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卦未卜

\"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一大早上激昂的电话铃就拼命的钻进了我耳朵，我扒开眼睛凑到手机屏幕上，来电人是老曹，我的发小。

“喂，有消息了？”我问。

“小卦，我的富大师，你丫到底有没有谱啊？”电话那边响起了一个逗比的声音，“你丫不说是板上钉钉儿吗？还说我们老板面试的时候对你丫特别满意？我刚刚去hr查了一下，你面试没通过！”

“真的？”我一愣，立马清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真的啊，我骗你干嘛？对你丫这么重要的事我干嘛要骗你啊，就算我一直在笑话你不远万里飘洋过海的送前女友去当什么milk的新娘，但我也不会那么不厚道拿你的生计开玩笑。我们hr经理说，老板当时的确对你很满意，就在签发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接了一通不知道什么人的电话，第二天再上班就改主意了，啊，咳，”老曹公鸭嗓子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清了清嗓子还在继续：“你丫给我算的不是挺灵的么，倒是给自己来一卦啊，别告诉我你的卦只能算别人不能算自己？哦不对，难道你小子以前都是唬我们的，都是信口胡吣蒙我？”

“停停停，”我打断他，“那你知不知道最后录取谁了？”

“吼哈哈哈哈，本来我还以为是老板没扛住潜规则招了哪个美女，结果不是，是笔试成绩垫底儿的那个家事一穷二白的陕西大哥，听说下周就来报到了，你分析分析，为什么让他报到的时间这么紧？难道我们老板的喜好比较小众？不应该啊，按理说咱富大师论姿色论气质绝不输那傻哥们儿啊，会不会我老板是小众中的小众？你你你你，分析分析。”后面的我也没再听进去，陕西的那个应聘者我见过，老实内向家境贫苦，绝不是背景厚实的面相，为什么弃我选他？

老曹嘴不停，各种杂音继续从手机话筒里发射出来：“我为了对你负责任，还特地出了大血买零食贿赂了hr的大姐，使出浑身解数搞到了你竞争对手的简历，结果让哥们我大跌眼镜啊，这要是搁在20年前，那陕西大哥绝对根正苗红贫农出身远毙了你，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欸，到处都在拼爹，就说我们老板眼睛瞎了，可富大师你不是说您今年紫薇眷顾万事大吉吗？连老婆都送人了着急赶回来，这他娘的你丫简直就是流年不利啊，你还有别的单位候选没？没了吧？”

电话都被老曹嚷嚷热了，我心想，老曹这乌鸦嘴真准，这还真是最后一家了。我心烦道：“老曹你丫别bb了，下午请假开车来拉我一趟。”

话筒那头又喊回来：“又请假？你丫不知道我们现在国企管的多严啊，我上周刚请假陪你胡吃海喝，你这是要去哪啊？最多我只能中午来拉你一趟，最多1个半小时，下午还得赶回去。”

“就北京这路况，1个半小时你留着拉屎吧，甭来了，挂了。”

“谁挂了，喂！”

我挂了喋喋不休的电话，心里骂老曹千百遍，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怎么没有人发明什么机器可以把人从电话话筒里拽出来让我痛扁一顿？老曹这狗屁发小，我在脑海里把他脖子拉的细长，然后空投了几大脸盆的泥巴希望以后都能把他嘴糊上，别再戳我伤疤。

这一折腾我全无困意，边洗漱边暗暗消化这一打击，倒不是我心理素质不好，让我心堵的不是最后一家目标单位录取了秦地大汉，而是我的的确确在回国前用尽所学卦术给自己占了一盘，结果显示‘卦象大吉，贵人星降，气运皆通’，现在我被老曹的老板鄙掉意味着一个惨痛的事实－－我给自己的初卦，未卜。

老曹本名曹寄傲，由于寄傲连起来读就是叫，所以老曹外号叫叫叫，大名是他爷爷起的，他爷爷是个文化人，名字取自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希望孙子长的清高文雅、才学不俗。结果性格更像小名，打记事儿起就成天嘴叫个不停，上学时他常说今后遇到叫南窗的女孩子就娶回家当媳妇倚着，我们说他最多是一只南窗下的公鸟，窗玻璃都被他叫啐了。老曹和我都在万寿路的部队大院长大，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大学他去了天津读工科，从此浓密的话音儿里又多了些天津孢子味儿。我在北京读了四年世界历史，本科毕业和女朋友远赴美利坚，两年后女朋友找到了真爱下嫁了美国佬，我两袖清风的回了国。

回国也算是我活了这20多年来第一件独自面对的决定，心里多多少少放不下，居然鬼使神差的动用了我生平第一次龟甲问卜，这副龟甲是我大爷爷在我刚上小学时送给我的，从未用过。

我大爷爷是我亲爷爷的亲哥，在我和小伙伴们都疯狂的迷恋着电视剧《小龙人》的时候，就是怹老人家拿着这副龟甲骗我说这是大老龟爷爷顶天后留下来的甲，上面的裂缝就是顶天才裂的。我为了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大老龟留下的神器，实实足足的跟着他背了《易经》、《鬼谷子》和《梅花卦术》，一年后电视剧结束了，我们也被小学老师教育了世间本没有小龙人和大老龟，我才回过味来，顶天的大老龟怎么可能巴掌大点？自己这一年的复读机算是白当了。

可是年少无知的我到底不敌老奸巨滑的大爷爷，他又用可以买一车北冰洋汽水的战国铜钱还有可以换一麻袋游戏币的金辽古币等引诱我背了周易演算、柳庄神相和文王六十四卦等迷信术。

最终，我没舍得用自己辛辛苦苦连撒尿都在背卦换来的铜钱们去买北冰洋和游戏币，倒是在狐朋狗友们中换了“富小卦”的名号，常常靠给他们占点金钱卦、算算考试作弊风水和什么时辰回家不挨打等诸如此类的来骗吃骗喝，要不是我这些年勤学苦练卦术，老曹的屁股都得让他爸打漏了，还寄傲呢，寄尿不湿还差不多！

幸好我小时候背卦书背的多了，记忆力出奇的好，学业混的还不错。上了高中，深受我党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我把这几枚铜钱和这副龟甲作为大爷爷的遗物收在了抽屉里，直到大学毕业。

本科毕业时正值王刚的《鉴宝》栏目大热，狐朋狗友们看着动辄几十上百万的古董眼热，每周末都约我苦逛潘家园地摊儿，这才发现我手里的这些铜板当时在全国也就几十万片，想想我大中国13亿人口，我也算是几千分之一的幸运者，为了在女同学们面前显摆耍帅，宝贝铜钱被我一直随身带着，而龟甲因为占术时需要用明火，从没条件试验过，所以该技能一直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

至今我仍清楚的记起第一次龟甲占卜的景象：那天晚上太平洋迷人的海岸线和悠悠扬扬的海浪声，海螺互鸣，天边摇摇欲坠，璀璨的星辰醉人，龟甲上褐黄相间的卦象是最难得的上吉，我整个人兴奋的躺在了沙滩上！现在想想，估计是自己占出了心满意足的吉卦迎合了我强大的虚荣心，美酒喜兆相衬，当场乐傻了，要不怎么好像看见了海上浮出的美女在跳舞？美女！2米多高！

唉，我把龟甲放回抽屉，把铜钱装进放mp3的袋子里揣好，反省自己的不慎重，第一次用龟甲准不准都没谱呢，我就把自己搭进去了，其实我在美国也找到了工作，只是因为失恋所以突发奇想回国看看，占卜只不过是表示对自己重视以求佐证，结果回国发展的卦象太给力了，我第二天就秒杀了回国的机票。万恶的美国佬不讲仁义，我回国的第二天就录用了另外一个随时可以onboard的幸运儿。闹半天我这生平第一卜可能跟自己开了玩笑，下下签也不过如此了。海上美女说：“东方龙气鼎盛之地是君脱胎换骨之所”，我就以为回国后大把的高精尖职位摆在我眼前请我翻牌子，要不怎么说‘脱胎换骨’呢？结果没想到是找工作把我累的脱皮换骨！尼玛古人说话真含蓄啊！什么殷商龟甲？？奸商！奸商啊！

我才出国两年啊，国人的审美和表达言语发生了如此大的偏差？不打算要我你们还都厚着脸皮说“我们对你很满意，回去等通知吧”或者“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滴滴，”微信亮了，还是老曹，他说：“我一会儿马上到你家，你快收拾东西，准备去哪？”

我回他：“等一会儿到了车上说吧，你去过雍和宫吗？”老曹还有老板要伺候，下班前得让他赶回单位，我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喝了牛奶吃了面包，在门口等老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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