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心难测 (1)
作者:清风夜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51

果真身如浮萍飘零,无依无靠吗?

四皇子的府邸现在不叫皇子府,已更名为圣安府。

长安体察圣意,特意叮咛圣安府王公公好好照顾心月,并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陛下虽然日理万机,但这个丫鬟的事还是放在心上的。”

王公公心领神会,特意命人收拾了一间厢房给心月居住,并教人烧水伺候她梳洗。

心月只随身一只小包裹,并没有多余的行李,而且衣装简朴,所以伺候她的丫鬟不免好奇她的来历。洗完澡,丫鬟要帮她收拾床铺,心月陪笑着阻止:“我自己来罢。”

丫鬟犹豫地说:“可是,王总管特意叮咛奴婢伺候好您,若是被他知道……”

心月正色道:“千万莫叫我什么姑娘,我与你一样也是伺候主子的丫鬟,妹妹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姐姐。”在这陌生的地方,她无依无靠身份尴尬,又身无长物可打点上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谦恭温顺博取人的好感。

丫鬟一听不再客气,言语也渐渐自若。几句话之后,心月知道她名叫碧菱,是皇子府的家生丫鬟。又意外探听出段思聪自登基后,只回过圣安府一次。

心月不禁泄气,后悔自己想得太天真。也是,段思聪忙着治理朝政泽被天下苍生,如何有多余空闲出宫?如此一来,想再见他只怕不容易,以后该怎么办?自己心计太深反倒弄巧成拙,事到如今连退路都没有了。

于是,心灰意冷,满腔的情热之火被这寒凉暗夜里的潮湿浇灭,她走出厢房,朱色纱灯在廊下飘摇,隐隐照着无边的围墙画栋,深深重院,天际是四四方方的牢笼,兜了一圈之后她又回到起点,困坐愁城。

皇子府修建的时候,格局基本一样,四皇子府亦如二皇子府一般阔大无边,说不尽的皇家气派,道不尽富丽堂皇,就连院园子里的湖都流着一样的水,一样的烟波如雾。只是,这里没有主人,没有丝竹悦耳,显得格外冷清。

心月临水而立。心思如潮。三年以来地往事历历在目。无时无刻不身处噩梦之中。能支撑她活下去地唯一地希冀就是有一天她能回到紫城。向亏欠她地人讨还旧债。而现在。她是来复仇地修罗。却无法接近敌人。空悲切。只能面对沉寂地暗夜宣泄郁愤。低声誓:“心月。你一定要做到。一定可以做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她寂寞地象个影子。风一吹便可散去。

段思聪并听不请她在说什么。只是那纤弱地剪影让他有保护地**。如果。她吃过苦。此刻。他愿意拿出所有来补偿她。只要她不再流露出绝望而哀怨地神情。因为疼痛地感觉第一次席卷他地内心。虽然陌生却很明晰。

“心月。”

回过头。就是惊喜。出乎意料地惊喜。这一刻。心月脸上地喜悦自真心。是阴翳无边地天际下一抹璀璨光亮。是出鞘地剑锋烁芒。光彩炫目。遇者溃不成军。

段思聪被这真真实实地喜悦击中。一颗心。为之跳动而不能自控。

笑意一点一点在脸上漫开,他朝她走去,伸出手,温声说:“过来。”到我身边来,与我牵手,因为这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是——要,牵你的手,看潮汐潮落花开轮转,共享万里山河。

心月眸光灼灼凝视着他,神情中有震惊,有感动。曾经,她亦企盼过如花美眷,与心中人携手一生,相似的面孔似她产生错觉,他是她花季年华中心心念念的人,少年鲜衣,俊秀的笑容是温暖的阳光,是照耀她一生的梦。然而,当目光扫过他身后华盖仪仗侍卫环绕时,她的瞳孔猛地紧缩,似不胜那刺目的杏黄和侍卫腰间刀鞘铿锵寒光——他不是他。

段思聪依旧青衣长袍,风度翩翩,本应该是春闺梦中人,可是,他并是不他,并不是她曾心心念念而现在却恨之入骨的段玄明,梦已碎!

被所爱的人亲手推入地狱的那一刻开始,她也不是当初的心月,一切都无可挽回,即使段思聪如此温柔,如此高贵,即使他坐拥天下,可在心月眼里,他只是她复仇的工具,是她将要践踏在脚下的敌人。

相识太晚,已经错过。

何况他袖手旁观,对她的求救置之不理。那噩梦般的一夜,柔儿偷潜出府,带着她最后一线希望向他求救,可是,他没有来,没有救她于水火,命运就已经注定。

那么久,久到段思聪渐渐失望,笑意凝固,一点一点要收回手时,心月突然粲然微笑,一只手缓缓伸出,放在他的手心中,剪水秋瞳脉脉望着他,望到他心意深处,于是,可以听见什么东西化开的声音,暖意融融,鸟语花香。

先前回宫之后,他总觉心里遗失了什么,空荡荡坐卧不宁,等不及更换袍服,不顾身边伺候的人阻拦,他篝夜出宫,一骑在马上便迫不及待地直奔圣安府。几里路,天涯一般漫长,好像永远不到头,他不能再等,等她又一次消失在他眼前消失无踪无迹。

即使是短暂离别也教他心生恐慌,如果,三年前是因为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才失去她,那么,这一次,他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要抓劳她,拥她在怀,永远!

注视湖边相拥的两个人,长安突然一阵阵心惊胆战,身为御前侍卫,又自幼陪伴四皇子长大的他太了解自己的主子——段思聪并不是一个随便可以动情的人,一旦深陷,必将难以自拔。可是,这心月姑娘来历实在蹊跷,失踪三年突然出现,而且出现以令人瞠目的方式迅掳掠皇帝的心。他一个外人,尚且能感觉到她偶尔会流露出的妖冶冷冽的敌意,却为什么,皇帝睿智果决竟甘愿沉溺的样子,这一切都使他心生不安。

当看见皇帝与心月并肩走近明承大殿时,王公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额上开始冒汗,自己毕竟还是轻慢了,皇帝鲜少驾临圣安府,所以他并未认真把心月当回事,如果说方才见皇帝夜驾临圣安府让他深感意外,那么,现在眼前一切充分说明他错看走眼了,大错特错!

段思聪并不在乎到跪在地上的众人反应,他的心意只在心月身上,淡淡地说道:“以后,心月姑娘便是这圣安府里的主子,你们小心伺候,莫出了差错。”

王公公携众多仆从磕头应命。

“陛下,您言重了,心月只是丫鬟,何敢劳动别人伺候?”

还从未有人敢辩驳皇帝的话,殿中人具是一愣,只听段思聪笑道:“心月,以后,不准你说什么奴婢丫鬟的。”他突然俯下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目光盯着她耳际泛出潮红,不由微微一笑,流露出宠溺的神色。

接下来,段思聪又提声说:“勤安殿空着也是空着,你就住在那里,以后勤安殿更名为雎鸠殿,可好?”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帝竟是毫不隐藏自己的爱慕之意,如此直白,与他行事冷静的性子大相径庭,可见,心月姑娘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非同小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王公公更是喜形于色,他常因自己未能入宫伺候皇帝耿耿于怀,这回,说不定借着这位心月姑娘的势可遂了心愿。

众人神色各异,心月目光扫过王公公脸上时,略微顿了顿,眸中隐约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段思聪心事一了,如释重负,毕竟这次夜里出宫动静太大,他一举一动牵连太多,弄不好反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遂沉吟片刻,对心月道:“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先歇着罢。”

心月聪慧,知道他这是要摆驾回宫的意思,忙敛衽跪下去:“奴婢恭送陛下。”

段思聪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多说,被一群侍卫仪仗簇拥着出了大殿,踏着夜色沉沉逶迤而去。

皇帝一走,圣安府的众人便忙开了,被王公公指使的团团乱转,忙着收拾洒扫雎鸠殿,时不时有人跑来问心月的意思,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床铺上姑娘是喜欢褶纱帐还是纻绡帐,丝被是要大红还是翠绿……等等琐事都当成大事商量,担怕她不满意。

心月只含笑不语,王公公一拍脑门子,暗骂自己竟是昏了头了,忙命人赶紧收拾好寝室,先伺候着姑娘歇下,等明日再慢慢拾掇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