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卫道，是用自身的能力去捍卫世间应存的正义，用手中的长剑荡平世间一切的不公。这是一份崇高的理想，可也只能是一份散发着圣光的理想。曾有过无数武人为此而奋斗，他们成全了自己，也仅仅是给历史平添了一丝悲壮。那悲壮直到今天，或许已经有些悲凉。

理想的光芒还没有消亡，只是能见到这圣光的人已经不多。刘天刑是其中一位，这是他的正气凛然，是他身为武人的骄傲与自负。或许，也使他变得有些孤僻。但越是如此，刘天刑越不能走出这个大门。

“师父，你忘了太极螳螂拳馆吗。”

刘天刑是当今武道的无愧的精神支柱。可现在他还能无愧吗？无论有多少理由，卖友求生的事实存在。如果他据实说出事情的经过，暂且为陈元这一干人等赢得喘息的时间，那么一代武人的信仰就此崩塌。如果刘天刑一力承当了罪责，不论警察信与不信，武道理想的圣光将会更加微弱。

陈元的话无异于给刘天刑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冰的他心都要死了。也许他曾是位理想主义者，到了这把年纪，也早已告别了理想主义者惯有的固执与天真。他哭了，哭的悲凉，或许，还带有一丝委屈。而今，他连最后孤傲的资格都已经失去。

这对年过花甲的刘天刑来说，太过残忍。

陈元拉住了刘天刑的手，安慰道：“师父，您还有孙子，没来得及再见见他呢。您还要抚养他长大，传授他功夫，这就更不能去了。”

是啊，他还有孙子。儿子不孝，孙子却可爱的紧。想起他那活泼的样子，刘天刑心就软了。他想着，情在义先。可转念又想，义分大小，此时，就当以大局为重。

罢了，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哪里再配谈个义字。

“我说，哪有那么严重。”事件的始作俑者孙五说道：“你安享在太平盛世，只是做出了人性本能的选择。”

他拍了拍刘天刑的肩膀：就当时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挫折吧。

陈元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得快点逃出去。”他看了眼孙五，“你的神仙索，能带多少人走？”

孙五自信的笑道：按说，带你们这几个货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呢？”陈元冷静问道。

孙五也认真起来：“说到底，神仙索通天术是一种戏法，来之前我没做好准备，不敢保证绝对安全。”

陈元问：“需要什么准备？”

孙五想了一想，打定主意：“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如果你没有更好办法的话，只能一试。”

陈元没有犹豫：“好，小五，你先带他们走，我随后到。”

“你不走？”

陈元摇头：“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不能走。”

在小区中的土屋里堆满了半间房的手稿。那是老陈毕生的心血，陈元不能丢下不管。

老陈曾在国家保密单位工作，大半辈子都献身给了量子物理，甚至无暇兼顾家庭。灾难后，老陈又废寝忘食的研究近十年的神学，甚至连生命都毫不在乎。他曾说过，近十年的研究远比他致力半生的量子物理更加伟大。

他这辈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接近生命的真相。那半间屋子的手稿是他存在的唯一价值，陈元决不能弃之不顾。哪怕是死。

他把陈晓拽到身边，对孙五与刘天刑说道：“万一我们失去联系，陈晓就拜托你们了。至少，让他在四年内有我的一半本事。”

“我也不走。”刘天刑默默说着，面如止水般平静而倔强。如果逃避是唯一的办法，他宁愿以死殉道。

气氛变得紧张，空气骤然收紧了一般寂静，甚至能听到炮弹滑膛的声音。

来不及了！

“师父，这件事一定会有个合理的解释。”陈元看着刘天刑的双眼，恳切说道，“相信我，一定会有人为那百十条性命承担责任。”

刘天刑没有说话，时间在二人的四目相对中簌簌划过，也许那过程很短，只是一滴汗珠从额头落到脸颊的距离。但这中间包含了陈元对未来的殷切希望，还有刘天刑放弃信念的内心煎熬。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却绷紧了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终于，刘天刑低下了头。这不是妥协，也不是贪生，而是对陈元的无条件信任。

黑洞洞的炮口已经抬起，对准了未知的力量。

面对恐惧，人性所能做的就是依靠可以依靠的最强大暴力进行最后一搏。

站在窗边，孙五解下腰间的丝绦向天一扔，喝了声‘去’！那蓝红相间的绳子便直直的冲天而立，望不到头。

月光明亮，映着墨色的云朵像是一张薄薄的纸。

“快，拽住绳子，不要动。”

那小指粗细的绳子就像一根植于地底的钢条纹丝不动，待陈晓和刘天刑爬上去后，孙五最后问道：陈元，你已经受伤了，确定可以吗？

“没事，放心吧。”他拍着孙五的臂膀，神色轻松。

孙五点了点头，转身拽住丝绦正要上窜，忽然发现：糟糕，绳子不够长！

陈元心中一慌，脱口吼道：“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楼下那庞然的巨炮已经发出了威胁的警告，孙五忙说：“没事没事，我腿上还有一根，把它们接在一起！”话音未落，他赶紧把手中的丝绦递给陈元。

就在陈元接过丝绦的一瞬，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大喝：起！

身子冷不丁踉跄的向前一斜，猛回头看时，才发现是孙五在他背后用力一推。同一时间，丝绦在手中不住的旋转，一股紧凑而快速的风裹挟着他不得不随着丝绦腾空而起。树木枝干般粗壮的炮弹极速射来，地面上轰然升起一股火团。

陈元回头望去，孙五站在窗台上向他嘿嘿一乐，紧接着，一跃而起，冲炮弹飞身而去。

陈元大喊了一声，叫着孙五的名字。直到火光冲天，‘轰’的一声，炮弹凌空而炸。

震耳的爆炸声戛然而止。陈元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再也见不到孙五了。’

陈元忽然闪出这样一种念头，心里顿时凄凉起来。他不断想着爆炸的那一瞬，似乎看到了藏青色的衣服碎成残片在空中飞舞，甚至，还看到了血肉模糊。然后是孙五的那一抹带着玩世不恭毫不在乎的坏笑，由远及近，在陈元的心里一边又一边重复闪现。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陈元努力睁着眼睛，起初周围是一图黑暗，现在他也分不清周围是什么模样，既不是黑色，也不是极限的白色。血液的流动越发艰难，心脏仿佛也不再跳动。

他不知道身处何地，身体愈加的疲惫。一阵奇妙的感觉无法控制的从潜意识中汹涌而出，从头顶涌入脚心，在体内愈加清晰。

那是从未有过的，死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