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那一群酸女人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80

() ()和许多女人不一样的是,对付魏老大,张雪梅的办法独到而绝顶,就像一个母亲对付一个哭叫不止的孩子,永远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脸,没有骂也没有褒奖,看不见高兴也看不到恼怒,循循的教诲是深埋在肚子里的事,奇怪,最后孩子不哭了,而且从此再也不闹。

老大晚归的几个夜晚,雪梅打发了孩子,抻好炕,拿个草片盘腿坐在土炕前的火台上,颇似一位打坐参禅的尼僧,一个人静静地在昏黄的油灯下苦守着她的孤独。后来,在进大门的地方,她又给点上了一台罩子灯。从黑咕隆咚里走来的老大叫满院的辉煌吓了一跳,他知道,雪梅是个省吃俭用的人,冬天里天明得迟,雪梅早早地爬起来做饭都是『摸』黑的,她不忍心让嗞嗞地吸着油的捻子灯燃烧。

老大进门后,雪梅更像一尊打坐的佛,他慌忙把两个灯一齐吹熄,『摸』索着把雪梅抱进被窝,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黑暗中亲着吻着老大,他就好像置身于静峦寺南山上的,那一片海一般熊熊燃烧的红叶之中了,所有的身心都在她无声无『色』的火热中激『荡』着。他真的感到万里云川入画图了。

从此以后,老大就再也不跑了。

张雪梅会唱山曲,『荡』气回肠的旋律,是一股自黄土高原深处积聚而来的风。曲子里镌刻着黄沙土中的哀怨,蕴含着高原人不屈不挠的奔放,很好听,是辽阔而悠远的那种。

如果有人想听雪梅唱曲儿,要先从老大说起:看!准是老大锄的地,看不见一菶杂草,三根儿五根儿一堆儿,匀死了!老大耩的地,象比着线,心笨手拙的人比着线也做不出来,多好的一个人,等了这些年,就是为了你!可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就等着你嘞!

每逢此时,雪梅总有一腔掩藏不住的喜欢,嘴里却嗔骂着:“俺家那匹死笨的骆驼!可不是一身的蛮力气!”一边就『荡』漾起一脸的春风,在『妇』女们的进一步怂恿下给唱上一曲。

大家最爱听的是那首和《《东方红》》差不多的调调,雪梅能唱出不一样的好几段;

芝麻油,白菜心,要吃豆角抽筋筋,三天不见想死个人,哼儿嗨呦,哎呀,我的二哥哥……

骑白马,跑沙滩,你没有婆姨我没有汉,咱俩捆成一嘟噜蒜,呼儿嗨呀,土里生来土里埋……

骑白马,挎洋枪,三哥哥吃了八路军的狼,有心回家看姑娘,打日本就顾不上,要穿灰,一身身灰,肩膀上要把抢来背……

许多女人就都羡慕,有那张俏脸,还会唱恁好听的曲儿,怪不得老大见了俺不待说话了,原来,早就叫那个“俏婆姨”给牢绷绷地给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了。

张雪梅来到大坡地已近三年,或许是想念家了,有一天她忽想吃顿“莜面鱼鱼”,就把二十来斤小麦当莜麦做了起来。她先把小麦在锅里炒至焦黄,再磨成面,用开水烫过之后,在案板上搓出一条条的“莜面鱼鱼”,不想煮入锅里之后,就一条条地化了,煮出一锅香喷喷的粥来。

在她磨面的时候,就有几个『妇』女好奇地看,做饭的时候,就更是睁大了眼睛看她的“莜面鱼鱼”,做好后就齐声地惊叫:“莜面鱼鱼?啊!——哊!——吔,吔——腊八儿粥喂——,腊八粥该使棒子面儿做吔……”

那些受过男人欺负的女人们,好像终于抓住了那个“俏婆姨”的坏把柄,急急忙忙回到家里,振振有词地嚷嚷:“熊样儿,一口儿一个张雪梅,俺当是叫你吃了人家的美美(美美:『奶』),要不,咋就净干些穿豁裆裤耍『尿』泥的事儿,要不,咋人家放个屁也叫你傻小子当花儿戴,啊?——,恁那个小皇『奶』『奶』那边儿,可把好面都炒熟了,还糊了一锅糊儿,咋?——还不紧跑到那儿喝两碗!要不好吃,就再给人家两句好听的,钻到怀里噙两口儿!”

男人就愕然,刚要发脾气,邻居的媳『妇』就嘀嘀咚咚地跑了来,大叫着:“快点儿快点儿!俺家那驴连踢带咬要打俺哩,老四家的快给那老驴说说,那好面糊糊儿的事儿,看是不是俺瞎扯的?”两个男人就一齐在鼻子里哼哼着,斜愣着眼来到北圪台儿,张雪梅炒麦子面做糊糊儿喝的新闻,就眨眼间传遍了大坡地的角角落落。

瘦三娘年轻的时候去过山西,她知道小麦和莜麦的区别。雪梅的事勾起了她一腔的感怀:“唉!小鸡儿不『尿』『尿』儿,自有小门道儿,这不随『性』的事儿,象撵鸭子上架,难呢!”

她的难,主要因为儿子文昌的婚事,时不时的在她脸前晃悠的两个姑娘,把她的心给搅『乱』了。

她早就说过,肖红艳是只大鱼,她家的水池子小,养不起,但不管是钩儿先下还是鱼先来,文昌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手里攥着的那根线。

红艳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心肝上净窟窿眼儿,风儿一吹就透。来到家里的时候,瘦三娘总是乐盈盈地迎接:“闺女来了嗯?!——坐,坐,坐会儿。”遇上那张上了漆油光光的板凳,红艳就会客客气气地坐下,碰见那个脏脏的有点皴的板凳,她总会说:“不忙不忙,总是坐着,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瘦三娘就更加坚定了她开始的念头:这条大鱼咱真养不起呢!于是就嘟嘟囔囔地说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你一般儿大的,孩子都要上学了,指不定哪天娘一挺腿,叫俺到死也不能圪挤住眼!”文昌总是说:“都行,都行。”当娘的却分明看见,儿子的秤砣分明在肖红艳那边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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