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雨打芭蕉:试借宝钗阐述一个框架
作者:吴蓉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37

))固然她对宝钗所说“过几天还叫她上来”的话,也许仅仅只是虚辞,但独自一人坐房中垂泪,则未必全然是猫哭老鼠,因为她并不是在哭给任何人看的,也没必要哭给任何人看。另外,从现代法学的角度讲,金钏儿之死,王夫人是不须要负任何责任的,因为她的撵人,并不必然导致金钏儿自杀。这一点后面也可以看得出来,被逐的情形和金钏儿相类的司棋、芳官等一干人,都并没有为被撵自杀(司棋后来自杀,另有他因,于此无关)。再者说,金钏儿和宝玉的事,我们站在恋爱自由的角度,虽然不便干涉,但要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看问题,恐怕任何人也不见得就能如何的通情达理。所以我觉得,王夫人撵金钏儿这事,做得是过份了些,但是于她却并非完全的情无可原的。

再回头来说宝钗,得到消息时,宝钗正在袭人处,她从园里来时还不知道金钏儿因何被逐(后文中她送衣服来时,看到宝玉在王夫人旁边坐着垂泪,王夫人正数说宝玉,见她来,突然掩口不提,观言察色,才明白了大概),过来听了王夫人的解释,似乎没有理由一定不信,退一步说,就算心里有些疑惑,也没有当面质疑自己姨妈的道理,她肯定得依着王夫人提供的信息进行劝解。而依着王夫人的话说下去,这又的确不算什么大事——金钏儿如果真为打碎一件东西而投井,也不能不说确实是有些反应过激了。所以,这一节中宝钗的话,基本属于一种正常的劝解,据此就指责她巧言令色,恐怕是难以以理服人的。另外刚才我也说过了,即便以实际情形而论,其实王夫人对此事所应负的责任也并不很大。

三人行

宝玉,黛玉两情相悦,宝钗从中横插一杠子,借种种的手段谋得了宝二***位子——这是很多人对于这段著名的三角恋爱的印象。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在第一回里,作者所批驳的这样一种写作:“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不成了作者给自己下套了吗?

下面我们还是先来来理一理这三人之间的一段公案。

宝钗时黛玉虽对宝钗已经略有嫌隙了,而宝玉基本还是一视同仁的,只因为和黛玉是从小儿在一起的,故在情份上和黛玉稍觉更亲密些。第五回宝玉做过一个性梦,梦中所遇女子乳名兼美,生得“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若从这个梦来分析宝玉此时的性心理,则应该是对宝黛这两个出类拔萃的女子都生过朦胧的绮念。

对于宝玉的这样一种心理,黛玉心有不忿。第八回“小恙梨香院”时,黛玉进门兜头一句“嗳哟,我来得不巧了”,里头显然有拿他们俩开玩笑的意味——看你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这么高兴,我不该来打扰。这话说得实在暧昧,宝钗不可能容忍,也就不能不叫黛玉说说清楚。黛玉机巧,躲过了,宝钗虽然不去睬他,心中有数,知黛玉对己心怀妒忌,而这妒忌则是因宝玉而起。对于一个生在书香门第的小姐来说,黛玉对于自己表兄的亲疏态度如此在意,并不是一件拿得上台面的事;偏偏自己又正好是黛玉的靶子,以上两点导致了宝钗从此对宝黛二人的情事甚有戒心。

第二十一回,宝钗听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正是触动了心事的缘故。

之后年岁渐长,宝玉的感情也开始向黛玉倾斜,宝钗对此固是洞若观火,然而基本上还是乐观其成的。第二十八回,姐妹们大家聚在王夫人处说笑:

宝玉向林黛玉说道:‘你听见了没有,难道二姐姐也跟着我撒谎不成?‘脸望着黛玉说话,却拿眼睛着宝钗.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听听,宝姐姐不替他圆谎,他支吾着我.‘王夫人也道:‘宝玉很会欺负你妹妹.‘宝玉笑道:‘太太不知道这原故.宝姐姐先在家里住着,那薛大哥哥的事,他也不知道,何况如今在里头住着呢,自然是越发不知道了.林妹妹才在背后羞我,打谅我撒谎呢……

宝玉当面指出黛玉的背后小动作,令她有些下不了台,心中十分不快。接着贾母房里的丫头找宝玉林黛玉去吃饭.林黛玉也不叫宝玉,便起身拉了那丫头就走.那丫头说等着宝玉一块儿走.林黛玉道:‘他不吃饭了,咱们走.我先走了.‘说着便出去了。

宝玉并没说不吃饭,黛玉却跟丫头说他不吃了,是不欲跟他同行之意。恋爱中的人,最是敏感,所以宝玉决定跟黛玉别这个苗头,不去就不去,下面抄书:

宝玉道:‘我今儿还跟着太太吃罢.‘王夫人道:‘罢,罢,我今儿吃斋,你正经吃你的去罢.‘宝玉道:‘我也跟着吃斋.‘说着便叫那丫头‘去罢‘,自己先跑到桌子上坐了.王夫人向宝钗等笑道:‘你们只管吃你们的,由他去罢.

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宝钗自然看得出来,于是有这样的话:

宝钗因笑道:“你正经去罢.吃不吃,陪着林姑娘走一趟,他心里打紧的不自在呢.”

这完全是善意的劝和——明知宝玉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黛玉又为此不痛快。

宝钗这时的处境尴尬,本来就有金玉之说,贵妃赐物时又有如此明白的暗示,导致黛玉对她猜忌愈重。况且以宝钗之才之韵,宝玉又未尝不心生羡慕。

三人关系的关键还是在于宝玉,宝玉一日不表明态度,黛玉一日不会停止猜忌。这样的不清不楚,终于导致了三人矛盾的激化。在第二十九回里,贾府阖府去清虚观打醮,大家在庙里说起金的是,红楼写人,往往失之毫厘,便谬以千里了。平儿鸳鸯是这样,宝钗袭人更是这样。在书中,与宝钗相对应的人物,大家都知道是袭人。所以一般人读书之间,也就常常拿两人相提并论,甚至于有张冠李戴的。殊不知宝钗之与袭人,其高下清浊之判然,尤远甚于鸳鸯与平儿。

对于袭人的两面性,大观园里的人亦多有察觉,象取联珠瓶一段公案,——在前一回里,王夫人刚刚叫凤姐停了袭人的丫头月钱,改成姨娘的分例,大约众丫头已经有所知觉,未免含酸,故而在这一回里居然公然笑骂袭人为‘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众口一辞,袭人也只得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但大约心里不会见得怎样舒服罢。

再看睛雯的话头儿——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看起来竟是众人皆知,独瞒晴雯了,这又是为的什么?袭人的后台背景和晴雯类似,都是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贾府的规矩,爷们没成家之前,可以先有两个屋里人(见六十五回兴儿语:‘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前,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晴雯和袭人都是贾母挑了打算给宝玉的人,后面七十八回里贾母自已也证明过这一点。那么瞒着晴雯的原故大约是知道此事对她不利,大家不想搬弄这个口舌是非罢。其实袭人与宝玉的私情,在怡红院里早不算什么秘密了,就是小丫头们的风里言风里语也常常透露出这方面的信息来:

佳蕙有话: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

这话说得奇怪,前面说过,晴雯是贾母挑了预备给宝玉的妾,她们都心有不服,独独对袭人,却是“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除了知道她和宝玉关系不同,还能有什么解释?由此可知袭人的心虚事,怡红院里的人无不心知肚明。

书中不止一次的描述袭人手中散漫,也不止一次刻画宝钗的淡泊俭朴。宝钗为人,正如高阳所说:“宝钗气质,由这三种高贵的成份所合成:白雪的纯洁,美玉的坚贞,幽兰的静穆。拟之为‘高士‘十分恰当,不过高士虽然迥异流俗,却多少有径径自守,求个人人格完美的倾向,他的道德观,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宗教看法不同,所以要期望宝钗超出理智的考虑之外,为了情感上的原因,作任何重大牺牲,也是不可能的”对于宝钗的评价,算得上是一针见血。

第四十五回里对宝钗的生活,有这样一段叙述,“宝钗因见天气凉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闲话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豪门千金,日常生活竟类似一个苦行僧,宝钗正是通过这样简单干净的生活来净化身心的。跟黛玉的完全的从心之所欲,只听从心灵深处的召唤的人生哲学不同,宝钗的追求却是一个理性的完美的人生,但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曹雪芹的态度

宝钗只是红楼梦中众多案例中的一个,“理性难为”,他通过自己的存在阻挡了自己道路,曹雪芹在宝钗身上看到的是一条不通的路,觉醒的痛苦。放在成书的时代背景之下,是不是可以做为理性主义在中国的一个缩影?清中叶的时代精神曹雪芹有多少感受?这些不是我目前有能力探讨的事,而且写到这里我发现语言已经溢出思想太多,有道浑沌日凿一窍七日浑沌死,我想我还是住嘴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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