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蔓萝拘谨地垂下头:“臣妾污染了圣听,请皇上恕罪。”
“呵,不需要。”他看着她线条僵硬的脸孔,冷冷地嗤笑了声,举步就要走人。
地上一条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小蚯蚓伸缩着柔软的身子,行动迟钝地在土上移动。眼见龙胤一脚就欲踩下,她本能地张开小嘴,轻“啊”了一声,抬起头:“皇……”
“上”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龙胤已然踏下的步子,在离它不到三公分的空中停下,即时改变了落下的方位。
命大的蚯蚓安然无恙,依旧朝着它的轨迹,不慌不忙地前行。
龙胤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眼,在鞋底就快踩到那条可怜的蚯蚓时,突然改变了下落的方向。
带着诧异和不敢置信,蔓萝倏然抬起眸子……
她没想到,他刚才会有那么下意识的动作,如果连一条最微弱的生命都不舍得伤害的话,那么他一定不会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凶残冷血,也许他的心中也有一方柔软的角落也不一定呢?
龙胤抬起头,收到蔓萝诧异的目光,不自然地皱了下眉头,蔓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差了,感觉到龙胤的脖子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红气。
“不过是觉得踩着恶心,不必用一副见到鬼的表情。”不知是出于急于撇清的心态,他竟破天荒地开口解释自己的行为。
“哦,是吗?”蔓萝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不然你以为?”龙胤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
随后很快恢复了一贯以来的冷峻,头也不回地径直从蔓萝身边走过。
蔓萝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和他相处的越久,越觉得他不讨厌,甚至还有一点点“可爱”?
可爱?意识到自己居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她狠狠捶了锤自己的脑袋……
她是不是也犯浑了,就因为那男人没踩死一只蚯蚓,就断然认定那个杀人如麻的暴君也有大男孩般的纯真?
她的思绪陷入泥潭……
龙胤突然发病,病势凶险、诡异。
每夜被点招去服侍他的妃嫔,活生生地进去,成了死尸被抬出来。皇宫被阴郁压抑的气氛笼罩,人人自危。各种流言如长了翅膀般到处乱飞,形成了无数种版本,绘声绘色的,差不多就要把龙胤描述成吃人的魔鬼了。
蔓萝自然不信这些鬼力乱神的说法,但也觉得事有蹊跷。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隐隐的不安和担忧,她主动找到崇喜,要求夜晚去照顾龙胤。
崇喜意外感动之余,也解决了他数日为安排谁去伺候皇上的难题,当然也就欣然应下。
“娘娘,进来吧。皇上睡着了,在内殿。”崇喜蹑手蹑脚地走在蔓萝一尺之外的前方,示意她过去。
蔓萝点点头,忐忑地跟着崇喜走进内殿。
太静了,静得好像没有人气一样。
他,难道不在里面吗?
鹅黄色的纱帐被窗外透进来的风吹得鼓鼓而起,隐约地,她看到了那张镌美得如同妖孽般的俊颜……
心跳突然有加速的趋势,他的脸孔看上去比以前消瘦,本就刚毅的脸部轮廓更加分明。
“皇上最近睡眠很差,好不容易睡着了,娘娘您就先守着吧,若是皇上这一夜都睡得好,那您也算有惊无险了。”
崇喜交代了蔓萝一些注意事项,便退了出去,没再多说什么。
蔓萝在龙胤的床边坐下,从来都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他……他的皮肤是很性感的小麦色,睫毛比女孩子还长,高而挺直的鼻子,魅惑的薄唇,强健的肌肉,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蛊惑人的力量。
但他的眉头紧皱,额头上不断地往外冒汗珠,双拳紧握,神情看上去相当痛苦。
蔓萝蹙眉试了他的额温,只碰了一下就被烫得撤开手……天,他居然烧得那么高!崇喜没道理不发现的,为什么一直不传太医?
问题成串地跳出来,但眼下她也顾不得细想,赶紧跳下凳子,到脸盆架子上绞了块湿毛巾,放在他额头上替他降温。
但他烧得实在太厉害了,湿巾没半刻钟就得换一次。
等到半个时辰后,她再一次换上新湿巾,蔓萝疲惫地在他的床沿坐下,一双清亮的眼紧紧盯着他眉间深刻的皱折,一刻都不错漏……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是什么事在梦中还困扰着他?
“不……放开!你们放开!放开母妃!”他浓眉深锁,突然狂躁地辗转摇头,他含混不清的话把怔忡间的蔓萝拉回现实,她焦急地为他擦拭脸颊。
但所有的努力好像都不奏效,他还是不停地抓着胸口,好像有团怒烧的火,快要把他的身体烘烤得炸开似的!
“不!母妃!”
突然,他“腾”地床上坐起,眼内充满血丝,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目光狰狞、充满仇恨和戒备。
“皇上……”
蔓萝刚一出声叫他,龙胤却在下一刻反手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得好似要掐断了她一般!
蔓萝小脸骤然刷白,怔怔地看着他充血的眼睛,张开的嘴巴却怎么也叫不出声。
“呜!呜!”她本能地挣扎,如小鸡般无力的粉拳不停地捶打他。
直觉告诉她,此刻的龙胤好像丧失了理智,他并不认识她了!反射性地联想到一连三日丧命的侍寝妃子们,她的背脊陡然生寒。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联合起来害我母妃,去死吧!”龙胤怒目圆睁,咒骂着蔓萝听不懂的话,手上的力道更猛了。
“不……我不是……呜……”蔓萝睁大了惊骇的水眸,头摇得像拨浪鼓,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只残存些意识还算清明。
头开始晕眩,她感觉整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都在自己的头顶旋转,身子轻飘飘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的脖颈很疼,痛苦的泪水从眼角沁出来,而他丝毫没有因为她的难受而有放松的迹象。
他丧失了意识,比清醒时候的暴君还要乖戾、凶残和嗜血!
她,许是快死了吧……
她还没有再见到师父、冬青,就要这样离去了吗?
闭上眼,冰凉苦涩的泪水划过脸颊,恰好落到龙胤的手背,溅起了一朵绚烂娇小的水花。
龙胤的手背凉了凉,理智缓缓复苏,眼前脸色惨白的女人和幻想里的女人开始分离。
他怔了好半晌,置于她脖颈间的手渐渐松开,脸上的狂狷和戾气也随之慢慢退去。
蔓萝护住发麻的脖颈,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你怎么会在这?”他瞥了她一眼,别开脸问。
“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蔓萝轻轻地道。
龙胤眯起眼,冷冷地笑了声:“朕不用你照顾,你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居心叵测吧!”
“我没有。”蔓萝也不生气,静静地转身,又去绞了把毛巾。
她记得龙爵曾经和他说过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他的母妃,应该是在残忍的后宫争斗中,无辜被陷害丧生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也在他犯病的时候不好受,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也能轻易影响自己的心情,她也会为他曾经的伤口而心痛。
“给你,擦擦汗。”蔓萝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定定地看着她。
龙胤嫌恶地看了眼她手上的湿巾,不屑地推开:“不需要。”
蔓萝壮着胆,不管他是邪恶的魔鬼还是心底善良的小白兔,径自将毛巾塞给他。
“如果你还不听话,就别怪我把你当成小孩子。”她用要挟的口吻道,表情还格外的坚定。
龙胤挑起眉,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上的毛巾,再抬头瞪住竟然敢指挥他的女人,英挺的眉头抽搐了两下,表情“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