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红颜知己
作者:谷涵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828

却说这令狐玉与杨杏姑娘邂逅相逢,几番欢爱之后,皆觉神清气爽,五行腠理皆通。须知人心若有忧结,须得渲泻,而对于遭逢惨痛之人说来,男女之情无疑是一剂止痛的良药。

次日一早,令狐玉醒来,却见杨杏早已起床,身穿红色裙衣,笑盈盈坐在床前,已是一脸庄重,昨夜之事,竟似根本没有发生。

令狐玉想起二人昨晚那场颠倒鸾凤的欢爱,反倒有些赧颜,一摸自己浑身赤条条,腾地又是一脸飞红。正搜肠刮肚,想找几句话来冲那份尴尬,杨杏已在笑盈盈对自己说话了:“玉哥哥,今日我们去剑川走一遭如何?”

令狐玉半晌才听明白了杨姑娘的话,傻呆呆问道:“剑川?这剑川却是在哪里?”

杨杏笑道:“不远不远,此去百七十余里,就是剑川县城了。”

令狐玉道:“不知杏妹欲去剑川何事?”

杨杏道:“看打擂。”

令狐玉道:“打什么擂?”

杨杏道:“小妹早已打探清楚,这剑川县城外有个有一座‘天龙山庄’,三天后,‘南极门’和一个叫‘血旗盟’的江湖门派要在那里摆下擂台一决高下。玉哥哥想不想得起,那‘黑蛟’刘跃林,正是‘南极门’中弟子。”

令狐玉接口道:“你估计‘黑蛟’刘跃林,会在打擂台时露脸?”

杨杏道:“说不准,碰碰运气罢了。”令狐玉心念一动,想,这种打擂也算是此地重大武林新闻,肯定是好手云集,说不定能在打擂活动中结识一些当地江湖人士,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于是对杨杏道:“既是杏妹妹想去,我也陪着去看看热闹便是。”

杨杏闻言大喜,二人当下决定次日一早便赶去剑川。

谁知第二日早上,杨杏却突然病倒了,又是发烧又是呕吐,令狐玉手忙脚乱服侍了她两日。

第三日,杨杏挣扎着起来要行,令狐玉拗不过她,只得去租了两匹马,杨杏心念着两天后的擂台会,一路打着马儿飞跑。

这一程快马奔驰,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来到一个名叫张家坡的地方。两匹马累得浑身汗下,身上沾满了泥沙,再要跑下去,就非得躺下去不可,不要说马了,马上的人也感觉着吃不消。

杨杏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令狐玉却注意到她后胯伤处,渗出了大片的鲜血,分明是过于震动的缘故。“杏妹,我们最好在前面找家客店住下来歇歇,明日再走?”

杨杏点点头,似乎连说话力量也提不起。

令狐玉策马在头里带路,两匹累马拖着疲倦的躯体往前面走,好容易才看到一个小镇,小镇建在一个十字路口上,算是这镇市唯一的一条大路,道四边盖有一座座竹舍,一处占地颇宽的竹舍门前悬有一块“宋家老店”的招牌。令狐玉在店前翻身下马,回身向杨杏道:“咱们就在这里先歇下来?”

杨杏点点头,随即翻身下马。令狐玉这才发觉她的坐鞍都染满了血,由不住吓了一跳,杨杏摇了一下头,示意她不要紧,令狐玉知她不愿以伤病示人,看在眼里,心中好生难受。

宋家老店门前侧搭有一个茅草小棚,是专为南来北往客商钉马掌的铁匠铺,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传出甚远。

一忽儿,却见一个毛头小子由棚子里钻出来,什么也不问,走过来就拉二人的马。

待到得知二人不是钉马掌,而是住店的,才回头向着里面吆喝一声,也没听清楚他叫些什么,即见由店里跑出来一个伙计。

令狐玉叫这伙计开间房子,那个伙计用十分惊异的目光,打量了二人几眼,才转身向店里步入。

荒村小店,谈不到什么排场,光线也不好,大白天屋子里还点着火把,油烟子把四面墙壁熏得黝黑,这个伙计看二人穿得光鲜,还特意为二人找了个上好的洁净房间。所谓上好的洁净房间,其实也不过多了张破八仙桌,两把椅子而已。屋角旮旯之处,时有些爬的和跑的小生物出没。

令狐玉看着心紧,忙要那伙计把被褥重新换过,杨杏早支持不住了,立刻和衣倒在了炕上,也不管那份脏和什么咬人的小东西。

令狐玉目不交睫端汤倒药侍候了一夜,明日杨杏竟然康复如初,二人俱各大喜,赶紧起程驰往剑川,七八十里的路程,半日也就到了。

二人到县城一家客栈中以夫妻名义登记住了下来,刚安顿好,杨杏就建议出去走走。

令狐玉道:“咱们既是走走,就别挤在城内,不妨去近郊一带,人迹较少的地方转转。”

杨杏点头同意,两人当下手拉手离开客栈,出西门外向近郊一带走去。

不久,二人来到一座残墙斑驳的古庙,却见庙前几棵古松老柏,浓荫如伞,矗立数丈高,树脚处有一列石凳。

两人来到大树下,一屁股坐下,杨杏正待说话,却见对面走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

二人但见这老人身材瘦高,两肩奇宽,鸠首秸面,状似野人,稀稀落落的一小绺白发,挽成核桃般大小的一个发髻,顶在头顶正中,一身皂色长衫,十分肥大。

最令人吃惊的是,此老脸色奇特,包括他露出衣袖外的那一双鸟爪般的怪手,都像是毫无血色,而且白中透青,脸上,手上,青筋暴露,乍然看上去,真像是深山大谷里不见天日的山魈木魅,即使是大白天碰见,也是吓人一跳。

这怪老头笑嘻嘻来到两人跟前,朝令狐玉杨杏二人施了个礼,道:“好公子,好太太,咱老头儿饿得不好受,施舍点吧,老头儿包你们夫妻多福多寿,连生十二个贵子。”

杨杏脸上火辣辣一层红热起来,心下嗔怪这老儿说话造次,遂从袋囊取出一块碎银,纳入掌心,娇叱声道:“要钱么,接住。”

她用的是“甩手箭”的打法将那银子打将出去,只见“唰”的一股掠风声起,一道白光,直向老人太阳穴打来。

令狐玉出手相救已是不及,一声惊叫道:“杏妹,你?”

却见那老者不慌不忙,瘦削的肘臂向外一招,中食两指,已把杨杏打出的银子接个正着,随即哈哈大笑道:“多谢夫人,这里银子已够买两斤狗肉了。”

令狐玉先还怪杨杏鲁莽,怎地随便出手伤人?及至见这老人以这种听风接暗器手法接下了杨杏的银子,知是前辈高手,心下十分佩服,有心要再看老者露一手,遂也从身上取出两小块银子放在手掌,抖手抡腕,以“金钱镖”手法,右手翻掌而出。“唰唰”两道破风之声,直取老人双目。

却见老人身形一长,张口一吸,两块碎银已落入嘴里。

再猛一张嘴,那银子已入掌心。

老人哈哈一笑,向令狐玉道:“多谢夫人相公,我老人家无功不受禄,这里也送个好事给二位。这西门外有个‘观世音庙’,咱老头儿在那里宿了几日,无意中发现那观世音菩萨肚中有把剑,价值连城,老儿拿它无用,相公可去取了自用。剑到手后,别走原路,由庙后翻墙而回。”

话到这里,又是哈哈一笑:“相公,下手要快,不能错过机缘,咱老头儿今日少陪了。”

说到这个“陪”字,老头儿早已身形纵起,疾如鹰隼,飞出五六丈外,眨眼间三起三落,已不见身影。

见到这等身法,令狐玉不由诧然怔住,方始猛地想起,此人正是江上遇险时出手搭救自己的老者!那时二人相隔太远,令狐玉看不清老者的脸,可这套轻身功夫却是让人一见之后再也忘不了的。

“这老前辈是何方高人,何以屡屡出手帮助自己?”令狐玉望着老者身形逝去的方向,痴痴陷入沉思。“玉哥哥,想不到外表如此不堪一个老头,却有这等身子?”杨杏用手肘碰了碰令狐玉,不胜羡慕地说。

“这老前辈究竟是什么人?若是在从前倒也还罢了。自从夺鼓失利以后,那折扇会中高手已尽数被那广陵王魔鼓杀害,如今却又是什么人在暗中相助?”令狐玉还在想,却是越想越不明白。

那边杨杏见令狐玉只顾发痴,在一旁道:“玉哥哥,刚才那疯老头儿说的,不知道有没有那回事,咱们快进古庙里去看看。”

令狐玉听到这话,这才想起老者之言,看那老儿说话疯疯颠颠,却是明白无误的江湖高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免得辜负了老爷子一番美意。

想到这里,说声“走”,忙和杨姑娘一起,按照老头指点的方向,疾步奔往“观世音古庙”。

进得庙门,却庙殿尘埃寸厚,墙角蛛网布结,正中供着一尊观世音菩萨。由于年久失修,观音菩萨的面目已漆黑朽腐,看不清楚。

杨杏又道:“方才听得那位前辈说,剑在观世音塑像肚中,咱们不妨近前仔细一看。”

令狐玉走近前,见这尊观音像有六七尺高,左看右看,却找不到这观音菩萨身上有任何可疑之处。

杨杏很失望,一嘟嘴道:“玉哥哥,那老头儿疯疯癫癫,给了他钱,还耍咱们猴戏,咱们还是回去吧。”

但令狐玉却有些踯躇。以他对那个魔鬼般的广陵王的了解,虽然这恶魔有“暗器之王”的声誉,可是刚才这老人两番表现出的接打暗器手法,并不在这广陵王之下,分明是个不露真相的绝世侠隐之流。

这老头在江上就曾救得他一条性命,如今倘是空口说白话,告知自己宝剑之事,以他这种近乎武林宗师的身份,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何必要空穴来风,跟自己这种小辈开这个玩笑?令狐玉心念闪转,遂对杨杏道:“杨姑娘,我等既来之,则安之,何不看个仔细再说。”杨姑娘只得留下,同他一起将观世音像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却并无异状发现。

令狐玉闷了半天,突然想起,眼前所看到的,只是观世音塑像的前面半个身体,后面半边,贴在墙壁上,何不把塑像转过身来一看?

想到这里,令狐玉双臂攀住塑像身体,使劲一用力,一阵“轧轧轧”之声,把塑像的身体转了过来。贴壁的背部,被翻过来朝向了外面。

只见那观音菩萨腰背处,有一口婴儿手拳大小的小孔,内中似有一缕绿芒,一闪而灭。

令狐玉心中一动,左右两手戟指,伸入塑像腰背孔里,再一使劲,分向两面拨开。

这尊塑像乃是石泥所雕,年代已久,也已朽蚀**,几响“格格”声中,石泥斑驳附地,挖出一口一尺见方的窟窿。探手伸入塑像内部,四下一摸,果然摸到一件长形,**的东西。

取出一看,大喜过望:果是一柄长有三尺四五寸的古剑,剑身闪射出一抹暗蓝色的光芒!

旁边的杨姑娘轻轻“嗨”了声,道:“玉哥哥,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看来竟是一点不疯,真有这么回事的。”

令狐玉含笑点头。将古剑拔出剑鞘,细细打量,只见一泓蓝色精芒,缭绕闪射,令人耀目。

杨杏也是好奇,将那剑接过来,观赏一阵,忽地随手在佛象前石桌上轻轻一划,却见那好几寸厚的花刚岩石桌,竟象豆腐块一般给划了一块下来!

二人大惊,如此一把断金截铁的宝剑,那老头如何漫不经意便指点他们二人去取了来据为已有?

那杨杏捧住宝剑,再往剑柄看去,见上面有刻着隶书“金刚”两字。令狐玉在旁侧脸看到了,惊道:“杏妹妹,原来这就是著名的‘金刚宝剑’”

杨杏道:“怎么,玉哥哥知道此剑的来历?”

令狐玉道:“从前听尊师隐约提过……你怎么了,杏妹妹?”令狐玉见杨杏“呀”的一声,不解问道。

“玉哥哥,我们还是快走吧。那个疯老头儿教咱们下手要快,可能还会有人找来这里,宝剑的故事咱们回头再说。”令狐玉答应了一声,忙解下自己原来长剑,将“金刚宝剑”佩上腰间,转身就要出门。

杨杏嘻地一笑,道:“玉哥哥,你何不把解下的宝剑放进塑像肚子里,这样即使有人找来,发现此剑,对方一时也分不出是真是假,也不会衔尾追踪咱们了,即使追来,也可延误得他们片刻。”

令狐玉含笑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遂将刚解下的长剑,放进观音菩萨腹中,又把塑像移到原来的位置。

等安置熨贴了,令狐玉对塑像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令狐玉大仇在身,急需利器铲除江湖大恶,故拿走此剑,望恕弟子不敬之罪。异日报得大仇,必当重塑金身,还你尊容。”说毕,却听得庙外已隐隐传来说话之声。

杨杏催促道:“玉哥哥,咱们快走,有人找来这里啦,对了,那疯老头儿说过,剑到手,别走原路,由庙后翻山回去。”两人返身跑向“观世音古庙”后殿,看到一扇敞开的破窗,二人身形一纵,双双蹿窗而出。急投大路,回到剑川县城时已是正午光景。

令狐玉朝天色望了眼,道:“杏妹妹,现在已是晌午时候,我们不必回客栈,就在街上找饭店用膳就行了。”

杨杏遥手一指,道:“玉哥哥,那边就是一家挂着‘得月楼’招牌的饭店。”

两人来到‘得月楼’饭店,坐在墙沿一张桌座边,令狐玉吩咐店伙端上酒菜后,和杨杏边谈边吃喝起来。

话题移转到令狐玉得自“观世音古庙”的“金刚剑”

上,杨杏又将那剑从令狐玉手中要过来,再次打量一番,道:“玉哥哥,怎的这把‘金刚剑’比一般的长剑要短些?”

令狐玉也细细看了一下:“是的,一般长剑是三尺八寸,这把‘金刚剑’似乎要短了三四寸。”此时,这家“得月楼”饭馆店堂里,客人已占了七八成座头,两人谈得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桌座上的情形。

此时“金刚剑”正放到桌上,二人正在谈着尺寸长短时,斜对面桌座上却有两个中年客人留了意,其中一个朝令狐玉桌上的“金刚剑”侧目一瞥,接着向他同桌的伙伴,窃窃私语了几句。

敢情这两人才始坐下,桌上只有杯筷,未见酒菜。两人耳语过后,也不等店伙酒菜端上,站起身,疾步离开“得月楼”饭馆而去。

这两人诡秘的行动,在此猜拳豁令,闹哄哄的饭馆店堂里,可能除了侍立一边的店伙外,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那边,令狐玉把剑重新佩上腰带,笑道:“我们原是出城溜达,无意中会有这样的收获。有了这种断金截铁利器的武士,等于平添了三分武功,真是天赐我等报仇机会。”

杨杏也是高兴异常,不一会儿却又一脸困惑之色,令狐玉问道:“杏妹妹却是又想起了甚么?”

杨杏道:“玉哥哥可曾想过,这把剑是谁留在观世音菩萨肚子里的?”

令狐玉尚未接口,她又道:“那个疯老头儿,明明知道藏剑的秘密,干吗他自己却不取走?如此价值连城之物,他怎舍得轻易让给我们?”

令狐玉道:“是呀,我也在想,显然其中有一段曲折的隐情。”

杨杏脑瓜子快,却又想到一件事上:“玉哥哥,咱们剑到手后,庙外有说话声音边走边传来,看来不会是一个人,也八成是冲这宝剑来的,这些人却又是谁?”

令狐玉眉宇微动,道:“显然,从‘观世音古庙’前那位老人家所说判断,去古庙的那些人,肯定也是找剑之人。”

杨杏朝他目注一瞥道:“令狐少侠,小妹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听了可别见怪。”

令狐玉笑道:“我等酒中聊谈,有话只管说,我怎会有见怪之理?”

杨杏放低声音道:“玉哥哥可记得‘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话?”

令狐玉道:“杏妹此话是什么意思?”

杨杏道:“我在担心,咱们别为了这把‘金刚剑’,惹上莫须有的是非。”

令狐玉脸色微微一怔,随即道:“杏妹妹,此剑并非我等偷来盗来,乃是置于古庙的无主之物,这是我等捡来的。”

杨杏婉转道:“玉哥哥,并非我怕事,只是你我都有未了之事在身,依我看,这事蹊跷得很,但愿我们不要因此惹上意外是非。”

令狐玉问道:“杏妹妹,依你之见,如今此剑既已到了我等之手,总不成又把来寒回观世音菩萨肚里去?”

杨杏笑道:“小妹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咱们逗留此地,原是为了三日后剑川城外‘天龙山庄’擂台之会,也并非必需留在此处,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当下就过江去城外,去那天龙山庄附近等三日后看擂台之会,岂不是两得其便?”

令狐玉略一沉思,道:“这样也好,我们回客栈取了行囊后,即往天龙山庄。”

计议已决,两人匆匆用完午膳,回到客栈取了行囊,出了剑川城门。不久就见一条迤逦而上的坡地山道。

杨杏对这里一带,似乎有点熟悉,指着他们走着的这条山径,道:“上次我从这里过了一次。越过这条人迹稀少的山道,再去不远,就是游船停泊处,咱们可以雇船渡江了。”

令狐玉尚未接口回答,忽见人影晃动,“唰唰”声,从山道崖壁顶上,飞下两个高大的身形,两个都是四十左右的彪形中年人。

跟着,从山道两边的低坳隐秘处,又涌出二十多个怒眉凶目的大汉,各个手上握着明晃晃的兵器,把令狐玉,杨杏团团包围祝令狐玉定睛看去,左首那个中年人,身躯魁伟,浓眉巨目,手里握着一根儿臂粗的蛇头杖。右边那个,脸容削瘦,深目隆准,豹头虎项,手里提着一口厚背金刀。

令狐玉二人见了不敢怠慢,当下也双双亮出“金刚剑”

和铁琵琶,迎接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

令狐玉剑尖一指横在前面的两个中年人道:“某等二人,与尊驾等素昧生平,何故拦住我等去路?”

却听得左边那个中年汉子嘿嘿一笑,道:“区区‘红河金豹’葛亮,”一指右边那人:“这位乃是‘丛林神雕’易真。”令狐玉躬身道:“原来是两位前辈驾到,不知拦住某等有何指教?”

那“红河金豹”见令狐玉说得客气,只当他心怯,大大咧咧将手上蛇头杖一指令狐玉,喝声道:“小鬼头,你二人若想活着离开此地,最好留下你手中那‘金刚宝剑’。”

令狐玉听到此话,这才想起杨杏所说的“匹夫无罪,怀壁其罪”那句话。原来“南极门”中的人是冲这“金刚宝剑”来的。

令狐玉冷然一笑,道:“这‘金刚宝剑’乃是晚辈从野庙中拾得,就该剑在谁手,谁即此剑主才对。再说,葛前辈要这剑,也该说个理由,这等凶霸霸的样子,却不象个江湖侠义道人的作法,教晚辈怎生心服?”

那葛亮不想令狐玉还有如此多的说法,以他“红河金豹”的名头,一出口就该吓得二人屁滚尿流才是,不由得上前一步喝道:“大爷也懒得和你罗唣,反正谁得了‘金刚宝剑’,谁就是大爷的敌人,废话少说,吃我蛇头杖一下。”

只见他“下”字甫出口,已经抢进两步,提杖头,坐杖尾,狠不狠毒不毒,一招“西崩铜山”,呼的一杖,朝令狐五兜头砸下。

令狐玉虽然武功还有待增进,却是一直和赤发魔头,“佛门四凶”及广陵王及“折扇会”高手为伍,却也是曾经沧海难,根本不把这些山野之地的强盗放在眼里。

令狐玉见葛亮这一招来得猛,不慌不忙把头一侧,避过蛇头杖,剑走“摘星剑”中“流星飞坠”一式,剑花一绕,向“红河金豹”葛亮当胸点进。

那边“丛林神雕”易真,和杨杏也大战起来。易真金刀抖动飞舞,朝杨杏猱身欺上。杨杏展开“琵琶双回打”,拍、撞、撩、击,舞了个风雨不透。这边“红河金豹”葛亮,见这年轻人步法迅疾,剑招神速,连忙吸胸凹肚,身形霍的向左一展,一手回过蛇头杖,呼的向令狐玉“金刚剑”剑鞘敲下。

葛亮知道令狐玉手中,乃是断金截铁的仙家神器“金刚宝剑”。若是蛇头杖与对方宝剑锋口硬碰,肯定要吃大亏,是以才将杖头敲上对方剑脊。

令狐玉不慌不忙,沉腕招走“紫电青霜”,剑尖一垂,剑身一划,易上为下,反向对方腕肘,截斩过来。

葛亮一声冷叱:来得好“霍”地向下一挫腰,跟着单臂一抡,杖带劲风,直向令狐玉肩上敲了下来。

令狐玉低头缩颈,一矮身,贴地如流,由蛇头杖下钻了过去。

葛亮见一招走空,大喝一声,右杖交于左手,右掌手指如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令狐玉兜胸抓来。

令狐玉见之大惊,方知刚才自己也是托大了。他识得这是江湖上极毒之“毒蛇爪”,任是让它擦破点皮肤,也是断难逃得性命的。那一日他听小红说,连她的师父青竹和尚,也差点着过这“毒蛇爪”的道儿,今番猛然见对方使出这毒招,眼见是万难得脱了。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际,却听得山道沿壁顶上,传来一个响若洪钟的声音:“休用‘毒蛇爪’伤人”

声随身下,山壁之顶,飞落一条身形,疾如雷电闪射,脚未沾地,举起飘飘大袖,向那“红河金豹”兜头一拂。

那葛亮仰天一个翻身,跌出三四丈之外。这一手,真称得上疾若猿马,快如击电。

令狐玉一凛,看那凌空翩然而下,抢救自己性命的,却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鹤发童颜,朗眉星目,身穿一袭灰色宽袖袈裟。刚才凌空拂袖所施的这门功夫,乃令狐玉久闻其名,不曾亲见过的武林绝技“铁袖神功”!

神功甫发,一招就震退了“红河金豹”葛亮的“毒蛇爪”,实在是骇人听闻。就连正在跟杨杏交手的“丛林神雕”易真,也骇然停下手来。

那葛亮从地上爬起,两眼喷火,目瞪如核,色厉内荏,戟指老和尚,颤声道:“你这个贼秃驴,嫌自己命长,竟敢插手管上‘南极门’中事!你究竟是哪一座庙里钻出来的野和尚?”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老衲黄竹和尚是也,小子可曾听过?”

葛亮听得“黄竹”两字,脸上突然起了一道抽搐,吸了口冷气,怀疑地指了指老和尚,问道:“你,你就是号称‘血掌素食神僧’的黄竹大师?”

老和尚哈哈笑着道:“不错,你这位施主对贫僧的名头倒是知道得十分清楚。”

令狐玉听到这些话,惊骇尤胜这“红河金豹”葛亮。

他也是从小红姐处得知,她的师父青竹大师有位师兄和他齐名,行为古怪,为人倒十分正气,可惜不是“折扇帮”

中人,武功还在青竹之上。

上次青城山除魔夺宝,这黄竹大师未曾参与。令狐玉事后还在想:青竹。神捕白啸天等人都已中了那广陵王奸计,被魔鼓突然夺去了生命。若是黄竹大师知道了广陵王的毒计,决不会与他善罢甘休,正在发愁如何才能与这几个硕果仅存的绝流前辈联络,如今现身在自己面前,而且出手援救,却不是天助我令狐玉也!

当下更不假思索,即刻在黄竹大师前跪拜倒地,道:“前辈在上,晚辈令狐玉拜见大师,谢过大师援手相救之恩。”

黄竹大师微微一笑,扶起令狐玉,却侧脸一瞥,见“红河金豹”葛亮,“丛林神雕”易真还在直勾勾望着这边,不禁微微一凝容,道:“老衲不想开杀戒,饶了你等,你等还留下此地作甚?”

二人听得此言,如蒙大赦,再不敢逗留,急急转身离去。杨杏见这令狐玉对这老和尚如此小心,又见那两个武功霸道的贼人一招之下就给这老儿吓走,也慌忙上前,在令狐玉身边对黄竹和尚拜倒。

黄竹和尚呵呵大笑,上前扶起杨杏,却指着令狐玉手中剑问道:“令狐小侄,你可知此剑来历?”

令狐玉恭身答道:“晚辈只见剑柄刻有‘金刚’两字,方想起从前听说过的‘剑中至宝,首当金刚’,弟子由是得知此剑名贵非常,但委实不知是何种来历,还求前辈指点。”

黄竹和尚喟然道:“此剑乃是百年前一位高人,采取西方太乙真金精英,与西昆仑顶巅万年寒铁,经过九年时间,千锤百练而成。这把‘金刚宝剑’数十年来,诛邪降魔,不知做了多少行侠济世,行善积德之事,这位高人在圆寂之前,觉得此剑杀孽过重,不宜传于弟子,加以秘藏起来,等日后有缘人取走。”

老人家目注令狐玉,感慨不已道:“但天意使然,冥冥中有所注定,百数十年后的今日,还是河海归源,却让此‘金刚宝剑’落到了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小侠手中,却也是可喜可贺。”

令狐玉给这一番话弄得懵头懵脑,不知自己如何成了“天降大任”之人。那边杨杏姑娘却早就憋不住了,只顾问道:“大师,此‘金刚剑’这等贵重,却如何会跑到郊外古庙观世音菩萨腹中去了?”

黄竹大师道:“这位高人的弟子,由于师父有令,起先根本不敢打听‘金刚剑’下落,更不知它藏于何处,后来从那高人的家人口中,才隐约得知此剑藏于大理附近一座古庙之中,消息传出后,武林中各门各派高手,纷纷前来探索觊觎,欲得此仙家神器,你想这方圆千里之内有多少古庙,谁又想得到它竟在观世音菩萨肚里?此间经过无数次的争斗杀戳,都不得其果。谁知竟由小侠轻易得之。天意,天意。”

杨杏心里越发感到诧异,接口道:“老前辈,这把‘金刚剑’的藏处,是我们在‘观音庙’外偶然遇到的一位老前辈告诉令狐少侠的,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前辈是谁,他又是如何得知这把剑的下落的?如何既知下落,却不肯自己取去,反要让令狐小侠去取?”

黄竹大师笑道:“不是什么偶然遇到的,他是专门在那里等着赠你们剑的。”

令狐玉道:“大师说什么?晚辈却是越发不懂了。”

黄竹和尚笑道:“此人已是两度与令狐小侠照面了,说来这老儿也当真是令狐小侠的前辈,外号也有一个‘竹’字……”

令狐玉大惊道:“莫不是与青竹大师和黄竹大师齐名的‘岁寒三友’之一的‘苦竹’大师老前辈?”

黄竹大师颔首道:“正是我苦竹师弟。”

令狐玉道:“如何此位前辈却是俗家人打扮?”

黄竹大师道:“我这个师弟一生游戏三味,玩世不恭,虽是号称‘苦竹’,却在我等三人中最不耐烦佛门清规戒律,说是‘佛在心头坐,酒肉穿肠过’,何必要去守那些繁文缛节?早在中年时就已还俗,作了定远寺俗家弟子,不喜在寺中居住,长年流落江湖,除强扶弱,专好打抱不平,为此另外得了一个绰号叫做‘飘零独行叟’,一生行事,堪称江湖奇人。”

令狐玉道:“晚辈还是不懂。大师们如何得知晚辈行踪,却又屡屡出手相救,竟以一代江湖至宝相送?”

黄竹大师道:“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咱们何不坐下,让老衲慢慢道来?”

说毕,自去一棵椰树之下坐了,令狐玉二人不敢坐下,只是一左一右站立黄竹大师身旁,听他说来。

黄竹和尚见二人执意不坐,也就不再相强,道:“江湖上的事情传得很快,那日你们于青城诛魔夺宝事,未及半月已传遍江湖,我青竹师弟为人忠厚,中了那广陵王奸计,如今被魔鼓杀害。我等俱是极痛心疾首,却是毫无办法。又从江湖传言中,得知了令狐小侠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作用,我等遂决定暗暗寻找小侠踪迹,在小侠即将出川之时已发现了你,所以暗暗跟随,相机出手救助。”

“那么,前日苦竹大师在江边出手相救,指点‘金刚宝剑’藏匿之处,以及今日大师出手救助晚辈,皆是有意为之了?”令狐玉恍然大悟,问道。

“正是。”黄竹大师笑道,“我们起初不知你为何要赶往云南,后来才明白小侠这是想找到克制魔鼓的方法。解铃要找系铃人,小侠路子是走对了,只有找到破解魔鼓的方法,才能除去这个人面兽心的广陵王。”“那大师们何不直接出面来办此事呢?”那边杨杏听了心急,鲁鲁莽莽问道。

这令狐玉听了心里一酸:最先广陵王解说“折扇会”秘事之时,正是梁蕾用同样的话语责问广陵王,几乎连神态语气都是完全一样的。复又想,自己命途多舛,但凡跟自己有关系的女子,师姐、梁蕾、小红,甚至那十个皇宫女侍卫,全都命遭不测,这些女子来说,自己简直是个丧门星,认识一个女子就要害死一个女子。这一次结识了杨杏,莫非她也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自是心生愧意,打定主意一有可能,就要劝杨杏离开自己。

心念及此,看了一眼杨杏,却见她还在对黄竹大师穷根究底,语气已是相当无礼了:“你们明知令狐小侠武功低微,却又不自己出面,这样不是将玉哥哥往火坑里推么?”

令狐玉正要出声制止杨杏,却见那黄竹和尚并不气恼,正在耐心向杨杏解释道:“我二人商议了一阵,决定赠你两物,以助你大事。”这下他已经是对着令狐玉说话了,“一是‘金刚宝剑’,二是欲将我等武艺和功力尽可能传与你,其他就须令狐小侠好自为之了。”

令狐玉早就在艳羡这两位前辈的盖世武功,闻言大喜道:“晚辈若能得两位大师指点一二,何愁大事不成?”

黄竹和尚回头看了看杨杏,见她以铁琵琶作兵器,问道:“杨杏姑娘,你背负铁琵琶,是否静安寺慧柏大师的高足?”

杨杏欠身一礼,道:“正是。老前辈见多识广,晚辈杨杏正是她老人家的弟子。”黄竹和尚道:“静安寺离此上千里,不知姑娘如何至此,又是如何结织了令狐玉小侠?”

杨杏只得—五一十将自己身世告诉黄竹和尚。

黄竹和尚听了,沉吟道:“年轻女子只身江湖,若不怀高深武技,容易遇上意外凶险。以老衲之意,杨杏姑娘不如再回‘静安寺’逗留数年,进修上乘之技,那时方可报得身家大仇。”

杨杏道:“当初小女子离开静安寺时,慧柏师太也曾如此教导于我。但小女想到杨家灭门之痛,如芒刺在背,坐卧不宁,寝室难安,急着要报此不共戴天之仇。及至看到江湖风波之恶,高手之多,这才后悔没有听取师父之言,小女子如今已是后悔莫及。”

黄竹听杨杏如此说,点头道:“姑娘已有师承,老衲不便收你为徒。令狐小侠此去点苍山学艺,少则三,五月,多则半年,姑娘可到时与令狐小侠会合,共报大仇。”

令狐玉听了,已知这黄竹和尚之意:自己与杨杏已成情人,此番上山学艺关系甚大,万一自己心有旁鹜,岂不是坏了大事?

那杨杏也是十分敏感之人,黄竹大师言中之意,她又如何不懂?自己与令狐玉纵有千般恩爱万般情意,却如何敢听任自己陷溺温柔乡中,置家国深仇于不顾?毕竟自从身遭惨祸之后,杨杏已让这冷酷的命运磨砺心如钢铁,得非一般儿女情长所能牵系误事的女子了。

见令狐玉迟疑不决望着自己,杨杏当下对令狐玉道:“玉哥哥,黄竹前辈之言极是。玉哥哥放心随前辈去山上学艺,艺成后下山,小妹自会来与你碰面,请勿以小妹去留为念。”

令狐玉见杨杏如此顾全大局,心中感动,当下与杨杏约定了今后联络的方法,遂随黄竹大师往点苍山而去。

那杨杏眼看着黄昏的薄雾吞没了二人身影,犹自呆站在原地,正是:“一曲离歌两行泪,不知何地再逢君?”

从剑川到点苍山,只有百十里路程。

二人走得一日,已到点苍山下。却见迎面一条山路,全是青石铺成,沿着山路两旁,都是一棵棵的老松古柏,虬枝盘结,绿荫如云,一股清芳之气,令人心脑俱爽。

行约十里,山路尽处,迎面一圈茅屋,屋外密密匝匝,全是果树环绕着,几声狗吠之后,那苦竹大师早已迎将出来。

令狐玉对苦竹大师拜将下去,道:“小侄承蒙大师两度相救,却有眼不识泰山,望大师恕小侄之罪。”

那苦竹大师呵呵笑道:“前番是小老儿故弄玄虚,未曾指明此中原因,反倒骗了小侄和杨杏姑娘几两银子,小侄请起,那杨杏姑娘如何不见?”

黄竹道:“是老衲不肯让她一同上山,只恐令狐小侄分心。幸喜杨姑娘和令狐小侄都理会了老衲一番苦心,未曾记恨于我。”

苦竹道:“如此最好,岂不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令狐小侠放心学艺,小老儿自会不时下山,暗中注意杨姑娘行迹,若有什么危难,定当出手相救。”

令狐玉闻言大喜,再次拜了两位大师一拜,从即日起开始由两位大师传授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