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情的罪孽
作者:墨蓉      更新:2019-10-12 05:47      字数:2509

有人把我捡了去,应该,是我冰冷的尸身吧。就这么,是我的幸福了……幸福。

在迷迷朦朦的云絮中漂浮着,好像吹胀的气球一般轻盈又感受到远风的苍凉,风,从哪里来……穿越忘川的戚怨悲哀,扫落曼陀罗洒满褶皱的花瓣,来带我走。

你却不如我愿!你为什么不如我愿!我,别无他愿……

第一眼看到悯婆婆的时候,她脸上的泪滴落到我的眼睛里,生疼。浑身酸痛地躺在冷如石块的床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弯下腰来的悯婆婆,还有小珠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关切地立在一旁。

她见我醒了,抹一抹眼角的残泪凑近一点为我掖了掖被脚,勉强笑道:“别起来,好好躺着养伤。”小珠端着碗站在床边。看见这个孩子,我心里像嵌进了一块石头,硌得难受。撇过头去,身体里的隐隐作痛撕磨我的心,我咬紧嘴唇不要去回想,不去想恨。

悯婆婆看到我的表情,从小珠手里捧过瓷碗悄悄说了声“你去找山下阿旺玩去吧”,小姑娘瞬时兴奋地奔出门去。

静静的午后,雨后的澄静万里,唯余一声袅袅的叹息。

“诸葛公子呢?”我问道,一想到这个人我心里升腾起一股歉疚与不安,昨天我的反应根本就是没把他放在心上。“他昨晚独自回京城去了,说是还有要事要办。”

不想让我难堪么?但是我却让你如此难堪……

我的手指忽然摸到了被子下的纱布,愣愣地盯着婆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隐痛,更或是悲悯。

“我已为你疗好了伤痛,但其实只是以七花蛊毒来调和宫虚阴阳。”婆婆轻轻坐在床沿扳过我的身子,望着我两行清泪忽然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墨儿……你一辈子……一辈子也不能交合,否则会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她苍老的声音也颤抖了。

我胸口悲恸得缓缓闭上眼睛。伤,再深也没用了,只因我早已死过早已背负了前世今生的太多早已痛得麻木了。

那碗草药端到了我的眼前,冒着略带腥味的热气。我虚弱地道:“婆婆,你让我静一静吧。”又是一声轻微的太息,小屋的木门缓缓扣上。

就这么躺着,望梦中的明月,泪水顺着脸庞倒流淌,直到世界都成了水草茫茫的沼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哀歌在唱。

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忍着伤痛歪斜着走到院子里,悯婆婆正在弯腰劈一小捆的干柴。我一把抓住悯婆婆苍老的手:“小珠她娘是谁,你告诉我?”

她用袖子反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笑了笑:“怎么,这么些年还吃醋哪,难道你要冲过去把人家杀了。还不给我回去乖乖躺着,当心伤口又开裂了。”

“是谁!”我怒吼道,隐隐感到血细细地又浸透了纱布。

婆婆被我的歇斯底里怔住了,扔下生锈的斧子黯然道:“早死了,不然这孩子也不会跟着我这个老太婆过日子了……可怜啊。”

我浑浑噩噩捂着脑袋在院子里绕着圈,嘴里支支吾吾:“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真的会那样做……他有孩子有孩子……她的孩子……我不信……”

婆婆早已追上来,一手抚上我的前额急声道:“墨儿,你是不是发烧了,哎呀肯定是因为伤口你快回去我给你煎一服药退烧快……”

我转过身去一把拨开她的手,竟似无情地问:“那女人是怎么死的?”“难产,”她吸着气艰难地说“她也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青楼里买来的丫头,怪可怜见的。”她握紧我冰凉如水的手,老泪纵横开来:“墨儿,我知道……我知道你原来就不能原谅他原谅自己的命原谅鬼泣宗原谅这个世界,现在的你就更不能原谅了,我求你一定要想开些一定不要再恨得那么深了。”

一个为男人而哭而苦而死的女人,又一个这样的女人,我们为什么都那么傻那么傻?我不恨你,我同情你,我想要抱紧你呼唤我们共同刻下的创口想要遗忘。

“快跟我回房去吧,”婆婆拽着我硬把我往屋里拖,我像个傻子似的穿着单薄的内衣立在原地不动,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就这么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伤一定要养好,不然会烙下病根子”悯婆婆喂我喝那黑乎乎的草药汤时这么反复说着。病根?我苦涩地冷笑,我这一辈子注定也不会再感到爱与被爱那样深深的快乐幸福了还管什么病根什么活着。养伤?殊不知,这世上,更难养的是心伤。那些死亡都无法填补的沟壑寒冷的水光漫漫,夜露汤汤。

终于可以起来帮婆婆干活的那一天,也鲁终于又来看我了。虽然他的笑容还是那么随心那么脱然,但我忐忑的心中老是觉着他细长的眼睛里隐藏着浮云一般的阴霾。

他说陪我去山上看香苓是否开花了,我执意他不用陪我婆婆却也说这样她好放心。

云深不知处。

看他随手采下一把怒绽的铃兰。“也鲁,你绝不觉得,人,其实和狗没什么两样,流落于形形色色的世间,痛苦得无可忍受时对着街脚哀哀的嗥上一声,就是死了……”我呆立在他身旁说。

“不准说!不准对我说这些!”他朝我怒吼道,“我告诉你,不要永远哀悼着过去,你的那些记忆就算……就算再痛苦,又怎么能影响你今后的选择和幸福!”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气。他向来温文随和又不失机智幽默,此时那双潺潺如水的眼睛却向我闪着凛冽的寒光与怒气。

我想我的脸上此时一定是又青又红,颦眉移开视线。他突然放缓了语气:“对不起,我……我最近心里很不好受……”他把采摘的兰草纷纷扬扬地撒下陡峭的悬崖。

随后他告诉我他父亲好像正在庆印的皇宫里觐见皇帝,其实是为了帮鬼泣宗搞清皇宫机密的布局机关和贿赂串通宰辅白玉菡手下的三司司马。“父亲也真是可怜的被人养着的一条狗,身体也不大利索了。”毕竟,父子之情是浓在血脉里的。

我抚慰他说:“这些日子,我的身体也大不如往日了,觉怎么也睡不够脑袋前面一直浮着一层浓淡的黑云,胃口也变得不好。大概是一个人呆得太久了吧。”也鲁的眉梢舒展了些淡淡笑道:“要保重才好。”

树林阴里,疏疏落看得见几椽农舍。我目送着他飘飘忽忽的背影,隐隐感到他这些日子里一定查到了什么关于我的关于鬼泣的,不然怎会如此反常我们之间那条深邃的鸿沟。我失去自己都不想失去你。

“想来那晚你已听出来了,我其实是鬼泣宗宗主葛天罡的夫人。两年前,就是葛天罡着手制定那个综错庞大的计划时,我离开了宗里独自到这里栖身。”婆婆那天对我坦白道。

日子。计划在渗透着,我无力挽回的颓局,记忆中“我”的挚爱。

到如今,一片落叶的颤动都让我想要流泪。

归去,归去,是南还是北,是今生还是来世,是你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