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数颗附在草叶上的晶莹露珠折射出点点光亮，在行路人的衣裳上迅速划过。
陶桓轻轻扒开灌木丛叶，瞅准了一只落单的野猪，嘴角微翘了翘，随即将李小曼先前递给他的一个烧熟的土豆掰开来，从灌木隙里丢了出去。
“你干嘛？”李小曼侧眼低呼道。
陶桓食指放在唇间，示意李小曼噤声，目光才转到那只停在了原地的野猪身上。
瞧得野猪用鼻子将那两块温热的土豆拱了拱，似不曾意识到猪群已然远走的情形，陶桓这才伸手从箭筒里缓缓地抽出一根箭来……
箭头处泛着一道灼眼的光亮，且随着陶桓将手松开，失了警惕心的野猪忙声嗷叫，紧提起腿便朝前奔去。
野猪群也为得它这声长嗷惊散逃开，激起尘叶一片。
陶桓径直跳出隐身的灌丛，一边再次拉弓搭箭，朝那只拖淋了一路血迹的野猪射|去！
情形发生得这样快，而李小曼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见得野猪斜冲出去了段，接着轰声侧翻在地。
李小曼嘴巴微张了张，见陶桓倚了一株松树朝她挥手，便知这野猪是猎成了。
“这么厉害？”
李小曼笑眯眯地跑至那头野猪跟前，见其口鼻中渐渗出鲜血，圆胖的肚子还上下喘了粗气，却是疑问道：“可接着该怎么把它搬回去呢？”
陶桓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李小曼，方道：“别装了……既是我应允下的事，又怎好得让你开口求我？”
“你且拿绳子来。”陶桓缓步走至李小曼身前，见李小曼一副要退手放下篮子的模样，却是直接提了篮子沿，阻了李小曼动作，道：“我自己来拿便好。”
他身量高出李小曼一个头，是以拿东西的动作毫不费力，而李小曼但感受着肩膀处加了一股微沉的力道，旋又卸去，不禁轻笑了笑。
黑风听得陶桓的口哨声，倒不知是从何处蹿出来的，直跑到李小曼跟前蹭了蹭，口中一边还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青草……
且瞧着黑风直流哈喇子，而李小曼偏还在旁给它挠痒的情形，陶桓不由得鄙笑了句：“蠢马！”
很快，陶桓便用绳子将野猪紧套住了，遂使黑风过来半跪下腿……
然黑风瞥了眼那头已经奄奄一息的肥野猪，马蹄却不论如何也不愿上前，只围着李小曼一阵打转。
“可真是头蠢马，求人都能求错！这野猪就是替她驮的，可不是少爷我非逼你不可！”陶桓呵笑着，目光戏谑。
李小曼闻言不由得失笑，只轻抚了抚大黑马的脑袋，接着亲自把缰绳给解下一段来，拉挣着它走至陶桓跟前。
且看了眼黑风那委屈巴巴的样子，陶桓负手轻笑，假声嗤道：“因道你蠢，你便学着狡猾起来，可终究没学到几分……”
李小曼已习惯了陶桓这般作派，垂睫低笑了笑，旋即便要上前帮忙。
“不用了，你在边上站着就行。”
陶桓摆手叫李小曼让开，手上则紧忙着将绳子缠绕过马腹，想了想又扯些干草垫着，免得勒到黑风……
但随着黑风踉跄着身子站起来，李小曼瞧过那野猪半挂在马背上的模样，不禁皱眉问道：“你怎这样斜挂着，就不担心半路掉下来？又或者黑风被坠歪倒？”
“放心吧，黑风虽蠢，却不至于连这点重量都防不住。”
陶桓朝李小曼轻扬了扬手头余得的半截绳子，接着对李小曼道：“等回了山洞，将你那满篮子的兔肉之类的东西，也全都放上去，挂往另一边，黑风便也不会歪倒了。”
“这小段路，便暂且扶一会儿吧。若是到了山洞再拴一回，这蠢马许就真不愿当个蠢的了。”
听得陶桓的打算，李小曼微愣了片刻，才笑眼对陶桓阿颔了颔首。
“原是为了我想……也罢，那些肉死沉，我能得几分松泛也好。”
李小曼心下暗想着，见陶桓便要拉马前行，忙捡了陶桓的弓箭，紧步跟上，与他一并扶着那头半歪歪的野猪。
“我来就行。”陶桓将她拉至旁边，道：“这野猪还滴着血，你若是不小心染上，回去没准可真会吓着你爹娘。”
李小曼只得收回了手，随在陶桓身后。
瞧着黑风那长满了肥膘的身体被绳子勒出了些凹痕，柔软的黑毛也被流出的猪血给凝作团团块块，李小曼心想着要是有辆马车就好了——然这般想法方才生出，李小曼便又觉着自己可笑得紧。
回去的路可有好一段窄巴巴的，容不得马车经行，她却是想的什么事？
若只是在心下转一圈就能成事，她何必想着得个马车的便利就好？怕是家中米粮堆满了木箱，铜钱直需用布袋子装了才能满足吧……
然现实却是，此番回程，她与陶桓若能在天黑前赶到李家村就很不错了。
“连累你与我一同走路回去了……”李小曼心下暗叹了口气，有些抱歉地对陶桓说道。
陶桓防着野猪肉坠下，无暇回头，只笑应道：“这点路程算什么连累？”
“想及我在书塾习书时，结交了一名好友，我得知他父亲擅枪法，便也央着去学……他父亲很干脆地就收我为徒了，可那枪法竟隔了两月才教。”
“而在那两月之中，我一下学堂便被师父使了绕他家门前的小丘陵跑步，直到明月高悬，才被放回家去歇息。”
陶桓回忆起这段往事，心情便也跟着畅快了几分，道：“所以今日这几十里的山路，对我其实不算什么的。”
“我还当你是个身骄肉贵的富公子呢……”李小曼呵笑出声，其余的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
林中草木繁盛，她担心陶桓不好留意脚下，便主动走到了前头，提醒哪些地方有个坑洼什么的——当中态度，直可以用“殷勤”二字形容。
“到底凭空多得了头野猪不是？”李小曼忍不住暗暗乐呵。
她心下虽所求甚多，却也是个极易满足的——只不是当真到了毫无应对之策，且失了应对之心的那一刻，能多走一步，多好过得一日，便不算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