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两只蝴蝶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60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从县里回来后,王炳中顺便又给牛主任说了往黑山沟栽柏树是他的主意,和盖狗剩的老丈母娘两不相干。 首发--无弹出广告牛主任握着王炳中的手说:“还是老同志想得周到,小彩娘家成分高那是旧社会的事,保护好黑山沟的那片地,充分体现了在新社会里,党对待每一个公民都是平等的公正的,党的每一项工作,都和每一个人民群众的利益是连在一起的。”

王炳中想把他的手从牛主任的手里抽出来,牛主任攥得很紧,还一个劲地摇:“谢谢你谢谢你,党和群众永远在一起,哎——你说起来我想来,你?起来我扛起来,说起来柏树,我才想起来了后天是清明,都怨我官僚,就后天!我安排人去给早来烈士栽几棵柏树去,学校也安排学生去祭奠英烈,烈士的鲜血不能白流,要把革命精神一代一代往下传。”

过了清明,王炳中马鞍地独占鳌头的坟上,就栽上了两排绿油油的柏树,和龟脊梁最上面那一片柏树遥相召唤着。

北圪台儿上的人就都说,啥睁眼的豹子闭眼的猫!狗剩就不是那样的人!石小彩年轻的时候儿更俊,一笑勾人儿,再笑勾魂儿,那时候儿盖狗剩照样该迟睡的迟睡,该早起的早起,再说,大坡地娇俏的娘儿们多了去了,像小玉,——可惜,谁知道!——可惜,不见影踪了……

忽然有一天,有人在北圪台儿上说,瘦三领着俩外孙女好几天都不出来转了,秀山泥牛入海永不见了,小玉一个人回来了,还挺着大肚子!秀山那病,那人?不知道,小玉那肚?里头肯定是个人儿,跟谁?硬说是秀山就不保险,听说年前扫大街,叫屁三一个手指头就给戳了一个跟头,那个——做那个——还能?谁知道——嘻嘻!——哈哈……

秀山自从年前刚进腊月时去外边治病走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刚开始时也有人猜,秀山是为了躲避对四类分子的改造,后来小玉也就不见了,瘦三领着两个小蝴蝶梦鸽和白鸽满大街转,自从那次瘦三的贯尝锅在石碾街叫人当做资本主义的尾巴给砸了之后,他就除了上工之外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冬天的天气里生产队没有太累人的活,为了多挣几个工分儿,下地干活就领上梦鸽和白鸽。

队长白锁住还是那个老样子,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到处喊,有时连索索在背风的堰根下的梦鸽和白鸽也喊:“成天撵啥撵!撵到地里头,也除了石头就是土疙瘩,哪个都不能吃,鼻子都流到嘴里头了,也不知道擦擦!跟恁爹一样没个眼色,该唱的时候儿不唱,不该说的时候儿乱说,俩小东西儿,爹嫌娘不待见,往边儿躲躲,还俩鸽子,一镢头下去,连个鸽子毛也找不见了。”

两个小鸽子就赶紧往一边跑,一个跑得太快忘记了看脚下,摔个跟头就哭了。马改转倒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她把摔倒的那个抱起来一边哄一边骂锁住:“你个大叫驴叫唤恁急做啥!小孩儿家家的魂儿都没长全,吓跑了就回不来了,长大了心眼儿就不好使了,你要再喊,看俺黄夜回去不拧死你!”

说完又看看在一边佝偻着腰泪眼巴巴的瘦三说:“唉!就能卖个贯尝,贯尝也不叫卖了,半路拾了个闺女吧,也找不见了,唉!——都是些叫驴货,一拳头打倒俩要饭吃的算啥能耐?咳咳咳——棉袄露着套子棉裤露着花,咳咳咳——瘦三一辈子,就是当爹又当娘的命!”

白锁住悄悄地骂一声“驴骡儿”后就又喊:“天上飞的两条腿儿跟地下跑的四条腿儿,哪个不可怜!铁匠的砧子木匠的锤,老鹰的爪子猪拱嘴,有啥嫑仗凭啥,没啥也嫑想啥,谁的福谁享,谁的罪谁受……”王炳中突然猛地咳嗽两声,说:“锁住——大前门!”

大前门是明光闪亮的锡纸包的香烟,金黄的烟丝又匀又细,给早来烈士栽柏树时锁住抽过一根,虽然没有改转给拧的大炮劲儿大过瘾,但软绵绵的烟雾往肚里一吸溜,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还不呛。那天他把那个烟屁股抽得烫着了手也没有舍得扔,最后搓捻搓捻把剩下的烟丝装进了烟荷包里,临走的时候又给王炳中要了一根,顺手往耳朵上一夹,本来想在石碾街上转一圈,炫耀一下那支不多见的洋烟卷,再一摸夹烟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只耳朵,他非常懊悔地在心里骂:这个招风耳,就啥也藏不住,两耳靠山才不愁吃穿,看那个贼精的王炳中,俩耳朵都贴到脑瓜子上,甭说一个烟卷儿,就是一个麻糖,夹上去也掉不下来。

后来的好几天,想起大前门他就都忍不住要去揪一揪那个不争气的耳朵。

王炳中突然一喊大前门,他就赶紧跑过去在王炳中的脸前一圪蹴,两只手往膝盖上一搭,三分的欢喜又加了七分的努力,一脸的微笑就在眉宇之间荡漾开来,两只树皮一般的大皴手的指头迫不及待地来回搓捻着:“俺就知道老姨夫一辈子都深藏不露,老姨夫就是高家庄的地道,高!实在是搞!”

不知道从王炳中开始不再扫大街的哪一天起,白锁住就又给他攀上了“老亲”,一直老姨夫长老姨夫短甜生生地叫,今天也许是为了那支大前门,连电影《地道战》里的台词都用上了。

王炳中掏出那包烟,皱巴巴地只剩下了小半盒,他却并不急于给锁住掏出来,呼呼地把嘴里的热气往手上吹了吹,又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天,说:“知道大前门在啥地方儿?”

白锁住仍然一脸灿笑:“老姨夫想给变戏法儿?那大前门——”白锁住正说着,冷不防就把王炳中手里的半盒烟给抓了过来,然后得意洋洋地说:“在哪儿?在这儿!哈哈!——哈哈……”

王炳中一笑,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是?还不知道大前门在哪儿,就先把半盒儿烟给抢走了,俺可给你说,大前门在北京,就在**的前边儿!嗯!——嗯——嗯——哼!比大前门好的烟恐怕你没见过,**香烟,见过?一包儿烟还自带一个打火机,汽油打火机,轻轻儿一摁,啪的一声儿就点着了火儿,蓝莹莹的火苗儿,毒得很!三年两年都使不坏!一盒儿取灯儿(取灯儿:火柴)二分钱,你算算!——咳!俺原想把那盒儿**给了你,你心急,有了大前门了,那就——嗯!”

王炳中说完就往起一站朝地中间走,白锁住赶紧撵,一边撵一边把那半盒烟又塞回王炳中的怀里,王炳中把烟又揣起来后就突然把脸一沉,说:“抬起头来看看天,哪片儿云彩能下雨?——给你说,上边儿画着**的烟叫中华,**吸的烟,能轮上你?今儿就给瘦三先换个活儿干,愿意不愿意?——屁三跑了,队里的保管也是你?信不信俺去给牛主任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