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重回东港
作者:宋雨山      更新:2019-08-09 03:42      字数:5822

中午十二点钟,一辆大巴车停在了东港汽车站,车上的旅客争先恐后的往下走着,似乎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希望与热情。走在最后的是一个背着双肩背包的姑娘,当她踏下车厢的那一刻,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种阔别的感觉油然而生。顺着出站口出来,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四年,似乎整座城市都没有改变,街道,天桥,高架,就连出租车的颜色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她安静的看着,一切又是那么陌生,自己也在心底问:谢雨薇,你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么?四年了,这座城市还属于你么?这里还和你有关系么?她边走边看,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一样放出了很多画面,多少次牵手走过那个天桥,一起驻足盘问小摊上的玩意,共同挤在拥挤的公交上。。。。画面似乎就在眼前,但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谢雨薇想着这些,眼角不禁的翻出了泪花。

雨薇,雨薇,一阵热情的呼喊由远处飘来,越来越近。谢雨薇听出了是周慧娜,猛地转身,周慧娜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谢雨薇。周慧娜激动地说:雨薇,都四年不见了,这些年你还好么?谢雨薇本来就已经眼含泪花,当她听到周慧娜的问候,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四年,最好的姐妹,委屈,幸福,重逢,就像是一串串的照片,勾动了谢雨薇内心的最深处。这时赵明远从远处走了过来,轻轻说了声:雨薇,好久不见。谢雨薇和周慧娜分开,她抬起左手轻轻地抚了抚眼角,安静的说:是啊,好久不见。周慧娜就像孩子一样摇着谢雨薇的胳膊说:雨薇,咱们重逢,你应该高兴才是啊,别哭了。谢雨薇也说:是啊,一转眼你们都要结婚了,真的替你们高兴。这时赵明远对周慧娜说:行了,有什么话车里说,雨薇估计也饿了,咱们赶紧回家吃饭吧。三人一起走向赵明远的车。周慧娜和谢雨薇坐在后车厢里,两人一直紧紧地牵着手。周慧娜关切的说:雨薇,你这几年怎么样啊,现在怎么这么瘦了?谢雨薇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略带微笑的说:你倒是发福了。听到谢雨薇说自己胖了,周慧娜带着神秘的笑容凑到谢雨薇的耳边轻声说:雨薇,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有了。谢雨薇显得十分惊讶,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说:奉子成婚?周慧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幸福的点了点头。谢雨薇看着周慧娜的幸福也替她高兴,又一次伸开双臂抱着她说:娜娜,你一定要幸福奥。周慧娜听着谢雨薇的祝福高兴的说:雨薇,你可是要做我的宝宝的干妈奥。谢雨薇也高兴地点点头说:非常乐意。两个人越聊越兴奋,好像要把这四年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一遍。这可苦了赵明远,只能安心的当一个车夫,他无奈的摇着头,这女人和女人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一路上说着说着就聊到了以前的老同学。。。。。周慧娜一边比划一边高兴地说:这伴郎本来是让朱子墨和李建来当的,结果朱子墨这家伙死活不同意。。。。还没等周慧娜说完,开车的赵明远终于忍不住的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周慧娜并没有会意,还在手舞足蹈的往下说着,赵明远终于开口了:不是换成吴宇新了么。周慧娜终于停了下来,当她侧头看到谢雨薇难为的表情的时候,终于明白赵明远为什么忽然打断自己。原来自己无意中提到了“朱子墨”三个字。

朱子墨,就这三个字,触动了谢雨薇内心关闭已久的封条,四年了,从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个名字。相距千里的两座城市,好像是因为距离的阻隔,也是因为时间的积淀,慢慢的将一个曾经刻入骨髓的名字埋进心里。不再提起,并不是忘记,不知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不知几个旭光东升的早上,朱子墨,你可曾知道,每一天的开头和结束都有一个来自千里的想念。但是此刻,就在同一座城市,或许是同一条街道,同一个路口,好久没有这么近的感觉。

周慧娜忍不住摇摇谢雨薇的胳膊,又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要故意岔开话题,吞吞吐吐的说:你知道么,两个月前韩月结婚了,我和明远还去参加她的婚礼了。谢雨薇也想摆脱尴尬的表情,使劲的点了点头,但是嘴巴并没有张开,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任凭自己怎么想去努力的改变,却也回不到刚刚谈笑风生的样子,谢雨薇也想找点话题,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呆滞的看着前方。这时,还是赵明远打破了安静的气氛,他侧过头来问:咱们是在外面找个地方吃饭还是回家吃?周慧娜说:还是回家吧,顺便让雨薇看看咱们的新房,下午你再把我们送到我家里吧。说道新房,周慧娜似乎又找到了话题,她高兴地对谢雨薇说:雨薇,你知道么,我们在海边买了套房子,面朝大海,现在就差春暖花开了。谢雨薇稍微有点缓解,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轻声说:那应该很漂亮啊,不过在东港的四年,倒是让我觉得秋天比春天更为迷人。周慧娜就接着谢雨薇的话说:那你就在这多呆几天吧,本来结完婚我和明远打算去欧洲,结果公司组建新的项目,他又走不开了,正好你可以在这陪我,要不我就无聊死了。说着又拉了拉谢雨薇的手。谢雨薇带点抱歉的说:我们公司最近也很忙啊,我估计后天就得回去。

这时车子顺着路口转了个湾,就来到迎海路,透过车窗望去,金黄的海岸沙滩环海做出一条丝带的形状,再远处,几块礁石在海浪的冲刷下挺拔耸立,顺着礁石顶的方向看去,碧海一望无际,遥遥的地方海天相接。又过了几分钟,周慧娜指着前方对谢雨薇说:雨薇,那个就是我们的房子。谢雨薇转过头去,顺着周慧娜手指的方向,有一个红瓦别墅,墙体刷成海浪的白色,在正午太阳的直射下格外的新鲜别致。周慧娜又介绍说:这块地方是明远家公司开发的楼盘,怎么样,不错吧?谢雨薇点点头说:确实很漂亮。

车子开到别墅前停下,周慧娜和谢雨薇走下车来,谢雨薇这时才看清楚,别墅有一个自带的院子,一条鹅卵石小路通到门口,院子里有一个弧形的走廊,走廊的顶是用一条条宽木横着搭上,上面铺满花藤,在弧形走廊一边有一个秋千,还在海风的轻拂下微微晃动,走廊的另一边是一个凉亭,里面有石凳,石桌,其他地方铺了一层浅浅的草皮。院子不大,这些东西却在里面井井有条,布置精巧。别墅的后面是一块刚开发完的楼盘,楼盘前立着一块高高的广告牌,上面醒目的写着:人生四十,蓝海有墅。斜下角的落款是:东港置业有限公司。

周慧娜拉着谢雨薇的手快速的朝别墅走去,推门进去首先是起居室,高档家具一应俱全,再往里走是客厅,本来是两层的房子,但是在客厅位置变成了一层,抬头看,感觉有足够的空间和高度。客厅的吊顶是浅蓝色,搭配主灯和周围的小灯,就像满天的星辰,又像是嵌在丝布上的宝石。这时,一位五十多岁,面色和蔼的阿姨从厨房走了出来,身上裹着围裙,双手抬着,好像是刚洗完手。周慧娜对那阿姨说:徐姨,这是我同学谢雨薇,来参加婚礼的。然后又侧过头说:雨薇,这是徐姨。两人相互打过招呼,徐姨热情的说:这位谢姑娘长得真标致。然后又微笑着招呼说:先坐下休息一会,饭菜马上给你们端来。

赵明远停完车进来,徐姨已经把饭菜端到了桌上,三人一起坐下吃饭。赵明远问:娜娜,你们几点去你家?周慧娜说:吃完饭休息一会就走吧。你把我们送回去,赶紧回来收拾,玻璃再擦一擦,还有沙发都摆正了。不等周慧娜说完,赵明远不耐烦的说:都说一百遍了,我回来接着那几个家伙,这种事怎么能少了他们。说完诡谲的笑了笑。谢雨薇听赵明远说“他们”,知道可能有朱子墨,就没有多问。

三点钟,太阳已经斜在偏西的方向,尽情的挥洒那一抹抹金黄。一座四百多平的复式公寓里,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商量着事情。坐在南面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年纪,上身只穿一件白色衬衣的先生,其余两个则是一身西装,四十岁左右年纪。那个白衬衣先生对旁边的一个身材较高大的说:志忠啊,仟佰广场最近又有什么进展么?原来这是周慧娜的家里,穿白衬衣的正是周慧娜的父亲,友平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周政平,其他两个分别是友平集团副总经理陈志忠,友平集团总经理助理刘佰宁。陈志忠回答说:周总,就目前来看,东港置业那边也没有很明确的说法,可能他们内部也没有完全商定好,地拿下来之后,我们双方还没有组织过正式的洽谈,等过了娜娜的婚礼吧,要把这个事情提上议程了。“嗯,既然土地到手了,就要抓紧开发啊,在这个房地产爆炸式增长的时代,速度就是金钱啊。我们其实真的可以跟五洲国际他们学学,同时开工的项目,他们工期比我们短三个月,资金回馈自然也比我们快,这就是这几年他们为什么一下子暴涨的原因。”周正平说。“周总说的是,周总说的是”陈志忠连声答应道。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接着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是小姐回来了啊”。“张姨,我爸呢”周慧娜问。张姨回答说:“你爸跟两位先生在客厅谈事情呢”。谈事情?谈事情!女儿都不要了?周慧娜故意提高嗓门装作生气的说。张姨忙帮着赔不是:小姐这是说哪里话?先生是最疼小姐了。“是谁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一个和蔼而又夹杂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功夫,周慧娜和谢雨薇已经走到客厅,看到陈治忠和刘百宁坐在沙发上,周慧娜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原来是陈叔叔和刘叔叔在这啊,我以为我爸还在谈生意呢。陈志忠忙笑着打圆场说:我们在和周总商量明天你婚礼的事呢。周政平听完哈哈一笑冲着周慧娜说:“有什么比我女儿的婚事更重要,是吧。”“爸,那你告诉我你们都商量什么了,”周慧娜带着一丝淘气的问?周政平双手一摆,显得很大度的说:“现在时代变了,我们这个年纪跟不上形势,你们的婚礼要怎么办你们自己做主吧。”说完仍是乐呵呵的一副表情。周慧娜故意生气的说:“哼,我就知道你在骗人。”她说完就要拉着谢雨薇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刚走两步又回头说:爸,这是我同学雨薇,还认识么?周政平和蔼的说:当然认识,这是你大学最好的姐妹么。谢雨薇对周政平微笑着点了点头,有礼貌的说:周叔叔好。周政平也客气的说:大老远的跑来辛苦了,赶紧休息休息去吧。周政平刚说完,周慧娜就拉着谢雨薇朝卧室走去。周政平回过头来,对着陈志中和刘佰宁做个无奈的表情说:这都是我惯的。

周政平说的确实不错,他一个人二十几年的打拼,终于有了今天的成绩。但是无奈天公不作美,在周政平事业上升的阶段,陪伴他走过最艰难日子的老婆因为意外去世,那时候周慧娜才5岁,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常常对着天空发呆,心里默默的念叨,要是你还在多好,要是你能看到今天多好。从他太太去世的那一刻,女儿便成为周政平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曾经暗暗的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女儿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夜,这或许是东港最平凡的一个夜晚。月光依旧温柔如水,软软绵绵的倾洒着,初秋的晚风已经有些许的凉意,拂动着淘气的树叶,宽阔的街道上,只是偶尔有行人和车辆走过。整个东港似乎都已经沉睡了。只有周慧娜的卧室里,谢雨薇,再加上傍晚时分来的两个大学同学:梁玉冰和刘新蕊——她们两个是婚礼的伴娘,还在不知疲倦的聊着,说着彼此这些年的际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慧娜溜出了卧室,走到书房边,透着半开的门缝,她想看看父亲睡了没。周政平仍旧穿着那件白色衬衣,低着头在审视一份文件。整个房间好静,周慧娜似乎都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她忽然觉得这个平时一丝不苟,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人老了,不是那稀疏了的鬓角,也不是那上了皱纹的眉头。只是内心瞬间产生的一种感觉,它是一种心疼,一种不舍,这么大的房子以后就他一个人住了,没有人对他撒娇,也没有人给他捣乱,他会不会变得孤独。想到这里,周慧娜不禁叹了口气。周政平慢慢的抬起头,看到女儿正在门口站着,他先是一愣,然后又露出常有的微笑说:在门口看什么,怎么不进来?周慧娜这才轻轻地走了进来,但是内心竟翻江倒海起来,一时语噎,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走到衣架边,双手摘下挂着的外套,走到父亲的身边为他披上。虽然只是周慧娜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见惯了大场面的周政平竟变得十分紧张,随口说了句:好孩子,便再也不知道往下说什么。听到这三个字,周慧娜眼角慢慢的变得湿润,好像一股风起云涌的情绪就要喷泄而出,但是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嘴巴,不想任意的表达,可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洒落下来。

看到周慧娜掉了眼泪,这个说一不二的商界大佬竟手足无措,她知道女儿此刻是舍不得自己,而自己又怎么能舍得,这不都是为了孩子的幸福么,周政平在暗暗的安慰着自己。终于,周政平轻轻地抬起双手,将女儿揽在怀里,用一种祝福的语气说:娜娜,爸爸今天真的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女儿马上要完成生命里最重要的事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一大半。可能是真的说出了内心存留已久的话,周政平竟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要是你妈妈能看到今天会有多高兴啊。周慧娜终于明白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自己走了以后父亲一个人该怎么过。她想安慰一下父亲,就说:爸,不管我出嫁还是在家,都是你最乖的女儿,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周政平终于露出常有的笑容说:对啊,无论你长多大,还是以后为人母,在爸爸眼里都是孩子。听得这里,周慧娜也淘气的露出微笑,她抬起头对着周政平说:爸,我记得小时候老是缠着你,去哪里都得让你背着,你都有好久没背我了吧。周政平听了女儿的话,不禁想起了以前的种种,父女相依为命,一晃也都二十几年了,这些年自己忙着事业,或许有时候疏忽了对女儿的关心,想到这里,周政平充满慈爱的说:那就让爸爸再背背你,看看爸爸老了没?说完,周政平俯下腰,一只手在后背上招了招,示意周慧娜上去。周慧娜本来只是对着父亲撒撒娇,没想到父亲真的当真了,她想拒绝,不过看着父亲这么认真,就不再推脱,轻轻地一跃,爬到了周政平背上。周政平身子稍微往前一冲,不过立即站稳,腰身弓成一百三十五度,慢慢的在书房里走开来。周慧娜头歪在父亲的左肩上,脸上洋溢着无可言状幸福。当周政平走完一圈,周慧娜把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爸,你把我背到客房里去吧,今晚我和雨薇在客房睡。

周政平脚步变得很慢,但是每一步的走出都非常平稳,他慢慢的朝客房走去。进了客房,他将周慧娜慢慢的放到床上,然后缓缓的伸直腰,左右轻轻地晃了晃,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之后的放松。他看了看呆坐在床上的周慧娜,平静的说:好孩子,爸爸为你感到荣幸,你休息一会吧,明天还要早起来化妆。周慧娜使劲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默默地看着父亲转过身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可能是奔波了一天累了,周慧娜躺到床上一会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雨薇悄悄地进来,她看到周慧娜已经熟睡了,就没有打扰她,在另一张小床上躺了下来。

空气窒息了般的安静,谢雨薇半坐在床上,一整天终于有时间让自己再一次陪伴东港的夜晚平静平静。没想到自己真的再一次回来了,或许命运还是在捉弄自己,后天还是要离开,谢雨薇啊,谢雨薇,现在改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