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见了齐牧第一面，我和老曹一对暗号，一个恶俗的外号－－‘高富帅’就算落在齐牧身上了。既然没法赖账，我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我试图让‘高富帅’再通融几天。“齐先生，要不这样吧，我现在身上也没有3万6,要不您留个我的电话，我回家要了钱给您打卡里？”

‘高富帅’忙摆手，说：“不行，我已经等一个月了,我可以和你回家。”回答的斩钉截铁，显然是不打算再把我也放走了。这下我头大了，老妈今年退了休，终于彻底放假了，强拉上老爸报了个欧洲7国的老年团，今儿早的飞机已经飞往意大利了。老曹是个月光族，唯一的提款机－－他爷爷也在我大爷爷去世的第二年去世了，现在不跟我借钱就不错了。我如果多打几个电话2万还是凑的出来的，剩下的1万6就只能等我爸妈回来了。我看了一眼曾经受伤的蓝色宝马，这货现在完全看不出耳朵被撞掉了的样子，溜光锃亮，阳光下也一副高冷的小样，我心里骂了句：“你丫一耳朵，怎么这么贵啊！”

看着‘高富帅’的宝马，我灵机一动，拉着老曹站到墙角，开始和他商量。“你丫做梦！把我的小昊昊押给他做你丫还钱的人质？你丫怎么不拿你的铜钱儿和龟甲押他那啊？”老曹暴怒，圆脑袋和俩大手一起晃，坚决不同意。

“我愿意押人家也不认啊，说我弄俩满大街都是的乾隆通宝什么糊弄他怎么办？欠钱不就成诈骗了？再说了，什么小昊昊、人质？不就是把您的宝贝昊锐借两天放在人家那做个担保么，我爸妈俩礼拜就回来，回来我马上还钱，送你洗车加油还不行？”我侧着身开导老曹，眼前除了把车先押在‘高富帅’那，估计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高富帅’同意再等两周的了。

“别说俩礼拜，两天都不行，我一天也没和我的小昊昊分开过！”老曹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点了点，又换成了食指放在他嘴边，满脸写着没戏。

“每周不还有一天限号嘛？”我继续教育疏导。

“限号那天我加班啊！每次限号都加班，还能多赚加班费呢！再说了，我的小昊昊在宝马的车库外面孤单过夜，小昊昊自卑了以后不玩活了咋办？”老曹用对着‘高富帅’那侧的手遮住一半脸小声的回绝，全然不让步。

高富帅不再等我们商量，跨了两步走过来对我说：“富先生，您看可不可以这样？我手里有一批琥珀蜜蜡，还没找到地方代销，之前路过这里也是因为我想在雍和宫附近找个短期的门面店铺，您可不可以先把房子的外间租给我三个月，我愿意出一个月3万6的房租，这样除去修车钱，我再付给您7万2,如果您愿意，我也可以出一个月租金的押金做担保。” 言语真诚，说话发音很平，不是本地人，可是也听不出来是哪的。

老曹一听不用押他的车了，立马倒了戈，伸胳膊就把我划拉到一边，然后胖脸对着‘高富帅’满口赞同：“好，我同意，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吧。”

我一乐，长这么大还头回碰到这种新鲜事儿，抬脚踢老曹，“你同意个屁呀！这房子是我的吗就租了，我连大门钥匙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老曹也不示弱：“你二叔不是说了是你的，那还有假？”

“去去，别添乱，谁知道真的假的，我又没见过房产证！”

我转头看着‘高富帅’，表情尽量真诚以期博取他的信任，说道：“齐先生，我不骗您，我真不知道这房子什么时候就是我的了，我今天也是头一次来这儿，我连房本儿长啥样都没见过，对这地儿还不如您熟悉呢。我父母去旅游，2周就回来，您就再等2周我家马上把二叔的赔款还了，麻烦您就相信我吧！”

‘高富帅’听完轻轻一笑，说：“富先生是觉得租金不合适吗？您希望是多少呢？”

这人怎么说不通呢，哎，劝吧：“不不不，真不是，而是，恩，而是我现在没有房本儿啊，恩，还没收到过房本儿。”

没想到‘高富帅’就会招牌微笑，他又笑着说“这应该是老房子，应该有房产证，是因为没有征求富先生父母的意见吗？可否联系一下您父母？”

我已经没力气争辩了，有气无力的商量：“现在电话接不通，我也想知道这房子的事情，要不您看这样吧，我先还您1万，等联系上了我父母，只要房子是我的，我一定让他们把房子租给您，您说呢？”

‘高富帅’歪了歪头看看我，继续笑着说：“您真的没见过房产证吗？真是不知道这房子是不是您自己的？”

我一看有活口，立马点头回应：“千真万确，必须不知道啊！”

‘高富帅’很大方的抬了抬手机，然后开始找电话号码，边找边说：“富先生，之前我在公安局报案，查到房子的确是您的，如果您只是想确认产权所有，只要您同意租给我，我在房管局有朋友，可以帮您查阅房子的产权信息。”

查阅产权信息？这个诱惑太吸引我了，看见二叔视频后我心里已经有张大嘴乐开了花，只是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无凭无据实在没法当真，这个馅饼已经让我抓耳挠心了，我现在抱着极大的侥幸心理，希望快点确认它是我的，所以让我等亲爹亲妈半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我也很难熬。“行，您只要能帮我确认房产信息，我愿意马上把房子租给您。”

“好，谢谢。”

一个档案袋子里正好能装十万的人民币，我抱着十万人民币坐在副驾驶犯懵，就在下午，‘高富帅’让我和老曹俩土鳖见识了啥叫高人脉和高效率，只三个小时的工夫，我手上就多了一张北京市东城区房屋管理局的出租房租备案登记证，然后留电话、握手和告别就全部由老曹代劳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无法分清这戏剧性的一幕到底是不是真的，边上老曹嘴巴里不断吐出来的话和吐沫星子全都顺着他那边的窗户飞走了，一句也没到我的耳朵里。

眼看着南门涮肉的招牌停在了车窗前面，我才猛的反应过来，拽住老曹，说：“快，快去我家，快点！”

老曹一脸迟疑，说：“你丫知不知道待会儿回来得排队，还可能没有停车位了？”

我掏出一沓儿人民币，摁在方向盘上，说：“拉我回家，回头我请你丫可劲儿吃！”

老曹眉毛一挑：“靠！你丫竟然敢拿钱砸我？大爷，您可劲儿砸，您现在让我拉您去天安门都可以。”妈的，毫无节操！

老曹轻车熟路，一路左钻右闪，居然一会儿就从堵得一塌糊涂的南二环狂飙到我家。我一进门甩飞两只鞋就开始翻箱倒柜，老曹跟在我屁股后面，不断的比量哪个位置能把剩下那九万块钱藏起来，我哭笑不得，说你丫不知道世上有群单位叫银行啊？明天不会把钱存银行啊？藏个什么劲儿啊？老曹说不是藏钱那你丫干什么呢？我说你丫脑袋让驴踢了，我当然是在找房本儿啊！老曹顿悟，然后我家里就开始劈里啪啷的一通乱响，就像闯入了两个暴贼。

“土豪，怎么办？找不到啊，你说你爸妈把房本儿藏哪了？要不算了吧，没有房本儿我也愿意和你做朋友，房管局都去了不会有假。”我还在继续翻，地上散落着我爸妈的几个数字很短的银行存折还有结婚证之类的，没的可翻了就开始翻旧报纸堆，边翻边感叹我我与傻＊做了朋友，我说：“你丫别逗了，我现在就像是屁股低下坐在了烧火的金炉子上——看着钱烫屁股啊，万一哪个部门发现是数据库信息录错了，我这就是妄图侵吞他人财产加诈骗罪，最次也是非法占有和不当获利啊！”

“呸！烫个屁！要不你把这烧火的金炉子给我，小爷我一个屁就把一炉火都崩灭了！又不是你主动的，意外之财老天赐，你丫就是穷矫情！”老曹一脸的鄙视加不屑。

“你丫放屁崩灭一个火星子试试，不燎光你丫腚毛！”

“你丫腚上长火疖子加腚毛！”

“你。。。”

我说不过老曹这张恶嘴，拿起一套快递打算啐（cei）过去，却看见寄件人的地址上，写着‘雍和宫大街戏楼胡同1号’，正是新房子的地址。

快递上已经落了点儿灰，收件人是‘富林东’，可能是老妈这几天忙着收拾出国旅游的东西，忘了给我爸了，也没拆开看看就当成广告丢在废报纸堆儿里。我几下把快递撕开，里面是一个封着的大号信封，拆开信封，倒出来一个红本，红本上写着‘房屋所有权证’，打开一看，房屋所有人姓名上写着－－富扬，占地面积－－237平方米。我和老曹顿时目瞪口呆。当幻想变成现实，当惊喜过了头，人反而会变的平静了。刚才翻箱倒柜活动太剧烈了，现在放松下来，腮帮子一个劲儿的发酸，原来我刚才一直紧咬着牙根儿来着。再看快递单子，上面是我二叔的字－－馆阁体。

快递上是二叔的字，秀气工整就像印刷出来的，和我二叔的性格完全相反。我们家有练字的规矩，练的都是馆阁体，馆阁体现在在社会上练的人不多，因为字体呆滞工整和千篇一律饱受诟病，被业内评为‘八股遗物’，不如其他字体个性分明、畅快豪气，并且这种字体对基本功要求严格，规矩繁多，很难练出来，所以练的人越来越少。但是练久了，就发现它工整舒服，灵秀俊美，就看出这种字体的功夫深厚了。

文革期间，我爷爷因为练的是这种字体，差点被当作封建怀旧份子劳改处理，幸好当时我爷爷所在的军队系统相对独立，我爷爷和战友们如老曹的爷爷等大多是过命的交情，感情深厚，再加上当时在保密系统里工作的大爷爷多方活动，最后他老人家接受批评教育，摔笔明智，这才不了了之了。文革过后，家里的字帖又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从我老爸、二叔到我都吃了这些字帖的苦，练字时受了不少累。老曹爷爷说，说来也意外，馆阁体规矩刻板，很容易比较出高低，在我老爸那一代，二叔性格最叛逆，总是闯祸，可是二叔的字却是当时我们院儿年轻那一拨里最好看的。

二叔一直很疼我，十年间就大爷爷过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待了不到一天就又匆匆的走了，当时大爷爷的追悼会来了很多领导，老爸让我先回家守灵，所以错过了和二叔的见面。这些年只是听说二叔一直忙生意，到现在也没结婚要孩子，也没听人说过二叔到底是做什么的，偶尔好奇，也都被‘大人的事小辈儿别瞎打听’岔过去了，现在二叔能寄个房本儿过来，看来是生意做的很大！

二叔不是欠人小钱儿的人，估计是一时又忙起来给耽误了，那我先把房子里一间屋子租给‘高富帅’也没什么，就3个月，反正是为了替二叔还钱，二叔回来万一有急用，大不了再赔违约金呗。这么定下来了，也想着回头等我爸妈从意大利回来再告诉他们这个惊喜，说不定老妈因为我这个完美的决定还赏我一半房租呢！

“明天就拿着房本儿，找个开锁公司把锁换了，进二叔的房子里先看看，顺便把外间整理出来，让‘高富帅’搬货架。”我心想，想完心里也踏实了，我和老曹叫了几个狐朋狗友，在南门涮肉痛快的涮了一顿，酒足饭饱，也不再计较工作还没着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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