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十四节 精简下放
作者:齐九2019      更新:2019-11-16 16:02      字数:6590

十四精简下放

段桂芳调去文工团不久,龙翠芝又结婚了。曹瑞文与铸造车间的几个哥儿们,都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回来的路上,一路地说着,正遇到了伍育成。伍育成从他们的谈论中才知道龙翠芝结婚了,对象就是农业局的那位技术员,前些时候曾到厂里联系水库闸门的加工。是个大学生,国家干部。

伍育成听说后,心里可真是五味杂陈,一阵地翻腾,确实不是个味道。

自从那次与龙翠芝在街上遇到,又一路回厂后,伍育成就对这位善良的姑娘,慢慢地萌生了爱意,这以后又有几次想对她表白这片心意,可从姑娘的言谈中,似乎觉得她对他还没有这层意思,总是把话题委婉地扯往一边去,他们之间只能是保持着一种近乎于友谊的淡淡之交。让伍育成不能再向前跨越一步,一直止步于他一厢情愿的单恋之中,让他好生地困惑。现在他才晃然大悟,姑娘的心中早已有了她心仪之人。

龙翠芝的结婚在伍育成心头泼了一盆冷水,把心里的那点刚刚燃起的那团火苗,彻底地浇灭了。这让他知道,一个普通的工人是不能跟大学毕业的技术员相比的,人往高处走,这是很正常的。他放下了,不怨龙翠芝,只怨自己自不量力,痴心妄想。

从这以后,伍育成的心完全地冷了下来,再也没有轻意地对女性动过这种念头,每日里只是安分地在车床上干着自个的活儿,只有工作才能让他专注起来,心无旁骛。

正在这时,国民经济地调整,正一步步在全国铺开,各项措施也一项项地实施。***的几年中,从农村进入城市的人很多,农村劳动力聚减,加之又连续几年的自然灾害,农业生产受到严重的影响,“以钢为纲”转变为“以粮为纲”。上级决定对从农村进入城市的职工进行精减,动员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重返农村,从事农业生产。

为了贯彻文件精神,县委对本县在***中组建的企业作出了调整,钢铁厂将面临关闭停产,从农村进厂的工人,要全部回到农村。机械厂属于调整的对象,从农村招工进厂的工人,也要精减下放一部分。

看完文件黎春凯颇为为难地说:“这个工作可不好做啊。”

“是啊,确实不好做。可不好做也得做,硬着头皮也得做。工作中难免出现失误,有了失误就得改过来。这可是中央纠错的措施,能打折扣吗?”仝光富强调说,他的党性原则一贯是很强的。

“当然不能打折扣。只有跟大家把道理说清楚,把工作做到家。”黎春凯只好说。

接着,两人又商讨了实施这项工作的一些具体措施和步骤,严格按政策办事,做到走者情愿,留者安心。最后,仝光富说:“那就开会,先把文件精神一路逐级地传达下去吧。”

于是,连续地召开了支部委员会,中层干部会,全厂职工大会。层层传达贯彻。接着,各车间又天天组织学习和讨论,让职工们充分认识到:现在国家正处于暂时困难时期,必须对当前的经济工作作出调整,让它回到正确的路线上来,咱们工人阶级应该主动为国家分忧解难。

通过学习,有少量的从农村来的职工,主动报名回乡生产。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职工想不通,不想再回到农村去。有一部分人天天到办公室来找领导,诉说自己特殊情况和存在着的具体困难,多数人则在车间里议论纷纷。在这段时间里,向阳厂人心浮动,纪律松懈,尤其是从农村招来的职工,心情更是忐忑不安,无心再搞生产。

刘兰是从农村招工进厂的,现在与王德志成了家,听了传达文件的内容,她一直担心这次精简的目标会落到她头上来,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一直处于躁动不安的状态。这天下班回到家中,她忧心忡忡的与王德志商量:“德志,你看这次精简下放,会落到我身上来吗?一想起这事,心里就烦透了!”

王德志茫然地说:“这可没准,谁知道呀,这是领导的事。你再烦也没用呀。”

“你能不能去找领导把咱们的情况说一说,咱的情况特殊,成了家,又有了个女儿,如果把我下放回到农村去,那咱这个家不就散了吗?”刘兰想着她下放之后的景况,心中很是暗然,要王德志去领导那说说,像她家这样的情况能不能不下放。

哪知王德志听了,竟无动于衷,犯上了他那付慢脾气,瓮声瓮气地说:“咱的这些情况都是明摆着的,不用我去说,谁都知道。”

“照你这么说,咱什么都不用做了,就听之任之了?”刘兰没好气地说。

“只能这样了。依我看,这是一项政策性很强的工作,不会随便乱来的。如果政策规定像咱这样的情况,不属精简对象,那就不会精简。如果没有这项规定,那要精简你,我再去说也没得用。”王德志慢条斯理地说着。稍停,又接着说:“再说,这样的情况,厂里也不止咱们一家呀。”

刘兰听后,闷闷不乐。王德志说的道理她没法驳倒,可她还是深怪王德志不为这个家作想,没把她的事当回事。她心情极坏,什么事也不想做,闷闷不乐地倒在床上睡着。王德志只好自个去厨房做饭,一任刘兰在床上生闷气。

正如王德志说的,向阳厂从农村招工上来的女工,进厂后又嫁给厂里的男职工,组成了小家庭的,不止他们一家。黄秀莲同样也为这精简的事在烦脑。

铸造车间里也有好些个前些年从农村招工进厂的职工,也都在车间里议论精简下放的事,有些职工想着可能要与工厂说再见了,也就没什么心思干活了。

黄秀莲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也是在犯嘀咕,难以平静,她可也是从农村来的啊。下班回到家里,不由地对梁才敏说:“胡子,车间里大家都在议论精简下放的事,如果我被精简了,咋办呀?”

“精简就精简呗。你精简了就在家里帮我洗衣做饭,带孩子,我养活你呗!”梁才敏若无其事地说。

黄秀莲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你说啥呀?我干吗要你养活呀,我有份工作不是更好吗?”

“可国家现在要精简下放职工,你又是从农村来的,我又能有啥办法呢。”梁才敏无可奈何地说,还是没把这当回事。

“可咱已结婚成家,又有了个儿子啊,我下放回农村,儿子是跟你,还是随我到乡下去呀。”黄秀莲想象着下放后的情景,又为自己提出了一条不下放理由。

“有了儿子就可以不下放吗?这是政策规定的事,由不得你我自己去想。船到滩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下放了,咱就无路可走了?大不了以后的日子过得紧巴些呗,天塌不下来!”梁才敏还是不愿意多想。

对于这位性格梗直的大胡子,黄秀莲无可奈何,也抝不过他。这辈子已是嫁给了他,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只能听天由命的跟着他,同舟共济了。

“那好吧,咱就准备过紧巴日子吧,天塌下来你顶着!”黄秀莲认命地说,到厨房做饭去了。

“就是嘛!咱只管今天吃饱了肚子再说。”梁才敏最后定了调子。

陈玉成进厂已四年了,去年定为二级工。几年来,他一直勤勤恳恳地天天在车床旁干活,努力地学着车工技术,一般的车工活也都能拿下,对车工工作产生了着浓厚的兴趣,他准备好好地干下去,做一个好车工。这次精简下放一开始,他的这一愿景就受到冲击。意识到自己是从农村招工进厂的,有可能会成为精简的对象,这份工作将就此止步,心中一直郁闷不乐,无处诉说。憋了几天之后,还是忍不住对与他相处得最为亲近的师兄秦明刚说了:“师兄,我们可能在一块的时间不长了。这次精简下放,估计我可能会被精简掉。”

听了这位相处数年的同伴如此说,秦明刚听了心中不以为然,劝慰道:“陈哥,这次精减,又不是凡是从农村来的全部要精简,只是精简一部分人。你人老实,工作又肯干,技术也不比别人差,怎么就一定会精简到你头上来呢。你别杞人忧天了!”

陈玉成说:“师兄,怎么会是杞人忧天呢,正是像我这种性格的人,不会说话,遇事逆来顺受,不会有多大的反抗,我好像有这种预感,人们常说:柿子要拿最软的捏,我就是一个软柿子。师兄,如果我下放了,真有些舍不得离开你。”

秦明刚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觉凄然,也说不出什么再多的不下放的理由来,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对这事,他也确实是无能为力,停顿良久,他又小声地说:“陈哥,这都是你自己瞎想的。不会的。凭你的表现,我认为不会的。”希求他说的这些,能稍许给陈玉成悲观的心境有一丝的安慰。

过了一会,秦明刚又进一步地开导说:“陈哥,你已基本上掌握了车工技术,就算这次你下放了,我想以后的农村,可能也会发展工业,说不定以后在农村,也会出现一些小工厂,小作坊什么的,到时候你也许还能重操旧业呢。”

陈玉成听后苦笑着说:“就算如你所说,谁知那又会是猴年马月的事啊。”

对于这位要好的同伴现在的心境,秦明刚除了同情之外,再也无话可说。

伍家驹与邢丽小俩口,也正被这正在进行的精减下放弄得忐忑不安。邢丽已身怀六甲,天天挺着个大肚子还在仓库上班,这天王子林来到库房里询问水泵零件的配套情况,邢丽查看了帐本,向他汇报说还有好几种零件没有入库。王子林说:“现在车间里人心惶惶,生产进度大不如前,不知什么时候这些件才能配齐。只有等了。”

邢丽说:“是的,现在好多人都没心思干活了。师父,不知我还能在这儿干多久呢?不过,只要我还在这儿一天,我就会干好每一天。”

王子林说:“是呀,要都能象丽丽这样,那就好了。现在凡是从农村来的,都在担心这事,无心干活。可这是上面的决策,没有办法啊。”停了一会,他看着邢丽残缺的手又说道:“不过我看,丽丽,你也许不会下放。”

邢丽听了露出一丝笑容,问道:“为啥呢?师父,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是因工致残的呀,文件上说,是下放一部分人回乡参加农业生产呀,你的手已经致残了,怎么还能参加农业生产呢?在工厂里可以照顾你当保管员,回到农村,谁来照顾你呀?再说,把一个在工厂里因工致残的人,下放到农村去,我觉得,好像也于理不符吧。”王子林说着自己的看法。

邢丽听了,自个也想了想,说道:“嗯,也是啊。不知有这一条政策不?”

下班回到家里,邢丽把她师父说的话又跟伍家驹说了,伍家驹听了好像也看到了一丝希望,露出了笑脸:“是的。你师父说的有些道理,但愿能有这一条精神就好。看来我的丽丽这两根指头压得还值得。”

邢丽听了,捏着拳头在伍家驹身上狠鎚了一下,红着脸嗔怪说:“咋说的呀,会说话不?又拿我这手开心了。我要能留下来,只能说是国家的政策好呀!”

伍家驹笑了,赶紧点头纠正说:“是,是。是国家政策好,但愿有这么一条好政策。”

尽管每个人有着各自的特殊情况,尽管有些人还留恋着工厂,还想在厂里干下去。但这次精简下放职工的措施,毕竟是中央的决策,大势所趋,谁也无法阻挡,它终究还是到来了。

两个月后,经过厂部与车间多次对照政策,反复的斟酌,最后张榜公布了三十多名来自农村的职工,光荣回乡,奔赴农业生产第一线。车工班的刘兰,陈玉成,王新安,铸造车间的刘小伦,龙翠芝,黄秀莲等都榜上有名。邢丽确实榜上无名,以后有人向厂里打听,也确实是因为工残的原因被留了下来。

对这些为国分忧,回乡参加农业生产的职工,厂里为他们举办了隆重欢送会,让他们身披着红色的绸带,胸佩大红花,敲锣打鼓地欢送了他们。

精减下放的工作进入了尾声,被精简回乡的人,离开了工厂,回到了农村。那几个已与本厂男职工结婚成家的女工,虽然名列于精简人员之内,可没让她们回农村,只是把她们的户口迁至街道居委会,留在城里,等国家经济形势好转,工厂再招工时,优先招她们入厂。

精简下放工作给职工的思想造成很大的波动,一时间人心惶惶,生产情绪异常低落,产量也大幅地下滑了。

为迅速扭转这一局面,仝光富与黎春凯召开了中层干部会议,要求各车间精心组织生产,做好精减下放的善后工作,针对现有的情况,把人员及工作重新调整,使生产秩序慢慢地恢复正常,走上正轨。

经过大量的政治思想和生产组织工作后,生产已逐渐趋于正常。两位厂领导来到车间,依次在各车间走着,查看生产恢复的情况。终于又看到了:锻压车间的汽锤又在嗵嗵的震响;铸造车间的造型工们,也都蹲在地下专注地做着型模;加工车间的机床上,夹着的工件欢快的旋着,工人们认真地操作在机床旁;装配车间里,装配工们在装配水泵,装好的水泵又排成了一长蹓。

两位领导在生产区一路走着,不时的与职工们友好地招呼着,有时停下来与迎上来的中层干部们交谈着。前段生产中出现的波动,终于平静下来,厂区里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与喧闹。几年来,作为工厂的领导,处身于机声隆隆的环境里,他们早已习惯了这喧闹与嘈杂。只有工厂里喧闹起来,他们的内心才会平静下来。

段桂芳去年调离了工厂,也意外地避开了这次的精简,到文工团报到时,受到团长邹春平的欢迎和重视,从工厂车间来到专业的文艺演出单位,经过了短时间的适应,又得到正规的声学指导与练习,现在她已是县文工团的歌唱演员。文工团除了县城有重大活动要在县剧院演出外,一般都是到农村的各个公社去巡回演出。

不久她与王文儒举行了婚礼,黄部长为他们主持了婚礼,仝光富当了证婚人。来宾除了王文儒的同事和朋友外,向阳厂加工车间段桂芳的师兄妹以及玩得好的好友,也被邀请参加了,场面很是热闹。只有李育华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来。他确实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婚礼上必然会出现的种种场面。

婚后段桂芳与王文儒过着还算融洽的小日子。段桂芳是个贤良妻子,没有下乡演出的时候,她就在家里烧饭做菜,尽心地照料着王文儒的生活;她随团去公社演出,王文儒就在机关食堂买饭吃。

这两天,县里有个重要活动,文工团留在城里,段桂芳没有下乡,在家里正做着中饭,王文儒中午下班回来,就到厨房帮着洗菜。洗完了菜。王文儒问道:“桂芳,你弟好像是今年初中毕业吧?”

段桂芳说:“是呀。你问这干啥?”

王文儒笑了,说道:“也许这回正让他赶上了。”

段桂芳回头看着他:“赶上什么啦?”

“好事呗。”

“是什么好事呀?说话怎么只说一半啊,吊我的胃口呀。”段桂芳有些发急地问。

王文儒见她急切的样子,故意拖着不说,索性吊一下她的口胃,竟拖着戏剧里的腔调唱着:“小可,怎敢吊夫人的胃口,且莫着急,容小可慢--慢--道--来--”

段桂芳被他那走调的表演给逗笑了,没好气地说:“呀,你这五音不全的人,啥时候又长出这么些文艺细胞来了!”接着又正色催促着:“别逗了。啥事啊,快说呀。”

王文儒这才慢慢地跟她说了起来:“是这样的,县委为加强农村的宣传教育工作和文化娱乐活动,准备筹建几个《农村电影放映队》,巡回着在各个乡镇为农民放映电影。这放映队的人员,准备从今年应届初中毕业生中选拔,名单确定后,再由学校通知学生,然后送到地区去培训半年。回来后就组成《农村电影放映队》去农村放电影了。我知道你弟的学习成绩,也就是个中等,如果他愿意去的话,你看这事是不是让他给赶上了。”

段桂芳听了,也高兴起来,连忙说道:“他会愿意去的,他的学习成绩考大学是没什么指望的,这事真的是让他给赶上了,我爸也正为他发愁呢,如果能趁这次机会,让他参加工作倒是一件好事。”

停了一会,她又问王文儒:“你有把握能将他弄到电影队去吗?”

王文儒说:“这事归我们宣传部管,你弟又正好符合条件,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吧。”

段桂芳舒心地笑了,看着王文儒说:“那你可要当回事啊。搞好了,我爸一定会很高兴的。”

二个月后,段桂芳的弟弟接到了学校的通知,去县电影管理站报到,被送到地区电影放映员培训班学习去了,培训结束后,当了一名农村电影队放映员,从此走上了工作岗位。

且说厂里的孔亮,他是从农村招工进厂的,这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幸运地躲过了这次精减。论表现,论技术,他都不如陈玉成和王新安,可他竟然出人意料地留了下来,这让他心里很是庆幸。他自个儿在心里琢磨着:难道是这次参加了县里的文艺汇演,算得上是个文艺演出人才?除了这,他再也想不出还有其它原委了。越想越觉得这次好生玄乎,真得好好谢谢他的赵姐,是赵姐邀他参加了演出,是赵姐给他带来的这份福份!!

这段时间里,他与赵姐之间的秘事,还是他俩之间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在精简下放职工这个节骨眼上,他也生怕出事,万一事情败露,那就难逃下放的噩运了。一直没敢造次去赵姐那,可赵姐身上透着的那种韵味,赵姐那清亮的姿容,一直让他痴迷,欲罢不能。现在精简下放的事已经过去了,一切又都恢复如常了,这天晚上,等一切都静下来后,他终于按奈不住那份躁动,也怀着感激与欣喜之情,来到二楼,悄悄地推开了赵姐的房门,赵雅琴还没睡,坐在那儿,见了孔亮进来,先是一惊,佯嗔道:“咋又来了?”

“能不来吗?”孔亮嘻笑着说。这一夜,孔亮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