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洪家兄弟做东，请大家去街边吃大排档，欢迎项义入伙。

洪风是这伙人的头，但他丝毫没有架子，兼之为人爽直，席间气氛一度十分欢畅。来此之前，项义已介绍过自己，各人也简单报了姓名，就算认识了。吃饭时，各人把酒言欢，全不拿项义当外人看待。

项义初时不想喝酒，倒不是怕喝醉，而是穷怕了，总觉该省则省。后被洪家兄弟劝喝了几杯，脑中变得晕乎乎的，自然而然不再拘谨，话也随之多了起来。

酒到酣处，项义只感全身轻飘飘的，更无克制之念，接着一人话头，讲起陈年往事。说来也真奇怪，项义才刚入伙，按理说人微言轻，但他说话时竟无人从旁打断，每次都是他自己结束话头。

项义从过去讲起，一直讲到近期发生的事，随即哽咽起来。其时他意识已然模糊，所述尽是压在心底，连日来无处宣泄的烦恼。他酒量本就不如洪风等人，加之平日很少饮酒，不多时就醉了。洪风等人仍十分清醒，耳听项义说得情真意切，都不由得放下酒杯，静静听他述说。项义说了一阵，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

次日醒来，项义已躺在床上，盖着薄被。这是他来到宝县以后，首次睡在有屋顶的地方。

洪水听到响动，趴门一瞧，见项义睁眼了，走去倒了杯水，送进屋来给他，道：“渴了吧，喝点水。”项义坐起，接过杯子，无意间看到被子边缘被自己脖子弄脏，歉然道：“小水，真对不起，我好多天没洗澡了，你看这被子……”洪水瞅了一眼，笑道：“没事儿，洗洗就干净了。先喝水吧。”

项义确是渴了，喝完一杯，问道：“昨晚……”他想昨晚自己醉酒，不知是否酒后失态，趁着屋里没有别人，便想询问洪水。但话到嘴边，忽然想到事情已经发生，改口道：“昨晚大家都高兴吧。”洪水笑道：“有吃有喝还不高兴么。以后你就睡这里吧，我去和我哥睡一屋。”

项义又是感动，又是羞惭，心想：“小水委屈自己，和他兄长挤一间，反让我独睡一间。我项义活了半辈子，从来都是帮助别人，如今居然沦落到给人家添麻烦。”洪水见他忽而神色沮丧，料想他在自责，道：“我从小就和哥哥一起睡，早习惯了。项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不用处处客气。”项义道：“谢谢你们。”

洪水笑道：“这里只是暂时的居所，你将来一定会发财的，到时我们也能跟着沾光，搬到楼里住。”项义一怔，心想：“如今我这等落魄，靠人救济方有栖身之地，发财遥遥无期……”随之想到这是洪水安慰自己，道：”如果我将来有钱了，一定不会忘了大伙。“

洪水道：“项哥，实话说吧，我挺佩服你的。”项义又是一怔，问道：“你佩服我？”这时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如何能信洪水佩服自己，自然又当这是句客套话了。洪水点点头，正色道：“你很了不起，你和我们不一样。”项义彻底糊涂了，问道：“怎么看出来的？”洪水道：“气质，还有你说的那些话。我应该没看错人，你是个有本事的人。”项义盯着洪水双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二人沉默对视，很快，项义从洪水坚定不避的眼神中看到了真诚，说道：“小水，谢谢你认可我。只是我现在这般处境，实在……实在……”洪水接口道：“那有什么稀奇，韩信当年承受过胯下之辱，后来还不是成了大将军，做出一番大事业。”项义道：“多谢你对我另眼相看，你的鼓励对我很重要，真多谢你了。”忍不住握住洪水的手。

洪水说了这几句话，让项义留下休息，外出去找哥哥了。临走之前，他告诉项义卫生间可以洗澡，还留下几件衣服，让项义洗完澡替换。项义没想到这里如此方便，洪水前脚出门，他立刻奔进卫生间，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洗了个澡。洗完之后，他换上洪水的衣服，二人身材相仿，穿着十分合身。项义内外一新，感觉自信也回归了。

这时屋内无人，项义不知他们做什么去了，左右无事，出屋绕着院墙查看一周。这是一座六边形宅院，每面院墙内都对应一间房子，六房合围出一个大院。项义回到院中，见石凳上放着一摞报纸，当下将报纸放在石桌上，坐下阅读。

宝县地处内陆最南，与海相邻，项义的村子在内陆，昨晚大排档上的海产品，他从前一个也没吃过。看了一会儿报纸，他肚子饿了，开始分神，想到昨晚的饭菜，不禁嘴馋起来，寻思：“等我将来有钱了，每天都吃大排档，还要带上大伙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