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蘸蒜的灌肠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04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瘦三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瞅着三个孩子说:“这仨孩子,——真好。 ”小玉把头一仰,说:“爹,甭害怕,就是天塌龙叫唤,仨孩子俺叫她毫毛不短都长大,该签字签字,该画押画押,没有好人做,还有好人看。”瘦三答应了两声后,就啪嗒啪嗒地走了。

瘦三又找到了王炳中,进门就说:“你个老财主,俺早就说,啥是啥事儿,那不蘸蒜的贯尝就不好吃,还楞不听,你这法儿想的,麻绳儿抽鳖,越抽越紧了——这可从哪儿给她整个离婚证!”

王炳中说:“唐僧经了九九八十一难,过哪一关也顾不上蘸蒜!你也不想想,哪个家能经得起一年去三口儿人!要往牛头垴上给你盖上个小屋儿叫你住进去,有吃有喝就是下不来,过一年上去看看你会变成啥?——疯了,再过一年看看你又变成啥?——死了,干了!放心吧,画也得给她画个证儿。”

瘦三还在唉声叹气,王炳中又说:“你个榆木疙瘩,俺给你说个事儿自己回到家慢慢儿琢磨去,那一年俺去县城,半夜走到小坡地村,实在走不动了……”瘦三不容王炳中说完就说:“俺就知道你吃了柳条儿给屙出来一个笊篱,土地爷给恁又不是亲戚,凭啥送你!”“俺可真给你说,那屁股后边真撵着一个老豹子,俺还真一步也走不动了,跑的飞快!屁股后边要跟来一个胶皮轱辘大车你想想后边会咋着?——不用说跑,连气儿也怕要喘不动了。”

后来,小玉就开始开那封和秀山离婚的信,由生产队、大队最后再到公社。她先到了队长白锁住家,马改转正在吃饭,她听说秀山不要小玉了,眼看着那只端碗的手就开始哆嗦,往起站的时候哆嗦的那只手就一松,碗就掉在地下打碎了。改转满把抓着小玉的一双手,左看右看就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两个嘴唇也开始哆嗦,锁住以为改转突然出了毛病了,把改转猛地往怀里一拽双手抱住就喊:“他娘!他娘!咋啦?咋啦?这长时候儿了俺可没敢捅你一指头儿!他娘,咋啦?他娘!要真气不过,再使劲儿咬俺两口也行。”改转忽然爬到锁住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叫着:“俺的驴吔,打死也不敢松手儿了……”

白锁住被咬得龇牙咧嘴却也没有喊叫,改转咬了锁住一口后就又拉住小玉的手,十分神秘又十分深沉地说:“俺家那驴总是说俺不够数儿,俺可给你说,凡大事儿俺都不傻,俺当闺女那会儿就有人给俺说了一个男人,比秀山还俊,明晃晃的俩大眼嘀溜溜转,媒人说他不咋待见俺,俺可给你说,俺真不待见他!俩眼都会说话儿的人心眼儿就多,嘀溜溜儿一转,说不定啥时候儿就把俺给卖了,没见过那会说会唱的俏八哥儿?紧捂紧盖都不管用,一不操心儿,俩翅膀儿一乍就飞了,看俺那驴,就像东河滩的大石头蛋子,往河里头一扔就再找不见,抱回家里头一使还沉甸甸的实在,不怕冷不怕热不怕风也不怕火,惹俺不高兴了,一脚蹬到门外边儿,准没有人往回捡,过上个三天三夜再往回拾还不迟。俺给你说,你恁俊个人儿,头是头、脸是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是块儿好地,种啥能不长!往后可得长心眼儿,咱就是棵梧桐树,咱还就得先看清它到底是个啥鸟儿,再说叫不叫它往上边搭窝儿……”

改转正给小玉说着,锁住不爱听就往一边儿去了,她松了小玉的手,一边说一边拧了一支大炮,往锁住嘴里一塞,擦着火柴给点上后,附在锁住的耳朵边悄悄说:“好吸吧?俺给掺进去俩洋烟头儿!带把儿的。”扭回头来看了小玉一眼又对锁住说:“今儿就看看这个主儿俺能不能做,去!把那个红萝卜头儿(红萝卜头儿:印章)给拿过来,俺给摁!”锁住给拿来“红萝卜头儿”递给改转,吸溜着嘴片说:“这烟丝儿,味儿不好,一股驴粪蛋儿味儿,那黄毛尾(读yi)蓝眼珠儿的人跟咱就是不一样。”

小玉往狗剩家跑了好几趟都没有盖上大队的那个章,第一趟狗剩说:“这官僚主义的错误可不能犯,俺得问问。”第二趟狗剩说:“这问倒问过了,就是秀山这孩子,——论说,该不会,俺得想想。”狗剩想了几天后又给小玉说:“这宁成千家事,不坏一门儿亲,这棒打的姻缘不能说散就散。”

这天,小玉又来到狗剩家,狗剩一直坐着不说话,小彩忍不住,刚哼了一声来了个开场白,狗剩就不满意地翻一眼,说:“咱家那个草鸡还想学打鸣儿?”

小彩嘻嘻一笑,拿手抻了抻那个又肥又大的衣裳后,又顺势摇了几摇,上粗下细的形状就是一支随风摆动的荷,小彩说:“哪儿能!敢是你听错了,那个公鸡前些天开始倒一直往蛋壳儿上卧,大爪子一蹬,刚繁的蛋儿给蹬坏了好几个,俺从河里头找了几个光石头儿放了进去,不想还卧!它想把石头儿给孵出来小鸡儿呢!”说完后就拿手捂着半边嘴歪过去了头,拿起扁担就要担水去,狗剩屁股坐着一只水桶就是不起来,那支随风摇摆的荷在狗剩的脸前摇荡了几个无风又无浪的妩媚后,就弯下腰来两只手扶住膝盖咯咯咯地笑。

狗剩说:“恁有本事个人,一个桶担不起来?”“偏沉!”“还知道偏沉,不傻,咋不知道往那头儿绑块石头坠上?”“你把俺当傻二小?”盖狗剩撇着嘴,从鼻孔里哼出来的声音充满了蔑视,他夺下小彩的扁担担上桶,走到大门口时又扭回头说:“俺看你还不抵傻二小,一只手要能做活,那另一只手就是多余,一条腿要能跑,多长一条腿就叫累赘!朝倒!”

小玉左等右等,狗剩担水去了之后就是不回来,她就找到了井台上。

正是收了工要做饭的时候,尚官井边满满当当的人,小玉远远地看见狗剩在井边的一个又高又尖的石头上坐着,跷起的二郎腿儿悠悠荡荡,有说有笑的样子像个听书看戏消磨时光的闲人。

尚官井上的铁辘轳唱歌一般地响不停,力气足的汉子们往往一只手掐住腰,一只手摇了那明晃晃的辘轳把,“咣——当,咣——当”一阵响之后,盛满水的那只桶上来的同时,掐腰的那只手也伸了出去抓住了桶梁,抓轱辘的那只手一回,顺手轻轻一托绞上来的桶底,满当当的一桶水就哗啦啦地倒进了另一只桶里,一气呵成的动作演示着过程的娴熟和力量的优美。

力气小些的女人们都会两只手摇了辘轳把,一前倾一弯腰之后把辘轳就按了下去,一回逮又一力挺之后把轱辘把又举了上去,“咣——当当,咣——当当”地一阵响之后,盛满水的桶被摇了上来,酷似马步形状的一回身之后,抓住了水桶逮回来先放稳,回稳了辘轳之后先喘上一口气,再两只手一齐用力把水哗啦一声倒进另一只水桶里。那情景,像只蝴蝶,——农家的女人做农家的活,一伸手一抬腿都自有独特的农家美。

在花丛里翩飞的蝴蝶也总是一停又一顿——蝴蝶大都不能一飞即冲天,但有了那一伸须一张翅,花花绿绿的世界里就多了一个怡人的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