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我了，老混……”
终于走到了城内，提奥多弯下腰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咒骂道。
“喂……”
提奥多见老教皇似乎有些走神，不免有些担忧。
“怎么了吗？……是不是你还在生我气？”
也就是嘛……怎么可能那么好原谅……
“唔……”
提奥多拽住老教皇的衣袖，轻声道：
“大人不要生气了，我以后不会再胡作非为了，要么就直接说权戒上那个印是我干的好了……”
“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
见提奥多目光里的黯然，老教皇笑了笑安慰道。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理我……”
“我只是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老教皇轻轻的揉了揉提奥多的头发，莫名的叹了口气，搞的提奥多的心慌慌的
“真的很抱歉，我真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好吧……”
提奥多的情绪也不知不觉低落了许多。
“走吧，我带你去觅食。”
觅食……觅食……
提奥多古怪的看着老教皇，这走神也走的太大了吧……人能叫做觅食吗？……
“去这家还是那家？”
老教皇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家看起来就非常不错的餐厅，提奥多恹恹的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乏味，回身看向了小巷中的小摊子。
“大人我想吃那个。”
“……听话”
老教皇皱了皱眉
“路边的食物不干净，要是把你吃出点病来，安东尼非跟我急不可。”
“可是我就想吃……”
“乖，那家餐厅肯定有你最爱的杏仁牛奶粥。”
“可是我还是想吃地摊的灌饼……我们今天就吃那个好不好……”
提奥多可怜兮兮的看着老教皇
“你是不是看不起地摊上的食物？以前我和姐姐想吃这样的食物都没有呢……”
“好吧……”
老教皇勉勉强强的同意了，不过不大情愿，开口叮嘱道：
“别让安东尼知道我带你出来就吃了地摊。”
“我知道的”
提奥多笑眯眯的看着老教皇
“教父早上带我吃的是菲力牛排配蘑菇汁，再加上煎鹅肝。”
“对的。”
老教皇赞同的点了下头，然后道
“不过这样的谎话只能说一次，以后不许在说谎了。”
“当然。”
“嗯，真听话，去吧。”
一人穿着黑色教袍，一人穿着普通的衣服，坐在维也纳下层区的小店铺前，看起来有些维和，但似乎又有种莫名的和协。
“你们小时候日子过得这么苦吗？”
老教皇看着一口就咬下半个灌饼的提奥多突然问道，他都怕提奥多把自己噎死。
要是让安东尼看到，少不得又要以为我虐待他，不给他食物了……
老教皇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
“嗯？唔唔……”
提奥多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的应道，点了点头。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饿死我了”
提奥多将大半块饼一下咽了下去，给自己顺了顺气
“昨晚和你生气我就没吃好，今天早上也和你生气，我早饭到现在才吃。”
“这能怪我吗？昨晚我有心哄你，你都不搭理我。慢点吃，忘了你要的体面了？”
“这不是为了体现出我的生气嘛……”
提奥多哀怨的瞪了一眼老教皇
“还不是都怪你，再说了这点吃饭又没人认识我，要什么体面。”
“好，怪我。”
老教皇点头认了下来，无理取闹才是正常的嘛……要是像昨天似的那种懂事的状态，老教皇反而会担忧。
“你小时候有梦想吗？想做什么？”
“我嘛……”
提奥多歪着脑袋，用手托着自己的脸颊，看着老教皇想了一会儿
“我小时候就想做魔法师”
“就这个？”
老教皇皱了皱眉
“你就没有些什么其他理想？比如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唔……”
提奥多沉吟片刻，斩钉截铁的道
“我以前是梦想要成为魔法师的人，除此之外没了。”
“那现在呢？”
“现在……不知道，现在我要给姐姐报仇，然后侍奉教父。”
“嗯哼？”
老教皇轻哼一声，带着些许不满，提奥多连忙改口道：
“是父亲大人，嘿嘿”
提奥多笑嘻嘻的看着老教皇，然后伸手捏了捏老教皇的下巴
“父亲大人的下巴上又长扎人的胡子了。”
“回去就刮干净了。”
“嗯嗯”
提奥多应了两声，然后道
“我才不是小时候没教养的家伙，那天您说的不对呢，我八岁，唔……八岁半的时候就开始由您教导了呢。”
“嗯，我的错。谁说我的小天使没教养，我和他急。说小天使没教养，不就是指桑骂槐说我管教无方吗？”
“对对，就是这样。”
提奥多向来送饼的摊主道了声谢，接过饼大口的吃了起来。
“你小时候就不畅想自己的人生吗？”
“畅想啊”
提奥多点了点头
“畅想自己是个大魔法师”
“然后呢？”
“然后天天能吃上白面包……唔，不许笑！”
提奥多看见老教皇嘴边的笑意，恼羞成怒。
“那你以前觉得教皇都吃什么？”
提奥多砸吧了一下嘴，红着脸小声道：
“数……数不尽的白面包……”
“你以前可真是傻的可爱，不过现在也差不太多。”
“直接说蠢就好啦嘛……”
提奥多轻声嘀咕道。
“我问问你，你当时救安东尼的时候在想什么？”
老教皇饶有兴趣的看着提奥多问道。
“什么也没想啊，唔……不过我有想过打劫他来着，他看起来好有钱的样子啊……但想起姐姐和老吉尔斯告诉我不能做不道德的事情，就把他拖回那个镇上了……”
提奥多缩了缩脖子，担忧的看着老教皇
“你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
“没有没有”
老教皇摆了摆手，生怕提奥多误解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如果突然有一个亲人出现……”
“亲人？”
提奥多微微蹙眉，不解的看着老教皇
“父亲大人不就是我的亲人吗？难道您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教皇见提奥多担忧而失望的看着他，连忙澄清道
“你是我最喜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人呢？我是指，是指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老教皇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的问道，只是语调似乎有些古怪，貌似并不怎么情愿
“……”
提奥多愣住了，使劲将口里的饼咽了下去，迷茫的看着老教皇
“您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你还有血缘亲人在世，你要不要去认？”
提奥多微微摇了摇头，笑着又招呼老板又做了一份灌饼。
“你是猪吗？”
提奥多笑眯眯的看着老教皇也不说话。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
老教皇揉了揉额角，他原本以为提奥多会很惊喜的，要知道他可是做了很久的心里挣扎，才把这个消息告诉提奥多的。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我还有亲人活在世上，但是在惊讶过后，并没有自己曾经想象中的欣喜与兴奋，反而是像对陌生人一样淡漠，原来并不是有血缘的就是亲人，他们早已在我心中被开除出亲人的行列了。”
这是一个少见的棕色疯马皮制的活页本，做工很精细，主人保养的也很好，看来是个让他珍视的东西，令人惊讶都是上面还有一个鱼人纹案。
“提奥多，认真点，不要笑，我跟你说的是正事。”
“是啊，我有在认真听啊。”
提奥多乖顺的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开口道
“不要试探我啦，我亲爱的父亲大人，我哪有比你亲的人呢。”
“……”
老教皇叹了口气
“我真的是在和你说正事，你有亲人在。”
“噢”
提奥多兴趣缺缺的应了一声。
“我怎么看你兴致不高？”
“可是我看您也不大情愿啊。”
提奥多换了个位置，凑到了老教皇身边。
“那么教父我在世的亲人是谁？”
提奥多附在老教皇耳边轻轻的问道。
“母亲……”
“诶？是教父要给我找教母吗？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
提奥多促狭的看着老教皇
“闭嘴，小混账。我是说你的母亲。”
老教皇拍掉了提奥多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没好气的沉声道。
“噢，我母亲早就过世了，难产，教父你是在搞笑吗？而且她要在世，知道自己的儿子活着她会不找上门吗？”
“我没骗你。”
老教皇顿了顿，无奈的瞥了一眼满脸不信，托着下巴听戏的提奥多。
“你的母亲在生完你之后就被你父亲赶走了，所以他对你们的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你们是两岁左右的时候被扔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在被吉尔斯神父收养你们之前你们是怎么活的……不过你的母亲确实不知道你和你姐姐的事情，而你的父亲则是一直对外称你们的母亲难产死了也许是他觉得不光彩吧，因为你的母亲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个孩子，也就是你异父同母的哥哥，你的母亲是厨娘所以有家室也没人在乎，只是没想到会机缘巧合被……”
“被你父亲嗯……然后你母亲生完孩子就被送走了，她带着你哥哥嫁给了现在这个丈夫，不过却是没有再生育。”
“噢，教父你适合去写小说。”
提奥多认真的听完后，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没骗你，你可以和她用秘法验证一下。”
“这么说……我是真有一个母亲了？”
听到老教皇的说法提奥多若有所思。
“是的”
得到老教皇的回答后提奥多继续道
“那为什么她没有来照顾我和姐姐呢？或者知道我和姐姐的事情来找来呢？应该许多人都知道我生的不怎么光彩了吧？”
提奥多挑了挑眉
“亲爱的孩子，大部分知道也只是中上流社会，他们喜欢这些料，况且……”
“况且谁也不知道你的父亲有几个私生子……不过也许，也许是你的母亲把你忘掉了……更何况很少有平民去探究大主教们的资料，毕竟那离他们太遥远了，说不准他们连名字都记不全呢。”
“噢噢，那我勉为其难就信了吧。”
提奥多将脑袋搭在老教皇的肩膀上，轻轻的问道：
“那么教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
老教皇犹豫了一下，带着些许歉疚。
“抱歉，我的孩子，我在你失去记忆前就知道了，不过……因为私心，所以就瞒着没有告诉你，我的小天使，希望你能宽恕一个老人的自私，我只是……”
“您只是不希望我对您的爱被突兀出现的母亲抢走？”
提奥多眨了眨眼
“是的……我的孩子，你的教父也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抢走。”
提奥多轻轻的亲了一下老教皇的面颊，温声道：
“那教父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呢？我都已经习惯了。”
“我的孩子，我觉得这种事不应该瞒你，我觉得你知道自己有亲人在世会很惊喜的，毕竟你天天念叨着自己的亲人。”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我的亲人就是您啊……我的母亲，她虽然生下了我和我的姐姐，却并没有照顾哪怕一天，虽然她有可能也是被迫的。”
“这些我不得而知，但我却知道在我和姐姐快冻死，饿死在路边的时候，是吉尔斯神父打开了教堂的门，让我们两个小乞丐进去，给了我们那一口食物。”
“也记得是教父宽恕了我，虽然……可能是源于老安东尼的恳求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不过这些我不在意，我是在教父身边长大的是教父教导我如何做人，做事，手把手的教我魔法，认命我为总长乃至大主教，把我提到了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教父”
提奥多笑眯眯的凝视着老教皇的眼睛
“别人的孺慕，都是对自己的父母，可是我孺慕的人，却是您和其他大主教啊。”
“教父，你担心我会得知自己母亲的消息后会不在和您亲近，可我也同样担忧，担忧您知道我有母亲后，知道我依靠的人不止有您，您会不在关心我，转而将心血倾注于那个讨厌的西奥多。”
“不会的，我的小天使，不哭，不哭，教父不会把你丢下的。”
老教皇擦了擦提奥多的眼角柔声安慰道。
“我一点都不惊喜，我不想认我从来未见过面的母亲。”
“多一个人照顾你是好事。”
“你确定是她们照顾我，而不是我照顾他们？”
“相信我，他们会成为你的助手。”
老教皇笑着揉了揉提奥多的头发。
“你的母亲还不知道她有一个大主教的儿子和成为王后的女儿。你会给她一个惊喜的提奥多。”
“我觉得还是惊吓多一点。”
提奥多小声嘀咕道。
“你的意思就是叫我去认亲了？”
“是的。”
老教皇微微颔首。
“你的那位母亲生活的并不怎么好，她和她现在的丈夫，你的哥哥，生活在一个村落里。”
“既然如此，我觉得我更不应该打扰他们。”
“我的孩子，你知道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虽然话有些不大中听，不过这是事实，我希望可以用他们的存在淡化你的另一面，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知道”
提奥多阴郁的接到
“不就是他们说我是恶魔，克死了自己身边的亲人吗？”
“所以，答应我，去认他们好不好？”
老教皇捏了下提奥多的鼻子笑着道。
提奥多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走吧”
老教皇将两枚金币留在了桌上，拉着提奥多向街巷内走去。
“我们去看看给你做本的材料。”
“唔……”
提奥多面上好似不情愿，手却是拽的老教皇更紧了一些。
“我的孩子，我才发现你今天怎么穿的是教袍，我昨天给你买的衣服呢？嗯？我连看都没看见。”
老教皇将手搭在提奥多的肩上，方才发觉提奥多今天穿的还是黑色的教袍。
提奥多抿了抿嘴，郁闷的看着老教皇。
“不是昨天被你打坏了吗？”
“我打你的时候你穿的可是衬衣。”
老教皇回想了一下，随后看着提奥多道
“你不会昨天就买了一件衬衣吧？”
“唔……”
提奥多侧过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这么说来……昨天你那么大气性就是因为我给西奥多挑衣服没给你挑咯？”
老教皇促狭的看着提奥多。
“哼”
提奥多闷哼一声，嘟囔道
“他是您的子侄，我可比不上他。”
“怎么比不上？我的小天使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了，我说多少次了，我的小天使才是我最疼爱的小家伙，走，那咱们先去成衣店，好好挑挑。”
“净忽悠我……那是你的钱，我不花！”
提奥多赌气道
“刚才还花我的钱吃的早餐呢，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也不管提奥多同意不同意，老教皇笑呵呵的拽着提奥多换了个方向。
“我的傻孩子啊，教父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嗣，我的财富以后不就是你的财富吗？”
“那不应该是西奥多的财富吗？管我什么事。”
“西奥多吗？……”
老教皇顿了顿，笑着道
“他不需要的，如果他没有选择成为修士，或者他不是个天生的贵族，我或许会将我的东西给予他。”
“他放弃了贵族的身份，选择成为了修士，不是更好吗？教父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提奥多迷惑的看着老教皇，老教皇深深的看了一眼提奥多，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懂，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单纯，没什么复杂的心思，和不该有的野心。”
老教皇顿了顿，惆怅的叹了口气
“他的心思变了……提奥多，在你看来我是你的什么人？”
老教皇突然问道
“教父，和父亲一样，唔……比父亲伟大的多”
“真是的听话的孩子，这也是我疼你的原因。”
“至于西奥多吗……虽然我会想他，但却不会如以前那般亲近了，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虽然我未给他施洗，但我也曾像对你一样对他，细心的照料提奥多。”
“不瞒你说，提奥多。”
老教皇捏了捏提奥多的肩膀
“我照料他比当初照料你要上心的多。只可惜……在他看来我并不是像他父亲一样的人物，他和那些市侩的贵族没有什么区别，他认为借助我的身份，可以使他更上一层楼。”
提奥多懵懵懂懂，忽然开口道：
“他是想做教皇吗？”
“是的”
老教皇点了点头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好，会做那些在旁人看来谄媚的事情？”
“没别的啊……对父亲不该好吗？”
提奥多想了想，看了一眼老教皇，羞赧的道
“唔……也有一点点小私心啦，我不希望，嗯……我不希望教父讨厌我”
“是啊，而他长大后却是想办法讨好我，想博我的欢心。”
“我不也是在讨好教父吗？”
提奥多迷茫的望着老教皇，声音有些低落
“教父不喜欢吗？……”
“没有的”
老教皇将提奥多拉到一旁，蹲下身凝视着提奥多的眼睛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我的小天使，你告诉我，你讨好我的目的是什么？”
提奥多眼神微微闪烁，不敢直视老教皇的眼睛
“我想让教父也喜欢我，希望教父能疼我……”
“除此之外呢？”
提奥多微微摇了摇头。
“可是你知道西奥多吗？他是想取得我的信任和支持，好帮他实现他的野心。”
“教父……”
提奥多抬起头，不解的看着老教皇
“教父，西奥多是您的子侄，您为什么不让他做未来是教皇呢？我觉得这样……”
“这样不是更合适吗？是不是？”
老教皇接道。
“嗯”
提奥多点了点头，他着实想不明白，让自己的子侄继承自己的位置有什么不好。
“他的心思太重了，人可以有野心，但不能有了野心就失了人情味。”
老教皇捋着提奥多的头发轻声道。
“即便他成为了教皇，他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教皇。”
“人可以为了执念拼尽全力未尝不可，毕竟生命只有一次，要活成最好的自己，但人不能为了执念放弃自己的信念。”
“唔……”
提奥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所以我的孩子，你以后不要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我不会的，我不会做一个让教父伤心的人。”
“真好……只可惜你……”
老教皇惋惜的看着提奥多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的孩子，如果万不得已的话，我不介意你不择手段，这算是我的私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