门都要宽阔，驰道两边设有数十座雕像，千余名身披赤色铁甲的缇骑骑士分为数十队在府门内外驻守巡逻。

张永三运起龙灵，在各巡逻队首尾衔接的缝隙之中找到一条通路，这需要连续从三队巡逻骑兵的身后穿越，一队经过之后，藏身于驰道旁的雕像身后移动，再待下一队经过，如是反复蛇形向前，这一路对常人来说，只有几个眨眼的间隙可以利用，但对疏导了龙灵的张永三来说，时间长到几乎可以散着步穿过。

穿越玄龟门之后，他跳上一座偏殿的屋顶，再看缇骑部队，总觉得有些异样，除去十几支巡逻队以外，门内外就地驻扎的骑士都一致面朝府内，仿佛不是防备外部的敌人进攻，而是防备府中有人出逃一般。

难道尼舍已经动手了？想想也是不对，府内四处举着火把戒备的虎贲，并未有任何搜捕刺客的行动。

加上之前弄不明白的各种问题，比如尼舍为何不在郡王馆驿中动手，而要选在如此戒备森严的王府，诸王的卫队既然不能入府，那要魏瑾这个白虎卫内应又有何用？

张永三心中的疑窦如一团乱麻般拆解不开。

在这个不寻常的晚春晴夜，灯火烛照之下，他的脊背竟是一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