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花落谁家(下)
作者:十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52

一曲歌罢,妙玉不觉也是一声感叹,望向了鸣玉坊的方向,才见到伫立船头的沈醉。

河风吹起,沈醉长发飘飘,露出了脸上的猩红面具。

面具如血、黑衣如墨,满身竟还代了无边的邪气。

他?妙玉这才意识到兰若公子正在看自己,目光中带了一丝别样的神色。

落寞?孤寂?还是怜惜!

妙玉朝沈醉的方向微微一笑,这一笑足可以迷惑众生,但这一笑中却又带了一丝难以觉察的苦涩。

“兰若公子?”妙玉只感觉心中一阵狂跳,“为何兰若公子给我的感觉却是如此熟悉?”

“小姐,公子的词……”丫鬟递过来公子寒所写新词,妙玉这才意识到该自己唱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展开宣纸,顿时一股墨香扑鼻而来,上面龙飞凤舞的图画了这些文字: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词解人意,这首词不正是自己落寞孤寂的写照么?妙玉叹了口气,望向为自己写词的公子寒。

公子寒也看着妙玉,那是一种充满爱意和怜惜的眼神。

妙玉只感觉心中一暖,她也能深深的感觉到眼前这位公子对自己深切的爱意,不过,妙玉除了感激,别无她法。她知道,真爱对她自己来说是一种难以捉摸到了浮华的奢侈。

公子寒对妙玉笑了笑:“相思,唱吧。”

妙玉报以感激一笑,秀口轻启,自己满心的落寞孤寂已伴随歌声飘便了整个秦淮河上空……

妙玉声如珠落玉盘,丁冬冷然,动听的声音加上薄雾后艳绝天下的身影,分明在秦淮河畔臆造出一种不可方物的动人美感。

——美得如同一首领风骚千年的诗。

——美得如同一个古典的迷梦。

——美得如同瑶池广寒宫殿的婵娟。

——美得便如同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不,还不够。

在众人眼中,天地间都没了光彩,花灯暗了,月光没了,天色淡了,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在眼中了!世间只有这个女子的容光艳色!

“花魁……花魁……花魁……”过了许久,人群中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人们疯狂的叫喊声惊得整个金陵古城都为之动容。

独孤青云叹了口气:“无情,你的词虽然比公子寒不相上下,但是……相思姑娘太优秀了,桃红不是对手……”

沈醉却没有说话,眼前疯狂的人群让沈醉感慨量多,他虽然也为桃红的表演所震撼,但,他想得更多。

他想到了今日午后与幕忆涵的对话。

想到了七十年前倭国对金陵的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吵杂的叫声让沈醉感觉异常刺耳,东邻小国蠢蠢欲动,有大举相侵之意,而炎黄国人呢?依然歌舞升平,混没在意这个最大的仇人、对手。

且不说平凡国人,便说修仙者们,他们作为有道之士,想的不是匡扶正道、保国安民,而是门户之见、而是勾心斗角。

且不说平民,便说说朝廷,朝廷之上,有几人敢振聋发聩一吼,有几人能真正为国捐躯。奸臣当道之下,谁愿意挺身而出守护炎黄天朝一方净土?谁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天朝大国最珍贵的荣誉。

沈醉只感觉自己全身都要爆了,双眼皆是血红之色,许多词句便如同天边飞来一般在自己脑海里恣意翻滚着,这些词句便如同要爆炸一般充斥在沈醉胸中……

“拿纸来……拿笔来……”

独孤青云见沈醉久久没有说话,脸色更是通红,正待发问,却见沈醉高呼纸笔,连忙吩咐人送上。

铺好纸,沈醉用大笔饱蘸浓墨,把脑中词句全部摘抄下来,洋洋洒洒一首新词片刻便涂画完毕。完成之后,沈醉把笔一扔,由于心力憔悴,吐出一口鲜血。

独孤青云狐疑的接过纸看了起来,一观之下竟惊得双手战抖,宣纸机欲落地——

“这……这……”独孤青云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边丫鬟连忙问道:“老爷,这给桃红姐姐送过去吗?”

独孤青云秃自难以决断,又仔细的读了一遍纸上之词,只感觉热血沸腾,几欲哭出来。竟然忘记了回答丫鬟的问话。转过头去,用一种难以琢磨的神色望向沈醉:“你……你到底是谁?”

沈醉嘴角间血迹依然,强忍着痛苦笑道:“兰若无情。”

“不,你不是,……”独孤青云疯狂的道。

“呆子”……早便有一个女子扑了过来,不是幕忆涵是谁,她此时还是男装,不过那声惊呼已经暴露了她女儿家身份。原来她在小船上时一直便关注着沈醉,忽见沈醉竟然口吐鲜血,大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驭飞而起,来到鸣玉坊大船之上。

幕忆涵挤到沈醉身边,扶着沈醉,朝独孤青云生气道:“二百五王爷,你,你把呆……兰若公子咱们了?”她本待说“呆子”二字,但连忙转口。

独孤青云却是一笑:“我可没把沈公子怎么样,幕大小姐!”

他话一出口,沈醉和幕忆涵皆是一惊,虽然沈醉早便料到独孤青云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隐瞒这一点,但此刻不知道他为何却明明道来。

独孤青云朝充满疑惑的沈醉善意一笑,这才道:“沈兄弟想知道的,为兄自然会找个时间告诉你。”

这时,丫鬟又在独孤青云身后道:“老爷……这词……”

说道沈醉所写之词,独孤青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语的豪情,傲然道:“拿过去,给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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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秦淮河中一艘大船之上,一个四方国字脸的汉子立在船头。他不是很高大,但双目锐利,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旁边一位白须老者对那汉子笑道:“恭喜王帅,今次花魁大赛必是公子所助之相思姑娘拔得头筹。”

那汉子正是天朝元帅王动,王动冷冷一笑:“寒儿自小便不喜军法,只知道琢磨这些酸气十足的玩意,即使胜了也上不了台面。”

旁边那老者呵呵一笑,又道:“王帅怎么看那位兰若公子?”他“那位”两字语气甚重,显然是有意为之。

王动转过头来,若有所思道:“退大悲明王、杀喜丧尸,他已然相当不错,又和云飞有翁婿之情,正合我意。”那老者问的是兰若公子,王动说的却明明是沈醉。

王动又道:“阁老,我还有一点疑惑,那位为胭脂阁苏媚姑娘填词的却是谁?她所填之词语言于朴素中见清新,平淡中见工致。全词情景交融,跌宕有致,用词奇巧而深意悠长,意境竟不在寒儿与兰若无情之下,他是谁?”王动几句话便把神秘公子的词评析得精辟透彻,竟似对诗词深有研究,想必先前骂公子寒之语皆是笑骂之言罢了。

阁老低头咳嗽一声,笑而不答,而是道:“既然王帅如此看好他,为何不让青王爷直接与之言明?”

王动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此事重大,我还想再考察一番再说……”此语一出,不觉抬头望月,双目含愁,满是忧国忧民之情。

便在此时,一阵乐声似惊鸿一般掠起,正是词牌《满江红》的前奏。前奏过后,一个动听女声响了起来,虽为女声,但她所传达的意思却无比刚毅坚强。

人们从她的声音中,竟似看到了边关狼烟、看到了马革裹尸、看到了流血飘杵。这闻所未闻、无比尖锐、惨烈、豪壮的词把先前回荡在秦淮河上空的那股柔媚温蕴气氛一扫而空: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十日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驾长车踏破、冬京城缺。壮志饥餐倭虏肉,笑谈渴饮扶桑血。待从头、激扬炎黄威。朝天阙。

这首词正是沈醉方才吐血手书之词。

写词之时,激荡在沈醉脑海中全是金陵十日的惨象和敖羽昔日激战倭国的画面。

气壮山河之词在桃红柔媚动听的女声演绎之下更有一种振聋发聩的震撼力。

词句中仿佛带来了东部海疆的狼烟——直冲天际。

——盘旋、消散。

一曲歌罢,桃红俏脸苍白,不住的喘息、咳嗽,踉跄数步,似一片无阻的浮云一般昏迷倒地——这一曲便如带走了她一半的生命。

一曲歌罢,便是万籁无声……嘈杂的秦淮河畔没有了一丝声响,方才还兴高采烈的看客们都低下了头,沉醉于细风软雨、温柔之乡的人们几时接触过这般惨烈的豪气,几时想过这般马革裹尸流血飘杵的传奇?几时想过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还有一个如此难缠如此丑恶的敌人——除了低头沉思、便是万籁无声……

一曲歌罢,公子寒本来还在奋笔疾书,忽然毛笔落地,在宣纸上突兀出了老大一团墨迹,他却毫不觉察,低头若有所思。

一曲歌罢,妙玉又一次望向沈醉的方向,这个兰若公子太难以让人看个清楚,但给自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

一曲歌罢,胭脂阁上的神秘公子也是停笔不作词,眼神里多了几分迷离,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羞涩和爱意……

一曲歌罢,元帅王起身躯一震,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想到了自己戎马一生经历百战的沧桑,他想到了自己曾经萌生死志所为的那个热切的理想,他想到了太多太多,最后脑海里只有一片混沌,口干舌燥之下转过头来对阁老道:“我……我要见他。”

阁老也是脸色苍白,显然还沉溺于方才的词中,过了许久才道:“这……绝不是兰若无情的词……难倒竟是他自己所作?”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