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一大早，我就被小结巴打碎碗碟的声音吵醒……
“我说小爷，您能不能给您那假肢换个螺丝？再这么下去，您都快全身不随了。”
小结巴嘿嘿一笑，把地上的碎瓷片踢到一边，没理会我的嘲讽。
“稍......稍安勿躁，嘿嘿，这叫岁岁平安嘛……”
“可您这已经连着平安十个早晨了，而且还都是在我睡觉的时候！”
吃过早饭，小结巴抗起招牌，我们们带齐了东西，来到九华城最繁华的街道，九华街，在这支摊子。
我们在九华城已经半个多月了，由于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无奈，只能继续吃老本行。
我经常悲哀的叹息：我们家的前辈们，付出了多大的心血，才摆脱了在大街上熬摊子的生活，搞了一个铺子。
我可倒好，非但没有光耀门楣，还把老祖宗留下的基业丢了，现在又沦落到跑大街、支摊子的地步。
可能是我在铺子里面呆惯了，以前我在阑城名气很大，从来不愁生意，上门求我做道场的都要排队，出不出山还要看我心情。
可现在不同了，我和小结巴两个人，早早的离开出租屋，蹲在街角的石台上，摇晃着一面旗幌子，旗面上六个大字：除鬼债，断阴劫。
这半个月以来，我们已经换了十几个地方了，也不知道是风水的问题，还是我们人品太臭，自打来到九华，就一直没开张过。
我蹲在地上闲来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拿着揪子在手里搓着玩儿，时间长了，揪子的绳锁都快盘出包浆了，可见我的生意是有多么惨淡。
一转眼就到中午了，小结巴买了两个馒头，我们两个蹲在路边儿，一口咬着馒头，一口啃着咸菜疙瘩，吃的那叫一个可怜。
“结巴，不如我们回阑城吧，至少有个住的地方，有个饱饭吃，待在这儿早晚要饿死。”
小结巴看我有些动摇，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老......老板，现在回去，简直是自......自寻死路，现在城里乱......乱成一片，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把......把风头避一避。”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难以下咽的馒头，又看了看手里黑色的咸菜疙瘩，实在是感觉有些憋屈。
想我杨家小天师在阑城的时候，从来也没愁过吃饭，光是我这张脸和这个名头，就足以吃遍城里所有的大户，没想到离开温柔乡，竟然如此凄惨。
平时我出门，哪个见到我不是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现在可倒好，竟然混成要饭花子了，被人指指点点不说，当地的桃花帮还经常来找我们的麻烦。
所谓桃花帮，其实说白了，就是要饭的。
九华这个地方并不富裕，吃不上饭的人很多，这些人天天拉帮结派的去要饭，时间一长了，就形成了组织。
以前叫讨饭帮，但是要饭的人也讲究排场和脸面，这个名字实在太难听，叫着叫着，就变成了桃花帮。
我吃的有些难受，把馒头和咸菜放在膝盖上，伸手去背篓里拿水壶。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飞快地从我们身边驶过，车轮正好压在一片水坑上，里面的黑水，一下子溅了我和小结巴满身。
我看着膝盖上的已经满是泥土的馒头，顿时火往上撞，小结巴啐了一口，慢慢的爬了起来，将吃剩一半的馒头踢到一边。
我看着小结巴的架势，心里就一阵暗爽，终于又能耍耍威风了，小结巴的身手，我是放心的。
“前面那个赶着回家奔丧的，给我站住！”我运起丹田气，一声大喝。
马车里的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咒骂，车缓缓的停了下来，从马车的后窗里探出一个头。
这是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有四十多岁，刀条脸，脑袋上的头发很稀，零零星星的几根毛，看着有些荒凉。
这个人的眼神朦胧，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应该是长期从事脑力劳动的，我估计他可能是个商人。
他眼角鱼尾纹很重，而且脸上带着一丝倦态，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正心烦......
“看......看什么看！两只眼睛跟......跟踢碎的驴蛋蛋一样，瞧......瞧你长的那德性，鞋垫成精的么？”
“不一定，也可能是裹脚布成精了。”我在一旁补充道。
那个中年男人的脸色明显的阴沉下来，这个状态正合我意，我和小结巴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突然来个沙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赶......赶紧回去奔丧吧，去晚了，你家那老王八怪罪下来，小......小心绝后！”
小结巴这几句话说的相当难听，若换了别人，就算再好的修养，也要下来跟他理论一番，甚至是大打出手，但是车里的这个人很奇怪，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滞，随后变得很复杂……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了，这个人的眼眸中竟然闪过一丝欣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还有人愿意找骂的。
中年男人并没有下车，而是很认真的看了看我和小结巴的脸，然后又看了看我身后的旗幌子……
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他的眼睛抽筋了不会动，他慢慢的放下帘子，马车又飞驰而去。
小结巴挠挠下巴，看着远去的马车嘀咕道：“老......老板，他怎么看着您含情脉脉的在放电呢？怎......怎么，您除了小潘姑娘之外，还......还和别人有染？”
我推了他一把，没好气的道：“你小子能不能正经一点，小潘姑娘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小结巴把身上的泥渍抖了抖，露出一副猥琐的表情。
“就......就是金莲妹妹呀，您忘了吗？那......那天她跟您说，‘大郎，快把这碗药喝......喝了吧，’我和王妈妈在......在外屋......”
我抬腿踢了他一脚，让他不要胡说。
我们坐在石台阶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看着渐渐西斜的日头，我的心里无限悲凉。
我摸摸口袋里的家当，已经不多了，如果再没有收入，恐怕过不了几天，房东就会把我们赶出去了。
我正在发愁，突然，一双脚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双脚上穿的鞋子非常精致，肯定不是桃花帮的人，我诧异的抬起头看了看，这一抬头我就愣住了。
小结巴也一呆，站在我面前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子，头上都没几根毛，脸很长，这位正是中午的时候，我和小结巴一起骂的那个人。
难道这个人回来报复我们了？
坐那么豪华的马车，不至于心胸如此狭窄吧！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另一只手已经慢慢的搭在了揪子上。
小结巴挤着眼睛，扫了扫面前的这个人，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小......小爷今天没剩饭，去......去别处要吧，再不行，去对桃花帮看看。”
中年男人的眼睛在我和小结巴的脸上，来回看了几遍，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刚要说话。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我和小结巴都是一头雾水。
这个中年男人酝酿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扑通一声，直接给我们两个跪了下来。
“两位神仙救命啊，我们家，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