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
叶芾隐约记得，曾有一位朋友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你很棒，同时，你也很可怜。”
也曾说过，“要尽最大的努力，护你爱你！”
结果呢？没有结果。
泪倏然滑落，亮晶晶的残留、沾染在眉睫间。
连善淡淡笑了笑，温和的替人拭去泪水。
“别害怕。这不是还有孤在吗。整个相思国孤都能撑起来，还怕救不了你一介小民？”
“你一个边陲小国之王，还能与整个世界为敌不成？”
“哈哈，孤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与世界为敌倒不至于，到少说能让你安安心心在相思国住一辈子。别怀疑孤的能力，你当那涑国为何要以尊贵郡主下嫁给孤，且不敢强兵利刃相逼，还不是觊觎孤这天生本领与相思树的通天神力。孤不怕告诉你，即使要送上整个相思国的命，孤也不会让他涑国半毫！护你，就当顺带的，谁让你知道孤的秘密呢！”
说着两个人都嗤嗤笑了，相处半年之久，是条狗都混熟了吧。
突然，连善口中溢出了一泡又一泡的血来。
叶芾赶紧伸手过去将他扶起来：“你咋了？”
“没什么，就是借了点儿命给老天。你不要以为这能力是涑国给孤的，呵呵，孤与相思国，才是涑国可望不可企及的东西。”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逞什么强！”
叶芾慌忙扶起连善，佝偻着往王宫方向赶。
有些时候，天道与人道之间可以通过选择达成互换。
连善将孩子与妇人的命交给叶芾去选择，而后果由自己承担罢。
回到宫里，连善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收敛了平时的狐狸笑容，现下是一副温和无害。
巧的是，涑国的使臣又来了，正在宫外候着准备进来理论。
这次连涑国和亲用的郡主也请过来了。
“估计是收到什么风声了吧。”
连善眼神幽幽看了看后院方向的盆栽，就要起身去接待，被叶芾按住手脚：“让我去打发他们，成功后你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
连善定定看着叶芾，神色安然祥和，眨了眨眼以示同意。
叶芾得意的扬起笑，捞过一旁的天子衣衫往身上套。
整理好后还在铜镜前溜达了两圈儿，用笔在脸上捺了两撇胡子。
“好啦，有七成像。”
深呼吸一口气，叶芾缓缓走了出去。
外头的使臣见到叶芾后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你是？”
“吾乃相思连夜，王上的嫡亲弟弟。”
“既是夜王，拦着臣等是何意思？”
“王兄身体抱恙，让本王代为接待。听说你们要帮王兄娶媳妇儿？”叶芾笑着凑到几个使臣跟前。
接着问道，“涑国一向敬天法祖，是几国之中最懂礼法的，不知道对神圣的爱情可有足够的虔诚呢？”
“可笑，我涑国早将爱情的纯洁灵性作为至高无上之物，岂是你一个外人能质疑的？”
“诶，话不能这么说。若你我二国真成姻亲，本王就是你们的小叔子了，怎么算外人呢。且吾王兄也是有意结亲的，但在某些诚意问题上，还想考校考校你们。”
“夜王想怎么考校？”
叶芾眯着眼笑了笑：“诶，不是本王考校，而是整个相思国对涑国联姻诚意的考校。若贵国郡主能够在三日之内找到吾国神树承认的三样物件，就算是吾王命中注定的人。如何？”
“这样的标准，未免不切实际！相思神树已然枯萎，如何能认证三样物件？”
“怎么就不切实际了。大家都知道，在相思树还存活前有几位信徒的传说，曾以赤诚之心令其繁茂一时，开花结果以聚灵气。最近的那位，还是几年前，苍国的皇族兄妹，前后感动相思神树，结下神果，一者令其夫君续命延年，一者令其爱妻永葆倾城之颜。且别忘了，王兄与相思树同为根骨，若被王兄承认，是不是就是被相思神树承认呢。王兄近日因为国事操劳过度染了疾，若郡主能寻到几种灵物让王兄心悦，加之相思树的神力加持，说不定王兄的病就痊愈了呢！”
“那总得有个标准吧！”使臣们被忽悠得进了坑。
叶芾暗自发笑。
“当然有。”
叶芾从袖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牛皮纸，念道：“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最重要的自然是柴米油盐，虽说王兄与郡主二人贵为皇胄，但懂得烹饪，是夫妻之间增厚感情的小情趣。所以，本王的第一项要求，让郡主为王兄做一顿饭，完成的标准是得到王兄的认可。”
使臣们左右为难。
“郡主……下过厨房吗？”
“不清楚。从前只知道这位郡主好玩乐，与陛下是从小闹腾到大的。”
叶芾也窃喜了一把。
以前瞎吃飞醋的时候还调查了一把凝香公主，也就是现在的涑国女王，知晓那几个贵族女子不太爱钻研厨房与女工。
“怎样，郡主的意见呢？”
使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派人去请郡主了。
“请夜王稍候。”
“嗯。”
叶芾安心地给自己沏了壶茶，战场已然转移到了王宫的御膳房外。
郡主蒙着面纱，一身青白素雅的衣衫走过来，朝着使臣们打了招呼，又看向叶芾：“尊下是？”
“本王叫相思连夜。”
使臣三两句介绍了身份。
郡主露在外头的杏眼眨了眨，也没说什么，就轻轻挽起袖子往厨房去了。
倒腾了大半个时辰后擦着汗走出来。
叶芾撇了撇嘴往里头瞧。
但见一个丫头托着一碗肉粥出来。
停留在众人跟前，淡淡莲香混杂着糯米的味儿扑鼻而来。
叶芾抿了抿唇，喵的好像味道不错！
叶芾夺过粥道：“有劳郡主，本王去端给王兄！”
恰好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叶芾打发了伺候的宫人，端着肉粥进来。
连善从睡梦里醒过来，拿过勺子倒弄着，翻出几粒珠圆玉润的莲子来。
连善微喜：“你怎么知道孤喜欢吃莲子粥。”
叶芾木讷着：“我不知道呀。这是涑国郡主做的。”
一五一十的，叶芾将下午的缓兵之计和盘托出。
连善没多少表情，淡然的喝完了莲子粥。
“接下来的两天，你准备让郡主做什么？是上天揽月，还是下洋捉鳖呢？”
“嗯……”叶芾自知为难一个女孩子，做得有失风度。
“既然话都说出来了，就继续吧。最后一件事，孤要亲自对那位郡主吩咐。”
“好。”
叶芾笑嘻嘻应承。
这厨艺一关，连善很满意，涑国使臣也就很满意了。
“恭喜郡主，成功抓住了吾王兄的胃。以后的二人生活想必十分幸福。”
叶芾客气的啰嗦着，“那么，这第二个事情。相思国地窄人稀，一到晚上整个王宫也没几个人，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且不说闹不闹鬼渗不渗人，就是起夜上个厕所也容易摔跟头。太黑了！”
使臣看了看一旁文静的郡主，对着挑刺儿的叶芾问道：“这个问题，宫中可以多派些人手巡视。”
“大晚上，大家都要睡觉的呀，再者，王兄有两个毛病，一是喜静，睡觉时身边不能有杂音，所以宫里仅有数十人而已；其二，王兄年幼时勤读不辍伤了眼睛，晚上灯光微弱跟瞎子似的。”
“夜王的意思是？”
叶芾贼溜溜的眼神看向郡主：“能不能麻烦郡主连夜扎一千个灯笼，让这王宫亮如白昼呢？”
“夜王，你这怕不是在为难人！一千个灯笼，即使手艺熟练的匠人也需要半月。郡主从未做过这等粗活，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做成一千个灯笼？”
“喔，那就是做不到咯？”叶芾脸上的笑容隐约可见，“你知道苍国公主为她夫君祈福做了什么吗？”
“难不成，就是一夜之间扎了一千个灯笼？”
“自然不是。”叶芾笑了笑，“抄了一整年的佛经后，又替她夫君研磨一千颗同等大小的玉石用于养气。”
“三天里，差不多是挖来了苍国半数玉料，不停的打磨，听说玉石粉末填了个小鱼池。”
“那位公主能做，郡主为什么不能呢？”
“如果觉得太难，本王可以降低一些要求。郡主能让王兄睡得安然的前提下，给他照明，这样子可以吗？”
使臣们还未说话，一旁的郡主开了口。
“好。”
叶芾收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那郡主殿下好好思考吧，天色已晚，吾先去睡觉了。”
使臣们也离开了。
郡主挥退了众人，缓缓走向连善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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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叶芾早早起床准备到连善那儿报告“军情”，刚进去就看到蒙着面纱的郡主也在里头。
连善扬着淡笑看着叶芾：“昨晚你去哪儿睡了，半夜醒来也不见你。”
涑国使臣没来之前，叶芾都是在一旁的小榻上将就的。
但见连善没防备的就说出来，叶芾瞅了瞅郡主，又凑到连善面前挥了挥手：“所以昨晚你们俩在一块儿？”
“嗯。”
“那你有没有摔着？你身上还有伤呢！”
“没事，昨晚幸好有郡主照顾，孤一点儿也不害怕。”
叶芾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二人有说有笑。
“连善……哦不，王兄，你们昨晚？”
郡主从一旁的桌子上提着一个灯笼过来，轻柔道着：“这是夜明灯，用夜明珠研磨成粉糊在灯笼纸上，夜里就可以有淡淡荧光，温和不刺眼，很适合睡觉时用。”
“其实，孤昨晚睡得安心不仅是因为有夜明灯。”
叶芾不解，问道：“还有什么？”
“一呼就应的郡主。”
连善笑了笑，仿佛眼里揉了光，光里住了涑国郡主。
叶芾心里不是滋味的砸吧砸吧了嘴：“王兄很满意郡主的样子，我怕是要失宠了。”
“你个小机灵鬼还怕失宠？”
叶芾撇了撇嘴。
郡主也掩嘴笑了笑。
外头有几声鸟鸣叫醒了清晨困倦，叶芾来了精神：“王兄不是说要亲自出第三个题吗？”
连善仿佛醒悟一般，望着叶芾。
郡主淡淡看了二人一眼，起身，唤了丫鬟拿了柄古琴来。
“不知王上是否有雅兴听我弹奏一曲呢？”
“那孤真是有福了。”
说着，连善挥了挥手让叶芾退下。
“郡主的琴，是名琴‘落雪’吧。传说天下有四大名琴，曰归元，曰落雪，曰东壁，曰终章。四者各有韵味，落雪以清神净志为名。”
“王上好眼光。”
一阵悠然清响传出。
叶芾不懂这些，默默退出了宫殿。
听到一阵恍惚的铜铃声一般，夹杂着连善幽幽的声音：“孤之前也做了个梦，梦里，相思国覆灭了，一片荒芜。”
“王上还梦到了什么？”
“孤求上天，让它继续存在，吾愿付出任何代价。”
“王上的愿望，会实现的。”
“孤早就该死的。可我却偏偏死不了。你知道吗？我已经活了太久了，久到都忘记自己多少岁了。”
“王上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诱惑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与无穷无尽的财富，而是拥有岁月。可当你一旦拥有不会减少的时间后，你的喜怒哀乐也随着生命一同静止了。没有什么能让你开心，也没有什么能让你不悦了。”
“就像，活在梦里。”
“你愿意，来看看孤的梦吗？”
……
不对劲，不对劲！
叶芾砰的一声推开门跑到连善床边，看到他飘飘然倒下去。
郡主收了琴，露出的双眼里蕴着笑。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的，可不止一件事喔。”郡主提步悠然道，“之前的莲子粥里加了点儿迷失心智的药粉，夜明灯里有幻象散，至于刚才的曲子嘛，大概就是让他睡一觉吧。”
“他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就是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能让我得到想知道的讯息的梦。”
“探梦幻曲？”
郡主笑了笑：“还挺聪明嘛。”
叶芾微恼，摇晃着连善试图将他唤醒。
一旁的郡主嗤笑着，手中勾起一根细弦，“铮铮”几声朝着叶芾发去，震耳欲聋般：“怎么能少了你的份儿呢，你的梦，想必也很有趣吧，余武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