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赌局序幕 (2)
作者:清风夜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11

长安长宁将几个小厮打得狼哭鬼嚎,桌子凳子砸的缺胳膊断腿,周围喝茶的人作鸟兽散,茶棚老板和小二吓坏了,缩在角落哆嗦,一面告饶:‘“各位爷,小的做一点生意不容易,求你们住手吧!”

华衣公子还不识相,在一边嘶嚎:“给我上,狠狠的打!”

“扑通”一个笨重的身体被扔过来砸在他脸上,交叠着扑到在地。

很快,小厮们东倒西歪躺在地上,长安长宁收脚住拳,又站回主子身后。

段思聪冷哼一声,示意长安付银子赔偿茶棚老板,抱着心月欲走,只见华衣公子手忙脚乱踢开趴在他身上的小厮,指着段思聪胡乱骂道:“有种的,你别走,你知道我是谁?我非教我爹收拾你们不可!”

段思聪缓缓转身,脸上浮起一抹玩味笑意,睥睨着他:“你爹?你爹是谁?”

“我爹是礼部尚书!”见段思聪微微怔愣,他得意地狞笑:“怕了吧!”

“原来是韩大人的公子,怪不得如此嚣张。”段思聪眸色森如寒冰,微芒一闪:“礼部尚书居然教出这样的儿子,想必,他的德行实不堪重任,你回去,告诉你爹,让他来见我。”

他不怒自威,帝王霸气突现,华衣公子心下一凛,不由自主打个寒战,呆若木鸡。

段思聪抱心月出茶棚,她在他怀里小声说:“四殿下,你放我下来,人多……”

一张雪白的脸浮现淡淡红晕,眸色如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段思聪轻笑:“你方才的胆子哪去了?”

心月咬住下唇。黑眸中水色更浓。漫延成大雾氤氲铺开。和着周围细雨婆娑。潮湿而妩媚。他地心。随之温软。化为一潭春水。

皓月当空。女子在烟波湖畔吹箫。虚幻地倒影随浩淼奔流不息地湖水。转了无数个弯。穿过三年光阴。与今日地蒙蒙雨雾终于汇集在一起。严丝合缝。似乎。那年地水雾和今日地细雨。始终不曾离散过。

如果。三年前。只是对她好奇有好感。那么刚才在茶棚里。她倏然出现。就如耀眼地光。在他心里劈开缝隙。她地烈性。她地妩媚。都是一种武器。直抵他心底最柔软地地方。

刚刚见到她。段思聪就明白:这个女人不知不觉俘获了他地心。

他驻守多年地心防城池轰然失守。有什么东西入侵而他没有抵抗地能力。很陌生地感觉。却又动人心魄地甜蜜。

终于。他放开她。问:“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送心月回客栈,很小很简陋的一间房子,只有一张床和简单的桌椅。她身上淡绿色衣裙是普通素麻织布,式样很简单,想来是自己缝制的,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几只绞丝玉镯和间一支银簪子再无其它饰。段思聪冷眼旁观,眉头越皱越紧,因为这一切充分说明,心月的处境艰辛。

她走来走去为他添茶送水,神情自若,并不因房间和衣装简陋有任何不安。

但,他的到来,无疑使这小小的房间充满压迫感。三年不见,段思聪成长为凤翔龙翥的男人,虽然他仍旧优雅俊逸,但举手投足中有一种威慑,心月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使自己在他面前保持从容淡定。

她不能错,机会只有一次。

等两个人面对面坐下,赫然一笑,才觉,真的,已经三年未见。

三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她不知道,已经身为帝王的他,指点江山,坐拥后宫佳丽,是否还有软肋存在,她的算计,是否在他心里留下波澜、

他也不知道,三年来,在她身上生了什么事。曾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她只是他偶尔想起的一位故人,最终淡忘,了无痕。可是,她还是回来了。知道这个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就当是……故人重逢。可是一切都脱离了轨道,使他措手不及,他该拿她怎么办?

她变化太大,漫不经心之间流露出妖媚气韵,人还是那个人,心呢?段思聪苦笑:即使是三年前,她的心也不曾在他身上。

“心月,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她双眸低垂,柔荑揪住裙边的布绦,缠绕打结,在手指上勒出青痕。

他的心便也如被她手指间的丝络勒紧,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然,我送你回二哥府里?”

“不!”她脸色一白,惊慌地摇头:“我不回去!四殿下,您帮帮我吧,奴婢只求有个落脚的地方,绝不给您添麻烦。”

他暗暗舒口气,倏然紧绷的脸因这一句话又恢复温和:“这里是不能久住的,不然,你跟我回宫?”

“回宫?”心月茫然。

他握拳抵在唇间,轻咳一声:“我现在,是皇帝。”

红唇微微半启,她诧异地看愣住,突然起身拜倒,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参见陛下,请陛下恕奴婢唐突之罪。”

“心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们,我们之间不要讲虚礼。”

一丝讥讽笑意在心月脸上一闪而过,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已经登基为帝了吗?若不然,我为何布下今天的局?再抬起头,她仍旧是诚惶诚恐:“奴婢愚钝,竟不知道四殿下已经登基。”

他扶起她:“不说这个,你可愿意和我回宫?”

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流出来,她泫然哀楚,嘴角翕合说不出话。

不出所料,她的眼泪成功激起他的怜惜:“心月,你有什么难为之处只管与我说,我可以帮你。”

如果三年前你能帮我,那么,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迟了,已经迟了。心哀凉如冰,心月却丝毫不流露出来恨意,哽咽回答:“奴婢出身卑微生如浮萍飘零,如何有资格进宫伺候陛下,去了只会被人嗤笑。”

她并非不愿意,但是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冒然进宫,与其进宫泯然于众,倒不如以进为退留在外面,让他牵着挂着,而且如此一来,他自觉欠她越多,也更利于她做事。

段思聪怜惜地凝视着她,良久无语。

心月惨然一笑:“陛下,奴婢只求有个栖身之所了此残生,别的都无所谓,要是陛下还愿意顾念当年奴婢提点玉蝶梅花之事,就随意找个地方安置奴婢,奴婢自当感激不尽。”

所有皇子都知道,四弟最喜龙涎香,三年前,段玄明夫妇新婚回礼,送他一盆颇为罕见的玉蝶梅花。盆栽玉蝶梅花有异香,与龙涎香混合一起是慢性毒药,久之,中毒者神思不清行为癫狂,而且,无解药。

他欠她一份人情,以他高傲的性子,能不还吗?心月胸有成竹。

“心月。”段思聪叹息:“我以前皇子府还留着,闲暇时也常去,你要是愿意,就搬去住吧。”

“奴婢谢陛下,愿生生世世为奴为婢报答陛下。”

有些话,堵在胸口,段思聪一直想问——心月,这三年来,你究竟去了哪里?生过什么事?然而,看她隐忍潦倒的样子,始终不忍心问出口。

而心月最怕他问她的来处。这三年,是一场噩梦,是她心里的魔障,是入血入骨的蛊毒。时时刻刻提醒她:心月,你要将他们欠你的讨回来!只有将他们所珍视的东西踩在脚底下践踏,王权霸业江山如画,毁之不惜,才可以抵偿你所受的苦!

段思聪的缄默成全她的勇气,是机会,也是生路。他毕竟没有强迫她把伤口揭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否则,毋宁死!

若段思聪知道,她的后半生将是刺入他胸口的毒刺,他还会有这么仁慈吗?所以心月并不感激他的缄默。一切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段玄明,段思聪——我,心月,就是你们的定数。

一抹妖冶的微笑在她嘴角轻轻扬起,这一刻,心月是破风而来舞蹈在剑刃上的炼狱锋芒,幽然森森,绝美凄艳。段思聪微微愕然,转瞬即逝,眸中光色沉寂,阗黑如夜,暗而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客栈出来,已是傍晚时分,雨停风起,天际一抹苍凉。

段思聪命长安送心月回王府,注视她的背影踟蹰在青石铺就的小巷中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样子,他犹豫着跟进几步,又缓缓止住。

听着身后马蹄声渐起,心月回过头,段思聪策马扬鞭,渐行渐远,一袭青衣风中猎猎翻卷,他的背影融入晦暗的背景中,洒脱坚毅似临风的神祗泽踏破暮色。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在这一刻使心月心动。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转眼成一点黑色,她突然心悸难耐——他们之间就如此情此景,背道而驰,相逢便意味着分离。这一生,她都将是孑然一身,曾希冀过被温暖怀抱呵护,但,曾在她生命中留下亮色的人终将背弃她而去,因为,命运已经注定,他们是她的敌人,仇恨刻骨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