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仙女 下
作者:天池月城      更新:2019-09-19 19:18      字数:3603

每当父亲跟我说这句话时我都感觉异常温暖,因为我知道他是想起了妈妈,于是,我将头靠在他那宽阔的肩膀上,用右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可是,父亲却突然将我往外一抛,抛入了一个黑色的小水池中。我慢慢沉了下去,在腥臭剌鼻的黑水漫过我眼睛的那一刹那,我看到父亲僵直着的身子如同雕塑一样站在水池边,双眼中已满是泪水,口中在喃喃自语,说,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

我在水中挣扎,由于没有空气,我越来越感觉没有力气,然后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睡了不知有多久,我突然醒了过来,发现四周很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任何声音。我很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因为在以前我醒来时,父亲和蔼的脸总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对我微笑,如盛开的莲花,然后我就感觉很幸福很幸福。然而这次醒来后迎接我的却是黑暗,寂寞的黑暗。“我要爹爹!”我心里想,随即,身子便向上飘起来,如同一片羽毛一样。当我飘出水面时,看见爹爹依然站在水池边,口中依然在喃喃自语,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

我飘在水面上,不敢向前迈步,只有大声呼喊:“爹爹,爹爹,爹爹……”当我想起自己不能言语时,口舌已经非常干燥了,看着父亲摇晃着身子将要离去,我急了,试探着向前迈出脚步,哪知,身子却在徒然间飘了出去,只到飘到爹爹的身前才停下。我惊喜交集,却不害怕,因为我已站到我爹爹的面前,站到一直在爱着我、疼着我、包容着我、保护着我的人的面前。可是,爹爹依然像是没有看见我一般向前走去,口中在说,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

我追在他身后,看着他突然间苍老了十岁的身影,难过在心里无穷无尽的漫延开来,我在心里对他说,爹爹,您不要难过了,也不要再不理嫤裳了,嫤裳会乖的。我伸手去拉爹爹的手,却发现我的手竟然从他的手中穿了过去,再试几次也是如此。“怎么会这样?”我怔住了。当我回过神来时,父亲也站在了洞外,只听见他的声音从外面飘渺地传了进来,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

我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没有这样奔跑过,这是第一次,我没想过我跑起来也是如此的迅捷,如同一只在狂风里断了线的风筝。可是,当我触碰到外面的阳光时,我的身子却被狠狠地弹了起来。在飞起的那一瞬间我在想,这样落下去一定会好疼好疼,我好害怕,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疼痛过。身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甚至也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然而,我全身上下却没有任何的疼痛感。我爬起身,看到父亲的背影也消失在灿烂到撕裂人心扉的阳光下,不过,他的声音却从远处传来,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

而后我想,既然外面的阳光如此无情,那我就等到晚些时候再回家去找爹爹。于是,我坐在洞口的一块岩石上,看着太阳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慢慢向天边的山尖上垂去,最后却仿佛被剌穿而四散开来,血迹染红天边。“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心想。可是,当我离开洞口的时候,我看见我的身体在目光所能瞧见的地方都在似烟雾般四处漫延,越渐稀薄。我被吓坏了,急忙回到洞子里,这时,我听到远处有个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春天里的绵绵细雨,仿佛在说,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

父亲老是说:“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可是,当嫤裳真正需要爹爹的时候,您却在哪儿呢?我坐在洞口的一块岩石上,天天盼着父亲能寻来,对我说,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然而,我从洞口前的一棵树掉下第一片树叶开始等起,直到最后一片树叶悄然落下,也没能等到爹爹的到来。爹爹,嫤裳好害怕、好孤独、好想您,您不要因为嫤裳犯下一点点错误就如此*罚嫤裳好吗?嫤裳以后会乖的。

梦碎的时候也就是洞口前那棵树掉下最后一片枯叶的那天。在那天傍晚,我看到不远处一片火红,璀璨到耀眼的火红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在其中,显得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震撼人心——我知道,那里是我居住了十七年的地方。爹爹呢?他逃出来了吗?如果爹爹能逃出来,那么他一定会来找嫤裳的,因为嫤裳已经好乖好乖了。

可是我等了许久许久,爹爹还是没有来,于是我知道,爹爹是再已不能来了。

我看着越来越密集的树木;看着越来越急的瀑布;看着瀑布下越来越深的水潭;看着一批批小动物渐渐长大又渐渐死去;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四季在永不停息的轮回着,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少年,是十年?百年?还是几百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等待的什么?

我的心情从最开始的期待到沮丧再到麻木,我觉得自己应该好老好老了。

有一天,我看到四个人抬了一个巨大的黑匣子向洞口走来,我好害怕,因为那个匣子好黑好大,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我向洞子跑去,躲藏在一块岩石后面,直到那几人放下那黑匣子快要离开时我才想起,我应该去求他们将我带出去见我爹爹的,如果我爹爹还像我一样活着的话。可是,当我去拉他们的手时却发现,与以前去拉我爹爹的手的情况一样,我的手从他们的手中穿了过去,他们没有理我。我生气了,想用石块去砸他们,可又害怕将他们砸伤,于是,我顾不得肮脏,到水池边抓起一条鱼向他扔去。

他们这下才回过头来,可惜仍然没有瞧到我,左顾右盼地瞧了老半天,可是我当时就在他们面前啊!我虽然不能说话,但也不至于因此而看不见我啊?我看到他们的眼神在不停地闪变,从刚开始的惊讶到茫然再到惊恐,然后飞奔出去。

我的心情再一次从开始的期待到沮丧再到麻木,我已经太累了。

“我应该好老好老了!”我再一次这样想。要不是他们看不见我,就只有这么解释了:他们看见我太老太难看,所以才被吓跑了。我再一次坐回到洞口,再一次坐回到自己不知坐了多少年的石头上。突然,我看见洞口的石阶上躺着一只长相非常凶恶的动物,它看见我以后就大张着它那长长的嘴巴向我冲来,它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着的阴森寒光让我心惊胆战。

从此,我再也不敢到洞口去了,因为我害怕,每当想起它凶恶的模样与闪耀着的阴森寒光的牙齿时,我就会不寒而栗。

在洞子内的日子更加难煎熬,这里面好脏好乱好黑,不过这总比被洞口那只可怕的动物咬断脖子要好上一些。

时间依然在慢慢流逝,我看到那个匣子从漆黑色逐渐褪变成乳白色;看到岩石从乳白色渐渐变成漆黑色;看到蜘蛛网在洞顶上被一张张被编织起来。我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的情况下又等了多少年后,终于看到您们走了进来。

我好开心好开心,我这时才想起自己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记忆在愰忽中渐渐苏醒,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父亲给我买最好看的衣服时;在父亲给我买最可口的冰糖葫芦时;在父亲跟我说,嫤裳,你就是爹的全部时;在小哥哥跪下诚肯地对我说,嫤裳,你很漂亮,嫁给我好吗时我才如此开心过。

可是,当开心过后我又有些害怕,害怕您们看不见我,或看到我太老太丑而害怕。所以,我尽量向您们扔出一条条鱼,尽量向你们微笑,虽然我也忘记了怎么去微笑,但我会努力。终于,您们看见了我,而且并不嫌弃我又老又丑,对我很恭敬。

天哪!我徒然间豁然明白自己在这里等待什么了——我需要您们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又脏又乱的地方,离开这我不知道已待了多久的地方。无论如何我要寻找到我的父亲,当面问他,爹爹,您不是说嫤裳是您的全部吗,那您为什么又那么狠心,丢下嫤裳就独自离开了?您知道嫤裳有多想您吗?您知道嫤裳有多害怕吗?您知道嫤裳有多寂寞吗?您知道…………

…………

四人一口气将仙女所写的这篇不知该说成是小说还是自传的文章看完,神态各异:

卢布泪流满面,一张脸因为难过而似雕塑般木然,口中喃喃自语,说:“真是……真是……真是太感人了,我心里……心里……”

——卢布是女孩子,心里的触感非常敏锐,易多愁善感,但仅仅是感而已,不会去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所以只会对嫤裳的遭遇非常同情,而不会去思考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

唐波神色如常,在其他人都在认真看时他却依旧不忘贼眉鼠眼,眼神在仙女与纸张之间来回游荡,所以他是唯一一个没认真看完的人。

——唐波一生玩世不恭,不知情为那般,在他心中,十个感情还不如看一眼美女来的实在。但最主要的是,这仙女的遭遇不关他的事。

胡明福低头沉思,眼神闪烁不断,指甲也因太过用力而嵌入了掌心的皮肉里,瞧他的模样,似乎在半响之内都作声不得。

——嫤裳这几千字在胡明福心中那可就影响深远了。他有着女孩子般无比细腻的情感的同时,又有着哲人般宏观博大的思维,所以,他现在在被感动的同时,又在思索着这其中最关键、最深层次的问题。

卢加文激动异常,右手将那张纸从胡明福手中接过来开始身子就在不住地颤抖,踹气而笑,说:“多精纯的写作功力啊!还是出自于一个女……一个仙女之手,这下要轰动全世界了,而且从里面我可以瞧出许多以前不能想通的东西,太有研究意议了。”

——卢加文是专家,虽然在胡明福与唐波心里他是“转嫁”。专家看问题就会从专家的角度去看,故而,他们绝会把一件事情凌驾在情感之上,因此,吐出来的话,往往会遭到诸如卢布这样的人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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