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似梦非梦
作者:西阙西      更新:2019-08-11 16:50      字数:3564

晨光映入窗格,床榻上的洛羽伸了个懒腰,昨晚这一觉睡得可真畅快,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失忆了,还变成了大申的王后。想到此,她笑了笑,赖在床上,没有睁眼。“墨宣……”她懒懒地唤了一声,却没听到预料之中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洛羽准备翻身下床,却发现即便打了滚,身前竟还有半张床榻。瞬间,洛羽就清醒了。她坐起身来,环顾着这张繁复奢侈的三进床,不由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这不是梦?还是,我仍在做梦?”

洛羽揉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梦”里醒来。她把自己砸在枕头上,心想:一定是还没醒。于是再次闭上了眼睛,却发现睡意全无。

“这床可真大。”洛羽直愣愣地盯着这张三进床,暗自揣度着大申王后的生活该是怎样一番奢靡。不过说句实话,她实实不喜欢这张床,太沉重太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就像睡在……睡在一口巨大的棺材里。”想着想着,洛羽不禁打了个冷颤。“真是自己吓自己。”

“墨宣,墨宣!”四下静悄悄一片,趁着窗外尚未明朗的天气,加之方才的一番想象,让洛羽觉得不寒而栗。她有些急切地唤着墨宣的名字,可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人来。

“奇怪!”洛羽竟越想越怕,顾不得穿鞋就下了床。还未踱至门口,就见门被推开了,但进来的却不是墨宣。

“你是何人?”

“娘娘,是奴婢!”女子懵懵地看着洛羽,片刻后才想起了当下的情况,小声嘀咕道:“差点忘了,娘娘不记事儿了。”于是郑重地介绍自己道:“奴婢名叫宋惜言,是娘娘宫中的……宫中的……”

“欲言又止的作甚?”怎么所有人说话都吞吞吐吐的,让洛羽好不痛快。

“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宋惜言看起来很是为难。“奴婢名义上是娘娘的侍棋,可是奴婢并不会下棋。”

“不会下棋,怎么做侍棋?”洛羽觉得好笑。她坐在妆镜台前,招手唤宋惜言过来。“你不会下棋,会不会梳头?”

“会的,会的。”宋惜言拿起了梳子,询问着洛羽想要怎样的发髻。

“我平时怎么梳,你就怎么梳吧。”

“平日里都是墨宣姐贴身伺候的,”宋惜言一下一下梳着洛羽的长发,有点不知从何开始。“若是奴婢伺候的不好,娘娘……”

“你梳就是了。”透过铜镜,洛羽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侍女眼熟。她搜寻着记忆,发现这就是昨日经过窗前的那个女子。“还挺有缘。”她心里暗自想着,又盘算着梳头得费些时间,于是便和这个宋惜言闲聊了起来。“你既不懂棋,是如何当上侍棋的?”

“嗯……”宋惜言再次欲言又止,“多亏了娘娘抬爱。”

洛羽看见了身后的宋惜言面容上浮现出犹疑之色,这让她很是不悦,冷笑一声,道:“宋、惜言?”她有意加重的“宋”字的读音。“这个名字有意思,宫里的侍女宫人很少会用连名带姓的名字。”洛羽抓住个名字发难,“难道说,你本不是侍女?”

话音刚落,就见宋惜言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了地上,她紧跟着“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伺候的不好,这就去叫墨宣姐过来。”说着,那宋惜言竟连滚带爬地想逃离内殿。

洛羽岂会让她得逞,踩住了对方的裙角,斥责道:“我让你走了吗?”

“娘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宋惜言埋首在地上,声音越来越小,心虚不言而喻。

“宋惜言,不知是否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善于撒谎。”

宋惜言微微抬头看了洛羽一眼,很快又再次叩首。“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想骗娘娘,可是……可是奴婢不敢说。”

“什么不敢说?”洛羽命她起身,赐了座,“说!慢慢说。”

宋惜言揪着衣角,一脸为难。“昨日,待娘娘就寝之后,陛下又重返了景晖宫。陛下亲自下令,景晖宫的宫人对外不许张扬娘娘失忆之事,对内……”她小心翼翼地瞄了洛羽一眼,揪着衣角的手缠的更紧了。“……对内,不许向娘娘提及以前的事。”

“为何?”对外不透露病情,洛羽尚能理解,此举是为了稳定后宫,毕竟一国王后失忆确实不宜张扬。但为何不许宫人提起以前的事?隽珩是在阻止她找回记忆吗?

这个大申王宫,这个申宣王,必定有问题。

洛羽瞬间就坐不住了,她披着还未梳妆完全的头发,随意地穿上了衣裳,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走去。宋惜言喊道:“娘娘要去哪里啊!”

一心想着趁没人赶紧跑,洛羽竟忘了身后还有这么个麻烦。她忙捂住宋惜言的嘴,低声斥责道:“别乱喊乱嚷的。”转而一想,自己人生地不熟,想从这里逃出去谈何容易,更何况这光天化日、深宫内院,凭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逃掉。洛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逃跑之事应另作筹谋。

她松开宋惜言,故作轻松地说道:“晨间清爽,我只不过想在庭院里透透气,你为何如此紧张?”

“奴婢……”宋惜言的脸已经红透了,刚才洛羽三言两语就让她撂了实话,如今真怕再说错了话,于是吞吞吐吐道:“奴婢怕……怕娘娘…怕早上凉,娘娘受了风寒。”

“我向来康健,怎会因一点晨露就受了凉?”洛羽不再理会身边的宋惜言,径直出了寝殿。宋惜言没了办法,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此刻天空已是透亮,可景晖宫上下却仍是一片寂静,乃至于洛羽这个主子已经起身,而宫人却未有动静。“这景晖宫向来都如此散漫吗?”

宋惜言张张嘴,又怕说错话,于是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含含糊糊地回话道:“可能…可能这些日子……”像是突然找到了借口,说话变得流利了不少,“娘娘昏迷这几日,大家上下忙碌着,可能都累了吧。奴婢这就把他们都叫起来!”说着,便又想从洛羽身边溜走。

“不急。”洛羽拽住了宋惜言,“既然都累了,就让大家多睡会儿。”洛羽边说,边在庭院中踱步,忽而质疑道:“不过,你倒是起的挺早啊?”

宋惜言点点头,“奴婢来景晖宫的时间不长,所以……”

“所以你尚未习惯景晖宫异于别处的作息。”洛羽替宋惜言补全了后半句。

以洛羽昨夜的推断,申王后体弱多病,畏寒怕冷。今早,景晖宫安静得可怕,起初她只觉得奇怪,现下想来,这不正好印证了她的想法吗?因为景晖宫的主人身体虚寒,夜里睡不踏实,自然要比常人起的晚。所以宫人按着主子的习惯,多是夜里伺候,早上便显得散漫了些。如此解释,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听闻洛羽之言,宋惜言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不不,是因为奴婢来的时间短,所以要最早起来伺候。”

洛羽也懒得和宋惜言辩驳。这个侍女的说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洛羽知道这个景晖宫里根本没有人肯对她说实话。

此刻,整个院落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洛羽踏在碎叶上的声响。她一步一步地丈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栖身之所,发现这里的布局结构甚是精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溪石相映,错落有致,不似洛羽想象中的北方庭院那般大开大合、方正规整,倒颇有些南方小居的韵味。

“这宫苑倒是挺别致的。”洛羽前前后后闲逛着,“申王宫的亭台楼阁皆是这般风格?”

“不是的。”宋惜言回话说:“只有景晖宫是这样的,据说……”说着说着,她又噤了声,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洛羽笑了,心想着:这丫头笨的还挺讨喜的。她出言解围道:“我不逼迫你,你觉得可以说便说,不可以说,我便不问了。”当洛羽说出这番话时,连她自己都有几分惊讶,心想:我向来没那些弯弯肠子,何时也学会了这以退为进的把戏?

宋惜言想了想,觉得这也不算违了王上的旨意,于是接着说道:“奴婢也是听资历长的宫人说的,说这景晖宫原是暖玉阁,是存放古玩字画的。但因这地方风水好、日头足,所以陛下便命人重新修缮改造,建成了景晖宫给娘娘居住。修建时,还特意仿造了南方的庭院,说是以解娘娘思乡之情。”

洛羽点点头,没有多言,思忖着申宣王对王后的宠爱非虚。既是伉俪情深,那么又为什么不准宫人提及以前的事呢?还有那颇为奇怪的妆镜台……洛羽敲敲自个的额头,实在想不出是何道理。

景晖宫不算很大。一柱香的时间,洛羽便可走上一遭。虽然庭院错落,有意仿照南派风格,但总体还是规整的南北格局。主殿坐北朝南,主殿之后还有一排厢房,应是宫人起居之所。东边是浴室、厨房还有衣间,西边有几间闲置的偏殿,用来存放些古玩字画。至于西北角的那间,房门紧闭,让洛羽拿不准用处。

洛羽站在庭院当中,看看不远处的大门,又看看不明所以的偏殿,犹豫着是先摸清楚景晖宫的情况,还是趁机去景晖宫外看看。

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洛羽本能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她真恨不得现在就逃出去。当快到门口时,没等宋惜言阻止,洛羽自己便停下了步子。她心里百般纠结着:“我若此次逃不掉,那岂不是打草惊蛇,再想走就更是难上加难了。而且如果要走,是不是要带上墨宣呢?我不能留下墨宣一人。逃跑的事,也该和墨宣商量一番,再做筹谋才是。”

还没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眼前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门槛之外的人先是一愣,但很快便神色自如,跨步进门,将大门拴了个严实,继而问道: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