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鼓王世家刁钻女
作者:谷涵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210

一晃,令狐玉打入南家庄已经三个多月了,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在潜入南家庄这件事是不是压根儿就错了?这里是否真的有他想要找的东西?

对南家庄熟悉之后,他不得不佩服鼓王家族发明构思之巧。

这里简直就是个迷宫,东南西北四个大院,少说也有几百栋房子,加上无处不在的园林和曲径,每栋房子造形几平都完全一样,全是一楼一底的大瓦房。

四个大院的人各有职司,一般并不互相走动,除了一半的房子供大院中的人起居住宿之外,其余的房子可能除了鼓王大管家和南芳芳之外,谁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里面都有些什么。

令狐玉觉得,南家庄的空气中笼罩着一层雾,这里的一切都神神道道,使人捉摸不透。上至鼓王南苇、大管家、南小姐,下至南苇的九个徒弟、干杂活的仆妇张妈和养马的王三老汉,全都显得鬼鬼祟祟而难以捉摸。

是不是这里因为研制了上百年的秘密武器,长期形成的保密的习惯把这里的人都弄出精神病来了?

比如说,这里至高无上的家长和统治者——鼓王南苇,是南家庄最神秘的人。他整天躲在西院的一幢大房子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令狐玉最想知道的就是隐藏在这西院中的秘密,但似乎一点机会也没有。除了鼓王和南家庄的大管家,这里没人有资格接近这幢令狐玉心目中的“鬼宅”,连鼓王的孙女儿南芳芳也不行。

这“鬼宅”被一道很高的围墙环绕着,围墙顶爬满长青滕和各种奇奇怪怪的会爬墙的绿色灌木类植物。

谁也不知道,在这些盘根错节、带着一种阴险味儿的会爬墙的灌木滕丛底下,会掩藏着些什么致人死命的东西?也许那些叫不出名字来的会爬墙的植物本身就是致人死命的?

反正,即使给令狐玉一百个胆子和一千两黄金,他也不敢去贸然尝试越过这道围墙。

整个西大院只有一个半月形的拱门,门前不分昼夜总有两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大汉把守。他们宽大得松松垮垮的黑袍,遮掩不住里面鼓鼓的强壮肌肉,懒洋洋而漫不经意的举止中,却有一种警觉的精芒在眼睛中时时一闪而逝。

令狐玉从来没有听见过他们开口说话,他们象泥塑木雕般站在门前或门后,一旦有什么可疑之事,他们的目光立即警觉如鹰隼,行动敏捷如金钱豹。

在南家庄中,令狐玉最怕的就是这几个人,他们阴沉寡语,谁也对他们的来路和武功不了解。令狐玉怀疑,自己如果有朝一日不得不和这几个人交手的话,自己会不会有机会攻出一招?这大院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如果可能的话,令狐玉宁肯牺牲一年的阳寿钻进去看个究竟。从门口不时运进去的各种木的铁的材料判断,这里肯定是鼓王秘密武器的设计和制造工场。

他得知这一点是沾了工作之便:这西院门前是一片很大的草场和一片优美的松林。

令狐玉是马夫,他每天都要将马儿牵到这里来遛,他可以躺在树荫里,嘴里叼着一枝蒲公英,一边用一只眼睛看着马儿吃草,一边用眼角细细地将这院子打量个够。只可惜他的眼睛不会折光和透视,他永远也不可能看到那爬满长青滕的围墙之内的情形。

在令狐玉遛马的这片草场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个负责园林活儿的老妇人。她叫张妈。这张妈是个死气沉沉的丑陋妇人,除了非说不可的话,她几乎不说任何话。似乎这南家庄的人都害了哑症,要不就让人割了舌头。

令狐玉每天都要从张妈身边经过几十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当然,令狐玉也无意和这种下层人物有任何交流,他不可能从这个渠道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

但久而久之,这张妈身上却有一点什么东西引起了令狐玉的注意:他总觉得这妇人有点神秘。她看起来木讷而死板,可是举手投足之间,无意中却极为敏捷。

有一次,令狐玉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后有一道热,回头一看,张妈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这种眼神只是一闪就被掩饰起来了,可令狐玉分明记得,当时在张妈的眼神里隐约有一道奇怪的精芒。

令狐玉莫名其妙地怀疑张妈可能怀有绝世武功。

当然,也可能是令狐玉神经过敏了。在这个孵育神经病人的地方,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变态。

再说,令狐玉担任的马厩工作也是很辛苦的,从早到晚那些清扫马厩、给马洗澡、溜马、上料工作,已经把令狐玉弄得头昏脑胀,他一天累了下来,已经不太能够正常地思维。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合庄上下,他从来没有发现过一丝同情的眼神,一个温暖的微笑。

只有一个例外。与令狐玉一起的马房里有一个老头,名叫王三老汉。他至少有六、七十岁了,在南家庄院中,只有他一个人和令狐玉处得很好。

在王三老汉的调教下,令狐玉已经可以在半天光景里很麻利地打扫完十个马厩,而且和鼓王马厩里的许多马建立起了感情和信任。当然,这一点微小的进展只有使他感到沮丧,因为令狐玉无意当一名出色的马夫。

除此以外,他在人际关系上就再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由于他实际上是这里的“下人”,所以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南家庄中层以上的人物,更不用说鼓王了。

实际上,除了进庄的那天之外,他还没有和鼓王说过一句话。

令狐玉觉得,他的九个师兄实际上是把他看成了另一个前来卧底的奸细(事实上也果然如此)。薜飞的阴魂附到了令狐玉身上。从他进庄的那一天起,九个师兄就在默默地监视着令狐玉的一举一动。而自从南芳芳开始不可思议地主动向令狐玉接近以后,这种敌意就更明显了。

他总觉得这些师兄们随时在想找机会揍他一顿。

他仍然在打那道围墙围起来的神秘院子的主意。从工匠们进进出出的情形来看,令狐玉已经大致可以肯定这里是制造秘密武器的工场了。至于他们在里面干些什么,制造的是些什么武器,令狐玉可就不得而知。这地方给弄得越是神秘,令狐玉就越是心痒痒地想要弄个明白。

要想弄清楚其中的奥秘,令狐玉非得到一个了解全部情况的内线人物的帮助不可。显然,要想寻求这种来自内部的帮助,只有从南芳芳身上着手。

使令狐玉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在于一种直觉:他感到南芳芳一直在注意着他。这种直觉在三个月后,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经常在溜马的时候“偶然地”

碰到南芳芳。

开头,令狐玉还以为是巧遇,巧遇的时候多了,令狐玉就开始大起疑心。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释开了令狐玉心中的疑团。

那一天,令狐玉打算去马房牵几匹马出去遛遛,他看见一个千娇百媚,眼神极为活泼的少女,正站在马房门边和王三老头说话,令狐玉走近来,认出她正是南芳芳。他不理解,这个千娇之躯的南家大小姐和这老头有什么可谈的。

“小姐”,这两个字几乎从令狐玉口中脱口而出,他猛省自己的身份,赶紧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吞了回去。

这一刻,他心中是五味杂陈,凭南家庄人对自己那种如临大敌的样子,令狐玉知道自己第一个该回避的人就是这个南芳芳。

令狐玉清楚,薜飞南苹盗宝私奔的故事,象一个讨厌的恶梦般一直缠绕在南家庄人的心头。作为徒弟,和鼓王心爱的孙女儿建立起任何类似友谊之类的想法都是很危险的,甚至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但这南芳芳生得太美了,美得简直有点令人心碎。

这是一种危险性十足的美。“比起这种美的诱惑来,杀身之祸又算得了什么?”令狐玉不得不带有三分自嘲地这样想。但他大仇在身,任重道远,却远不至于会在这种区区美色之下忘乎其形的。令狐玉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他没有什么理由害怕这朵扎手的玖瑰。

“宇文公子,我来牵匹马出去遛遛。”南芳芳见到令狐玉,竟然脸上一红。

“小姐,你喜欢遛马?”令狐玉正想从她身边偷偷地溜过去,见她主动打了招呼,再装死是不礼貌的。令狐玉不由自主也回答了一句。他已经留意到了芳芳脸上这两朵含意不明的红云。

“高兴的时候也遛遛。”小姐道,一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令狐玉的脸。令狐玉想:这南家的小姐显然不懂什么叫做“非礼勿视”。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令狐玉牵着几匹马,打算从南芳芳身边挤过去。

“这会儿没有,”南芳芳笑着摇了摇头。

令狐玉牵着马出去了。

“王老,这宇文公子挺不错的,他哪儿来的?”等令狐玉走后,小姐问王三老汉。

从这声“王老”的称呼,可以看出她为人的厚道。因为从王三老汉的外表看,他值得受尊敬的理由确实不多:成天穿得破破烂烂、邋里邋遢,头发乱蓬蓬,一天到晚都喝得醉薰薰的(鼓王家并不约束干粗活的下人们喝酒),一付糟老头子相。

王三老汉摇了摇头,道:“小姐,小老儿就知道整天看守马厩,什么也不知道。”

“他打扫马房很辛苦吧?”小姐道。

“唉,这活儿当然轻不了。”

小姐口里发出了一声幽长的叹息。

王三干咳了一声道:“小姐,他不值得你关心的。”

南芳芳花容黯淡,用手理了理鬓边散发,眉毛一扬,再问道:“王老,你也与一般人对他的看法一样?”

王三尴尬地一笑,道:“不,不,他只是一个遇上了麻烦的年轻人。”

“不见得。”

“依小姐的看法?”南芳芳神秘地一笑。

“小姐?”

小姐粉靥一红,道:“王老,我希望你能好好照看他。”

“小姐,您知道小老儿一无所能。”

“我不信。”

“这?”

“王老,明人不说暗话,您是一个人物。”

王三老脸微微一变,道:“小姐,你这是凭的什么?”

小姐压低了声道:“王老,你的事瞒不过我?”

王三吃惊地道:“什么事?”

小姐杏目一睁,沉声道:“你也是个武术高手,你的功力在南家庄院中还是上乘之流。”

王三老脸大变,栗声道:“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你偷偷练功,我碰到不止一次,都在半夜,对么?”

“这,这,”王老大惊。

“放心,我不会失口泄露的,这南家庄本来就是藏龙卧虎之地。”

王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小姐微微一笑,接着,粉腮一肃,道:“王老,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希望你能转告宇文公子,叫他不要丧失信心,我……”

以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来。

令狐玉在窗外听到了这一切,心头一片紊乱,他不想再听下去了,悄然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对这件事有个思想准备,殷鉴在前。否则,他会倒霉的。首先,他的师兄们就不会放过他。

果然,他很快就吃了苦头。为了小姐,他被揍了一顿,不过这攻击者不是来自己的师兄们。

这天,令狐玉照惯例将小姐的马牵去洗涮干净,然后给小姐送去。

他牵着马走出侧门,转过一条林荫小道,眼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空场地。

一个劲装窄袖,美如天仙的少女,正在场中练剑,剑芒闪烁,剑气啸风。这是小姐在练剑。

令狐玉不敢惊动小姐,站在场边,看得出了神。少女练完了一趟,收剑俏立。南家剑法,果然举世无匹。

“好剑法!”令狐玉脱口而出。他不用担心看人习艺而被挖目斩手,因为从理论上说,他和南芳芳是同门师兄妹。

看她练剑并不犯忌讳。

少女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宇文公子,早唉!”

“小姐早!”令狐玉望着南芳芳,回了一句。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令狐玉脸上,打得他连连踉啮,眼冒金星,半边脸登时现出了五条清晰的指头印。

令狐玉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巍然兀立在他的面前。这是那天不准他们进庄来的北院管事田七爷。

这是令狐玉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从进南家庄院后,这田管事就从来没有给过令狐玉好脸色看。

“小子,你忘了形了?”田七爷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跟到了练武场,发现了令狐玉偷看小姐练武。

更令他怒不可遏的是,令狐玉竟敢与南家大小姐说话。

难道又是一个勾引南家小姐的花花公子混进来了?田七爷不由分说就给了令狐玉一巴掌,对他大声呵斥道。

令狐玉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抬头望着眼前的田七爷,他知道田七爷的心思:这一掌他是代那个早已死了的薜飞挨的。田七爷武功不高,这一巴掌令狐玉还受得起。

令狐玉摸了摸红肿的脸,恭敬地叫了一声:“田七爷。”

田七爷三角眼一翻,络腮胡乱晃,厉声道:“宇文无敌,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给小姐送马来。”令狐玉答道。

“不是交待过你把马拴好就离开,不准在此逗留吗?”

田七爷厉声道。

“这,小的……”令狐玉嗫嚅道。“小子,你竟然敢跟小姐说话,你想找死?”

幸亏令狐玉有在赤发魔头手下忍辱负重的经历,这点气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南小姐却看不过去,噘了噘嘴,道:“田管事,让他走吧。”

田七气呼呼地道:“这小子如不管教一下,永远也不会懂得咱南家的规矩。”

令狐玉申辩道:“我又没做什么,怎么就坏了规矩?”

“你还犟?不该偷看别人练剑,而且,南家庄的徒弟不许与南家的小姐说话,大管家没教你吗”

令狐玉垂下了头,不做声。

“快干完事,滚回去。”七爷教训了一句,悻悻而去。

令狐玉也,转身就走。少女一扬手,一样东西落在令狐玉脚边地上。令狐玉倏地抬头,目中射出两缕问号。

令狐玉低头看了看,似乎是手工织的荷包之类。这倒提醒了令狐玉,他这是在云南,这里的少女有她们不同的表达情意的方式。

一经意识到这个,令狐玉面红筋涨,怔视着这位美丽的千金小姐,心头有说不出的感受。

少女见令狐玉不敢俯身去拾,一跺脚,寒着脸,转身欲去。

令狐玉想说几句什么,但似有东西哽在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园中小树林子中黄叶飘了一地,那张妈正勾偻着身子在扫那些黄叶。

南小姐提脚就走,令狐玉不自觉地叹了声气。

张妈听见了令狐玉的叹息,嘴角不觉泛上一丝冷笑。她这冷笑,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阴郁。可惜令狐玉注意——没有人会注意这个打扫花园,做些杂事的丑陋婆娘在干什么。

待小姐的背影在园门外消失,张妈突然冷冷开口说话了:“小子,你必须离开了,如果你还想活几天。”

“为什么?”令狐玉大吃一惊地问道。

“你没看出这丫头对你的心意。”张妈依然冷冷道。

“这……”令狐玉哽住了。

“问题就在这里,若被主人知道,有你好看的。”

花园外响起了脚步声。

老妇人面色一变,急声道:“小子,快把那地上的荷包捡起来。”

令狐玉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两名壮汉现身马房,面上带着狰狞的笑意。

这是田七爷手下的人。

令狐玉一看苗头不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老妇人赔了个笑脸道:“两位爷们。”

壮汉之一抬手止住她的话头,粗声暴气地道:“张妈,若不看你年老,先折你的骨头,这小子的事,你脱不了干系。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张妈畏缩地退了开去。

另一壮汉戟指令狐玉,厉声道:“小子,你吃了豹子胆,竟敢勾引主人千金。”令狐玉打了一个寒颤,栗声道:“我?”

那壮汉俯身拾起地上的荷包:“好哇,人赃俱在。”

令狐玉双目一赤,抗议道:“不……!”

“哈哈,小子,这么说,是小姐看上你这小免崽子了。”

令狐玉目眦欲裂,血脉贲张,有一种拚命的冲动。

两个壮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之一上前把令狐玉双臂反剪,扯下他身上的衣服,顺手抓过一捆绳索,把他的身子缚在一根树上,另一个抓起一条皮制的马鞭,用他自己的衣服塞住了他的嘴,狞声道:“小子,这是你自作自受,别怨旁人。我们奉田七爷的命令教训你”

“啪!”一鞭挥落,一条血槽。

皮鞭飞舞,血进肉绽,没多久,便成了一个血人。

起先,令狐玉还扭动挣扎,后来垂头闭眼。

张妈双膝一跪,颤声道:“两位,再打他便要死了。”

那持皮鞭的停了手,瞪眼道:“本来就要把他活活打死。”

“您就发发慈心吧。”张妈说。

“大爷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慈心。”大汉不耐烦了。

“他纵不死,也差不多了。”张妈还不肯退缩。

“你给大爷滚开些。”一个大汉举起了皮鞭,对着张妈,张妈往后一步步退。

另一壮汉上前用手托起令狐玉的下巴,看了看,道:“大哥,便宜他了吧。”说完,又转身对老妇道:“张妈,你什么也没看见。”

张妈连连应道:“是,是,老身什么也没看见。”

那持鞭的大汉往令狐玉面上“呸”了一口,与同伴扬长而去。

老妇人把令狐玉放了下来,不住地摇头叹息。

令狐玉浑身血肉淋漓,惨不忍睹。

老妇在草堆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小瓶,倒出白色药末,洒到令狐玉全身,然后把剩下的,全倒入令狐玉口中。

“小子,我刚才怎么说的?今后可要小心了。好在这俩打手武功不高,你小子不会有事的。”张妈仔细察看了令狐玉的伤口,庆幸道。

老妇人低声嘟囔着道:“我这几根老骨头,早晚要断送在你这小子手上。”

张妈不幸而言中了。不过,她这把老骨头并没有断送在令狐玉手里,反倒是断送在她自己手里的。

毒打事件发生后,令狐玉已经不愿这么永无止境地在这里干等,他决心要潜入那个神秘的西大院去看个究竟。

那一夜没有月亮,令狐玉决定于三更时分潜入西大院去。

他穿一身夜行黑衣靠,将一个黑色包袱包了头,站在围墙外四下望了一阵,“嗖”地一声上了墙头,平伏在墙头上向内望去。在深夜中望去,远近景物半隐于夜雾之中,令人顿生栗栗危惧之感。

好在院内没有灯光,上弦月已落,院中十分幽暗。令狐玉伏身疾掠,奔几那座最高的楼。乍看起来,这里似无守备暗卡,但他仍然小心翼翼,他总觉得处处都隐伏着危机。

转过一道人工水池,令狐玉眼前出现了一座竹楼。此楼呈八角形,似阁非阁,似亭非亭,巍然矗立,四下也不接邻房。令狐玉屏息听了一阵,但见楼门紧闭,楼中死寂一片,若要登楼,必须由窗户进入。

令狐玉抬头看了看天色,却是星月俱无。天空是一片厚重低矮的云层,四周是黑魅魅的,唯有夜风吹拂花草,发出沙啦啦的声响。

蓦地此时,一条黑影出现在大院的后花园里,又是一个黑衣蒙面客,但不是令狐玉。

这不是令狐玉的黑衣蒙面人在花园里左右倾听了片刻,又前后张望了一下,认定无人,于是轻烟般纵起,越过高墙,无声无息地落入花丛之中。落下后,黑影又伏地蛇行,快速敏捷地穿过了花园。

令狐玉暗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也不知这是什么江洋大盗,来此作甚勾当?我且悄悄跟上他,待见出分晓之后却又理会。”主意一定,手中扣了一颗暗青子,悄悄跟在黑影后面。

不一会,这黑影就来到竹楼下一间房屋前。

令狐玉蹑手蹑足躲到屋檐阴影之下,目不错睛注视着神秘黑影的一举一动。

黑影很久没有行动。令狐玉都有些不耐烦了,直到此时,才见那黑影抽出一柄短剑,悄悄把书房门弄开,闪身而人。

接着,房间里亮起了一朵不易察觉的微游黄光。

令狐玉将身子靠过去,贴近窗户,微见那黄光在书房内轻轻游动,接着又传来轻微的翻动物件的声音。

再过一会,黄光灭了,黑影再度出现,顺着来时路,如夜鸟般悄无声息地长掠过去,重新返回后花园,。扯去面具,跃墙而出,瞬间消失在厚重的黑暗之中。

就在黑影越墙之时,令狐玉借着一点微光,认出了来人,吃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暗中潜入者竟是王三老汉!

可是,这个身穿夜行衣靠的潜入者哪里还有王三老汉那种老迈瞒跚之态?竟是身手矫捷,目光炯炯,面孔凌厉,赫然是一付绝流高手的样子!

令狐玉惊得呆在那里,还未缓过神来,花丛中猛可却又冒出一个人来。又是一个身穿夜行黑色衣靠的神秘蒙面客!

这人在黑暗中盯着王三老汉的身影离去,旋即嘿嘿冷笑,自言自语道:“好个养马的老儿,装猪吃相二十年,差点连我也给他蒙住了”

说毕,这人也从后花园翻入前院,脚步轻盈,有如驭风而行,到得方才那间小屋前才倏然停住,张望一阵之后才推门入内。

仿佛是方才镜头的重演,一会儿,室内再次燃起一盏小油灯,微光照着这人去掉了面具的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原来竟是那个老仆妇张妈!

“南家庄藏龙卧虎,今日我算是相信了。”令狐玉心悸地想。

令狐玉埋伏在屋外,等着看那张妈的好戏,半晌却不见她出来,心想“一不作二不休,扳倒葫芦撒了油”。四下打量一阵,也来个“一鹤冲天”,飞身跃上竹楼飞檐之上,将身子倒挂起来,脚勾住飞檐横木,脸贴在楼窗之上听了一会,这才钻了进去。

这楼室十分宽敞,四周放置着一些大铁箱:上面有锯形钢锁,锁上还有大漆封条,并注明何年何月封的。

令狐玉抬头看看窗外天色,此时已将近四更,时间不多,他不敢将这些大铁箱打开来看,于是转身出来,再进了一间屋子。

他不敢大意,步步为营,却见四周还是些大木柜,上面也贴着封条。当然,令狐玉还是没有打开看。他想,这些如果是秘籍之类,就不会有这么多,还用箱子装着,也不会放得如此随便。如果是金银珠宝,那对他令狐玉来说,就是“于我如浮云”,他缺的不是钱。

此时,令狐玉突然听得另一间屋内有人正在低声说话。

一人道:“胖子,咱们衔命护院,重责在身,不可多喝,就以壶中之酒为限如何?”

另一人道:“老秃,你也是个武林人物,怎地胆小起来了?凡是生人登上此楼,有来无回,你尽管放心喝”

令狐玉心里冷笑一声,暗道:“这两个家伙,牛皮倒是吹得好大!此楼果然如你们所说的这么厉害么?方才不是有人进来了,你们怎没看见?”

他伏在一个木柜之旁,探头向屋中望去,只见楼上正中地板上,两人席地而坐,中央放着一壶酒。

那是个锡壶,高约尺半,粗逾水桶,估计若装满了,足有二、三十斤,醉得翻一条牛了,可那两人还说甚么“就以此为限”?

是不是他们的酒量也和他们护楼的本领一样,吹破天不补?

令狐玉细看这两人,都是六旬以上年纪,一个胖子,顶上头发全秃,在灯下闪闪生光;另一个是个瘦老汉,头顶上有一串戒疤,当然也是光秃秃的,不知是曾经做过和尚呢还是继续在做和尚?

令狐玉从来没有在南家庄看见过这两个人。

此刻,却见那瘦子抓起锡壶,“咕嘟咕嘟”灌了十来口,然后放在胖子面前。胖子也将那壶抓起来,这一抓却把令狐玉吓了一大跳:胖子只用了两个指头一夹,就将那偌大酒壶夹了起来。力道之强,实在惊人。

令狐玉估计这锡壶足有五六十斤,加上壶中之酒,恐怕有将近百斤了,但他两指夹来毫不吃力,也是一气灌了十来口,显出余兴犹是未尽的样子,嘴巴凑上去还想来几口。

瘦老汉见状,将那酒壶一把抓过来,急说:“胖子,客气点!你不能一个人喝干,到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胖子恋恋地一抹嘴上的酒渍,道:“老秃,咱们划拳吧!谁赢了谁喝,这样最公平”

瘦子道:“也好!老衲不见得就会输给你”

二人伸出拳头,碰了一下,正要开始,胖子道:“慢着,让我想想看——”他摇头晃脑一阵,然后点点头道:“可以了,开始”

他喊了一声“三星照”。伸出两个指头。

瘦子呼出“哥俩好”却伸出了一个指头。

胖子赢了,大嘴一咧,抓起锡壶连灌三大口。

这次瘦子也想了一下,二人同时喊着“五魁手”,胖子出了四个指头,瘦子出了五个指头。

胖子抓起酒壶,道:“你又输了”

瘦子大声道:“我也是喊的五魁手,怎说老纳输了。”

胖子指着他的手道:“老秃,你想赖是不是,你看看这是几个指头?”

瘦子收回手去,一脸悻悻之色,原来他这次出的左手,瘦子左手小指之后,多生了一个小指,等于六个指头。他喊“五魁手”,应是多出了一个指头。所以该他输了。

胖子又灌了三大口,瘦子直吞唾沫,于是划来划去,瘦子老是输拳,未赢一次:而胖子大口灌酒,眉开眼笑,毫无醉意,而且听壶中的声音,余酒已不多了。

瘦子动了火气,连声出拳,更是有输无赢。最后,又是两次败北,胖子喝干了壶中之酒,把壶盖揭开,壶口朝下,哈哈大笑道:“老秃,胖子谢谢你啦”瘦子大怒,伸出蒲扇般大手抓过锡壶,两手一握一扯,锡壶一块块地裂碎,往地板上一摔,“蓬”地一声,大多数碎锡片都嵌入了地板之中,只有一块碰在另一块较大的锡片上,飞弹起来,飞向另一边大柜之旁。

这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只闻得那锡片飞去之处“卜通”响了一声,似乎有人应声倒了下来!

瘦子哈哈大笑道:“胖子,你输了。你没有发现有人在一边觊觎。”

令狐玉大吃一惊,原来那瘦子早已发现了屋里有人。他令狐玉可远没有这等功力!

响声之后,瘦子和胖子掌起灯走过去,扯去对方面罩,竟然是刚才潜进来的那个管理花园的杂仆张妈!

她躺在那里没有声息,大概被瘦子的锡片击中穴道,一击就毙了命。这种间接种用锡片互撞袭人手法,身手自是了得,令狐玉这一惊非同小可。

胖子道:“其实老夫早已发觉有人,只是未想到是她。

这老贼婆也不知是什么人,想不到竟如此大胆,在这里卧了三年底,今番却丢了性命。”

瘦子道:“还不是为了那个藏宝的传说。这部秘笈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却害死了多少人”

胖子道:“老秃,你认为这部秘笈究竟存不存在?”

瘦子道:“我想是存在的,但没有人见过。”

胖子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卧了这么多年底,怕是要白费功夫了。”

瘦子道:“胖子,你如何说出这种泄气话。若是没有,如何这些年会有这么多的人潜进来盗宝?”

胖子茫然道:“但愿真的有,否则我们的苦心可就付诸东流了。只要能得到这部绝世秘笈,再遭十年罪也是值得的,你说是吗?”

瘦子点点头。二人不再出声。

令狐玉自知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他可不想去效法方才那个冒冒失失丢了老命的张妈,当下离开窗户,飞身穿过花园,只要翻出了眼前这座墙,也就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令狐玉打定了主意,脚尖一点;弹身就向墙头上纵去。

就在这刹那间,空中传过来一声清叱,一条人影,有如飞星天坠般地落在了眼前,不偏不倚,正好抡先一步,落在了院墙之巅。那正是令狐玉要想落身的地方。

来人秀发披肩,一身紧身衣靠,衬托着她丰腴可人的修长**,更是十分的诱惑人。令狐玉乍然发觉对方面容时,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暗自里叫苦不迭。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此刻最怕见到的南芳芳!

令狐玉黑布蒙面,又是月黑之夜,南芳芳没有认出他来,她身子方自向下一落,即娇叱了一声:“狗贼,看打”

玉掌一沉,纤纤十指,有如一双跃波而起的银鱼,直迎着令狐玉的来势,向着他两肋插来。

令狐玉立刻觉出两股锐风,有如利刃般向自己两肋插到,他手里虽持着刀,却是万万不愿向对方身上招呼的。

眼前之势休说前进,即使后退已恐不及。南芳芳手中毫不留情,掌风地步步紧逼。

令狐玉足尖方自点落墙头,已迫不及待地一个倒仰,施出了“金鲤穿波”的身法,“噗”地一下,反纵出数丈之外。

当真是险到了极点,只差着寸许之间,即为芳芳的指尖所中。紧接着:面前人影一闪,芳芳已当面而立,单手插腰,俏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嗔:“怎么,进来甚么也没看到就想走了?”

令狐玉一惊,直是打量着她,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南小姐道:“你怎么不说话,原来是个哑巴贼子?”

令狐玉怕她认出声音,还是不敢说话,向她略一抱拳,腾身复又欲去。不意他身子方才转过,南小姐已如旋风般转到了面前:“你不能走,”她冷冷地道:“最起码,你须要把自己来此的目的交待清楚了才能走。”

“哼,”令狐玉哼了一声,倏地闪身再向墙头上纵去。

然而他身子还不曾纵起的一刹那,南小姐已怒叱一声,由身后袭到:“别想走!”双掌一抖,直向他背上抓来。

事情落到如此地步,真可谓出乎意料地糟,令狐玉虽是十二万分地不愿意与她动手,奈何势成骑虎,想苟全亦是不可。

他顺着南芳芳推出的掌势,身子霍地一个倒翻,轻叫一声:“姑娘留情。”霍地抖出双掌,四只手交接之下,令狐玉只觉得对方掌心里所传出的力道惊人。

如果实接实架,他保不住要吃大亏,所幸他有见于先,双掌发出的同时,身子倏地向后纵起,正是活用了苦竹大师口授十一字真字诀中的那个“托”字,于是,形势立刻改观。

令狐玉借着她发出的掌力,把自己翻出的身子足足送出了六七丈外,在空中的身子陡地一个急滚,已向院墙外面落下去。南小姐惊了一下,她实在想不出对方这一式身法是怎么施展的,只觉得双掌推出着力处,轻若无物,端的是一招奇妙之极,闻所未闻的身法。

南小姐微微一惊,随即发出了一声清叱:“哪里走?”

足尖点处,如脱弦之势般,也向院墙外纵出。四下一看,哪里还有令狐玉的影子?

令狐玉逃回住地,犹自心跳气喘不已。

南家庄,神秘的南家庄。实在可怕!令狐玉一下子觉得自己势单力微。这以后,他又该怎么办呢?他觉得自己已经力竭智穷了。

吃了这一惊吓之后,令狐玉在南家庄中更加小心了,特别是对田七爷之类的人物,他觉得这田七爷一类的人是在故意找他的岔。当然,他并不害怕田七爷手下那几条恶狗,不过,自己重任在身,小心一点总不为过。

然而,真正让令狐玉觉得难对付的,倒是他的几个师兄。

令狐玉只有深入在南家庄的日常生活当中,才能体会到那盗取鼓棒,拐走南苹的薛飞给南家庄的徒弟们带来了多么大的灾难。

鼓王的九个徒弟在这儿的生活哪里有什么师徒情分,简直就是九个地位低下的奴隶,跟这里那些干苦活儿的下人没什么区别。

比起那些干苦活的下人们,鼓王的徒弟们只有一点点优惠待遇,那就是每天早上,他们有两个时辰的学习,操练武功的时间。每天的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到练功场里,或者在林边草地上集体练功。

令狐玉还没有正式取得这种资格,他还得通过一年的考察期。但他也可以有时牵着马,在旁边无心地看看,因为从名份上,他倒底也是南家的弟子。

练功的时候,负责带功的是大师兄,鼓王很少光临。今狐玉在这里只碰见过一两次鼓王亲自前来察看的情形。

既然鼓王没有允许他开始练武,令狐玉在这种时候也就知趣地离开了。从师兄们平时习练的招式上看,都是些比较一般的功夫。可能自从薛飞拐走南苹以后,鼓王压根儿就没有对徒弟们传授过什么新东西。

当然,这也怪不得鼓王心胸狭窄:从前的教训太惨痛。

也许,换了他令狐玉也会这样做。不过,从师兄们练功的架式上看,令狐玉估计,至少有三个师兄的功力在令狐玉之上。令人可叹的是,这些即使放到江湖上堪称一流高手的徒弟们,在这里的生活却是窝囊囊、灰溜溜的。

在练功之外的时间,他们有的种田、捕鱼、赶车、运粮。大师兄和三师兄甚至还是一个挑大梁的泥瓦匠。令狐玉随时都看见他们手捏瓦刀?浑身石灰泥巴,站在房上房下干苦活儿。师兄们每天吃起饭来,一个个狼吞虎咽,晚上上床时精疲力尽,倒下铺就鼾声如雷,跟一个普通的下力的夯汉毫无二致。

令狐玉想,这都是薛飞这恶徒给他们带来的报应,这才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可以想象,如果这薛飞没有死,落在这九个师兄弟手里,他不知要受到多么残酷的报复。

如果有朝一日,令狐玉表观出了和薛飞类似的企图和倾向,他从师兄们手上会得到些什么,那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即使可以想象,令狐玉也不敢再往下想,他可一点儿也不想去亲自品尝这种滋味。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天真任性的南芳芳一点儿,也不管环绕在令狐玉心中的这些苦衷。

“你干嘛对你的师兄们怕得如此利害?”有一次,南芳芳刚好练完一套剑法,劈头碰见令狐玉牵着马走过来。

令狐玉想从她身旁偷偷溜走、可是南芳芳叫住了他,微笑着质问他。

今弧五看这南芳芳穿着露出胳膊的绸衣?一条薄薄的绸裤绷着她那两条充满青春活力的雪白的大腿由于刚刚练了功,她浑身是汗,绸衣紧贴着她的胸部,给人一种赤身露体的感觉,连她鼓鼓的乳峰都看得一清二楚。一张俏脸笑靥如花,将那一股青春少女的气息直射进令狐玉鼻子里和心里。

令狐玉有些心荡神迷,“不,小姐,我不是怕师兄们,他们也是出于不得已。‘一朝被蛇咬,见了黄蟮也发抖’。

换了我也会这样。”

南芳芳冷笑一声:“宇文公子,你倒挺会替别人设想。

依我看,你那师兄们恐怕满不是这么回事。”

“不是这么回事,那又是怎么回事?”令狐玉傻乎乎地问。

南姑娘满脸绯红,欲言又止。

令狐玉猛地想起平时他的大师兄、三师兄、七师兄偷偷注示南芳芳的眼神,对南芳芳之言似有所悟。

令狐王不会蠢得看不到,这南家庄地处深山绝域之处,被包围在蛮夷部落之间。这里的人平日除了自己庄院中人,连汉人也难得见到一个,更不用说聪明美丽的年轻姑娘了。

师兄们与南小姐相处多年,耳鬓厮磨,他们象对待公主和最疼爱的小妹妹般,集体地娇纵着南小姐。如果有人出来声称,说师兄们全都集体地爱上了南小姐,那是一点儿也不会使人吃惊的。少男少女在一起相处久了,不产生感情倒是怪事。令狐玉正在沉思,突然,南芳芳道:“宇文公子,那天你看我练的那一套剑法还过得去吧?”

令狐玉脱口而出:“岂止是过得去?这是什么剑法?宜攻宜守,柔中带刚,天衣无缝,真是一套绝妙的以防身为主的剑法。只可惜女子气息太重了。那天看了你练剑后,我回去想了好几天,也没有想出破你这套剑法的路数。”

南芳芳笑道:“你倒说得轻巧!这套剑法叫‘昭君出塞’,是我们南家专为女孩子设计的防身剑法。从太祖母起,这套剑使用起来还从来没有人攻得进去。我和你的几个师兄都拆过招,即使他们三人连手,也没有攻进去过一次。”

“怪了,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这套剑法?”令狐玉自言自语道。

“这可是南家的一绝。由于它主要是用于防身,我们南家也并不想张扬这一点,所以,它在江湖上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很少有人知道。”令狐玉羡慕道:“好个南家武功,果然深不可测。”

南芳芳突然漫不经意道:“宇文公子,你想学这套剑法吗?让我教你。”

令狐玉大吃一惊道:“不,我不想学。”

南芳芳道:“为什么?”

令狐玉道:“小姐,这还用得着问。”

南芳芳脸一红,恨恨道:“我看你也是个钢烈汉子,怎么变得兔子似的?南家出了个薛飞南苹,就把这些徒弟们胆子弄得这么,公子才来几个月?就差不多和你那些师兄一样了,象小妾养的。这岂不是‘淮南桔淮北枳’,这南家庄怎么专门磨掉弟子们的男子气?”

令狐玉语塞,低头而去。

南芳芳回到屋里,丫头春香对她道:“小姐,刚才王爷叫你了。”

芳芳道:“叫我干嘛?”

春香道:“不知道。”

芳芳道:“你对我爷爷怎么说的?”

“我说你在小树林里练武。王爷问‘就芳芳一个人?’我说是。王爷却道:‘我怎么看见他在和宇文公子说话?’”

“你怎么回答的?”南芳芳问春香。

春香道:“我说我没有看见。王爷却道:‘鬼丫头,我眼睛没瞎,你倒为你小姐藏着掖着的。’”

芳芳若有所思。

春香道:“小姐还不快去?一会儿王爷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呵,王爷”春香大吃一惊。

南芳芳回头一看,鼓王已经一掀帘子进来了。

“爷爷!”

“还叫爷爷哩!请你不动,爷爷只有自己来了。”

“我正说来,你就进来了。”芳芳辩解道。

鼓王问:“芳芳,刚才你把那套‘昭君出塞’剑法教他了?”

芳芳道:“他不肯学。”鼓王听了,没有说话,皱着眉头在思索什么。

“爷爷。”

“嗯?”

“我觉得宇文公子也许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

“嗯。”鼓王还是没有回答,表情若有所思,背着手又慢慢出去了。

春香看着南小姐,突然道:“小姐,你不会离开我吧?”

芳芳道:“鬼丫头,你说些什么?”

春香笑道:“我跟你这么多年,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会不知道吗?”

南小姐痴痴迷迷道:“我想什么了?”

春香道:“你只要一天没有看到宇文公子,就在这屋里叹气,发脾气,丢了魂似的。”

小姐扑过去拧春香的嘴巴。

春香笑着躲闪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小姐道:“小蹄子,我不听!你嘴里会有什么好话?”

春香道:“小姐我是说正经的。”

芳芳见春香的脸沉了下来,也就不再和她开玩笑了,“有屁快放。”

“你不爱听我就不说。”

南芳芳叹了一口气,坐下来,道:“春香妹妹,告诉我,你都在想些什么?”

春香道:“我怕小姐离开我。”

芳芳道:“又在胡说了。”

春香道:“你能保证不会在某一天和宇文公子逃出去吗?象那薛飞和你姐姐?”

芳芳大吃一惊,没有回答。

春香道:“你看,我戳到你痛处了,你就不吭声,这不是做贼心虚”说完就想躲闪。

谁知小姐并不起身来追打她。春香偷眼看一看芳芳,只见她满脸红潮,低头看着自己的剑穗,用右手轻轻地玩弄着,许久才自言自语道:“至少我不会从家里偷东西。”

“你承认你爱上他了。”

南芳芳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当初只是闹着玩儿的。宇文公子来投奔南家庄。爷爷和大管家都不放心。

我想,从前姐蛆为这事闯了祸,给爷爷和整个家族带来了这么多祸患,如今他们担心之有奸细混进来了,如果我主动去按近他,帮助找出宇文公子投奔南家庄的真正目的,也不就给爷爷去了一个心病,同时也给南家的姑娘争回点面子。

你看爷爷那几个徒弟看着我的样子,还有那些下人,口里不说,心里都当我是家族的祸水,我得干点什么让他们改改看法也好。”

春香道:“那你又怎么没这样做?”

芳芳道:“早先我故意去接近他,逗他说出心里话,谁知,越接触,我就越感到他不象什么坏人。”

“于是你就对他有感情了?”春香笑着插了一句。

小姐不语。

春香父道:“当心,小姐,‘男子痴一时痴,女子痴没药医’,别让自己的感情把你的眼睛蒙住了。”

南芳芳叹口气道:“这道理我也懂,要说这宇文公子来此没有目的。连我也不相信,但是,我有一种模糊的预感,即使他真的有某种目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坏的动机。”

春香听了直摇头。

南芳芳道:“你不相信?连爷爷也相信我。”

春香吃了一惊,道:“我还是不信。”

南芳芳道:“我想教宇文公子我们南家的绝招‘昭君出寒’剑法,是爷爷同意了我的。”

这下该春香大吃一惊了:“王爷怎么会同意你这样干?”

芳芳道:“爷爷说,‘也许、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若是不真的给他些什么过得去的东西,他的目的恐怕就套不出来。’”

“结果怎么样?”春香好奇地问。

“他不肯学。”南芳芳沮伤地说。

“这宇文公子倒真有些摸不透,”春香若有所思。

南芳芳点头道:“我也觉得他有些摸不透。”

如果一切正常,事情也许就会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一件突发性的变故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天令狐玉正在庄外树林中散步。

令狐玉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散步,这是在青城山那些卧薪尝胆的日子里和师姐莫小娟一起养成的。如今师姐已死,他的习惯却并没有因之而去,但只是一个人出去。

他知道有许多双警惕的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南小姐已经越来越表现出了对他的特别注意,这样,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策略上,他都觉得独自行动要好一些。

这一天是七月十五,月上中天,夜凉如水,他独自走出庄院,来到院墙外的一片小树林里,站着,静静地想心事。

已不知伫立了多久,正自浮想联翩之际,突见一条娇小人影,自不远处掠过,飞越院墙而没,看来是一个女子。

令狐玉登时动了好奇之念,弹身追了下去。

奔行了约莫三里远近,那人影在一片椰林中停下来。

令狐玉借林木掩遮,鬼魅般欺近前去,在三丈之处隐住身形。目光扫处,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这人影,赫然正是寝寐难忘的南芳芳。

他正待出声招呼,突然一个意念使他把到口边的声音硬咽了回去。

深更半夜,一个孤身女子到荒郊野外何为?

他知道他们彼此之间,并未建立真正的感情,当初她对自己另眼相看,也许是基于一种误会。自己如果现身招呼,不嫌冒昧么?

也许,她出城是会情郎。

心念及此,顿时心中酸溜溜的,把适才的一份冲动之情,化作烟云散了。“我这是在喝哪一门子醋?”令狐玉苦笑一下,赶紧收转心思,重新注视着林中的情形。

南芳芳左顾右盼,看样子似在等人,只不知她等的是男是女?

突地,一个贵介公子打扮的少年现身出来。令狐玉一见之下,心头倏地涌上一阵酸溜溜的味道,原来她果然是在这里与情郎幽会,他同时也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而且,这感觉愈来愈剧烈,几至不能忍受。

他想,自己的确在自作多情。

只见那贵介公子冲着南芳芳笑嘻嘻地深深一揖,道:“承蒙姑娘宠召,在下不胜荣幸。”

令狐玉觉得全身在发烧,眼前冒出了金花。

南芳芳语冷如冰地道:“段三王爷,我有个请求?”

贵介公子嘻嘻一笑道:“姑娘有话但请吩咐,在下无不从命”

“请勿逼迫家父。”

“什么?”

“请勿强人所难。”

贵介公子面色微微一变,道:“姑娘在说什么,在下完全听不懂?”

南芳芳窒了片刻,道:“请勿强迫家父答应婚事。”

贵介公子哈哈一阵大笑道:“芳芳,没有人强迫令尊呀。”

“公子有意推卸么?”

“这就奇了,这门亲事,令尊十分乐意,怎说是逼迫呢?”

“但我不乐意。”

贵介公子向前欺近了两步,愠声道:“姑娘认为在下不配么?”

南芳芳向后退了两步,依然冷漠如故:“那岂非笑话,堂堂大理王府三王爷,是我不配,”

令狐玉暗自一惊,这贵介公子,竟是大理王府的三王爷,原来南芳芳约他是为了亲事问题,自己刚才倒误会她了。“姑娘方才说不乐意?”

“是的,我说过。”

“可是这是父母之命。”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姑娘已有意中人?”

“我不否认。”

段三王爷语音一变道:“听人说,姑娘爱上一个马夫?”

令狐玉一听提到自己,不由大感激动,他要听南芳芳如何答复?

南芳芳沉默了片刻,以坚决的口吻道:“不错。”

段三王爷一阵狂笑道:“这的确是不可思议,听说那小子身世不明?”

“这不关公子的事。”“我段三少爷不及一个马夫么?”

“我并未如此说。”

“姑娘想到一点没有?”

“哪一点?”

“此事传扬出去,别人对姑娘如何评价?”

“我不管。”

“姑娘今约见在下,就是为了拒婚?”

“表明意向而已。”

“可是在下对姑娘非常中意。”

“此情心领。”

“姑娘无视于父母之命?”

“武林儿女不拘俗礼。”段三王爷冷冷一笑道:“如果在下不愿让步呢?”

南芳芳粉腮一寒道:“我不会改变主意。”

段三王爷语音突然变得很冷,徐缓地道:“姑娘做错了一件事。”

“我,做错了什么事?”

“不该在此时此地约见在下。”

“这有什么不妥?”

“夜半,荒野,杳无人迹。”

“怎样?”

“比如说,姑娘的功力不如在下。”

“我承认非公子对手,但今晚并非兵戎相见?”

段三王爷向前一欺身,沉声道:“姑娘不懂么?”

南芳芳惊声道:“我懂什么?”

“比如说,在下非娶姑娘不可。”“我说过婚姻大事,必须两厢情愿。”

“如果今晚造成了既成事实呢?”

南芳芳连退数步,栗声道:“什么既成事实?”

段三王爷再次进迫,双目射出异样的光辉,冷酷地道:“先与姑娘成其好事。”

南芳芳娇躯一颤,花容换色,厉声道:“你敢?”

段三王爷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不敢?”

“你段家隔空点穴法虽然天下无敌,我也将力拚至死。”南芳芳冷冷道。

“你办不到。”话声中,伸手便抓,一股强大的指风拂面而至。

南芳芳电闪后退,弹身。

段三王爷只一晃,便截在头里,嘻嘻一笑道:“芳芳,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考虑?”

“我不考虑。”

“那就别怪在下无礼了。”

南芳芳目眦欲裂:“你是禽兽。”

“随便你怎么说。”

就在此刻——一个冷极的声音传来:“段三王爷,幸会。”

这是令狐玉。

段三王爷十分自恃,头也不回地道:“谁?”

南芳芳乘机退了数步。

令狐玉冷冷道:“生意人。”

段三王爷霍地回身,面对令狐玉,怒声道:“阁下认得区区?”

“当然。”

“阁下何方高人?”

“我已经说过了,做生意的。”

“请报名号。”

“宇文无敌。”

段三王爷吃惊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就是那个来南家庄避祸的武士?”

令狐玉道:“三王爷消息好灵通。”

“少侠来此何事?”

“先放了南姑娘。”

“不行。”

“真的,你可不要后悔?”

段三王爷冷冷一笑道:“难道阁下不要命了?”

“区区不想和你拼命,只请三王爷放尊重些。”

“大理王府并不好惹。”

“区区却未放在眼下。”

“阁下真敢和我动武?”

“不敢便不来了。”

段三王爷伸手按剑。

令狐玉一抬手:“别动手,二虎相斗,必有一伤。”

“无妨试试看。”

这段三公子“看”字声中,长剑业已出鞘,“刷”地一剑已经向令狐玉递了过去。

段三王爷果然不是个东西,一出招便是杀手。

南芳芳再弹退丈许,也拔剑在手,一下子转到了段三王爷身后,冷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段三王爷猛一挫牙,突然出手,避开南芳芳长剑,忽向令狐玉攻至,剑势有如闪电奔雷。

南芳芳长剑紧递一步。

“呀!”惊呼声中,只见令狐玉趁南芳芳紧攻之时,不知用什么手法,一下子扣住段三公子持剑的手腕。这是苦竹大师一手绝招“空手夺刀”,天下几乎没有一个人躲得过此招。

“好个‘空手夺刀’!”南芳芳拍起手来。南家庄并不孤陋寡闻,这里有许多天下一流剑士。鼓王这个任性的孙女儿就是第一流的剑士。可令狐玉这一招,连南芳芳也叹为观止。

令狐玉一松手,道:“段三公子,愿意放人否?”

段三王爷疾退数步,撮口发出了一声长啸。

令狐玉哈哈笑道:“段三,你在召手下人么?他们也无能为力。”

段三王爷想,这小子如此厉害,加上和南芳芳联手,自己今番恐怕讨不了便宜去。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走的好。

想到此,段三王爷“哼”了一声,悻悻转身。

临走时,咬牙切齿送过来一句:“小子,你虽得意于一时,必付出可观的代价。我将倾其大理王府之力,来南家庄讨个公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令狐玉冷冷道。

“闪开。”

南芳芳厉叫一声,人已闪到五丈外的树后。

令狐玉闻声知警,几乎是发自本能地弹出五六丈远。

假作败走的段三公子突然转身,扬手掷出一个黑球。

“轰”然一声巨响,沙石纷飞,烟硝刺鼻。

令狐玉心神皆颤,脱口叫了一声,道:“轰天雷。”

段三公子这一掷不过丈来远,反将自己炸得尸骨不全。

南芳芳从树后转身出米,余悸犹存地道:“宇文哥,若非段三公子负伤后气力不济无法掷远,我俩之中必有一人丧生。”

令狐玉没有答腔,望着地上段三公子的碎片。

南芳芳也发现了段三公子的惨死。怔在当场,闭上了樱口,默不作声。

祸已经闯下了。

令狐玉转向南芳芳道:“南姑娘,请恕我贸然出手。”

两人又对望了许久,南芳芳才幽幽一叹道:“宇文公子,我们边走边谈吧。”

令狐玉默默地跟在南芳芳后面。“你听到刚才我对段三公子所说的话了?”

令狐玉一颔首道:“是的,姑娘另眼对待在下,在下终生不忘。”

南芳芳瞥了他一眼,道:“公子,也许我所望过奢。”

“姑娘想说什么?”

“你不会成功的。”南芳芳突如其来地对令狐玉说。

“成功什么?”令狐玉大吃一惊。

南芳芳说:“你要想在这庄园中找什么?”

令狐玉还不习惯撒谎,竟给她问得面红耳赤。

南芳芳道:“你瞒不住我的。我看你的身手,在这高手如云的南家庄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除了我爷爷,大管家等人,我看没人能赶得上你。显然你来投师学艺就只是个借口,这里不会有更多的武功教给你,还更不消说爷爷肯不肯教。”

“姑娘过奖了,小可受宠若惊。”令狐玉道。

南姑娘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他的挖苦,“这儿养马的工作这么艰苦,一般人都吃不了这个苦,尤其像你这种青年剑客,几时是干这种下人活儿的角色?这里的人欺负你,对你疑心重重,象贼一样提防你。可你还是忍辱负重,从不发作,挨打也不还手。这都证明你是为一个很大的目的而活着的。”

令狐玉张口结舌。

“那你要的究竟是什么呢?南家庄最惊人的武器是魔鼓,人所共知,此雌雄二鼓全都落到了广陵王手中,这里再也没有什么秘密武器。那你还在找什么?”

这一些话真是说得令狐玉又惊又怕,他不得不佩服这南芳芳是个心机慎密的姑娘。

“姑娘究竟想说什么?”令狐玉道。

“你,你已经知道了。”南芳芳低声道,垂下了螓首,脸上娇羞不胜,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分外迷人。

“知道什么?”

“我,对你的心意。”

令狐玉心跳面热,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使他忘形地一闪而前,捉住南芳芳的玉腕,激动无已地道:“芳妹,我,早知道,只是,我觉得不配。”

南芳芳抬头迅速地扫了令狐玉一眼,又垂下头去,羞答答地唤了声:“宇文哥,”以下再也没有声音了。

沉默,似乎双方可听到彼此的心跳。此时无声胜有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芳芳柔声道:“宇文哥,事到如今,你还要对我隐瞒吗?你究竟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干什么?”令狐玉道:“芳芳,我很抱歉,你这样是强人之难。”

南芳芳道:“我爱你,是因为我看你一脸正气,不象是个歹人,有你这种表情的人是绝不会做出卑劣无耻的事来的。”

令狐玉道:“谢谢芳芳这么信任我,小可的确不会做任何卑劣无耻之事。”

南芳芳道:“那么你还有什么可以隐瞒我的呢?只要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说不定让我知道事情的原因,我还可以对你有些帮助。”

令狐玉见她说得诚恳,又想到南芳芳对自己纯然是一片真情,再欺瞒她,连自己也问心有愧。而且,自己到南家庄已经半年有余,调查工作毫无进展,如果能得到南芳芳的帮助,说不定真的要方便的多。

想到这里,令狐玉终于对南芳芳道:“既然芳妹执意要问,我也只有明说了。”

“我不叫宇文无敌,而叫令狐玉。”令狐玉缓缓道。

“那么,我就该叫你玉哥哥了,你好,玉哥哥。”南芳芳使劲捏了令狐玉的手一下,调皮地说。

令狐玉没有回答她的玩笑,将自己如何满门被屠,如何被师傅救上五陵山学艺,如何与师姐下山寻访魔鼓,以及魔鼓得而复失的经过一一告之南芳芳,除了自己与师姐,梁蕾等的难以出口的关系,其他一点也没有隐瞒。

南芳芳听完,已是泪流满面,一张俏脸不知何时已靠到了令狐玉胸前,一双纤纤玉手在令狐玉掌中紧紧握着。那柔软的身子早已倒在令狐玉身上。

就在此刻——一声冷哼传来,令狐玉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目光朝冷哼声所传的方向扫去。

令狐玉目光扫视之下却不见人影。

南芳芳惊疑地道:“莫非是段家的人暗中尾随,这可就坏了事了?”

令狐玉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么?”

话声甫落,一条人影从树后转了出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蓝衣人,生得白净面皮,细瘦伶仃,一看就知是个阴险人物。

南芳芳粉腮一变,低声道:“他叫掘地鼠孟二,是段三公子的帮闲,专为段家人出馊主意,此番必是盯踪我而来的。”

那叫“掘地鼠孟二”的蓝衣人,行云流水般蹇近前来,双目射出两缕寒芒,先朝令狐玉扫了一眼,然后转向南芳芳,双手抱拳一揖,贼秃嘻嘻地笑了笑,道:“南姑娘,好兴致,段三公子呢?”

南芳芳寒着脸道:“不知道。”

孟二道:“这就怪了。”

“孟二,你这算什么意思?”

孟二口里“咦”了一声,道:“姑娘对孟某人如此不客气么?”“咱们河井不相犯,什么客气不客气。”

“哟,怪孟二打扰了姑娘的好事?”

南芳芳柳眉一竖,怒声道:“你再敢出言无状,姑娘我可不客气了。”

孟二再次扫了令狐玉一眼,阴阴地道:“姑娘是个多情女子,令人羡煞。”

令狐玉心中怒火直冒,但他考虑到南芳芳的处境,强捺住没有发作,只冷眼旁观,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南芳芳冷冷道:“孟二,你盯踪我?”

“姑娘误会了,巧遇而已。”

“哼,干脆说出你的来意吧?”

“在下是为了姑娘好才现身的。”

“什么为我好?”

“姑娘忘了一件事,”

“我忘了什么事?”

“我知道段三公子是赴姑娘的约会来了。”

南芳芳粉腮大变,栗声道:“孟二,难道我把这么一个大活人藏起来了?”

孟二鼠目连闪,诡秘地一笑道:“当然,若非如此,姑娘的干系大了。”

“你到底准备怎么样?”

“请姑娘说出三公子的下落。”

“不知道。”

“姑娘真的不知道?”

“你在问姑娘我的口供么?”

“在下说过是为姑娘好。”

“盛情心领了。”“南姑娘,如果大理段王爷知道三公子是在赴你的约会时失踪的,你怎么办。”

“怎样?”

“恐怕事情不简单。”

南芳芳粉腮泛青,咬牙道:“孟二,你在威胁我?”

孟二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怎敢?不过在下与三公子情谊极深,自不能对此事袖手不管,照理说,姑娘已是段家的人。”

“放屁,谁应承了这婚事?”

“令尊。”“我还没有。”

“那只是时间问题。”

“姑娘我不答应,怎样?”

“因为他?”说着目光转向令狐玉。

南芳芳咬牙切齿地道:“是又怎样?”

孟二冷笑了一声,道:“那姑娘便错了,三公子文武兼资,人才出众,而且是天下第一高手之子,门高户大,难道还不如一个马僮?”

令狐玉再也忍耐不住了,一瞪眼,眸中抖露出一片杀芒,沉声道:“孟二,你在找死?”

孟二狞笑一声道:“小子,本人现身的目的就要除掉你。”

令狐玉杀机立炽,怒极反笑道:“孟二,你今天算死定了。”

南芳芳连退数步,紧咬着下唇,片言不发。

孟二偏头向南芳芳道:“毁了他,姑娘便可心无旁骛了。”

令狐玉“呛”的一声拔出了长剑,沉声道:“拔剑自卫。”

孟二惊怔地退了一步,户又轻蔑地道:“小子,你算什么东西?”

令狐玉冰声道:“比你的骨头要重些。”

“哈哈哈哈哈”“拔剑。”

“姓孟的,我一剑便可宰了你。”

南芳芳想说什么,但开了口又闭上,娇躯再向后挪了两步,紧张地盯住孟二,粉脸在不停地变化。

令狐玉掉头道:“芳芳,我非杀他不可。”说完,又回头瞪住孟二。

孟二缓缓拔出长剑,在手中一抖,剑尖幻出了八朵剑花。

南芳芳不知为什么,见孟二拔剑在手,反而舒了一口气。

令狐玉向前一欺身,厉声道:“本人要出手了。”

孟二不屑地道:“别大呼小叫的,急着投胎也不急这一刻。”

令狐玉运足十二成功力于剑身,大喝一声道:“看剑。”剑挟雷霆万钧之势,罩向孟二。

两道剑光,如灵蛇交缠,发出一阵震耳的金铁交鸣,剑光暴敛,惨号随之而发,人影霍地分开。

南芳芳粉腮泛了白。

砰然一声,孟二撒手扔剑,栽了下去。胸口汩汩汩往外冒血,已经没救了。

南芳芳以手抚心;激动地叫了一声,道:“你,你没事吧?”

令狐玉点了点头,心里浮上一缕温馨。

令狐玉想了想,道:“芳芳,我们不宜在此逗留,如果段家发现段公子之死有你在场,麻烦便大了,我看;你早早回城吧?”

南芳芳粉腮突地泛起一抹悲凄之色,嘤咛一声,扑入了令狐玉怀中。

令狐玉轻舒猿臂,紧搂着她的娇躯,软香抱满怀,幽香沁鼻,柔软的青丝,轻轻拂刺着令狐玉的下颔,一股异样的热流,流遍全身,他感到一种从来经历过的飘然。

彼此的呼吸,随着心跳而急促起来。这一刻,他们似已遗世独立,沉醉在另一个美妙的世界中。

热浪袭击着全身,令狐玉觉得有些晕眩,一种本能的冲动,使他无法自持。

南芳芳粉腮呈一片绯红,娇躯似已瘫痪了,软绵绵地倚在臂弯里,娇喘吁吁,吐气如兰,双眸紧闭。

令狐玉低下头,抽出一只手,托起香腮,四片口唇,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如火如荼的热情,开始泛滥。

此刻,纵使天坍地陷,也无法分开这一双痴情男女。

接下去,将发生什么事?

无边的春意,荡澜在这荒郊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