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血夜
“大胆逆贼！竟敢妨碍朝廷执行公务，不怕王法吗！”黑衣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人，看那架势是领头的，他看着前方聂守心和王斩，开口大喝道。
回应他这声大喝的，是这两个人注视白痴一样的目光。
“这虎玩意脑子搭错弦了吧。”王斩轻笑一声。
由于之前的气氛太过紧张，双方对峙间根本没人敢发出声响。王斩这句话透过漫天大雨，直直送进了无常营首领耳朵里。听到他的嘲笑，无常营首领也是叫苦不迭。没办法，打又打不过，眼看着李贤快要进城了，他也是不得已才搬出了朝廷这座大山，想要吓住这俩人。可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拿朝廷吓唬人有个屁用。
万分焦急中，无常营首领突然双眼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扫视了一圈，看着散落一地的利刃碎片和死去黑衣人脖子上的伤口。神情一阵变化，看向二人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他突然大喝一声，咄咄逼人的道：“你们锦衣卫千户的手段，我东厂可是知道的。你们是、是……”他憋了半天，细细思索了下，接着大喝：“姓王的和姓聂的千户！”
得，到最后他还是没想起这俩人叫什么名字。不过这不重要，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抓住了聂守心和王斩的致命把柄。
“你们身为朝廷命官，竟然里通逆贼，想留一条命，就快把路让开！”
其实他这句话说的是很憋屈的，两百个人，被两个人堵住了路。说出去鬼才相信，可今天他就偏偏发生了。无常营首领不知道的是，聂守心和王斩与之前的吴峰、雷猛不同，他二人可是实打实的大成境界高手，不是光凭人数就能打败的。
说完这番话，无常营首领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笑容，就等着这俩人哭天喊地的求自己留一条生路。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此时在聂守心和王斩的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二人都用一种奇怪的阴狠目光看着他。从这种眼神里，能读出四个字，杀人灭口。
如果他不将聂守心和王斩的身份点破，也许还能带着人逃走，他们俩是不会管的。可好死不死的，他偏偏说了，还是用这么大的声音。现在，这俩人是绝不会让他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杀了他。”聂守心冷眼扫视着前方众人，声音无比冰冷。“一个都不能放走。”
“啊。”王斩答应着，一边耍着短刀，一边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嘴角上咧，挤出一张堪称恐怖的笑脸，朝那个无常营首领笑道：“我可没见到什么东厂的人，我只看见有一群逆贼，胆敢刺杀朝廷命官。”说话间，王斩脚下突然加力，速度奇快的朝着人潮就冲了过去。
“杀！”眼见胁迫无用，无常营首领心里一横，拼了！
一声令下，剩下的两百多无常营精锐一齐出手，眨眼间便将王斩淹没。一旁，聂守心眼中寒光一闪，左手汇聚暗劲，一声暴喝，也冲进了混战的人群中。
轰隆隆！
今夜的雨下的还真是大，大到能将那侵染了整片大地的血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李贤顶着大雨走到城门前，深吸一口气，发出了这辈子最大的一声吼。
“我是吏部侍郎李贤！皇帝陛下有旨，命我前来，快开城门！！！”
这一声吼，似是要把自己的满腔热血、把心中的悲愤全部发泄出来。
嘎吱，嘎吱。
半晌，京城门缓缓打开。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悠长通道，李贤脸色平静，迈步走了进去。
远处，玉逝亲眼看着李贤进入京城，终于舒了一口气。一夜激战带来的劳累、伤势在这一刻倾数袭来，她脚下一软，向后倒去。
“姐！”玉衡赶忙扶住了姐姐，满眼的心疼。“咱们走吧。”
“恩。”玉逝无力的答应一声，她和玉衡身上的伤势都不轻，这么远的路程，全屏一口气吊着。如果不及时治疗，伤口感染加上这一晚大雨，逃出生天的二人很可能死于疾病手中。
姐弟俩相互搀扶着，避开原路，找了一条小径便离开了。
“姐，你说，那个人还能活着吗？”玉衡突然问道。
玉逝自然知道弟弟口中的那个人是指谁，事实上，一路以来她总在不自觉的想起那个锦衣卫。“他再厉害，也对付不了两百多人。”玉逝开口答道，平淡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
聂守心，这个锦衣卫到底是什么人？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明明探听到了我们的秘密却不说出来，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玉逝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她越要想，最后，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等等。”玉逝突然停下脚步。
玉衡低头，不解的看向姐姐。
“回去。”她微微开口。“回去找他。”
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我才不要欠你这个狗贼的人情，聂守心……你必须活着！
夜空中，乌云渐渐淡了下去，雨势渐弱，直到最后彻底停息。繁星与月光重新挂上夜幕，给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了淡淡的光芒。
“姐……这是，他干的？”玉氏姐弟远远站在一处高坡上，遥望着下方，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恐惧。
月光照耀下，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中，一眼望去，宛如被大水淹没的蚂蚁坑一般。
五十、八十、一百、两百！
玉衡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告诉自己并没有在做梦。出现在眼前的，是整整两百多具尸体。谁杀得？不用想也知道。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
玉逝黛眉紧皱，直到确定那个人并不在这尸横遍野之中，脸色方才好看了些。“他走了。”她掩饰着心中的喜悦，故作淡淡的开口：“我们也走吧，若是有缘，定会再和他相见的。”
玉衡点点头，扶着姐姐，二人一瘸一拐，慢悠悠的消失在夜色中。
北京城外，树丛中，两个男人故意拉开距离，靠着两颗树坐下。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被血染透，手脚、脸颊上也沾满了血迹。
王斩把玩着短刀，在砍杀了百余人后，这把陪伴了他多年刀也变钝了。他看着聂守心，二人对视了许久，都不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经过了这一晚的生死搏杀，他们之间，有了那么一丝无法言喻的情感。
“今天的事瞒不住的。”王斩将短刀收回刀鞘，开口打破了平静。“咱俩杀人都这么有特点，随便来个人就能看出来是我们干的。时间不多，明天我就告诉逯杲，调去南京。拿钱上下打点一下，当天就能动身。你呢？打算怎么办？没钱的话，我可以借你。”他淡淡的说着，脸上依旧是那副阴险的笑容。
聂守心捂着右肩膀，听着王斩的话，心中不断思考着办法。他们将无常营杀了个干干净净，看似解决了问题，其实不过是给自己争取了那么点的时间而已。
“不用。”听到王斩说要借自己钱，聂守心闷声拒绝了。他可不想再跟这个异常高调的人扯上关系。
“行，那就这样。走了。”王斩扶着树干站起身，朝着聂守心露出了一副不那么阴暗的笑。“聂兄，后会有趣。”说罢，他翻身离开，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聂守心看着王斩消失的身影，转头将目光望向了天空，喃喃自语。
“到底还是这么干了。”
在理想和现实、公道和强权之间，聂守心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其实他本不用纠结，在他拜托张老五救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有了抉择。
六年时间，他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个满腔热血、一身正气的少年。
如果成长代表着他必须向强权低头，在面对不公之事时袖手旁观的话，我聂守心宁愿永远当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月光下，一道孤单的身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