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英雄折扇令
作者:谷涵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423

到达徐州后,令狐玉终于看到了城门旁边留下的暗号,这是赤发魔头早先给他们八人规定的联系方法,这是说,他们几人有要事,需要碰一次面。

令狐玉并未告诉梁蕾这一切复杂的内情,他只是淡淡地说:“明天一早我要出城去有点急事,要和你暂时分开一天,下午我们在望海楼酒店碰面如何?”

梁蕾不悦道:“什么事如此神秘?小妹与你一同去罢。”

令狐玉道:“有些事情一时与你解释不清楚,现在请你耐心等待一下,我保证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一切,好吗?”

梁蕾道:“令狐哥哥既是如此说,小妹就乖乖地一个人玩一天就是,只是到时候令狐哥哥千万要来,别把小妹一个人丢下呀。”

令狐玉将她搂在怀里,道:“现在你对于我就象生命一样重要,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放心吧。”

梁蕾眼圈红红地答应了,将令狐玉送到门口,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他,倒仿佛这是生离死别一般,令狐玉觉得这个兆头很不好,但他什么也没说。

令狐玉如约出城,到北门外一个小林子里等了一天,却没有人来和他相见,看看到了下午光景了,只好怏怏地返回城里,按照与梁蕾原先的约定,来到望海楼酒家。

望海楼上的酒客,仍然是那样多,他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这次令狐玉一登上楼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头。梁姑娘没在那里,相反倒是自己一上来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令狐玉暗中留心观察了一下,发觉这望海楼上,至少还有四五个人在注意他。

那些人都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一点也没有武林人物的味道。但令狐玉心中十分明白,这些都是经过易容改装的武林人物。

等了一阵,姑娘还是没有影子,令狐玉招呼店小二过来,点了酒菜,一个人慢慢吃着等。

这时,楼梯上又上来一个酒客,蓝衫福履,头戴文士巾,摇摇摆摆地行过来。

令狐玉旁侧,刚走了一桌客人,这刚到的是很奇怪地不去坐那个空位子,竟大摇大摆在令狐玉面前坐了下来,笑一笑,道:“小爷,在下搭个座位如何?”

令狐玉淡淡一笑,道:“请便。”

蓝衫人道:“小爷可是姓令狐么?”

令狐玉嗯了一声,道:“这世上,认识鄙人的人可不太多,你阁下贵姓啊?”

蓝衫人答非所问道:“你是令狐小侠吗?”

令狐玉道:“老兄,你很会奉承人啊!又是小爷,又是令狐小侠,叫得我很开心。说说看,你找我什么事啊?”

由于不知道梁姑娘出了什么事,也由于这人行止的蹊跷,令狐玉回答时的语气和神态都相当不耐烦。

蓝衫人低声道:“这么说来,在下是没有找错人了?”

令狐玉道:“你找得很正确,我正是有假包换的令狐玉令狐小侠。”

蓝衫人道:“好,好极了。看来在下的运气不错。”

令狐玉一耸双眉,道:“老兄,你说了很多话,但却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话。”

蓝衫人笑道:“这叫抛砖引玉,好话么?就要说出来了。”令狐玉脸色一变,道:“鄙人洗耳恭听。”

蓝衫人道:“我想卖一件东西给你,不知道价钱能否谈拢。”

令狐玉道:“那要看什么东西了,东西好,价钱高一点我也许也会硬吃下去。”

蓝衫人道:“是一封信。”

令狐玉道:“信?什么人的信?”

蓝衫人四顾了一眼,发觉有数道目光正向这里望来,叹口气,道:“这地方,不是谈话所在。”

令狐玉道:“哦!你的意思是,咱们换一个地方谈?”

蓝衫人道:“不知你令狐小侠的心意如何。”

令狐玉笑一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鄙人觉着,这地方没有什么不好谈的。阁下有话尽管说。”

蓝衫人沉吟了一阵,低声道:“有一位姓梁的年轻姑娘,叫在下带一封信来。”

这一句话,有如铁锤一般,击打在令狐玉心上。霍然站起身子,但立刻义坐下来,缓缓说道:“老兄,我敬你一杯。”

店小二早已替那年轻人摆了一副杯筷,令狐玉替他斟满了酒杯。

蓝衫人道:“谢谢,谢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令狐玉也干了一杯,道:“老兄,你姓什么”

蓝衫人道:“在下姓何,贱名心刚。”

令狐玉道:“何心刚。”心中却风像风车般打了一个转,就是想不出这个何心刚是何许人物。

何心刚道:“令狐小侠,你好像不太关心这件事。”

令狐玉道:“你是说那封信?”

何心刚道:“对!令狐小侠如是不希望知道太多,在下这就告辞了。”

令狐玉微微一笑,道:“天下姓梁的人太多,但不知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和鄙人之间,有可干系?”

何心刚道:“听说那位年轻人叫梁蕾什么的,在下倒是有些记不清楚了。”

令狐玉点点头,道:“如若是叫梁蕾的,就和鄙人有关了。”

何心刚道:“令狐小侠,她是你的什么人?”

令狐玉道:“亲戚。老兄,那封信可以给我瞧了。”

何心刚道:“你知不知道,那梁姑娘曾经偷过一匹千里马?”

令狐玉点点头。

何心刚道:“你可能已经想到了,为了区区一匹马,也许没有必要让我们动这么大的干戈?”

令狐玉想了一想,再次点点头。

何心刚道:“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那梁姑娘不但偷了马,还顺手偷走了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

令狐玉大吃了一惊:“什么东西?”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那何心刚道。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又干吗问我?”令狐玉怒道。

“好,我就相信你这一次。那梁姑娘偷走的,是一本武学秘籍。这本秘籍本来在江南一个大富豪手中。那大富豪出了大价钱,把这秘籍交给了杭州的精武镖行,请他们将其送到北京,交给在北京做官的这大富豪的儿子。谁知这一注镖在崂山被那强人劫去,次日又被这梁姑娘无意中偷走。我们为这本秘籍已经追踪了很久,直到打下了崂山,捉了那山大王,才知道东西已经没在他们手里了。

于是,我们跟踪而至,绑架了梁姑娘,令她交出秘籍。

她却声称已经把这秘籍藏了起来,只有见到你之后,才能让你去亲自取出来交给我们。

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这个心上人的话,请明天傍晚到五峰山来,届时自有人引起去见梁姑娘。”

令狐玉听了此番话,真个是大吃一惊。

这梁蕾真是够淘气的,看来他真不该招惹这丫头,如今一再被她引祸烧身,自己和她的关系又是这样了,即使想撒手不管也不行。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骗我的,你们可有什么凭证说明这梁姑娘确实在你们手中?”令狐玉想了半天,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人所言多半是真,那些事情的确正象这梁蕾的所作所为。

“是她告诉我们你和她碰面的地点,如果这还不够,她让我问你一句话。”那何心刚道。

令狐玉道:“什么话?”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没名没姓兄’?”何心刚笑着说。

这下,令狐玉真的相信了。

“好,我明天一准去。”令狐玉道。

次日,令狐玉如约来到五峰山下,遍到处东张西望,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仰头一看天色,那一轮日头将要落山,一阵阵山风渐起,空山寂寂,仍然鬼都没有一个。

令狐玉心想,也许是自己心急,来得太早,无奈找了块青石坐下,消消停停听那树上的蝉声和鸟儿的啾啁。竭力想那梁姑娘的音容笑貌,不觉一个时辰倏忽而过,看那太阳已隐进西山,四野灰暗苍茫,举目四顾,十数里之内,还是没有人迹。

少顷,夜已降临,转眼就繁星万点,一勾弯月,斜挂西天,草地上映出自己鬼魅般的影子。

草地上早已落下一层薄霜,在朦胧的月光下,闪烁着淡淡光辉,就象师姐莫小娟盈盈的泪眼。不觉心中一阵揪心,正是:天阔素书无雁到,夜阑清梦有灯知。

山长水远知何处,花落鸟啼又一年。

想起旧事,令狐玉渐渐心下凄伤,不觉信步走上山去,却见前面几里之外隐约有数点微光灭明。令狐玉忙向微光之处疾奔,终于在山坳尽头发现一处庙宇。

冷月清辉之下,令狐玉觑得这座庙宇的墙壁多半已经坍塌,到处是衰草枯杨、曲径通幽之处,已是禅房花木凋零,不知这深山古刹当年,是否也曾香火繁盛过来?

令狐玉好奇心动,一步步走近庙门,只见两扇高大山门,已被风雨消蚀得残破不全。

他一步步越过那些石刻影壁,跨进大殿,却见殿中同样是荒草凄迷,走廊坍塌,连佛像都已断头缺脚,众菩萨歪歪倒倒,哪里还有宝相的庄严,四面但有阴森森,黑沉沉死寂一片,更不见有半点灯光。

令狐玉心中奇怪,方才明明看到有一灯如豆,莫非是出现了幻觉?忐忑了那心,一步步走进大殿,穿过配殿,进入左廊。

这里以前敢情是僧房,如今却没有僧人打坐诵经,举目只有断椽残壁,东一堆碎瓦,西一堆砖头,高低不平,恍若经了一场浩劫,心想莫非这庙里众僧,曾突然让鬼一齐捉了将去?

蓦地,他似乎觉得左廊厢房内,从破窗上透出一点昏沉沉的光焰,心下一喜,脚尖轻点,轻飘飘蹇近门口,却又一点声息也无。

令狐玉径自往里间走去,却见这厢房颇为宽敞,到处是一股霉腐之气,令人闻之欲呕。细看那厢房正中间,竟赫然停放着两具棺材!

走近了看,棺材下面放着一盏油灯,绿阴阴,昏沉沉的,平添了不少鬼气。

一阵阵山风吹入窗棂,破纸窗发出悉悉率率的碎响!棺材后面的灯焰,本来就是倏明倏暗,摇晃不停,这时那碧焰,吹得一会儿缩小,一会儿伸长,越显得格外阴森可怕,鬼影幢幢。饶是令狐玉恁地胆大,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继续找了一阵,除了越来越深的鬼气,哪里有活人的影子。

令狐玉好生失望,走出庙堂来到门外,却见一钩新月,已自远山树梢上露出一个尖顶。但听得松涛阵阵,夹杂着猿啼虎啸之声。须臾,那钩新月已自林梢上升起。令狐玉举眼四顾,云雾缭绕,不见山峰,却隐约看到左面山腰之中有一个山洞。

令狐玉走到洞口一望,那洞极深,一眼竟望不到底。令狐玉大着胆子飞身飘下洞口,直向深处斜斜泻去——愈往下泻,冷风愈冽,寒气侵肤,毛骨悚然,直觉冷焰刺骨。

到得洞里,却见两壁牙石丛生,地下凸凹不平,里面仍然什么也没有,似乎那黑衣人存心与他开了个大玩笑。

令狐玉左想右想,想不出此人何以捉弄他的道理,只得怏怏出得洞来,到得一丛林中。

蓦然,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经由西北坳中,隐约传来。马来得好快,眨眼之间,西北黑暗中已现出几点黑影,疾驰至令狐玉身前。

却见飞来的是四匹马,一式黑毛白花,神骏高大,威猛至极。马上坐着四个华服劲装,年龄不一的凶恶汉子。

当先马上,是个五旬老人,身体矮胖,一脸松弛肉皮,几根胡须,平眉猪眼,大嘴狮鼻,太阳穴高高鼓起,一身紫缎劲装,扎束利索,背插一对宝剑,目光炯炯,神态傲慢得可观,显是四人中的为首为脑的人物。

其余三人,俱着蓝缎劲装,个个掀眉立眼,一脸邪气,仿佛是阎王爷派出的索命无常。

令狐玉逐一将来者打量了一番,却见老者左边,是个身材瘦削,面黄肌瘦汉子,背插两柄板斧。右边却是个一脸横肉的汉子,左缺一耳,腰缠一柄雪亮绯刀。

四人眼中冷芒闪闪,阴沉沉一齐望着令狐玉,半晌,那为首的老者才慢吞吞发声问道:“尊驾可是令狐玉小侠?”

话声甫落之际,四匹马已驰至令狐玉四周,将他围了起来。

令狐玉见这四人面目不善,一边沉声答道:“不错,在下正是令狐玉。”

一边“呛啷”一声,将长剑拔出鞘外:“梁蕾姑娘呢?”

那老者可没有让令狐玉这一套唬住,反而仰面哈哈一阵大笑,道:“小孩子家不该玩刀子,小心割了手指头。不过你小子倒还守信用,带上来”

黑暗中,只见有人应了一声,随后听得“卟通”一响,似有人被扔到马下。

令狐玉急忙上前一看,却不正是梁蕾姑娘,给人捆成了一只大粽子,破口袋般随便一扔扔在地上,虽是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却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张着口说不出话,显是被人点了哑穴。

令狐玉大惊,持剑两步跨上前来。两个劲装汉子正想阻拦,那老者摆摆手,两个人恶狠狠看了令狐玉一眼,悻悻退了回去。

令狐玉右手持剑对着四人,左手挥掌为梁蕾拍活了穴道,眨眼之时,梁蕾已经婴孩一般“哇”地一声嚎出声来,人却毫不害羞地扑到了令狐玉怀中。

“小子,给你一袋烟功夫,让这小妞告诉你藏秘籍的地方,然后乖乖交出秘籍走人。”

那老者厉声说,将手一挥,几个人都退到十丈之外。显是艺高人胆大,没将这对嫩鸡儿放在眼里,并不担心二人有暴起反击或是乘机逃逸的可能。

“蕾妹,他们怎么你了?”令狐玉抚着她的头发问道,连日的耳鬓厮磨,双飞双宿,令狐玉已对这个淘气姑娘生出了一股连理同枝之情。

“玉哥哥!”姑娘抽泣了一声,仿佛是将令狐玉当成了妈妈,只是抽抽搐搐、泪流满面,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老者却不耐烦了,急上两步,右手一按腰间,噔一声,刀已出手,幻起一道银练。

“你二人私房话说完没有?老夫却没有多少时间在此吹着冷风旁观你二人哭鼻子。你那小蹄子有胆儿偷东西,倒是没胆儿告诉他了。快说,你将那秘籍究竟藏到了哪里?”

令狐玉想起这伙人对那何心刚的手段,知道今日即使让梁姑娘交出秘籍,恐怕也是免不了一死。

听得此言,剑眉一挑,发出一声冷笑。

“动手?”他轻声问梁蕾。

梁蕾紧闭着嘴唇轻轻点点头。

令狐玉见梁蕾已准备好,突然一跳跳开,“蕾妹,接着!”从背后拔出长剑,扔给梁蕾。

梁蕾伸手接过剑来,一声厉叱,长剑一挥,幻起一道耀眼匹练,势如奔电般,肓奔缺耳大汉的右腕削去。

缺耳大汉大吃一惊,旋即一声冷笑,立顿身形,跨步一闪,短刀“唰”的——声向梁蕾的香肩砍去。

梁蕾这些时辰在这几个歹人手中受了不少委屈,不三不四之言也忍受了许多,今日长剑在手,又有情哥哥在身边,谒是平添了三分武艺和胆识。也不管什么防守不防守了,只是一味奋力刺去,总有一剑会刺中的。

就在缺耳大汉顿身挥刀的同时,梁蕾一声叱喝,闪电欺身,挺剑直进,冷焰寒芒,已至大汉面门。

缺耳大汉早先见过这姑娘功夫,没想到这姑娘一下子身法竟变得如此奇快,不觉大吃一惊,一声怒叫,身形暴退如风,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听得梁蕾一声冷笑,身形疾进不停,剑尖一挑,接着响起一声惊叫,“叭”的一声,大汉一只右耳,应声掉落地上。

缺耳大汉面色如土,唯一的右耳已掉,下意识摸了一摸,所幸头颅还好端端安在脖子上,心中叫得一声“好险”,冷汗顿时流下来。

梁蕾停身横剑,随即冷冷一笑,就要欺上前去取这恶汉性命。

正在此时,蓦闻两声大喝,其余两个大汉,抽鞭撤斧,同时扑出:“好狂妄的丫头,偏偏自己寻死,好好好,爷们就让你这丫头知道厉害。”

那边令狐玉见状,生怕梁蕾不敌,剑眉一挑,仰面怒喝道:“让在下来接这一招试试,看究竟有多厉害”

说话之间,飘身已掠至两人面前。

二人四目一瞪,暴声应好,四掌齐翻,同时推出。一道刚猛掌力,足可碎碑裂石,向令狐玉猛击过来。

令狐玉见势不妙,身形一闪,闪至一大汉身后。两个大汉四掌击空——“轰隆”一声暴响,加上梁蕾一声尖叫,但见巨石横飞,尘烟弥空,若不是令狐玉闪得快,怕早已给这合力一掌拍成了个薄饼一张!令狐玉掌下逃生,身形刚刚立稳,骤觉脑后生风,回头一看,另一持斧握鞭大汉,高举鞭斧,一声不吭已向自己当头击来。

令狐玉正待躲闪,却见那另一大汉瞅得这空子,右手取出一双判官笔,一招“魁星点斗”,直点令狐玉天灵盖,左手一招“叶下偷桃”,斜挑令狐玉的下阴,出手狠毒,又快又疾。

那一边梁蕾看得双眉一皱,立即仰面闪身跨步,手中的长剑“呼”的一声,直取这使判官笔的大汉。

此时,那老头也暴喝连声,弯刀狂舞,攻上前来,接过梁蕾的长剑。

这梁蕾手忙脚乱,忽攻忽守,汗流满面,用尽浑身解数游斗这恶老头。渐渐,老头的攻势转趋凌厉,怒喝已变为厉嗥。

这老头看得清楚,这少女本事倒还不错,吃亏的是临战经验不是,审时度势能力稍欠,遂蓦然一声厉喝,将手中弯刀一沉,冒险卖个破绽。

梁蕾急于求胜,却不知这老头招数中有诈,只顾将双目一瞪,手中长剑一抖,直剌对方左肩,将那身上致命之处,空出在那恶老头面前。

令狐玉在那边看在眼里,急得汗如雨下,大叫:“蕾妹沁心。”

只听得梁蕾一声惊呼,那老者纵身前扑,右手弯刀已然点到。

梁蕾要想闪躲,已然不及,只听得“噗”的一声,弯刀已劈中她左肩,鲜血立即冒出来。

但见梁姑娘身形几个踉跄,仿佛喝醉了酒,眼见得就要一头栽倒地上。

恶老头狞笑一声,倏地上前,弯刀举起,就要立取姑娘性命。

那边令狐玉让两个大汉缠住,左支右绌,分身不得,纵见情况紧急,也只能叫得一声苦,分了半分神,冷不防又是“刷”地一声,那大汉软鞭大蟒般卷将过来,缠住了令狐玉双脚,就势一拉,令狐玉也扑地倒下。

另一大汉怎肯放过这机会,早将那两支判官笔紧递两步,已然戳到令狐玉咽喉之下,将那眼睛瞄了老者,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将令狐玉脖子撕裂!

梁蕾在那一厢见了,已知今日难逃一死,悔不该偷了这些恶人东西,带累了玉哥哥一条性命。

只听得她悲痛地叫了一声“玉哥哥”绝望地将双眼闭上,就要与令狐玉黄泉路上结伴而行。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半空中一团红云,挟着“噗噗”

风声,已向这边迎面飞来!

俄而,这团红云身形一旋,闪电一绕,娇躯已亭亭玉立,挡在那梁蕾面前,众人方始看清,这团红云原来是个红衣女子,左手一把剑,右手还有一把剑!

好个从天而降的红衣女子,只见她身形未定,两手已然同时出击,白光一闪,两把长剑就已齐齐递出!几个恶人还未看出她用的何种身法,这红衣女子左剑已削断缠住令狐玉的软鞭,右剑震飞戳在令狐玉咽喉之前那对判官笔!

一招震退二人之后,旋即出手援救梁蕾,一剑封住那老者的弯刀,另一剑随即“刷刷刷”三声,将那恶老者逼得连连后退,几个动作皆在瞬间完成,干净利落,漂亮之极!

几个恶人哪里见过这种快如鬼魅的身法?那恶老者和两个大汉骤觉眼前一团红火,未曾回过神来,片时之间已取败象。

这红衣女子身手之强,端的令人心悸。众人再待看时,却见这少女一击得手,早已双剑撤回,挺立场中,睑不红,心不跳,嘴角还有一抹讥嘲的微笑。

众人此时方始看清,这从天而降的援手是个年方十七、八岁女子,生得杏眼黛眉、琼鼻小口、瓜子形的粉脸,嫩白得吹弹得破;一双纤纤玉手,一张醉人的小嘴,绽着一丝夺人的笑意。

若不是亲见,谁会想得到方才那惊人的“夺命三剑”,会出自这么一个妩媚柔弱的艳丽少女!那红衣少女见几个恶人已给镇住,转头向令狐玉二人走过来,柔声问道:“令狐小侠,这些恶人可曾伤了你?”

令狐玉和梁蕾大难不死,尚自惊魂不定,冷汗涔涔。那令狐玉心里嘀嘀咕咕,不知这红衣少女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美艳惊人倒还罢了,偏生武艺高强,还脱口叫他“令狐小侠”,似乎对他十分熟悉。

那边梁蕾是个女孩儿家,方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有闲心细看这姑娘容貌,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一阵,恍然大悟:却不正是那酒店中女扮男装的佩剑少年!

这时,由于红衣女郎的突然现身,全场形势立转,那老头在一丈处立定身形,心知不是对手,口里却不肯服输,强撑着颤颤兢兢问道:“姑娘何许人也,却来踩这趟浑水?”

那红衣少女冷冷道:“废话少说,老儿若不肯走,就拿命来吧”

说着,手中双剑一沉,剑尖一闪一闪又要递出。

恶老头儿吓得连退几步,方始用游丝般声音问道:“老朽游历江湖数十年,尚未见过姑娘如此高明的剑法,你与那‘岁寒三友’之一的青竹和尚是何关系,却使出了他的‘夺命三剑’绝招?”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竟懒得回答。

老头见姑娘不屑与他说话,当着几个手下,下不得台来,却又厚着脸皮,讪讪道:“看来若是斗兵刃,老夫却是胜你不得,今日老夫以这双肉掌,再陪姑娘走几招试试。”

那红衣少女听了,“哐”的一声将一对长剑插在地上,娇声道:“你这老儿不知死活,本姑娘今天索性就让你开开眼界。”

话声甫落,圈臂蹲身,一声大喝,右掌猛力推出,一道刚猛掌风直向老者的身前卷去。

老头儿一阵心悸,赶紧右掌一翻,也振腕劈出一道滚滚狂飙,砰然一声大响,烟尘疾旋,沙石飞空,烟尘斗乱中,竟见这老头身形踉跄,一连退后三个大步,方才站定;再看那红衣少女,长发飘飘,衣袂飞舞,双肩微微一晃,依然卓立场中。这老头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竟让这十七、八岁姑娘一掌搞掂,在场人等俱各看得发呆。

那老头吃了大亏,好不容易拿桩立稳,又惊又怒,老脸通红,猪眼一瞪,暴喝一声:“丫头,老爷子与你拼了。”

暴喝声中,飞身前扑,挥舞双拳,再向红衣少女疯狂扑去。

少女叫一声“好”斜身跨步,双掌连环劈出,立将老头的攻势逼住,却将一路“飘风掌”使出,仿佛漫天幻起一道彩雾,把老头弄得头错眼花,不辨东西。

这老头在少女的攻势下节节后退,暴喝连声,一双猪眼布满了血丝,却是进也忧退也忧。

正在骑虎难下之时,蓦听得梁蕾惊叫一声——“姐姐小心!”

却见那击伤梁蕾的大汉,身形一闪,横纵五尺,俯身拣起地上的双笔,大喝一声,表情如疯子一般,径向红衣少女猛烈袭来。

红衣少女双眉一皱,满面怒容,拳掌一变,身法轻灵,闪过疯狂攻来的一对判官笔,大喝一声,出掌如电,猛向这大汉的后背斜劈下去。

大汉招式用老,再想闪避已来不及了。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哼,大汉身形向前踉跄几步,“噗通”一下,终于跪伏在地,张口喷出一道鲜血,立即晕了过去。

老者急上前两步,伸手将大汉扶坐起来,舒掌在他命门穴上轻拍了一下。那大汉面色苍白,缓缓睁开两眼,接着又无力地合上,看来这掌伤得不轻。

红衣少女淡淡:—笑,毫不在意地道:“老爷子,看来功力火候是假不得的,功夫没学好,何必赶着你这些喽罗们忙忙的来送命”这老头闻得此言,哪能忍受得下?一弓腰欺至少女面前,气喘唬啸怒声道:“丫头,看招”

“招”字出口,双掌已带起一阵劲风,直击少女九大要穴,势如惊涛拍岸,怒潮排壑。

少女一见,若无其事地微微挥手,外划一招道:“且慢,试试这招”

就在这少女虚划一招之际,无形中有一股奇异的潜力,随掌推出,隐隐之中拒招卸力,俨然不露,寸草不惊。

这老头却浑然不觉,犹自厉声大喝道:“怎么,还有什么花样不成?”

少女玉如玉树临风,态度潇洒出尘,一踩星幻紫宫步,人已如一缕轻烟,早已到了老头的身后。

老头一招推出,眼看接实,不料眼前人影一闪,敌踪顿失,又听少女在自己身后发话,这一惊非同小可。老头一声大喝,再一招“蟒龙翻身”,同时双掌旋腕变势,第二招随着推出,发招之快,实属罕见。

那少女却依然故我,脚下半转星移,快愈惊涛,妙到毫巅。

老头两击不中,怒火更炽,一张黑脸庞像一块猪肝,黑紫透青,狰狞恐怖,咬牙切齿,狠声大喝道:“臭丫头,你太狂了”

喉中咯咯有声,跺脚并掌,两眼认定少女立身之处,一低头,连人带掌,一招“猛虎出山”,拍,推、按、削,直撞过来。这种拼命打法,已不成章法。少女不由得剑眉一皱,抖臂运力,功贯右掌,一招招回击,口中却在指指点点,评说老者招数得失。

强敌当前,她这种谈笑自若的态度,让在场诸人全已看了个清楚。老头觉得大失面子,不由得怒火攻心,哪顾死活,一味猛撞过去,掌风如千军万马,席卷而来。两只蒲扇大的手掌,相距不到三寸,眼看就要拍上少女要穴。

令狐玉和梁蕾俱各变色,手中渗出冷汗,不由失声惊口乎。

然而,那少女仍神情悠闲,一声娇喝:“姑娘得罪了”

人影乍分即合,一掌推出。

“轰!哗啦——”

一声震天价响,接着哗啦之声不绝。那老头脚下踉跄几步立桩不稳,扑通一声竟摔了个野狗吃屎,扑倒在地,等到人爬了起来,已是满脸是血,狼狈之至,摇摇欲倒。

少女急忙紧上几步,轻舒玉臂,扶起老头道:“失礼得很,老爷子”一言未了,不料那老头暴喝一声,突抬右脚,冷不防直向少女踢来。

两人近在咫尺,奔雷一脚,事出猝然,梁蕾一声娇叱:“姐姐……”

少女也不觉悚然一惊,偏身急闪,扶着老头的右手顺势一推,同时喝问:“这是何意?”顺手将那老头一拍。

只听得老头呼一声厉叫,整个人像一只巨大的风筝飞向数丈之外的石地上,“吧哒”一声跌在地下,口喷血箭,四肢连颤,伤势不轻。

恶老头躺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半个身子,铁青了面孔,眼中冒火,声如鬼嗥地道:“小姑娘,你打算把老爷子怎么样?”

红衣女子淡淡道:“我的一套点到为止,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等只管逃命吧”

老头咬牙切齿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天这事,你这小丫头给我记着,我老爷子但有一口气在,必要你还个公道!走!”

其余几人也恶毒地看了红衣女子一眼,才各自捡起兵器,一瘸一拐,慢慢下山而去。

看了歹人逃去,三人竟没一人往那方向看一看,这令狐玉拉了梁蕾过来,一齐对红衣少女作礼道:“多谢姐姐搭救之恩,若是姐姐晚来得片刻,我等二人早已躺在这里了。”

红衣少女道:“小妹只是偶然路过,见这几个恶人欺负你们,想我们在那酒楼之上曾有一面之交,忍不住就出手现了丑,这谢字却是不敢当。”令狐玉正想说话,转头见那梁蕾一双俏眼,竟不肯从红衣少女身上离开,遂笑道:“蕾妹莫不是认得这红衣姐姐,却是何故盯了姐姐不放?”

梁蕾脸上一红,道:“见了姐姐,我倒想起一人,不由得就发了痴,姐姐却是休怪小妹无礼。”

红衣少女问道:“我这模样却让姐姐想起了谁?”

令狐玉插嘴道:“姐姐别听她的,但凡天下美丽女子,都是你象我,我象你,蕾妹就不必再去绞尽脑汗想了,只须记得这红衣姐姐救了我二人性命就是。哦,小生忘了问一句:姐姐倒是该如何称呼?”

那红衣女子正欲答话,却听得远处咽咽呜呜,响起某种类似螺号之声。

红衣女子一听,急急忙忙说:“令狐哥哥,蕾姐姐,小妹师父召唤,小妹不能不去,且叫我小红,容我回头再向你们解释。”

说毕,展开轻功腾跃而去,疾如鬼魅。把个令狐玉和梁蕾都看得呆了。

令狐玉目送着红衣女子远去,直到不见了她身影,方才怏怏回过头来。

梁蕾笑道:“玉哥哥,看那小红好俊的身手,好俊的脸蛋,下次若再碰到,小妹却是不得不让贤了。”

令狐玉对梁蕾的嘲讽恍若不见,还在痴痴地想,自语道:“这红衣姐姐身手好生了得,却说她师父叫她,这师父不知更是何种功夫?”

梁蕾道:“玉哥哥,这事还得感谢小妹。若不是小妹手脚不干净,盗了那秘籍,你却哪里有缘结识这等神仙般美貌的姐姐?只是小妹在那几个呆人手中,几番没给吓死,只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你了。却待见着,玉哥哥却又痴痴的入了情网。却不正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谁知这令狐玉少不喑事,哪里明白梁蕾这等小女孩家的岔肠子?

一路还在直夸小红,从武功夸到人品,再从人品夸到相貌,直到梁蕾垮下脸来,才知自己口没遮拦,却让梁姑娘误会成见一个爱一个的轻薄少年,忙胡乱找些话来哄她,搜肠刮肚,将那肚里积蓄的卖乖讨好话尽数用完,那梁蕾板着的脸才由阴转晴。

令狐玉将这打破的醋坛子修补好了,才敢对梁蕾道:“今日之事,也好是个教训,蕾妹一向就爱惹事生非,不给这么修理一下,还不知天外有天。今后看你还到处逗猫惹草的不?你倒把他们那秘籍藏哪里去了?拿出来我们切蹉一下,说不定倒能学得几路吃饭本事。”

梁蕾道:“什么秘籍?我翻了翻,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刀剑拳脚之类的图象。我见上面没什么油水,随便就扔了。及至看了这些歹人为之不惜拼命的架势,才想那上面也许有什么藏宝图之类一一不是就有人把藏宝图放到武林秘籍中去么?下次遇了这种情况,我却要小心一些才是。”

令狐玉见梁蕾如此说,也就不以为意。他心心念念要的是本事,为了抢魔鼓,报大仇,金银之类于他倒是不放在心上的。

不过,今天这小红姑娘的现身相救,倒使他觉得奇怪,为什么她早不来,晚不来,刚好在最紧急的时候就现身出面。莫不是一直有人在跟踪他们?

若是有,这些人却又明明是好人:既是好人,又为何不干脆明白现身出来?

“玉哥哥在想什么?”梁蕾见令狐玉无心说笑,忙收起了玩笑,关切地问道。

“我在想,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有些作怪。”令狐玉恍若自言自语。

梁蕾问道:“玉哥哥,你说甚事作怪?”

令狐玉道:“如何我每到危险时候总有高人出手相助?”

梁蕾不知前因后果,问道:“什么高人出手?”

令狐玉遂将自己前番如何与师姐领命下山寻找仇人,如何在路上屡屡遇险,那胖和尚如何指弹苍蝇击穿墙壁搭救,舟中老者如何识破船家蒙汗药,连同今天小红姑娘的碰巧现身相救在他心中引起的疑团等,一一告诉了梁蕾。

梁蕾听了,也是搔头抓耳,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勉强一笑道:“既然是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想它怎的。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有人出了这谜语,那么这谜到该解的时候自会有人来解它,咱们把脑袋想炸了也没用,玉哥哥你说呢。”

令狐玉想了想也是,遂携了梁蕾一路返回镇中,次日取道继续往京师而去。

令狐玉等上京盗宝这一年,乃是明熹宗天启五年,龙庭上坐着一个昏庸皇帝。

这熹宗虽于皇帝之道一窍不通,其他方面却颇有小慧,尤其喜弄机巧,刀锯斧凿,丹青彩漆等事,往往亲自动手,尝于庭院中作小宫殿,形式摩仿乾清宫,小宫殿大不过三四尺,曲折微妙,几夺天工。

宫中有个蹴圆亭,他却又手造小蹴圆堂五间,一一莫不曲尽其妙,令人叹绝。

此外如种种玩具,俱造得异样玲珑,绝不惮烦。惟把国家要政,反置诸脑后,无暇考询。朝庭大权,尽落宦竖魏忠贤之手。

这魏忠贤常趁那皇上引绳削墨的时候奏请大事,熹宗正在得趣,哪有心思管他奏些什么,往往随口还报道:“朕知道了,你去照着办理就是。”

本来廷臣奏本,按旧制须由御笔亲批;若例行文书,由司礼监代制批词,还得要写明“遵阁票”或“奉旨更改”字样,用原笔批,号为批红。如今此等麻烦事,熹宗一概委与魏忠贤代了,自己整天忙于那些小巧的发明制造之类,乐此不疲,以此魏阉得上下其手,报怨雪恨,无所不为。

也是凑巧,这些日子天子厌倦了那些微型建筑之类小把戏,突然心血来潮,有兴趣扮扮天子了,于是竟一反前例,这天于五更三点就来圣驾早朝。

只见左边龙凤鼓响,右边景阳钟鸣,内侍太监前呼,宫娥翠女后拥,净鞭三下响起,文武百官两班排列,少顷,熹宗皇帝慢吞吞驾临金鸾宝殿,正襟升坐龙床之上。王公大臣们躬身垂眉鱼贯而列,朝见君皇。圣上传旨,御前大臣拖声拉气地喊道:“今日圣驾早朝,百官有事启奏,无事就即退朝。”

那熹宗品鉴了至高无上的天子出朝排场,不觉又有些厌倦,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正想草草退朝,偏生今日却正正有事。

少时,却见那兵部侍郎段正刚出班启奏道:“接河南四川等五省镇守使禀报——中原武林近来颇有风波,其间有一绰号名‘赤发天魔’的头陀,不知从何处得了一魔鼓,纠集一批歹徒,正在逐一收服中原武林,少林武当等中原大门派已陆续臣服之。

目前这赤发魔头势力正如日中天,各地州府收剿无力,甚为忧虑,也不知这魔头下一步想干甚么。若是闹上京来,只怕要给圣上带来些麻烦。”

那熹宗皇帝一听觉着新鲜,问道:“这少林武当皆中原武林大门派,如何竟能让这个甚么头陀轻易就收服了,却是有些作怪?”

那段正刚接着说道:“圣上所言极是。臣也是如此对各州府使者说的。据彼等声称,那魔头不但武艺高强,那魔鼓更有鬼神莫测之功。”

皇上听说竟有高出于自己的能工巧匠制出了稀奇物事,刺激起了专业的好奇心,忙问道:“什么魔鼓,如何的鬼神莫测?”

段正刚道:“此事臣却是说不清楚,须得那亲眼见过的使者才知端的。”

皇上给吊起了胃口,忙忙问道:“那使者如今尚在京否?”

段正刚道:“臣料想圣上可能有事垂询,已留得天山都指挥使费如在京等待圣旨宣召。”

皇上道:“此人现在何处?”

段正刚道:“因这费如与臣有些中表之亲,故向来进京都住在臣家。”

皇上即着黄门官:“传朕口诏,着费如即刻上殿质询。”

黄门官令了圣旨,直到段府,宣出费如,将圣旨开读已毕,费如叩头谢了圣恩,随了黄门官直入午朝门。

黄门官带领引见,俯伏金阶,三呼万岁,朝见已毕,皇上问之曰:“朕已知那赤发头陀作乱中原武林之事,卿可将你所知这魔头之事一一报来。”

费如道:“这魔头原籍西域,后流窜来中土,在天山博格达山神庙当了个护庙武头陀,本来功夫平平不足道,不知从何方得了异人传授武功,半年之内已臻了极流之辈。更兼那厮不知从何处觅得了一魔鼓,更是如虎添翼,从天山一直打到中原,半年里竟无人能敌,现已得中原武林霸主之尊,目前正厉兵沐马,早晚有作乱京师,偷窥神器之举。”

皇上曰:“那魔鼓是何等样物事,竟如此厉害?”

费如遂将那魔鼓绝杀之功一一向天子奏明,满朝文武闻之尽皆色变。

皇上听清楚这魔鼓不是闹着玩的东西,而是个杀人利器,马上吓得面色惨白,道:“此间有何人能道出这魔鼓来历?”

众官面面相觑,皆不能答出。

皇上见状不悦,责成兵部侍郎段正刚速将这魔鼓来历查明,以找出破敌之计。

那段正刚跪下领了旨,带了费如下殿去了。皇上让百官随后议了些次要之事,也就下旨退朝。

百官三呼万岁,鱼贯退出金銮殿。

想到今日所闻之事,百官均面有忧色,心知这魔头下一步必有些厉害招数,以刚才那费如所道的魔鼓神力,这赤发头陀若是要南面称王,甚至作乱京师,窥侍神器,也是无人制得他住?

至于此间朝中文武官员如何心怀鬼胎,那皇帝如何派人暗察暗访,林林总总,诸般琐事,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那令狐玉梁蕾二人黑林遇险,却得小红姑娘搭救得脱,一路继续往京师方向而来,渐渐离得京师近了。

这日中午来到了一个镇上,令狐玉屈指算来,已过了那赤发魔头规定的期限,担心师姐在那魔头手中吃苦,不觉有些着急,有心过镇继续赶路,忽觉肚中咕咕直叫,这才想起已走了大半天未曾吃东西,于是与梁蕾一起在镇上东张西望,想找一小店打尖,吃顿饱饭再走。

不多时,就见旁街有一酒楼,外观颇看得过,遂便拉着梁蕾紧走几步,踏进了酒楼。

酒楼堂倌见二人进来,急忙跑上前来答话。令狐玉心想还要继续赶路,此时却不可贪酒,便吩咐道:“请上一菜一汤,三斤薄饼。”

堂倌应了一声,不一刻,饭菜已经齐备。二人早已口干腹饥,更不答话,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令狐玉本想早些吃完,好继续赶路,不料饭菜刚用了一半,忽从门外进来一年迈乞丐。

令狐玉抬头一看,见这人满面油泥,鹑衣百结,赤脚无帽,一缕白须乱麻麻散到胸前,十个手指瘦骨嶙峋,骨节突出,指甲极长,弯弯曲曲,尤如十把钢钩,邋遢之极,眼神也疯疯癫癫。

这乞丐进门后,东张西望一阵,对直蹒跚来到令狐玉二人桌前。到得桌前,一言不发,对令狐玉二人看也不看,竟将桌上的东西抓起便吃,仿佛受了特别的邀请。一边吃,一边还将那薄饼往身背后破口袋里直顾装入,似乎到了自家的餐桌。

梁蕾见这乞丐如此无礼,在一边苦着脸哭笑不得。又见那乞丐身上肮脏之味扑面而来,闻之欲呕,禁不住便要出声责骂。

哪知那令狐玉一向为人随和,又是孤儿出身,最见不得鳏寡孤独之辈,见那梁蕾正要作势斥骂,忙摆手止住梁蕾,又转头向内堂高叫了一声:“堂倌!请再上两盘菜、两碗汤、五斤薄饼来。”

堂倌闻之一惊,暗想:“观此男女二人身形不算太魁梧,想必肠胃也不甚巨大,此番怎能吃得三盘菜、三碗汤、八斤薄饼呢?”

心念之下,旋又想:何必替别人操心?俗话说‘开饭店不怕大肚汉’,既然客人要,只管给他便是。只要他付得出钱,便再点两只清蒸全牛,一头蒜泥大象也无不可。

寻思之间,早已把菜、汤、薄饼一齐端上楼来,满满堆了一桌。待那堂倌进得屋内,方才全然明白,原来二人身边又坐一个十分邋遢的老乞丐。

须知天下跑堂的多半是些以貌取人的势利角色,这堂倌见乞丐坐在那里大模大样尽情受用,心中老大有气。本想撵了他去,转而又想:“这乞丐说不定是他们的什么熟人,不然这少年男女穿得那么光鲜,怎肯同他一张桌子吃饭?俗话说真人不露相,此番却是造次不得,只好先打探一声再行计较。”

于是这堂倌便过来问令狐玉:“小官人,不知这老者是你什么人,为何竟装束得如此奇怪?”

令狐玉也不回避,实话实说道:“这老者与我素不相识,看他如此,只怕是个无依无靠的苦人儿,肚中饿了,让他尽个饱也好。怎么,你也不认识?”

堂倌一听原来却是如此,便不客气,遂上前道:“我怎会不认识?他不过是个讨饭的。我在此地二十多年跑堂,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叫花子当然更不少见,只是敢与主家同桌共食的乞丐还是第一次见到。”

堂倌言罢,便瞪眼看着老乞丐,意思让那乞丐识趣些快快走开。

谁知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不独桌上的饭菜已完,那方才上来的五斤薄饼,却也被老乞丐装了一大半。

这情形没惹恼出钱的,倒把旁观的惹恼了。那堂倌见这对外地少年男女无故挨宰,大起恻恻之心,对那老儿厉声道:“哪里来的讨饭花子,到这里打食儿?真是撅着屁股望天——有眼无珠。今日,爷爷非要好好教训你这老东西不可”。说着,挥拳便要往老乞丐打去。

令狐玉见堂倌发怒,嘴里边骂边要动手打老乞丐,心中甚觉不忍,急忙张口劝解。怎知回头一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店小二,竟好象突然变了木雕泥塑,右手举着,光会喘气,全身处处再也不能动弹。

令狐玉梁蕾是会武之人,情知这店小二着了对方道儿,却眼睁睁不知这人是如何出的手,顿时心中骇惊异常。

再看那老乞丐却旁若无人,待五斤饼装完之后,方转过身来,见堂倌那等模样,便嘻笑道:“你这个小子,我看你才瞎模糊眼,长两条篾片划成的缝儿倒忘了安上眼珠,却不正是‘人亲有的,狗咬丑的’?我白吃这小爷小姐的东西,却与你何干,要你来心疼?

今天看在这好心小爷的面上,罚你如此的站一会;如下次再敢狗眼看人低,欺弱怕强、欺穷怕富、张口骂人、抬手打人、定要你活活站死。”

这乞丐洋洋洒洒,将这倒霉堂倌教训了一大通,方转过头来看了令狐玉道:“多谢令狐少侠赐饼之恩,这堂倌用不着你来担心,就让他这么站着罢,片刻自会解开穴道。”

令狐玉听老乞丐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大吃一惊,问道:“前辈,你怎生知道晚辈姓名?”

老乞丐笑道:“我老人家岂是巴巴赶来蹭你吃之人?

不过是受人之托而来,有个口信给你。适才之事,也是受人之托,要测一测你的人品。”

令狐玉闻言更是骇然,道:“什么口信?前辈受了何人差遣?却是何故要试晚辈人品?”

老丐道:“有人叫你立刻跟我到城外小树林中相会,有要事相告。”

令狐玉听了,愕然想起昨日也是要人带信叫去,却差点和梁蕾一起丢了性命,此番再不肯着人道儿了,遂道:“老前辈,这带信之人姓甚名谁我也不知,叫我去何事也不见告,却叫晚辈怎生跟着前辈去?”

老丐笑道:“那人要我问你,是不是有把折扇?扇面题着一首七绝:‘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令狐玉听罢大惊,他一直对那把折扇感到疑惑不解,如今听这乞丐之言,心想必是解铃的高人来了,忙站起身道:“晚辈这就跟你去。”

梁蕾在一旁莫名其妙,想那玉哥哥也是老实之至,如何一言之下就信了这人?

忙上前止道:“玉哥哥如何恁地相信人?你那扇子随时都拿在手中,见过的人恐怕也不少,怎生也不问青红皂白就跟了去?万一是什么歹人设下的阴谋,此去岂不又中了圈套?”

那老丐闻言哈哈大笑道:“姑娘也是心细得紧,如此最好。只是姑娘不曾想一想,若是我老人家有什么歹心,凭我老人家的本事,又何必费这些口舌,干脆将你这玉哥哥一把挟在腋下擒了去,难道姑娘你还拦得我住?”

那梁蕾听这老儿说得大大咧咧,心下不喜,却也吭声不得,眼见得一餐午饭让这疯疯颠颠老丐弄得稀脏八脏不说,还要将玉哥哥呼来叫去,心下有些着恼!寻思将这老头儿打一顿,却又忌惮他武功厉害,恐防自取其辱,一时心中委决不下。

“那人还有一句吩咐,叫我老人家告诉你,你若心下有疑,叫我问你记不记得一个手指弹出苍蝇为你赶走恶徒的胖大和尚?”

老丐见梁蕾发窘,却也不好再用言语逼她,却又将一条新的证据扔给令狐玉。

令狐玉听了更不起疑,当下从桌上取了佩剑,跟着老丐就走。

梁蕾见状,也忙忙取出佩剑,跟着二人屁股后面也要出来,谁知那老丐却伸手拦住,道:“那位捎信者再三叮嘱,只让令狐小侠一人去。”

令狐玉听了,只得劝梁蕾在客店中等着,自己去去就来。梁蕾见自己不受欢迎,心下虽更加不乐,但估计此行也没多大危险,便说了声:“玉哥哥千万小心。”

径自赌气一摔门帘转回店中,找店小二要客房去了。

那边令狐玉跟着老丐,急急忙忙出了城去,沿着一条小河顺流而上,不久就见远方有一小树林,老丐道:“就是这里。那捎信的人却不曾请我老人家去。就请小侠自去,我老人家已完成使命,这就要去了。”

令狐玉谢过了老丐,伸手想摸一锭银子赏他,想一想又不敢造次,说了声:“前辈走好。”

遂与老丐别过,急急忙忙走进林子,四下一望,却望见前面隐隐约有一和尚打扮的人背着他站在那里,看那背影却有些眼熟。

待得令狐玉走近前来,那和尚方才转过身来。

令狐玉抬目一看,那一惊非同小可,兀的却不正是那青神山碧云寺的了空方丈?

三月前与令狐玉一样领了赤发魔头旨令,分头上京来盗取魔鼓,不知如何却也来在了这里?

令狐玉结结巴巴道:“大师几时到了京城,如何却在这里?”

那了空大师转身见了令狐玉,也是吃了一惊,“令狐小侠为何却也在这里?”

令狐玉道:“方才一老丐受人之托,带个信与我,叫我来此。本来我不想来,那老丐却点出了我一位恩人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来。”

了空大师说:“我却是一个卖豆浆的老者捎信给我,道是叫我急忙赶来。

我也本身不信,他却说出了我师兄,五台山昭觉寺掌门方丈了缘大师的名字,并念了一句诗作为凭证。那诗是我师兄弟二人五十年前出师之时,临别之际,师兄为我送行时随口所作,绝无第三人知道。

这带信人并说,此行牵涉到一百三十条人命,所以老衲一听也就不再多问,急急忙赶来,不料却碰到了小侠。小侠怕也是和老衲一样,今日方才到京?”

令狐玉点了点头,道:“这事却越发作怪的紧了。”

一语刚落,却听得林中有人哈哈大笑。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让我来与二位说明白”

令狐玉一看,更是吃惊得吭不得声:说话者,竟然是一年前在湖南一酒店中遇到的“神捕白啸天”!

更令人吃惊的是,这白啸天手中,竟也摇着一把与令狐玉手中一模一样的扇子!

只见那“神捕白啸天”笑吟吟对令狐玉道:“令狐小侠别来无恙?此位想必就是了空大师了。”

说毕与了空大师作了礼。然后,那白啸天将两指放嘴中,发了一声唿哨,不一刻,这林中就无声无息地来了几条汉子,当头一个胖大和尚,正是那在酒店中以苍蝇作暗器救了令狐玉、莫小娟的那恩人!

令狐玉一经认出这胖大和尚,当下翻身便拜,道:“那日幸得大师搭救性命,晚辈正无缘以报,却还不知大师高姓大名?”

一语方毕,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让我来说与你听”

令狐玉抬头一看,却是那日出手救了自己和梁蕾的红衣少女!“小红姐姐!”令狐玉不禁失声惊叫。

那小红一手扶起令狐玉,一手拉着胖大和尚的衣袖道:“这就是我的师父,江湖上人称为‘岁寒三友’之一的‘酒肉神僧’青竹大师。”

令狐玉听了,俯身就欲再拜,道:“大师之名如雷灌耳,今日得见,令狐玉大慰平生。”

青竹大师笑吟吟伸出手去,令狐玉只觉一股大力将他托住,那一拜就拜不下去了。

“这位,”小红姑娘指着白啸天道:“既然你已认识了,就不用我多说,这位,”她又指着一头戴方巾,枣红面皮,气度不凡的壮年儒士道:“即是有名的广陵王孟明君,开国元勋,骠骑将军孟固的孙子。”

令狐玉听了,再次翻身而拜道:“久闻广陵王大名,如雷灌耳,都道广陵王仗义疏财,武功盖世,神算过人,今日幸得一见。”

那小红姑娘却在一旁嘻嘻一笑:“令狐哥哥,你今日怕是要提前过年了,逢人便磕头,待会压岁钱也分几文与小妹?”胖大和尚正欲出声责骂少女没大没小,却见那广陵王左手将令狐玉扶起,右手却从袖里打出一枝飞镖。

不独令狐玉,就连在场众人也大惊失色,不知广陵王此举却是何意。

正惊疑间,却听得三丈外一棵大树发出“哗拉”一声响,一只巨伞般的树枝让这袖箭切为两段坠将下来。树枝还未落地,一道白影一闪,随即从树上跳下一人。

小红令狐玉二人吃了一惊,早已拔剑在手。那青竹大师和白啸天却袖手未动。

只听得广陵王哈哈大笑:“梁蕾姑娘既已来了,却又何必躲在树上?既来之则安之,过来相见一面也无妨。”

众人皆极佩服广陵王神听之功,在场诸多高手,竟然无人发现梁蕾已悄悄跟踪而来躲到了树上。

而这广陵王不但发现了树上有人,还发现了这人不是敌人,否则这一飞刀出去,对方哪里还有命在?

梁蕾脸红耳赤,叫了声“小红姐姐”,便对其余诸人拜道:“小女子参见各位前辈!小女子先前着了人道儿,今见这送信的来得蹊跷,放心不下,一路尾随了来,未得前辈许可,还望前辈见谅才是。”

礼数一一到了,这梁蕾方站起身来,走到小红身边,将手搂了小红腰肢,一边对令狐玉挤眉眨眼,自是一付淘气小妹子的娇态。

广陵王道:“我等早就布下耳目,在京师专等令狐小侠和了空大师,不让你们和那六个魔头碰头,一到就请来这里,当有要事相告,并特地为令狐小侠揭穿一桩秘事,否则长期让你蒙在鼓里,恐怕会影响大事。梁蕾姑娘既然来都来了,听听也无妨。”令狐玉和了空大师面面相觑,不知这广陵王葫芦中要卖些什么药。

那“神捕白啸天”闻得广陵王之言,却面现忧色,轻声对广陵王道:“王爷?”广陵王笑道:“白兄弟却不心多虑。这梁蕾姑娘的家底,我已派人打探清楚了。梁姑娘的父亲,‘中州拳王’梁凯,却是个远近闻名的正人君子。梁姑娘虽然淘气,本质却是好的,谅必不会走漏机密。”

那胖大和尚笑嘻嘻插了一句,“梁姑娘是令狐小侠的人,我等瞒得了她,令狐小侠也必不肯瞒她,广陵王爷做的,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罢了。”

众人听了大笑,把个梁蕾一张脸臊得飞红。

令狐玉心里一动,“广陵前辈,我能插句嘴吗?”

广陵王笑道:“令狐少侠有话但说不妨。”

“王爷,你能为我学说一句话吧?”令狐玉突如其来道。众人不解地望着令狐玉,不知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只有广陵王似有所悟的样子。

“说句什么话,令狐小侠?”广陵王笑着问。

“请王爷说:‘小老弟,时候还早,咱们玩一玩嘛。’和‘四海之内皆兄弟,又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两句话。”

广陵王哈哈大笑:“令狐小侠,你终于听出我的声音来了?我还认为我易容的本领满不错的哩。”

令狐玉钦佩地说:“那天看掷骰子时,你扮成个老头儿,第二天又改容陪我乘了两天船,并识破了船老板害人的诡计?晚辈还得再谢一次王爷的救命之恩了。”

广陵王道:“这又不必了。其实那两个骗局,小侠当时就已经识破,小王对你的帮助可没有青竹大师那么大——小侠,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我们就言归正传吧。”

令狐玉点点头。他已经让这一系列的奇事弄得昏头昏脑了。

广陵王环顾了左右几人一眼,笑道:“大家部拿出来吧!”说毕,从身上掏出一把折扇,“哗”地一声打开。

一转眼那胖和尚青竹大师,“神捕”白啸天等也变戏法一般,纷纷从身上掏出折扇,也是“哗”地一声展开,把那令狐玉与梁蕾看得神了:竟然这几把折扇,和令狐玉手中那把一模一样。连扇子上题的词也是出自同一个人手笔的同一首诗!

“原来你们却是在同一家铺子买了一把扇子,恁地精巧好看,待告知老衲,也去买上一把?”那了空大师为人厚道,见了众人变的戏法,喃喃说了一句。

听得了空之言,那广陵王淡淡一笑,将手中折扇对着一株大树,按动机括,“嗖”的一声,已发出一个暗器,七八丈开外,那一支飞镖打入树中,只剩一条红带子露在外面,那了空大师不会武功,自是看得呆了。

“哪家扇铺肯卖这个?大师不妨也去为我买一把看?”

广陵王笑道。

那白啸天道:“令狐小侠现在明白了吧?”

令狐玉道:“晚辈还是不懂。”

广陵王道:“此扇名叫‘折扇令’,其间还有个长长的故事。清各位坐下来,让在下把这故事讲与你们听。”

除了白啸天和胖大和尚,各人俱拣了一处石板坐了,静听这广陵王慢慢道来:“这折扇是一个组合的识别标志。这个组合起于本朝的开国时期,本是为了对付一伙图谋灭明复元的武林败类的。

当年陈友谅和朱元璋在长江决战,朱元璋效法三国陆逊火烧连营故事,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烧死大半,末烧死的也成了俘虏。陈友谅带残兵败将向鄱阳湖口突围,被朱元璋堵住,一阵乱箭射死,张士诚没过多久也被消灭。

朱元璋消灭了南方主要割据势力和方国珍之后,即派徐达、常遇春率领二十五万人马北征,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建立了大明朝。

然而,张士诚手下的武士,个个武功厉害,由于主人遇害,便要效法春秋战国田横七十二死士故事,决心要杀掉仇人,为主人张士诚报仇。只可惜他们不知厉害,只想着报仇,入了魔道,竟去与流散的元军勾结起来,打出了‘灭明复元’的旗号。

这批人中,中有一个叫钱天元的青年武士,跟随一个异人跑到蒙古沙漠,以瓦刺为宗,奉蛮夷之君为主。钱天元拜那异人为师,练成了‘五禽掌’法。‘五禽掌’乃十指长甲含有毒,若插入皮肉,十二个时辰之内,便要血坏身亡。

钱天元因有独门绝技,便回到了中原老家德州,妄图结交武林同道,作为复元灭明的力量,相机刺杀明帝。但明帝的锦衣卫士个个武功高强,钱天元几次行刺都差点丧命。

到了英宗正统年间,瓦刺部首次率兵南犯,在河北怀来县土木堡大败明军。‘土木之变’一战,钱天元作了内应,搜罗了一些武士,杀了不少明将,结果,英宗被俘。

钱天元以为自己在‘土木之变’立下了奇功,定可得到少主张士诚的孙子和瓦刺部落首领的重用,将来灭明复元,可得高官厚禄,谁知正在美梦之中,就被一个刺客夜入住宅,一飞刀穿中前心,一命呜呼。

钱天元之妻拔出飞刀,见上写‘飞龙’二字,便把儿子钱世龙叫醒,要儿子钱世龙苦练武功,把‘五禽掌’练到绝妙之处,长大好找‘飞龙’报仇。

钱世龙异常聪明,不但五禽掌练得相当绝妙,而且继承父志,在中原结交了不少武林人物,与临潼清元寺的独脚道人,济南灵谷寺的玄元道人,以及号称陕西第一武林高手的黄秋风一见生情,四人烧香结拜,成了不愿同生,但愿同死的兄弟。

黄秋风也是临潼人,其父黄古月武功高强,在‘土木之变’中为钱天元利用,前去行刺英宗皇帝,结果被皇家大内高手杀死。共母闻知,悲病身亡,撇下了年幼的黄秋风。

钱天元便将黄秋风收留当义子。谁料,钱天元没过多久,便被暗刺。

钱天元之妻王月玲也是身怀绝技之人,见钱天元被刺,钱世龙年轻,武功又不到火候,无法替乃父报仇,便把钱世龙、黄秋风留在德州,自己出去寻找仇家,为丈夫报仇。

钱世龙见母亲王月玲不肯让他出去,心中自作盘算,待王月玲往西北走后,即和独脚道人、玄真、黄秋风商议,要往江南去寻找“飞龙”。于是,独脚道人、玄元、黄秋风四人便结伴直往江南。

他们四人从山东到安徽,从九华山越黄山,入江西上武功山、庐山、小孤山、龙虎山、麻姑山、云山,直到福建的武夷山。

钱世龙虽年轻,由于其父亲传“五禽掌”,其母又亲传一些绝技,在江南几省虽遇过些武林高手,结果都被他打败了,有的甚至丧了命,一时还弄得名头很响亮。

钱世龙非常得意,认为自己初闯江湖,便未碰上什么对手,自以为武功已可在江湖中称霸。

所以出手更为毒辣,有意寻高手争斗,一心想名冠武林,然后不但可望报了父仇,还可继承父志,联合瓦刺人,使‘土木之变’重演,实现乃父‘复元灭明’的遗志。

然而钱世龙却不懂天下之大,人上有人。那一年,他们走到武夷山,碰到一个老者。在比试武艺时,一招不到,钱世龙便被老者用点穴法点中了穴道,独脚道人、玄元、黄秋风三人齐上,也被老者点中穴道,不能动弹。

老者见钱世龙五禽掌是独门之技,并且十指有毒,决心要除掉他们。多亏老者的一个名叫万寿春的朋友为他们求情,说一个人练成一身武功不易,年轻人难免无过,只要愿意悔改,还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老者见他们四个确实还年轻,万寿春所言也许有些道理,便答应放他们一条生路。不然,钱世龙等四人,早就被老者一掌毙了。

此后,独脚道人与钱世龙等便投到了锦衣卫中,与八魔、八虎等一批武功极高的武林败类一起,成了锦衣卫的凶恶打手。

四人中,只有黄秋风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黄秋风深知钱世龙与外夷的勾结,担心钱世龙一旦羽翼丰满,便会卖国求荣,陷中原于大劫。他希望武林侠义共同联手,把八魔、八虎除掉,把那些江湖蛀虫铲净。

可叹的是,多年以来,武林中都是些个人恩怨的仇杀和门派间的斗争,至于当时全国各地的抗税斗争,都被朝庭相继镇压下去。

黄秋风更知道,单靠自己一人拼杀,要除掉钱世龙、独脚道人、玄元等一些奸恶之徒,是断断不能成功的,无奈只好又回到武夷山,继续习练武功,专待时机一到,便下山除贼。

后来,黄秋风结识了令狐小侠的师父司马越,我的师父三清道人,白啸天的师父玄元道人和青竹师叔的师兄黄竹和尚。

他们在青州一见之下极为投契,便结为异姓弟兄,从年纪、武艺讲,都数我师父三清道人最高。众人便称他为老大,司马越为二,玄为排行第三,黄竹大师最校黄秋风高出一辈,是为师叔,四人结拜乃是黄秋风之意。

黄秋风得了这几个结义朋友,认为匡正武林的时机已到,遂去找万寿春游说,商议共同下山相助,为民除害,为国除恶。

谁知就在这年,钱世龙因事触犯了皇上,招致了杀身之祸,这个高手组合便失去了报仇的目标,变成了一个朋友之间聚会的小团体,每年集会一次,诗酒风流,论文讲武,倒也是其乐陶陶。

三十年前的一个中秋,他们偶然聚会于湖南岳阳,说起武林中事,叹武林中是非无入主持,致使奸邪之辈为非作歹,为害武林。

当下我师父就提议成立一个专门连络天下一流高手中人品正直者的组合,于是发起了‘折扇会’,每年中秋在岳阳聚会一次,接收新会员,讨论武林大事,交换消息,以除掉武林败类为本会天职。

这个组合当初是为了针对‘佛门四凶神’的猖獗一时而建。自此组合成立以后,已苦苦追捕四凶神二十年之久,一直未能成功,谁知后来又出了赤发魔头这个更加凶恶的武林之害。

我等的师傅及青竹大师的师兄俱已年事甚高,不能再亲自出面,遂将使命传于他们的最得意之门生,以折扇为识别标志,平时并不互相串连,一旦有事,即互相呼应。这以后的事情令狐小侠也就知道了。”

令狐玉听完,叹道:“怪不得我和师姐在途中,频频有人相救。”

广陵王道:“从你的师姐弟二人出山之日起,我等就飞鸽传书,一直有人暗中跟随照应,相机出手搭救。”

那梁蕾听了,却冷冷地插了一句,“既是如此,前辈等何不亲自出马,要支了玉哥哥等武艺不高之人出面,到处挨打受辱?”

广陵王赞许地看了梁蕾一眼,道:“此乃你玉哥哥师父的安排,司马越大师认为,我等俱是江湖上身负盛名的人,如果公开出面,恐怕太显眼,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故由你师姐弟二人出面,你们站在明处引那几个魔头出来,我等在暗处接应,行事方便的多。”

“安排好倒是好,只是让我玉哥哥处处去碰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那梁蕾想起令狐玉处处挨打受气,原来却是这个什么组合中的提线木偶人儿,让这些人在暗中一直这么猴儿般耍着,心中犹自不平,忍不住插上一句。

众人听了,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对答。

只有那了空大师在一旁听了这些话,脸上露出倾幕的神色,忍不住插嘴道:“梁姑娘涉世不深,哪知江湖风波之恶?须知欲行大事,行事慎密当是第一要紧的,却也怪前辈们不得。不过,广陵王施主,此事的恩恩怨怨,却与老衲无关,不知何故却将老纳也召了来此处?”

广陵王道:“此事大师却有所不知。大师的师兄了缘方丈,也是这折扇令组合中人,如今此事十万火急,正要大师出面。我等已调查清楚,并征得了了缘大师同意,大师寺中一百多僧众,都作了那魔头的人质,大师乃是受了胁迫,不得已而来。而此次行动正好借机除掉赤发魔头,拯救天下武林,却是非大师出手不可。”

了空道:“也不知老纳却有何用?但只要能除掉这魔头,保全我寺一百多僧众性命,老衲这把朽骨头就此献出,也是心甘情愿。”

广陵王道:“我等早知大师会出手相助,只是你等进宫盗宝,其余六人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人物,又是那魔头的亲信,断断不可相信,令狐小侠年纪又小,只有大师高风亮节,天下闻名,多次出入皇宫,连皇上也认得你。若由你出面向皇上告发此事,必定一言九鼎。”

了空道:“告发此事?却是为何要我出面告发?万一此事不成,我那寺中一百多僧人却是性命休矣。”

广陵王笑道:“此事我等已计划周全,断无失败之理。

大师尽管按照魔头的吩咐去做,回去之后立刻以你和令狐玉小侠之名,写信密报宫中,再将你等何时动手之事计议停当,我等将在你客房隔壁安排眼线,随时传递消息,其它诸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说毕,将胸中计划一一告知二人。

诸事已毕,这广陵王等遂与了空大师和令狐玉约定了行动时间和方法,各人便匆匆分了手。

小红要随令狐玉二人去,却让那青竹和尚唤了转来,“你当是去游灯会,傻丫头?要玩也得另拣时候。”

小红无奈,只得撅着嘴,跟在青竹等人后面走了,临走还回头恋恋地看了令狐玉一眼,把那梁蕾看得起了妒意,忙拿些话与令狐玉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