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攸使
作者:宁凡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11

天色阴沉得似在人心上压了重石,风起处,树枝摇曳,发出阵阵唏嘘之声……

昭庆的身体刚有了些起色,在褚黄罗裙外披了件石青长袍,倚在躺椅上拧眉倾听施南林转诉楚王的心意。

“大王恳请公主归国,有意将王位让与公主。大王言,公主欲嫁白越王,实非自愿,不该再为难自己!”

昭庆沉默。半晌,咳了两声,手中的罗帕就势被揉作一团。

“他,还说了什么?”昭庆轻声问,语气中夹着难掩的感伤。

施南林目光中略过一抹忧色,垂下眼,叹息,道,“大王还说,他,本就不愿坐这王位!”

昭庆又咳起来,一时止不住,将原本老实趴在椅脚打盹的小虎也给惊醒,瞪大了乌溜溜的虎眼,忧心忡忡地注视昭庆。

施南林端起案头白玉镶银的茶杯,递给昭庆。

昭庆仰起脸,喘息道,“子思,还在怪我……”

施南林耐心地捧着玉杯,温声安抚她,“公主多虑了,臣看大王,确是真心。”

昭庆轻轻摇头,半晌才道,“子思,不明白……”

自己并非故去楚王的亲生骨肉,怎么有资格,去坐那王位……

施南林轻声地劝,“先饮口茶,眼下还是身体要紧。”

昭庆抬眼看他,欲言又止,这天大的秘密,还不是讲出的时候……

小虎摇着尾巴,将大头偎上昭庆的小腿。似在撒娇,又似安慰……

白越王下朝,径直来探昭庆。

“寡人听闻。你与楚使单独会面。”他一边解下暗紫的风氅,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昭庆无力地抬头看他一眼。心下更是烦乱。

“不错。”她别过脸去,淡淡地答。

眼望着窗外乌蒙蒙地云雾,想着一场豪雨势不能免。

“寡人不准你再见他!”白越王大力将风氅甩到地上,气呼呼地叫道。

昭庆叹了口气,轻轻地合上双眼。

“你听到没有!”白越王索性坐到昭庆身旁。继续纠缠,那神情,倒似一个蛮横地孩童,定了意,不达目地不罢休!

“陛下!”贝衣的声音冷冷地冒了出来,“不要打扰主人休养!”

“贝衣!你越发不将寡人放在眼里!你……”

“大王,”昭庆柔弱的声音打断他地怒吼,“这两日,朝上可有要事发生?莫要因我的病耽误了政事才好。1——6——K小说网”

白越王眸中地凶光一点点褪去。“没有,”他想伸手抚上昭庆的柔荑,被昭庆抬手置罗帕于唇边掩咳给避过。

“不过是。攸王正式派了使臣出使,这几日就该到了。”白越王无不担忧地望着昭庆。顺口说着。

昭庆一怔。垂下眼帘,“是吗?”

心中却是莫名地有几分慌乱。

“这一次。攸王将自己的儿子派了来,不知又打了怎样地主意!”白越王不以为然地说着,随手为昭庆拉紧了外袍。

昭庆的心猛地一沉,半晌,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白越王以为她对结盟的忧虑未除,“寡人是不会答应攸王地,那个老家伙打的什么主意,寡人岂会不知!没有我白越的支持,他成不了事,我白越要成就霸业,却是无需援手!”他豪气万千地说道,没有注意到昭庆的失神……

雨终是下了起来,夹着风,凶猛地拍打着窗棂。

贝衣秀发微湿,双目却在放光。

“主人,阿黄带来了消息。”昭庆一忽从塌上直身坐起,不顾轻微地晕眩,焦急问道,“如何?”

贝衣抹了把湿漉的额头,“他只说,十余年前,先王登基之时,确有贵族豪门受到波及,或遭抄家或被放逐。”

昭庆的一双大眼满含期待,等了半晌,却再等不到下文。

“就这些?”她心慌地问。

贝衣点头,“阿黄说,先王暴戾,不准文人记载、不准百姓私议,当年为此着实杀了不少人,是以过了这么久,已没人说得清……”

“怎么会!”昭庆跌坐回去,难掩失望。

“阿黄倒是还有一句话要贝衣转告主人。”

昭庆闻听,眼中又生出希望来。

“他请主人留意,越之彦便是在那左右发了家……”贝衣拧着眉道,脸上不无困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她随即追问昭庆。

昭庆渐渐眯起双眼,面色阴沉下来……

施南林回返楚国,临行也未再见上昭庆一面。

昭庆只得悄悄让贝衣送去她给楚王的亲笔信,在信中,她惟有叮嘱子思勿以她为念,安心治理国家。

昭庆知道,子思已经长大,或许再听不进她的劝告,只是,她还有什么办法?

楚使刚刚离开,攸使便到。

白越王问昭庆,“你可想见一见这攸使?”

昭庆心头一紧,只听得白越王继续说道,“攸国的这位安王是带着贺你平安归来地礼物来的,倒也是一番心意!”

昭庆心下一松,方觉手心一把地冷汗。我尚未复原,怕是仍不便露面。”昭庆推辞,那个安王是见过她的,在她还在那人身边时……

“寡人以为,你定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放心。”白越王笑道。

昭庆避开他地目光,沉吟半晌,故作为难地试探道。“要不然,准贝衣跟在大王身边?”

白越王沉下脸来,狠狠瞪向不远处紧紧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贝衣。这些日子来,他对贝衣地不喜已是愈加明显了。

昭庆见他不吭声。便抬手召贝衣,“大王要接见攸使,你去听听,回来转述予我,我也好放心!”

两人迅速交换了眼色。贝衣利落地应道:“是,主人!”

白越王重重哼了一声,却也未表异议。王采纳了丞相地提议,在宫中设宴款待攸使。毕竟来使乃一国地王子,疏忽不得。

那一晚,昭庆却也未闲着。

她地寝宫里,悄然到访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昭庆本在等候贝衣归来,只在塌边案几上留了一盏小灯,借着昏黄地灯光。哭笑不得地望着几与白虎戏作一团的玄木。你多少收敛些,白越王毕竟在宫中,不比从前!”她低声警告他。

玄木从小虎地肚皮下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做个鬼脸,“放心吧!前面的宫宴正至高潮。白越王一时还顾不上你这边。”

昭庆叹了口气。“我这寝宫四周,如今添了多少双眼睛在巡视呢。你不能大意……”

玄木爬起身,正色道,“你在行宫遇险,我在王爷身边也听闻了,是以王爷命我火速赶来白越助你,在路上,却又听传你患了重病,这些,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昭庆苦笑一声,随即冷下脸来,“是有人,要我死呢!”

玄木紧皱起眉头,无声地走近几步。

昭庆盯着那微弱的烛火,自语,“是白乾?是越之彦?还是两人联手?再或是另有其人?”

玄木搬过近旁的一张圆凳,坐下,眨眼道:“我离开白越转了一圈,再回来,你的处境就如此不妙了!”

昭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贝衣可还在生着你地气,你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玄木的一张脸顿时垮下来,“我说,你心情不好,也不要拉旁人下水嘛!”

昭庆垂下眼,突然轻声问道:“他,还在攸都吗?攸王派了安王出使白越,他可是,失了攸王的宠信?”这疑问,自从得知安王是攸使起,便已埋在她心中。

玄木笑着摇头,“你,仍关心王爷。”

昭庆别过脸,曾经,我不止是关心他……

“王爷即将出使岐国,”玄木道,“真是奇怪了,攸王那老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将两个儿子都派去出使,也不知要做什么!”

昭庆回过神来,沉思片刻,轻哼道:“这还不清楚?他是动了心思,打起这天下的主意了!”

玄木眼一亮,“可是要打仗了?”

昭庆动气,不由咳起来,又怕惊到了守在隔室的玉儿,只能生忍,一时好不难过。

玄木手忙脚乱地为她端来茶水,“你急什么,我不过就是一说,平民百姓哪个会盼着开战!”

小虎想是看明白了玄木惹得昭庆不悦,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大爪子,照着玄木的小腿便拍了下来!

玄木听着风声不对,忙连蹦带跳地躲闪开。

“哎呀!我的虎爷,我知道错了行不行!”玄木轻笑着求饶。

“不要闹了!”昭庆喘息着低声制止。“玄木,你在攸都对这安王可有所闻?”半晌,昭庆问。

玄木老实地坐回去,“倒是听王爷提起过,这安王与大商人越之彦私下有交往,或许攸王派他出使白越,也是因了这一层关系。”

昭庆点头。

“前段时间,还听闻安王地一个侍妾与王府家丁好上了,打算私奔,被人发现,在攸都几乎传遍了,背地里,大家都在笑话他!”玄木故作神秘地笑道,似乎想给昭庆解闷。

昭庆还不及回应,啪地一声轻响,宫门处隐隐现出一高挑的身影。

“主人!”是贝衣焦急地低唤。

只见玄木,一个激灵,眨眼间便从圆凳上跳了起来,躲入暗色中。

贝衣想是瞟见了人影闪动,手臂一挥,一道白芒便追了上去。

“贝衣!”昭庆急忙阻止,“是自己人!”

来不及了,暗处,已传来玄木一声压抑的惨呼。

贝衣动作瞬间僵住,面色,转为煞白……

昭庆,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