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选择遗忘这一切的，是我？

在我的n多种猜测假设中，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遗忘过去几乎等同于变相的背叛，背叛自己，背叛亲人，背叛朋友。

我何苦……等等！！

我再度抬头看向他。他这么说，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者，是不是按韩先生的意思，说的推托之词呢！

他看着我的变化，只是淡淡地笑，眼神中有一层我看不懂的悠远，晶莹璀璨，源远流长。

耳边的音乐格外的祥和，恍惚中，他的唇轻轻动着，我却越看越不清楚，眼前逐渐模糊，终于沉沉闭上眼睛，沉迷其中。混沌中，思想忽然变得澄明，脑中断断续续的片段渐渐连接起来。

……机器坏掉了，我被困在黑暗里面整整2个小时。麻醉剂的药效让我昏昏沉沉，不得动弹。恍惚门开了又关，人来了又走。耳边间断地闪过些谈话的声音，听不真切，就又睡去了。最后，一阵音乐响起，机器缓缓把我送出，我看着救我出去的人，欣喜地叫了一声：“澈！”

原来我是认识他的。

他的五官都很俊逸，和他的声音一样，但是看着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忽略了他的相貌，单单只望进那双眼睛里去，泥潭深陷。

他敲了敲我的头，说：“小雪，什么呆呢？你可是想好了？”

我迟疑着，脑中晃过一张又一张惊恐失望的面孔，心头如遭重锤猛地一痛，我说：“你帮我，都忘了吧！”

“都？都有谁？你的亲人？你的朋友？还是你的过往？”

片刻的安静之后，我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说：“所有的，我的记忆，包括你——一点不留。”

“小雪真是狠心，连我都给遗弃了。你也真舍得！你就不怕你以后不辨是非、不分敌友？”

“怕！但是更怕我会心生软弱，存了幻想，分不清现实。”我递给他一封信，“适当的时候，再交给我吧。”

“真要这么彻底，连个印象都不留吗？你的朋友、父亲、哥哥……就没有一个让你记挂不舍的吗？”

“就是因为记挂，所以更要忘记。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去认识别人，也重新认识自己。”

“我的小雪，真的长大了。只是你这个样子，连我都要下不了手了。”

“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下次见面，你必定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我！”

那天的音乐奏了很久，我也睡了很久，久到我醒来时，已经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我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床边站了一排人。见我醒来，有惊有喜，或站或坐，参差不齐地叫着：“小雪！”

我扫过一圈，淡淡地说了一句话，翻了个身继续睡，留下他们大眼瞪小眼，目瞪口呆。

我说：“要吵出去吵，别吵我睡觉。”

“小雪你都睡了两天了，还没睡够啊！”

我烦闷地起身，不耐烦地扭过头看着说话的人，劈头盖脸就说：“你是哪棵葱？我睡几天关你什么事？！一个男生留那么长的头是想招蜂引蝶还是哗众取宠啊，整个一不男不女……”

余光扫到这些人的眼睛瞪得更大，目瞪口呆升级，已经僵了。

被我一通话胡乱砸到的人，静静地看着我，面沉如水，眼里盛满忧郁，幽幽地说：“我当初——为了什么蓄……如今倒成了招蜂引蝶、哗众取宠……的一根葱了。”

其他人均是一脸菜色，不言不语。

我依旧淡漠，面无表情看着他，看着他们。

直到一个人递了张纸过来，说：“小雪，这是——”他顿了顿，“这是有人让交给你的。”

我面色不善地接过，翻开，然后面色不善地合上。抬眼看了看床前的五个人，挑眉问道：“韩夜？”

环视一周，没有人说话，最后被我骂成葱的人迟疑着，轻轻点了点头，眉宇间散不尽的忧郁。我跳过他眼里的担忧和悲戚，又问道：“韩天？”

依旧没有人讲话，片刻，坐在最边上的一个银白色头的中年人轻轻点了点头，眉头紧锁。

真不愧是父子，连苦大仇深的样子都很像。我冷笑。

“小雪，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你哥和你父亲！”

我抬头看向他，银色框架的眼镜，两鬓斑白、一副慈眉善目，如今也是一副痛心疾的模样。我冲他微微一笑，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笑得没心没肺、天真无邪。我抖了抖手上的纸，云淡风清地说：“我知道，上面写了。”

一时紧绷的局势土崩瓦解，每个人都松了口气，脸色渐缓。

我接着说：“那又怎么样？”

“你——！”一时之间，几人愁苦更胜。他的眉眼之间带了怒气，更多的是悲伤。他转头看向一直坐在最边上默不作声的韩天，低低唤了一声“韩先生——”

“算了！”韩天始终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终于缓缓叹了口气，“小雪失了记忆，自然不认识我们，她有下床气，可见身体已经没事了，我们先出去吧，让她再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们一个一个走了出去，脚步无比沉重而迟缓，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心没肺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最后一个背影消失的时候，意外地，我现韩夜靠站在门的一侧，看着我，看着我唇边的笑，满是哀伤。

我一阵惊愕，他转过身，悄然而去。

再度躺回床上，睡意全消。我展开那张纸，上面写着：“韩雪，女，15岁，就读于圣一中初中部，即将升入高中部，独居于蜀山道别墅，家庭成员：父韩天，兄韩夜。”

韩天……

韩夜……

我闭着眼睛，拎着这张纸无意识地上下呼扇着，嘴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两张清晰的面孔突然就跳到了脑海中，无比清晰。

我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想了想刚才屋子里的几个人，我刚才并没有特别留意过他们的长相，怎么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可以记得这么清楚。那张纸，我这么一想，纸上的内容立时映在了脑中……

原来，原来——我竟然……是过目不忘的。

……

原来，我曾经，在醒过来的时候就见过肖建了。在那几个人之中，我自诩记忆力群，却转了身就忘得一干二净。坐着他的车子对他说从没见过他。

遗忘得，连催眠都省了。

我低低地笑了起来，在音乐声中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澈清亮的眼眸，说：“澈，不一样的我，感觉怎么样？”

他的唇角勾起，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道：“出人意料，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