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者:李哲旭      更新:2020-02-06 13:07      字数:4248

湘国,立国不过三百年,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显示出超强的战力,横扫中原。在消灭了最为强大的晋国后,与宁国南北对峙长达五十年,最终,在宁灵王的残暴统治下,湘国顺天应人,灭了宁国,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国。其余如蜀、渝、冀等国尽皆臣服,苏州府、琼郡等地方割据势力也都纷纷朝贡。湘国,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大统一。

武成十九年,湘国第十位帝王湘文帝登基,所以这一年也是文兴元年。这一日,文帝上朝,耳闻百官礼拜之声,心甚愉悦,乃谓黄门曰:“高祖与仁孝皇后筚路蓝缕,而至武帝,终成大业也!而今朕坐拥江山,阶下百官皆风华正茂,正当其时,应大兴文学并百艺以实天下。”

黄门点头称是,终不免一套阿谀奉承之辞。文帝乃谓众臣曰:“朕父武帝,一统江山,奈何短寿,终成大憾。朕夜不能寐,时时想到武帝领军冲锋陷阵,虽打下了这偌大疆域,却也多造杀孽,且破城后不问贤愚,尽皆屠戮,有伤天和。故而朕欲广招贤才,但凡长于治学、精于工艺等,皆可,朕当亲自殿试,以授名爵。”

群臣大哗,盖因未见公然批判君父者。太师颜正茂出班奏到:“陛下广开言路,天下求贤,乃盛举也!我等当全力延揽民间智士,以为帝用。”

“非也,天下士,自然为天下用也。”

帝国之中,此时一片欢腾。四月前亲王出征,并未按照原定计划与公国正面开战,而是千里奔袭,灭了公国的一个盟友。说来那不过是个小国,战力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万人。亲王只带了五万亲兵,就将其一举击溃,除了个人的勇武,拉布拉多的运筹帷幄也功不可没。

文武百官与乡野平民的议论焦点,都集中到这场灭国之战上。女皇打心底里高兴,率百官亲自郊迎于十里外。迎面走来的是一支黑袍白甲的士兵,人人腰挎长剑;紧随其后的是一支同样服色的骑兵,手中浑圆的长枪在太阳之下熠熠生辉。最后,是一列车驾,一杆大旗最为惹眼:金穗饰边,黑锦做底,上面用银色描绘出一只对月长啸的孤狼。亲王面容冷峻地站在大旗下,拉布拉多站在车驾最前方,手执一面令旗,不断地指挥着。在庞大的板车后面,是一串囚车,为首的一辆里,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战败国的国王。

“好!”旁观的人海中猛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一众大臣也面带喜色。女皇心中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地观看着这支军队。

拉布拉多忽然看到了女皇与百官,忙回身向亲王报告,亲王一挥手,车驾顿时停了下来。“众士兵,随我朝觐陛下!”亲王一声令下,骑兵纷纷下马,步兵则列成整齐的两队。拉布拉多与亲王并肩向女皇走来。

“参见陛下!”二人齐齐一跪,身后士兵们也齐声高呼:“参见陛下!”

女皇亲手扶起二人,拉着他们的手,走上车驾。

“我要与功臣们并驾回都!”一众大臣齐声喝彩,这一支庞大的车队又缓缓开动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女皇听了拉布拉多的报告,报告中详细描述了战斗经过,当说到亲王身中数刀仍冲锋在前死战时,不少大臣为之动容,女皇心中一疼,问亲王:

“你没有穿透光镜甲吗?”

亲王昂首回答:“陛下之赐,臣将其日夜悬挂于军帐中,鼓舞士气,故不曾穿!”

女皇心潮澎湃,当场命亲王脱下随身战甲衣袍,只见血迹遍布全身,结实鼓胀的肌肉也多有结痂伤口。一众大臣震惊之余,不由得交口称赞亲王之勇气。女皇很是激动,吩咐财政司点查库存金数目,准备犒赏出征将士。拉布拉多有些拘谨地说:

“臣出征在外,账目明细······实在不知。”

女皇哈哈一笑,“你明日还回军政司做司长吧!克伦勃给你做副手,让他也跟你学学,什么叫打仗!”一旁克伦勃羞惭满面,对拉布拉多说:

“幸亏老首相力阻陛下,未曾采纳我之愚见,否则我真成了误国误民之人!今后还请司长多多教诲!”

拉布拉多走上前握住他的双手,说:“一般为国出力,何谈教诲!”

萨瓦在一旁高声笑道:“君臣同心,方有今日之成功。以我之见,陛下之功绩,远胜先皇。”他因风湿病发,只能躺在卧榻上与众官员一同欢庆。许多年轻新锐看见白发苍苍的老公爵躺在榻上仍有如此豪言壮语,不由得一齐大笑起来。

女皇笑得直抹眼泪,待稍稍平静了,说“这样一来,财政司又缺人了呢。”

人群中开怀畅饮的库瓦兹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嗝,又惹得大家笑了一阵子。女皇也面带笑意地看着他,“这人选不好定啊,还得有经验,还得有人望,还不能误事···当真难为我了!”

亲王上前一步,说:“此事可以再议。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讲。”

女皇问:“什么事?”

“这还要从刚开战时说起······”

四月前——

“殿下,这是按照您的要求打造的战刀。刃长二尺半,以精钢打造;柄长二尺,以铁木打造,总长四尺半,总重十斤,刀刃弧度为六十度。刀柄设计有四道内凹,方便单持或双持,护手处采用黄铜鎏金,按照您的要求,一切的镶嵌物都取消了,只在刀柄末端保留了一颗星光宝石。”胖墩墩的工匠一边介绍,一边让四个学徒将刀捧上来。亲王没言语,只是单手绰刀,‘嗡’的一声,拔刀出鞘,往空中一挥,余音绕梁不绝。莉兹贝特在一旁拍着手。

“嗯,刀不错,钱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埃里斯!带大师去取酬劳。”亲王说着,将刀捧起,搁在架子上。

工匠走后,莉兹贝特问:“你真的要去?”

“势在必行。”

“可···我不放心呀!”

亲王淡淡地说:“我出征在外,你就呆在府中,不要出去。”

莉兹贝特点了点头,“还有呢?”

亲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府中护卫我一个不带,他们会昼夜巡视,保护大宅。”

莉兹贝特失望地‘噢’了一声,牵着他袍子上雪白的绒毛不说话。

亲王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说:“最迟半年,一定回来。”

“我担心你!”莉兹贝特双手紧紧抱着他,生怕他突然离开。

“为国效命,不能顾忌太多。”

莉兹贝特幽怨地轻声问:“你为哪个国效命?我看···是为了她吧。”

亲王没说话,只是抱得用力了些。莉兹贝特虽然难受,但也明白他的性格,也抱紧了他不再说话。

二人正缠绵着,埃里斯跑进来,尴尬地轻咳一声,说:“爵爷,侍卫长哈克玛尔吵着要见你。”

“诶哟,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亲王一拍脑门儿,放在莉兹贝特,急匆匆往吸烟室走去。他推开门,哈克玛尔就冲他嚷嚷起来:

“好啊!你竟然把我迷晕了!这倒也罢了。陛下举行朝会,我都没有去!你叫我怎么交代?把我丢在这儿一甩手不管了,好你个······”

亲王笑着反问:“你觉得陛下会在乎侍卫长到没到场吗?”

哈克玛尔更火大了,亲王见他真的生气了,就安抚他道:

“好了好了,你的差事都做完了,就别生气了。我马上要出征了,临走前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哈克玛尔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出征?去哪?”

“公国的四大盟国之一,估计我不会有太久的时间停留了。”

“那么······你带上我吧!”哈克玛尔想了想,坚定地说。

亲王惊讶地问:“带上你做什么?”

哈克玛尔长叹一声,说:“我这辈子只悔一件事,就是晚节不保。陛下只小我几岁,她的护卫一直是我。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没想到···现在形同陌路。这都是我的错!我要去杀敌,偿还自己的债。”

没想到亲王答应的很痛快:“那好,你就做我的护卫吧。唉!可惜贝亚娜殿下逃走时,将格雷也带走了,不然你们二人都在我身边,我可就高枕无忧啦!”

哈克玛尔一抹泪点点头,亲王拉着他坐下,问:“这事要与陛下说吗?”

“不,不要,我直接跟你去。”

“擅离职守,这是什么罪名,你应该知道吧?说一句不该说的,万一有人来行刺陛下,事后查出你不在宫中,你这个侍卫长要负全责!”

“你忘了。宫中有六侍神,什么人能刺杀到陛下?我还是要跟你去。”

“那好,我命人打了一把刀来用,你一起看看······”

“······就这样,哈克玛尔做了我的护卫随军出征。大小数十战,每一战,我冲在最前面,他也冲在最前面,我们为彼此挡住刀剑,杀死敌人,直到最后攻破王城,他被一块巨石砸中面颊,脸···是毁了。随行医师用魔法也未能治好,今天陛下设宴款待群臣,他自惭形秽,不敢入席······”亲王动情了,大臣们也安静了。

女皇沉声吩咐侍卫:“去,将侍卫长请来。”

片刻,哈克玛尔被人用担架抬了来。一见到女皇与群臣,他就低下头去,死活不开口。

“为什么戴面具?”女皇颤着声音问。大家这才注意到,他戴着一副皮面具。

“陛下!”他一翻身下了担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也罢了。听亲王说,你拼死救护他,又冲锋在前,重创敌人,这是功;但你擅离职守,事前未曾告知于我,这是罪。雪纳瑞!”

雪纳瑞从人群中走出:“陛下!”

“哈克玛尔之罪,依法如何量刑?”

雪纳瑞朗声说:“回陛下,身为维护陛下安全的侍卫长,未经允许擅离职守,当断一臂。”

众臣纷纷变色,一些人已经准备好为哈克玛尔求情了。这也归功于哈克玛尔平日里持身极正,并不像其他侍卫一样,对想面见女皇的人收取好处或百般刁难,所以群臣都比较喜欢他。

这时,女皇开了口:“有功有过,我看,可功过相抵。”

群臣舒了一口气,几个大臣走上前,扶起哈克玛尔。这时女皇又说道:

“虽功过相抵,不能不施以薄惩。我就罚你去财政司任职,做司长,一年内不能扭转国家经济,与前罪并罚!为使你尽快谙熟事务,我再让库瓦兹给你做副司长。”

大家都愣住了,库瓦兹喝了整整一瓶酒,也没能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哈克玛尔挣扎着又跪了下去:

“陛下!我怎么配您如此恩宠!我······”

亲王这时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的脸上有面具,但心中不该有。你看,她从前是你的公主,是你的殿下;今日,是帝国的皇帝,是我们的陛下。我们都是陛下的人,她对你的怜惜与爱护,是理所当然的。”

女皇激动地说:“亲王,说得好!”说着,她转身倒了一杯香槟,走上前来,说:

“拥有你们,这是我的幸运,我们共饮此杯!”

群臣一起举酒,“陛下万岁!”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士奇过于激动,酒液泼了一身,大家一齐大笑起来。这场欢乐的晚宴,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色发白,宴会才结束。女皇醉眼朦胧地吩咐护卫们将大臣一个个地送回家,又四处寻找亲王。一名侍女走上前小心地搀扶着她,提醒道:

“陛下···您忘了,亲王有伤在身不能多喝,宴会还未结束便回家了。”

女皇费力地眨着眼,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对!有伤···你扶我回寝殿。我可要早点睡呀,明天还要去看他呢······”

“陛下···您慢点···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