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堂皇湘云
作者:吴蓉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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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的处境未必有多好,宝钗曾经对袭人说湘云在家里处处受到婶婶的钳制,晚上还要熬夜作针线,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见了外人依旧是“大说大笑”的,行为举止也全都是她“云派”作风:喝多了,她行云流水的倒在石凳子上就睡去,枕着手绢包着的芍药花,兀自喃喃自语一串酒令,红浓艳馥、口齿噙香;烤鹿肉,她大吃大嚼的“直着脖子”吟颂诗句,与黛玉比才华,和宝琴斗聪慧,最后一算,“数湘云的最多”,那块鹿肉不知道有多少暖了她的锦心,进了她的绣口,挥洒自如、酣畅淋漓;看到当票奇怪“这世上的人也太会想钱了”,知道邢岫烟被人欺负挽挽袖子就要去找婆子丫头吵架,这里很能看出她比宝黛可爱的地方。宝钗是皇商之后,对于经营胸中颇有丘壑,从她讲如何假冒人参就可以看得明明白白,言下之意她们家也这么干,所以才会打发人直接到柜上去拿原枝的来。宝钗熟悉当票,懂得盘剥,这个女夫子对一切想钱的阴损招数了如指掌,只是平时“装愚守拙”讳莫如深,不肯露馅儿罢了。黛玉是冷眼旁观的,她的冷眼折射着她的自私,她没有同情过任何人,嘲笑刘姥姥是“母蝗虫”,讥讽湘云“充什么荆轲聂政”,难说她也鄙视邢岫烟的寒酸。她从来隔岸观火,只是死纠纠地盯着自己的那一点感情不放,名为目下无尘,实为尖酸无情。相比之下,湘云确实可爱得多。她是真的不懂这钱到底应该怎么弄,所以连做东道的小钱都没有还嚷嚷着要还席;她是真的要去为别人抱不平,所以袭人一句玩笑话也让她着急申辩,这种古道热肠在《红楼梦》里绝无仅有。她对人厌恶七情上面,张口“不要在这里看人家的脸子”,闭口“好哥哥你别叫我恶心了!”这些话和大舌头的“爱哥哥”听起来一样的“霁月风光耀玉堂”,处处透着堂皇正大,让看书的人舒坦畅快,无限怜惜。

怜惜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湘云是配给卫若兰的。这个人在《红楼梦》里不见头不见尾,但有些蛛丝马迹隐约可见。首先是他的名字卫若兰,和冯紫英、蒋玉菡、柳湘莲有着同样的结构,都是以花为名,四人必有因果。后三人人品风流,卫若兰应该是与他们不相伯仲的出色人物,所以湘云的判词才有“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少年时坎坷形状”的话。其次脂批写到“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双星”指的是牛郎织女这两个天各一方聚少散多的苦命人儿,“白首双星”指的是史湘云孤独终老。又有人说曾经见过一种“旧时真本”,写的就是湘云丧夫后再嫁宝玉,两口子流落街头,宝玉沦为更夫。这倒是应了史湘云捡到宝玉丢失的麒麟“默然不语”的话,可为什么这样的好女子非要落到那个废物手里才肯罢休?所幸这种真本秘闻都是靠不住的,所幸80回之后迷失无考,留在我眼里的湘云暂时还看不到云散水涸的迹象,依旧是好一派霁月风光。

我真希望曹雪芹不要这样的狠心,林黛玉短命情理之中,薛宝钗守寡咎由自取,只是对湘云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如果我为《红楼梦》中的人物一哭,此人必为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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