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华宫不算大，算是比较偏僻的一个宫殿，以前也都住的是些不受宠的妃子。

瑾妃在宁凡白封王之前，因为是皇子生母，还提了位分。

在这紫华宫内，她的身份却不是最高的，上面还有一个嫔妃。

宁凡白现在记忆有些模糊，他记不清那个妃子是什么时候被打入了冷宫，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进去的。

那个妃子走了以后，这里便就只有瑾妃一个人了。

本身她这么胆小懦弱，族人又都没有什么大出息，应该是会很安稳的度过余生的。

再不济，她也是皇子生母，一生衣食无忧也是该有的。

可是她的儿子一步步爬上了高位，这宫里，便容不得她了。

瑾妃坐小榻边上手里还拿着一只靴子在缝制，看完成度，已经是快好了，而她侧边的小竹篮里还放着另外一只已经缝制好的靴子还有些线。

宁凡白给她行了个礼，便自顾的坐一边，淡声道：“不是说了，这些都不要做了，伤手又伤眼的。”

瑾妃抬眼看了一眼，顺着他的意思就把手里快做好的靴子放好，唇边挂起一抹笑意。

“也是，你贵为太子，内务府那边对你再不会克扣拖延，你这只怕还没到冬天，冬衣便都送到府里去了，靴子，自然也是不缺的。”

太子有常服，靴子也是按等阶来，有特定的材质纹路。

不过平时自己穿的衣服鞋子，还是需要府里去采买，或者找绣娘定制。

宁凡白总是无法判断出他的母妃说话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比如现在，他总觉得她是带着些讥讽的，可是瑾妃唇角的笑意又温和慈爱，让他感觉自己有这种心思实在可恶。

“不是，我是怕你累着了。”宁凡白答道。

瑾妃身边侍候的丫鬟都被她叫了出去，房内只余下她与宁凡白。

她便也不顾及那些个什么礼仪，起身先伸了个懒腰才又问道：“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宁凡白把手里的珠串递给她，一言不发。

他自己个人来讲，觉得这串珠子根本没有任何纪念意义。

虽然没有它，自己爹娘不可能有那一夜情事，他也不可能出生。

瑾妃接过，宁凡白分明在她眸子看见了一丝寒芒转瞬即逝。

就总是这样，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错觉。

瑾妃撂了撂垂在耳边的发丝，把它往后挽了点，才温声道：“你可别找皇上主动开口要什么东西，我时常给你说的话，你也总是不听，这跟我反着来，地位反而一天比一天高，你肯定也更不乐意听我的话了。”

宁凡白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要怎么跟瑾妃说。

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退路，除非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遇见宁致远，没有被紫华宫以外的世界吸引，没有享受到他这身份带给他的权利的滋味，那还来得及。

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是晚了。

瑾妃说话改了以前做宫女时的一口一个奴婢、奴才，却也适应不了宫里娘娘们的自称，成天你啊我的，宁凡白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妥，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他们这些男人，在朝堂，私下里，你啊我的，还行，毕竟官职称呼起来，都一样。

但是宫里，皇上的女人，这些却是免不了的。

可是宁凡白也给瑾妃说过很多次了，瑾妃也是次次不改。

她又坐下，拿起那只快要缝制完的靴子继续穿针，“你待会儿就顺路把这些都带回去，下次中秋节来的时候，让司尘给我准备些你最近爱的花色，我再给你做别的。”

宁凡白皱眉，盯着瑾妃半天说不出话。

他们母子两个相处起来气氛总是有些不对。明明瑾妃处处表现出了一个慈母该有的态度，在她这个身份生下了皇子，让他躲着点儿，也是为了他的安危，可是宁凡白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又问：“这段时间宫内可有什么事？你这里一切都还好？”

瑾妃摇头，“你就别操心我了，自己府里多看着点儿，都有刺客进门了，这是谁干的，这么久都没个信儿。”

宁凡白笑了笑，瑾妃从不问他在外面辛苦不辛苦，过得好不好，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有什么事情，都记挂在心里的。

这刺客的事情，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只是帝都内，有能力有动机这么干的人，屈指可数。

他在最初的时候没有声张，皇上那边不主动去查，也给了他七天的时间养伤。

这差不多就是交换了，息事宁人。

“大概心里有数了，司逸现在不能跟着我到处跑，府里一切就都是他在照看，也添了些人手，往后不会让母妃为我担忧了。”

瑾妃听着轻笑了一声，“司逸跟着你也是很多年了，这人办事妥帖，你倒是省心了。不过我身边的大宫女也被你清理了一批又一批，人是用得越来越不顺手了。”

这本来是母子间的闲聊，可是宁凡白心头却是咯噔了一声，浑身发冷。

他目光牢牢的看着瑾妃，这个他印象里一直胆怯懦弱，甚至会耍出些丢人事情的女人，心头一点点的下沉。

人心时时在变，以前忠诚的人，现在不一定忠诚。

这是宁凡白清理瑾妃身边第一批大宫女的时候说的话，那时候瑾妃怎么求情都没有用。

那个宫女是看着宁凡白长大的，她一生未嫁，守着瑾妃从最落魄的时候，慢慢熬到了妃位。

可是她想陷害瑾妃与侍卫私通。

这是宁凡白不能忍的，但是瑾妃在宫中这么多年，没有一个能说体己话的好友，她就想顾及旧情，宁凡白不听。

现在这话说出来，宁凡白听出了些落寞心酸，可是更多的，还是嘲讽。

宁凡白脑袋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薛岚，那个被他送出宁王府的侍卫。

他沉声问道：“母妃，你看出了什么？”

瑾妃看了一眼宁凡白，轻哼了一声，“我一个小妇人，成天闷在宫里，紫华宫都难得出一趟，我能看出什么？我不过把你的话还给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