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在天石沟知青点的专案组要撤消了。“工宣队”的老孙从公社给石宝打来电话，通知石宝说专案组就地解散，让石宝亲自把王川押回公社。石宝不知道情况已经生了变化，还以为是他弟弟的安排呢，便让杨二娃套好大车，让方松和杨三娃把老孙、小宋的行李装上车，押着王川回公社。

石宝的通知让王川和白天亮为之一惊，他们从石宝的脸上看不出异样的表情。石宝的神情还如往日一般沉着，深邃的目光还是那样让人捉摸不定，那张被一顶上好的红狐狸皮帽子围着的脸依然冷漠。他挥着有力的手，催促王川赶快收拾东西，及早上路。

白天亮在忐忑不安中为王川捆好行李，一老一少对视着，目光里饱含着说不尽的眷恋。

白天亮替王川把皮帽子戴上，把帽耳朵的绳子拴在王川那满是胡茬的下巴下面，他看到王川灰白的脸上有几滴老泪滚落下来，便轻轻地替他揩揩。

一别之后，王川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这或许是短暂的分离，或者是永久的诀别，未来是一场梦，谁也无法预测。

白天亮握住王川苍白而干枯的手，扶着他爬上大车。王川把白天亮的手抓得很紧，好像生怕他要离开一样。他的目光是那般浑浊，没有一点光彩，就像一个将死的老人弥留的目光。的确，他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那间曾给过他许多温暖的小屋。岁月苍茫，在今后受苦受难的日子里，谁还会照顾他？关心他？给他做羊肉汤？用热毛巾替他敷伤口？抚慰他心头那看不见的创伤呢？

刹那间，王川觉得连最后的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他好像正一步步地走近死亡，走向人生的末日。

原来，人的生命竟是如此地脆弱。

这是一次生离死别。人生最美丽的是爱情，人生最宝贵的是友情，爱情没有年龄的界限，友情同样没有年龄的界限，一切只要情到深处。

石宝跳上马车，吩咐杨二娃道：“二娃子，走吧。”

杨二娃长鞭一甩，大黑马便迈开它有力的四蹄。

大车起动了，王川的手渐渐松开，他眷恋地望了白天亮最后一眼，缓缓闭上双眼。

白天亮跟在大车的后面为王川送行，他心头一酸，眼泪便如骤雨一般无法控制地滚落下来。他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了。突然，他心念一动，在心底狠狠地骂自己道：白天亮啊白天亮，你都做了些什么？这主意是你出的，若是行不通，王书记还会有命吗？那时，害死他的将不是石书记，而是你白天亮了。

风呜咽着，白天亮丢了魂儿一般孤零零地伫立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