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伤逝
作者:向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309

慕云平到了幽兰山后没见到宋玉清,他们已走了,见到的只有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陆幽兰之墓”五个字,“想不到这天下最毒的女人也死了”慕云平先是有这样的想法,但随后看到了美丽的花朵包围着的这座孤坟,花海还是那么幽美,令人不禁生出一种感慨。

路上的李剑英一行却听到了一个消息:本年度的英雄会取消了,郑德隆准备十月初十在嵩山的太室山举行一个武林大会,并早已广撒英雄帖。此时距英雄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这又是要做什么?”三人均在想这个问题。

李剑英不愿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他与雪儿诀别的地方,这是他的伤心之地,他甚至不愿想起这里,这几年来,他都没有再来过这里,他也没有去找郑德隆报仇,毕竟他是雪儿的生父。

三人当然都化了装,方若盈也女扮男装成了一个俊俏的公子,这些都是慕云平临走时给他们留下的,这天午间,他们来到了英雄镇,镇上的居民仍然那么忙碌,而仁义会馆门前,八个彪形大汉鹰视虎步,来回巡视,于是他们三人绕着整个郑府走了一圈,从树上看下来,郑府内外现在都是戒备极为严密,三人更加确定这里关着重要人物,“李月玲会不会在里面?”答案只能进去找,可是白天无法下手,他们要等到晚上。

三人还是找了间客栈,睡了一下午,申时五刻,他们换了衣服,出发了,深秋时节,天暗的很快,等他们赶到郑府,天已全黑,他们在李剑英的后面直奔郑府的后园,郑府与往年相比,规模又有扩大,但这后园却一如往昔,几无变化,只是后园的墙高了许多,而且多了许多暗哨,不时出来巡视一番,这些人看起来人人武功都不弱。

三人观察了约莫半个时辰,待两人从暗哨中走出,查看了一番便走了,时机到了,三人飞身从墙上跃下,轻轻落在地上,方若盈落下时被李剑英轻轻一提,落地便也无声,于是三人向那座假山走去,刚走出数步,忽听左边有人喝道:“什么人,胆敢闯进这里!”李剑英刚要施展轻功,忽然心中一动,低声道:“不要紧,我来应付。”当下忽然提高了声音,道:“是我!”萧道乾一惊,心道:“倘若他们纠结人手过来围攻那可不好办啊!”却见李剑英胸有成竹,心中一定。

左边的灯笼、火把亮了起来,有四个人走了过来,李剑英想不到他们的巡哨竟不依规律,自己三人竟会被发现。那四人走了过来,当先一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郑府干什么?”其余三人已手按刀柄,盯住三人,李剑英不慌不忙,从衣袖中掏出一枚令牌,便是慕云平捡到的那块“草木令”,李剑英换了衣服,但这块令牌却依然带着,没想到这令牌果有用处,只见四人借着火把的光看到这令牌,当即神情一震,当先那人忙跪下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尊使到了,还请尊使恕罪。”其余三人也忙跟着跪下了,李剑英想不到这毫不起眼的“草木令”竟然有如此功效,当下轻咳了一声,道:“你可知我此来所为何事?”当先那人也正要请问,道:“不知,轻尊使示知。”李剑英道:“雄主有令,要我们问犯人几个问题,快带我们去刑牢!”当先那人道:“这个……这个……”李剑英喝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快带我们去刑牢。”这次声色俱厉,那四人吓了一跳,当先那人道:“那好,就请尊使稍等,待小人去禀报郑堂主。”李剑英怒道:“好哇,你们连雄主的命令都敢不遵吗?哼!”听了这话,那四人吓得颤抖不已,当先那人这才道:“是……是,请尊使跟我来。”站起身来,向另三人道:“你们三个继续巡逻,不可偷懒。”那三人躬身道:“是。”

于是那人带着三人来到假山前,开了机关,举着火把,当先走了下去,三人跟在后面而入,李剑英已是故地重游,仍然十分小心在意,走下石阶,来到青龙堂门口,那里有八个人正在来回巡视,见到李剑英三人均按住了刀柄,一人上前喝问道:“来着何人?”待看清李剑英三人跟在那人后,道:“何巡头,你带的是什么人?”那何巡头忙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雄主派来的三位使者。”那持刀汉子一听,向李剑英道:“可有令牌?”李剑英又拿出令牌给他看了,那持刀汉子忙躬身道:“属下不知尊使驾到,还请恕罪。”李剑英道:“本使是奉雄主密令,因此不能张扬,连你们郑堂主也不能说,你只要带我去见见犯人就可以了。”那持刀汉子眼珠子一转,道:“那好,请尊使随我来。”开了门,当先走了进去,手一摆,道:“三位尊使请。”

这青龙堂很大,与四年前相比也并无多大变化,李剑英记得左边就是刑堂所在,四年前与师父、雪儿一起差点儿死在这里,刑牢后面还有个毒龙窟,但那大毒龙已经死了,不知现在有什么,三人随那持刀汉子来到刑牢前,刑牢边的那个似门非门、似窗非窗的门户已经被堵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厚厚的铁墙,那持刀汉子将门锁打开,手一摆,道:“尊使请,小人告退。”李剑英一伸手,那持刀汉子将牢房的钥匙交了给李剑英,李剑英点了点头,那人便退到了后堂门口,李剑英当下轻咳一声,朗声道:“萧、方两位副使,请你们二位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可放进来,待我进去好好审问。”李剑英回身向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守住门口,看着他们,二人均点了点头,萧道乾道了声“是”。

李剑英缓步前行,见这牢房并不大,但各种刑具一应俱全。借着墙边火把的光,可以看到里面左侧有一铁牢,里面有五六个人,却没有一个女子,其中还有一个和尚,他们个个神情委顿,很受了折磨,李剑英见其中并不李月玲,稍觉放心,他知道关在那里面的必定是不肯加入他们的好汉,忙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李剑英先是向那和尚走去,见那和尚浑身脏乱不堪,气味极为难闻,李剑英轻轻扳了一下他,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觉得有些面熟,忽然想起少林寺来,不禁脱口而出:“智能大师!”这和尚竟然便是智能大师,少林罗汉堂的首座,想不到他竟也被他们抓住了,他只见过智能大师两次,第一次在七年前,当时便对智能大师的印象极好,对他的为人更是钦佩不已,数月前的一次便有了更直接的认识,现在见到智能大师竟变成了这样,心下一阵难过,智能大师此时双眼紧闭,像是已昏死过去,李剑英当即从怀中掏出两粒“逍遥丹”,乃是疗伤的灵药,是宋玉清送给他的,他当下又给智能大师推血过宫,不一会儿,药力起效,智能大师缓缓睁开眼来,见到李剑英,却由于牢房很暗,李剑英又化了装,并未认出来,刚说得一声“你……你……”便即大咳不止,李剑英忙轻拍他背脊,道:“大师先不要说话。”智能大师当即摄心收神,暗自运功,不一会儿,头顶就冒出一缕白色烟雾,李剑英心下一定,转头去看其他人,智能大师右边却是个彪形大汉,李剑英一探他鼻息,却已气绝了,大汉旁边一人衣衫褴褛,气息微弱,伤口中的鲜血还在不断流出,李剑英忙先给他止血,又喂了他两粒丹药,给他缓缓输送真气,微一转头,发现他背后背着许多袋子,李剑英知这是丐帮中级别高低的象征,数了一下,竟有九只袋子,李剑英知道当今丐帮只有两位九袋长老,一位姓房,一位姓吴,那么这位不是房长老就是吴长老了,九袋长老的旁边是个中年书生打扮的人,他也已奄奄一息,李剑英忙给他疗伤,再右边是位老者,他也已死了,再往右是一中年大汉,面色极黑,李剑英见他有些面熟,猛然想起来这人正是雷天彪,他面色极黑,也较为好认,李剑英见过他两次,均是在英雄会之中,他平日极为威猛雄壮,便如一只野豹,这时却委顿不堪,双目也似睁似闭,他身上的伤痕显然是最多的,鲜血兀自流出不止,李剑英给他包扎的时间也是最长,包扎完毕,李剑英再往右看,还有一人伏在地上,离这几人较远,一动不动,竟听不到呼吸声,李剑英上前仔细察看了一下,一探鼻息,竟还有极微弱的气息,李剑英迅速拿出丸药,看他身上,却无一点儿伤痕,李剑英大为奇怪,看他的脸,一张颇为俊秀的脸却是青黑色的,看年纪也不算太大,这人李剑英越看越觉奇怪,因为他越看越觉有些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又过了一会儿,刑牢外却忽然响起了“哈哈哈哈”的大笑声,李剑英听得出来,是郑德隆,他竟然来了!李剑英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这几人刚刚吃下丹药,药力还未全部化开,待会儿可如何是好啊,却听郑德隆的声音又起,他朗声道:“郑某不知是‘天涯孤星’李剑英李大侠以及逍遥教的萧护法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原宥则个。”他任何会这么快就知道的?李剑英现在无法得知,他知郑德隆必定会带许多高手到来,外面萧、方二人很难应付,当下只得先放下这几人,走出牢门,来到了大堂之上,萧道乾在他左边,方若盈在他身后。

大堂上果然站了三四十人,郑德隆与另外三人并排而立,他在最左,另三人李剑英当然也见过,就是另外的三位堂主:冯易、苏如来以及那个蒙面人,蒙面人的手中还拿着师父的阳龙宝剑,而师父可能就是死在他的剑下。站在四人边上的还有两人,他们正怒目瞪着李剑英,竟是米氏父子,而米云翼的眼神中更是透着怨毒之意,李剑英颇为奇怪,不知为何。

只听郑德隆又笑道:“尔等已是瓮中之鳖,现在不束手待擒,更待何时!”这是所有在这个情况下的得意的人都会说的一句话,李剑英现在却微微有些奇怪,不知他们如何会来的如此迅速,而且好像早已计划周密,脑中电光一闪,想起刚才自己拿出那“草木令”时那何巡头的神情来,脱口道:“原来是你们安排的计?”郑德隆又哈哈大笑,道:“不错,留下‘草木令’就是要你们上钩的,‘草木令’一现身,我们就知道你们来了。”本来李剑英以为自己三人只要迅速行动,不管找得找不到李月玲,都能很快就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几乎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很快就可以找遍,而牢中的智能大师等人或许就是他们故意“安排”的,他们或许本来不在这里关着,把他们转移到这里或许就是要李剑英等人慢慢给他们疗伤,他们知道,李剑英是不会看着这些人不管的,但,这些或许都只是或许,李剑英也不需要知道了。现在的情形凶险之极,现在堂上的三四十人显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多了是累赘,少了当然更不行,眼下他们他们显然是胸有成竹而来的,自己三人的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况且有米万里这样的绝顶高手,李剑英也不禁轻叹一声,他现在已无法再去多想了,闭上双眼,他已开始凝神待战,无论如何,他也要保护其他人离开这里,他又睁开了眼睛,望了望他们身后的那扇关着的厚重的石门,身后的路均已封死,只有那扇门是唯一的出路,旁边萧道乾的眼神却很平和,神情淡然,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神态,他的一双眼也只是盯着那扇石门。

方若盈呢,她的眼神只注视着那个蒙面人,从他一见到蒙面人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而那蒙面人的眼神却望向别处,像是有意避开她的眼神,方若盈忽然问道:“师兄,是你吗?”她的语声微微有些颤抖,那蒙面人听到她的问话突然全身一震,眼神有些游离,却假装若无其事,听见方若盈又问了一遍,才嘶哑着嗓子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尽管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被方若盈听了出来,方若盈眼中流下泪来,哽咽道:“真的是你,为什么……为什么……”随即将头靠在李剑英的肩膀上,那蒙面人正是欧阳伦,只见他已将黑布扯下,露出了本来面目,只听他道:“不错,是我,师妹,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的,快到师兄这边来。”方若盈只道:“不……不……”又道:“那……那我爹他……”这时,只听郑德隆一声令下“拿下”,欧阳伦、苏如来、冯易三人已扑向李剑英,郑德隆又走到米万里父子身旁,道:“请米先生对方那阳魔,米公子对方那方姑娘。”又在米云翼的耳边低声道:“要千万小心,将她点倒就好,不可伤害她。”米云翼只是恨李剑英一个人,尽管他十分不情愿,但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又自知武功远不是李剑英的对手,当下望向父亲,见他点了点头,于是纵身而出,攻向方若盈,此时米万里也已攻向萧道乾。

那边李剑英已与那三位堂主斗了起来,李剑英等三人本来站在一起迎敌,但被苏如来的暗器迫得只得分开,米万里与米云翼便趁这机会分别攻向萧道乾与方若盈,因此李剑英与萧道乾、方若盈被分别隔开,成为各自为战的局面,而郑德隆身后那些高手则在凝神观战,他们武功要差一些,多上了反而会碍手碍脚,他们只是用来堵住门口的,但现在他们也一个个如临大敌,丝毫不敢疏忽。

欧阳伦等三位堂主经过几次与李剑英和宋玉清的对敌以及雄主的亲自调教,现在配合也更加默契,这也是之所以不让米万里取代其中一人来对付李剑英的原因。但三人进步了却反而不贸然进攻了,他们上次吃过大亏,这次当然不敢再大意了,他们要从防守中找到李剑英的空隙,不过他们也发现了一点,那就是李剑英的武功好像也比上次更加厉害了一点。

三位堂主这边则以欧阳伦为主攻,因为他手中有阳龙宝剑,李剑英当然不敢与“他的”宝剑相碰,出手时不敢将招数使老;米万里与萧道乾的战斗最是平淡,因双方并未交过手,因此双方均在试探对方,点到即止,萧道乾的日金轮与米万里手中的长剑均未施展出全部威力;方若盈与米云翼之间的打斗却颇为精彩,双方的剑法也均是天下间最上乘的剑法,米云翼米初时有些轻敌,哪知竟险些被方若盈刺中“天突穴”,将将避过,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心中恼怒,当下再也不敢大意,反手一剑刺出,已使了八成力,方若盈轻跃避过,当下米云翼施展开万里剑法,着着抢攻,方若盈以父传的逸云剑法应付,她练武也颇有天资,剑法现时也非同小可,初时与米云翼也能不分胜负,但毕竟火候、功力上不及米云翼,因此越斗越感到对方带给自己的压力渐增,但她天性不服输,勉力支撑着,米云翼一时倒也不敢过分进逼。

那边郑德隆一边吩咐将李剑英等三人围成大圈,断掉三人退路,一边观察着场中的相斗,此时李剑英已心平气和,剑法使得绵密非常,他也已看出三人联手的威力比上次在桃源村大了一些,主要是对方的配合更加默契了一些,当欧阳伦一剑刺到,冯易与苏如来的掌风便将其破绽护住,而当冯易的一掌劈来,苏如来与欧阳伦也从旁相助,威力更增,李剑英也只得奋力抵御,与这三人相斗,极耗心力,毕竟三个人的手、脚、兵器都要更多,一招不慎,便是筋断骨折之祸,威力最大的当然还是欧阳伦,阳龙宝剑极为锋利,李剑英手中的剑也不敢与之相碰,欧阳伦长剑刺来,李剑英或避开或反刺他要害,危急时便施展挪移乾坤之法将长剑移向另二人,此时的李剑英剑法神妙至极,往往能从逆境中以绝令人想不到的方位刺来,使得三人也不得不退避开去,双方斗了有二三百合,仍未见形势变化,欧阳伦等三人只是稍稍占优,多占了半成攻势。

萧道乾与米万里的战斗局面已发生了变化,米万里毕竟剑法更加精妙,内力也占优势,双方斗了有二百余合时米万里已稳占先手,手中长剑已渐渐将萧道乾手中日金轮克制住,他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又多了几分傲气,手下依然不慢,仍然是全力以赴;方若盈的剑法已然乱了,她越斗越感到内力不继,渐渐不支,米云翼也多了几分轻松之感,忽听郑德隆叫道:“不可伤害了方小姐。”听到这句话,方若盈忽然眼珠子一转,待得米云翼长剑刺到腰间,竟不闪不避,反而刺向米云翼的面门,米云翼本拟这一剑可令她退避一步,自己就可趁机扑上点中她的腰间穴道,哪知她竟反而一剑刺来,速度极快,米云翼忙低头避过,方若盈这一剑已将其头上头巾削了下来,方若盈顺势又是一剑削下,米云翼身形一转,又避了开去,一剑刺向方若盈左眼,哪知方若盈仍然不闪不避,反刺他左眼,米云翼又不敢真的刺伤了她,只得再次避了开去,双方的武功本来就相差不远,这一来,方若盈只攻不守,局面登时逆转,米云翼只得左闪右避,手中长剑只用来抵挡方若盈的攻势,好在方若盈剧斗多时,内力已不若开始之时了,剑上的威力已是大减。

萧道乾与米万里又斗了约四十余合,萧道乾在攻出一轮时,忽感到身体有些异样,内力竟垂尽了,这攻出的一轮便力道有所不足,方位也有所偏差,米万里已觉了出来,一剑刺向萧道乾面门,萧道乾奋力避过此剑,但却感到身体越加不适,他终于感到自己是真的老了,他年已七旬,又整日在江湖上奔波,经历了无数次战斗,其实自从四年前他为了赴李剑英之约而不分昼夜奔波五日夜之时他已感到自己老了,身体越来越差,但他还是勉力支撑,因为他不想让教主知道自己老了,他仍然希望教主能像对待其他年轻人一样对待自己,因此常常主动请缨,教主有时无奈,只得答应他,他似乎总有一股少年人的冲劲,不肯服老,但自从那次约会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精力在流失,有时竟感到力不从心,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现在正当他与米万里激斗时,他又有了这种感觉,这几年来,他实已心力交瘁,米万里手中的剑在他眼里已越来越快,而自己的出招已越来越慢,幸好陪伴他数十年的日金轮还在,勉强还能支撑下去。

这时,李剑英身后的那道门的门口,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是智能大师、丐帮长老,另一人背后背着一个昏迷不醒脸色发青的人,这人脸色极黑,是雷天彪,他身上的伤痕最多,但此刻他的精神却是最健旺的,他身上有普通人永远无法具备的那股子劲,比起智能大师等人,他还算年轻,他的恢复是最快的,那边智能大师服药最早,内力又强,因此现在也颇为健旺,而丐帮长老现在的精神却依然有些萎靡,幸而他们前面有李剑英挡住门口,旁的人不敢靠他太近,因此这边还算比较安全,里面的另两人伤重难治,已经死了,他们只得弃之不顾,郑德隆突然见到他们,也是吃了一惊,这几人都受了极重的伤,如此短的时间内竟能站在这里,当下吩咐八名手下攻向这三人,可是由于李剑英在,他们八人只冲到离李剑英三丈远的地方就停住了,相互望了望,还是不敢冲上去,望向郑德隆,郑德隆还未说话,突听到萧道乾叫了一声,转眼望去,只见他小腹已中了一剑,血正汩汩向外流,萧道乾左手捂住小腹,右手日金轮仍然舞动如飞,但他少了一只手,攻势已如强弩之末,只见他胸口又被米万里一脚踢到,萧道乾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墙上,落下地来,神情痛苦,李剑英见状大惊,方若盈也是一惊,米万里的长剑已向萧道乾刺到,李、方二人相救已是不及,米万里的长剑将要刺到萧道乾,突感左边一股排山掌力攻到,米万里虽能将萧道乾杀死,但自己也要受重伤,当下回剑向这股掌力上削去,定睛一看,却是智能大师出手了,他见萧道乾危急,虽不知萧道乾来历,但与米万里他们作对的相斗的,定然不是他们一伙的,当下不暇思索,全力攻出一掌,他虽受了重伤,此时掌力只有平时七成,但也非同小可,迫得米万里回剑,他避开米万里削来的一剑,左手又是一掌拍向米万里,乃是少林“般若掌”,右掌也是一掌拍出,却是家传的紫龙掌,两种掌法均是极为刚猛的掌法,米万里也不敢大意,智能大师身上的伤还未全好,内力也未全复,与米万里只斗了十余合便感到不支,那丐帮长老正是吴长老,他见状也忙上前相助,雷天彪将背上那人放下,也加入了战团,三人合攻米万里,三人虽均受了极重的伤,但幸而有逍遥谷中特制的逍遥丹,三人好的甚快,手上虽无兵器,但在米万里的长剑舞动下,也可攻可守,尤其智能大师的雄浑掌力,更不时的给米万里施加压力。

方若盈无忧,李剑英刚才见到萧道乾受伤,心神略分,竟险些被欧阳伦刺中要害,待见到萧道乾被救下,这才心中一定,虽只三成攻势,但每攻出一剑,对方三人均要费神破解,到后来李剑英的剑法越来越令三人难以捉摸,只得加紧守御,不敢全力再攻。

萧道乾靠在墙边喘气,他伤口上的血仍然流个不停,他也渐感到精力随着鲜血流出而往外流,他已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他心中道:“该用那招了。”他挣扎着站起来,闭上双眼,仰天默祝道:“教主,保重,我去了。”忽然睁开双眼,已将全身所剩之力都蕴集在右手,他右手中仍然握着那日金轮,他望着郑德隆,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冲向了郑德隆,郑德隆旁边的人纷纷发射暗器,暗器均“准确无误”的打在了萧道乾的身上,但真的打中了吗?为什么他毫无知觉?萧道乾仍然扑向郑德隆,郑德隆武功不高,但身手还算矫健,急忙闪避开去,萧道乾已冲向郑德隆身后人群,那是守在门口的那些人,那些人的武功算得不错,但他们见到萧道乾的样子心下均不免发虚,正面几个人闪了开去,萧道乾却忽然停住了,右手将日金轮高举过顶,瞪大了双眼,突然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日金轮竟然炸了开来,这日金轮乃是童蒙专门为萧道乾所制,由许多块精铁拼接而成,里面装有极猛烈的火药,而萧道乾所炼本是一门特异的内功,恰好能以内力点燃金轮内的火药,火药将日金轮炸开,碎片就会炸向四面八方,周围的人不死即重伤,而这一招,就是萧道乾的第三个绝招,也是玉石俱焚的最后的一招,叫“日陨星散”,这当然是他今生第一次使用。

萧道乾仍然站着,他的右手仍然举着,但已只剩半截了,他的手与手臂已炸掉,剩下的也只剩下骨头,他的胸口以上均被炸得血肉模糊,脸已不成脸形了,但他的一双眼却仍在,这双眼依然是怒目圆睁……这一招的确威力惊人,也是极为致命的,周围有二十多人均被日金轮的碎片炸到,十几个离得较近的人被炸死,死状也极惨,郑德隆逃的快,只受了伤,并不太严重,但见到萧道乾的模样,仍然心神震动,旁边的人也是惊慌不定。

李剑英突然见到如此惨像,心中悲痛不已,当下顾不得退敌,拼着小腹中剑,背后中了苏如来一掌,借着掌力跃向萧道乾,身上虽然剧痛不已,但却来到了萧道乾身旁,叫道:“萧大哥!”看着血肉模糊的萧道乾的尸身,眼中眼泪流了下来,心中更是悲痛到了极点。那边方若盈也是泪流满面,但她却被米云翼等几个人拦住了,过不来,她挥剑想让他们闪开,却被米云翼手中的长剑架住,与米万里相斗三人见势也是并肩奋力一冲,冲过微微疏神的米万里,来到李剑英身旁,旁边的人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爆炸中惊醒,兀自望着萧道乾站着的尸体……

李剑英将萧道乾的身体抱下地来,眼泪仍然止不住地落下,这时,方若盈忽然跃起空中,一个翻身跃向李剑英这儿,米云翼等当然不能阻拦,又不能放射暗器,只得任由她越过众人,然而,恰在此时,苏如来的暗器出手了,他看准李剑英正自悲伤,稍有松懈,当即发出了那用来偷袭的“魔灭”,这“魔灭”只有一针,但是就因为只有一针,其速度却是最快的,趁人不备,中着有如疯魔,最后气竭而亡,李剑英正自不察,苏如来正自高兴之时,忽然叫道:“不好。”方若盈正跃向李剑英身边,丝毫未察觉到有暗器袭来,忽感背后一痛,轻若蚊叮,她丝毫未意识到已中了绝毒的暗器,仍然来到李剑英身边,但李剑英刚才借着大堂上的光亮已看到银光的一闪,见到方若盈稍停了一下,立时大惊,知方若盈已中针,忙放下萧道乾的尸身,迎向方若盈,方若盈跑了两步忽然感到眼前发黑,意识忽然变得模糊,向前倒去,李剑英忙将她抱住,急速从怀中掏出那最后一粒逍遥丹,塞在方若盈嘴里,让其服下,然后按住了方若盈的“膻中穴”,以极强内力将方若盈背后的银针逼了出来,“啊!”方若盈痛得大叫了一声,李剑英又迅速点了方若盈伤口四周的穴道,阻止血液流出,又点了方若盈的昏睡穴,让她少受点痛苦,李剑英不知这逍遥丹能否解得方若盈身中之毒,将其扶坐在地上,右手抵住方若盈背心的“灵台穴”,助她将药力化开。那边欧阳伦等人见到方若盈中针,均是大惊,欧阳伦揪住苏如来衣襟,怒道:“你……你,快拿解药来。”苏如来也不愿出现这样的情况,道:“这……解药我并未带来,要配制现在也来不及了,方小姐只怕不到一时三刻,便会气绝……”欧阳伦听后更是大怒,但他知道现在也无法可想,骂了苏如来几句,却也无济于事,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跟师父交代。”

那边的米云翼望着李剑英,这时见到有机可趁,再也忍不住,一剑刺向李剑英要害,旁边米万里一惊,他知李剑英这时虽在助方若盈疗伤,但米云翼上去只有送死,他也很恨李剑英,于是一剑也是刺向李剑英胸口要害,这一剑后发先至,比米云翼那一剑快了许多,李剑英也感到对方长剑攻到,但他助方若盈运功疗伤正到紧要关头,当下只得身体后缩,右手却不离开方若盈后背,左手随手从地下捡起一柄长剑,身体微侧,已一剑刺向了米万里,这时米云翼的那一剑才刺到,李剑英顺势反削米云翼右手手腕,米云翼身形一转,避了开去,李剑英坐在原地,不敢动弹,也无法追击,当下米万里父子合攻坐在地下的李剑英,两柄长剑不敢伤害到方若盈,招招均是刺向李剑英要害,不数招,李剑英已是险象环声,他坐在地下,又不能动,无法施展身法,只得以左手中长剑与他二人周旋,幸而他左右手使剑无多大分别,招数也是颇为凌厉。

三人斗了有三十余招,米万里焦躁起来,李剑英可说已是束手待毙之人了,而自己父子俩联手仍拾掇不下,当下只得施展全力,也顾不得伤到方若盈了,这一剑竟差点儿将方若盈的右耳削下一片来,李剑英大惊,这一来只守不攻,全力护住方若盈,而方若盈毫无知觉,米万里与米云翼现在已是十成的攻势,李剑英不出数合,便会被刺中,这一剑又险些刺中方若盈面门,那边欧阳伦再也忍不住,一剑刺向米万里后心,米万里感到身后有剑气袭来,倒是一惊,他已知是欧阳伦,当下闪到左边,欧阳伦也受住长剑,米万里怒道:“你这是干什么?”欧阳伦道:“这是我师父独生爱女,唯一的骨血,不得伤害于他。”米万里狞笑道:“她已是必死之人,早些晚些也没什么两样。”欧阳伦大怒,道:“倘若被我师父知道,他定不会饶过你。”米万里好像对方玉龙还有些忌惮,当下只“哼”了一声,而米云翼攻的虽紧,但他却远不是李剑英的对手,数合间便被李剑英一剑刺中大腿,当下着地一滚,退了开去,李剑英强敌一去,这才加紧运功为方若盈逼毒。

智能大师等三人刚才与米万里相斗,已耗尽大部分刚恢复的元气,正坐在李剑英身后的地上调息,那边郑德隆忽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将智能大师等三人拿下,当下剩下的人中有十余人冲到智能大师等三人跟前,其中一人伸手欲抓智能大师的手臂,智能大师却突然睁开双眼,一掌拍向那人的胸口,随即站起身来,丐帮的吴长老与雷天彪随即也站了起来,他们元气虽然未复,但生死存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听智能大师低声道:“两位施主护在这李大侠的身周,老衲去开门。”他已认出了李剑英,那石门颇厚重,没有很强的内力或是几人的合力,是打不开的,但智能大师显然没有问题,这时又有几人攻到智能大师以及吴长老、雷天彪身旁,吴雷二人只能先凝神接战,那些人没有敢靠近李剑英身旁的,都远远的绕开。

又斗片刻,智能大师已将石门推开少许,已可看到门外的黑暗,幸而郑德隆颇为自信,外面并未再安排埋伏。其实郑德隆之所以没有再安排埋伏是因为眼下他堂中的精英已全数在此,其他人守着也只是送死的份,因此并没有安排人手。

李剑英给方若盈疗伤已到关键时刻,他头顶已冒出一些若有若无的雾气,但他却突感内力之不继,却原来他刚才中了苏如来背后一掌,现在背上还在隐隐作痛,同时刚才小腹中的那一剑的血虽然止住了,但与米万里父子相斗时又牵动伤口,这时鲜血又流了出来,而内力也好像随着鲜血向外流出,突然背后一下抽痛,米万里父子见有机可趁,均又出剑刺向了李剑英,但米万里的长剑却被另一柄长剑拦住,却是欧阳伦手中的阳龙宝剑,米万里惊怒道:“你究竟要干什么?”欧阳伦不答,向方若盈望了一眼,意思很明显:我决不让你伤害师妹。米万里是心高气傲之人,虽为了对方宋玉清而投身这个组织,但欧阳伦刚才一剑刺向自己后背,现在又阻拦自己,心下怒极,当下反手一剑向欧阳伦刺去,欧阳伦也不示弱,挥剑反击,郑德隆见他二人竟斗在一起,大吃一惊,忙叫道:“自己人,不要伤了和气。”但他的话虽然该这么说,但也不起什么作用,米万里见欧阳伦剑法颇为厉害,先是微微一惊,随即心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当下加紧施展剑法,欧阳伦也不肯示弱,全力施展,仗着自己宝剑的锋利,一上来倒是不落下风。

李剑英此时忽感到方若盈体内有股炽热之气,这股气他想尽办法也压不下去,而这股炽热之气渐渐张大开来,方若盈的额头已冒出汗来,李剑英心知在这里无法救得方若盈,天下间或许只有童蒙与宋玉清才能救得了她,可现在又上哪儿去找他们呢?眼下只有将她带出这里再说,仗着自己绝顶功力,或可镇得住这剧毒,他向后望了望那扇石门,只见智能大师已将石门推开很大一块,足可容纳一人出去,只见他回头对李剑英道:“李兄弟快先走。”他知是李剑英救了他们,是以要他在自己三人的前面先走,李剑英抱起方若盈,冲到智能大师身旁,将方若盈交在他手上,道:“请大师带着她先走,我来殿后。”智能大师估量当前形势,也只得如此,于是点了点头,抱着方若盈出了石门,李剑英捡起剑来,“唰唰唰”数剑便将围攻吴、雷二人的几名“高手”刺中,每出一剑,便刺中一人,余人见状大惊,急向后跃开,吴长老也跟着走出了石门,雷天彪刚走了两步,忽道:“兆进兆大哥还在那边地上。”李剑英一听到“兆进”的名字,心中一动,向那边望了望,果见那兆进还伏在地上,仍然死活不知,当下毫不犹豫,挺剑冲向兆进那边,冯易与苏如来见他去而又回,忙上前拦住,但李剑英忽然脚下一蹬,前冲之力突增,同时长剑飞舞,分刺向二人面门,二人均是空手,只得闪避,李剑英借势顺手抄起兆进,右脚在墙边一蹬,如离弦之箭反激而出,已冲到石门前,忽然旁边一剑刺来,却是米万里的长剑,米万里与欧阳伦见智能大师他们竟然逃了出去,大惊,停住了打斗,他们主要是要对付李剑英一人,见李剑英冲到石门口,米万里于是一剑刺出,李剑英落下地来,前冲一步,已然避过了这一剑,忽然感到前、左、右三个方向有掌力、长剑袭来,却是冯易、苏如来与欧阳伦一齐攻向他,刚才冯易与苏如来怕伤了方若盈,是以一直未出手,这时整个大堂只剩下李剑英以及他左手抱着的兆进,是以均施展全力攻了过来,郑德隆忽叫道:“不可让他将那人带走,把他们都杀了也可以!”他指的“那人”,当然是李剑英手中的兆进,李剑英一瞥眼间,看见门外雷天彪正欲进来相助自己,忙高声道:“雷大哥,接住!”左手向后一挥间,兆进已飞向雷天彪,雷天彪赶忙接住,李剑英又叫道:“快走,你不走,我就走不了。”雷天彪犹豫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李剑英一人反倒容易脱身。当下也不多说,抱起兆进向外奔去。

李剑英此时身处极危险之境,他即便没有受伤,也难以逃脱米万里等五人的合攻,但他此刻意识反而更加清晰,在躲过了米万里与欧阳伦刺过来的一剑后,斜身反刺向苏如来腰间,却是佯攻,长剑已顺势又削向米、欧阳二人手腕,将他二人长剑挡在外门,挺身受了冯易一掌金刚掌力,他已料定此时冯易会出掌,冯易反倒没想到能够击中他,因此并未施展“须菩提掌”,且只使了七成力,亏得李剑英早已运气于胸,受这一掌身体已借这掌力飘了开去,李剑英又向后一蹬,便出了石门,左臂与腰间中了米万里与欧阳伦两剑,幸而伤得不是很致命。欧阳伦挺剑冲向了石门口,冯易刚说得一声“莫追”,石门外一剑如天外飞龙射向了欧阳伦,若不是李剑英受了重伤,这一剑的速度不及先前,欧阳伦恐怕逃不过这一剑,欧阳伦急忙闪了过去,只擦破了点儿皮,忽听“轰”一声响,石门关闭,却是李剑英以全身劲力将其推上,郑德隆忙高声道:“快推开石门,不要让他们跑了……”

李剑英中了两掌三剑,血不停望外流,出得假山,看到智能大师与雷天彪仍守在假山门口,并未离去,他二人显然不放心李剑英,虽帮不上忙,但也不肯独自先走,李剑英颇为感动,身处险地,忙道:“我们快走。”他知智能大师重伤还未痊愈,便将方若盈抱了过来,一搭她脉搏,幸好毒性未入脏腑,想是逍遥丹起了些作用,当下与智能大师、雷天彪向墙外飞去……

出得郑府,李剑英抱着方若盈,雷天彪背着兆进在前,智能大师在后防追兵,一行向城外而去,不多时,果听得后面又追兵,而且行得极快,三人加紧脚步,不一会儿,便已来到城门口,守门的兵丁眼前一闪间,三人便已出得城去。

出得城来,又向西行了约十余里,后面追兵仍急,后面的智能大师忽道:“咱们分头而行,你二人分向南北而行,我继续往前引开他们。”雷天彪犹疑道:“这个,大师您……”智能大师打断他道:“事不宜迟,按我说的快走。”他是有德高僧,此时已是命令的口吻,李、雷二人只得答应,李剑英道:“大师一切小心。”智能大师点点头,道:“倘若大家均能侥幸逃过性命,便来少林寺一会,老衲恭候两位恩人。”随即道:“快走。”李剑英于是抱着方若盈一路向北而行,雷天彪背着兆进向南。

李剑英抱着方若盈漫无目的的跑着,黑夜之中,只依稀辨得是向北,忽然,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三株大树,这三株大树并不高,也不粗壮,呈三角形,但李剑英却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地方,因为四年前他的雪儿就是死在这三株大树下的,当时他也是漫无目的的抱着雪儿乱走,来到这三株大树下,他让雪儿靠在一株大树边,听雪儿讲完了她母亲的故事,最后,雪儿闭上了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了,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历史竟惊人的相似,也是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同样是这三株快掉光了树叶的大树,难道今晚方若盈也要与雪儿一样……李剑英将方若盈放在地上,让她靠在其中一棵大树上,“难道是天意,天意让我鬼使神差的带着另一个女孩来到这里,同样让我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李剑英再也不敢多想,他早已不相信自己真的是“天涯孤星”,但上苍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

他真的是“天涯孤星”,他真的所有的亲人朋友都会因他而亡吗?

借着天上的月光,李剑英望着方若盈的脸,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竟也真的很喜欢方若盈,虽不是若对雪儿那般刻骨铭心的爱,但也接近于爱,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他始终未能表现出来,现在,当他再次面临失去喜爱的女孩时,他才发现自己心底的这个秘密。

李剑英身上的血还在流着,他已流了太多的血了,胸口与后背也是剧痛不止,但他还未放弃,他要用尽一切办法去救方若盈,于是,他解开了方若盈的睡穴,方若盈悠悠醒转,她头疼欲裂,体内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烧着她,令她十分痛苦,但是,当她看见李剑英关爱的眼神时,她忽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她知道,李剑英的目光是在为自己担心,她并不知自己中了毒针,并不知中了什么毒,但她苍白的脸上现在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笑容过后,却仍是痛苦的表情,李剑英忙柔声道:“别动,我来给你运功疗伤。”当下将她身子转过来,右掌按在她“灵台穴”,将体内真气输送过去,然而,刚才他与米万里等人的剧斗,又受了重伤,带着方若盈奔行甚速,耗尽了全力,体内所剩真气已然无几,刚输送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便感到真气已尽,他又试了几次,但仍然无效,方若盈似乎也觉出李剑英的状况,当下轻声道:“李大哥,你不用再试了,我知道你已尽力了,谢谢你,我……我……”她当然不想死,有谁真的想死呢?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她还有太多的事物没有见过,有太多的美食没有去品尝,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有真正品尝到爱情的滋味,可是,一切似乎都已经晚了,李剑英也不禁流下泪来,他不相信命运,但现在,他只得在命运面前低头。

方若盈忽然转过身来,靠在树上,忍着剧痛道:“李大哥,我……我有些事要告诉你。”李剑英没有说话,他仍然低着头流泪,方若盈却已说了下去:“李大哥,我师兄欧阳伦就是他们的白虎堂主,这你已知道了。”李剑英点点头,方若盈接着道:“那天与你在武当山分别后,我一路上向爹爹解释,但爹爹好像很不耐烦,听到‘逍遥谷’时更是大怒,回到家里我就被关了起来,爹爹还派人看住了我,不许我外出,直到前几天我与爹娘还有师兄一起去苏州姥爷家才得出门,在姥爷家里,就是那天晚上,我想上街上去玩玩,便偷偷溜了出来,经过师兄的房间,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于是我仔细凝听,我不敢靠得太近,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却听里面那人叫师兄为‘堂主’,又提到什么‘起事’、‘人质’之类的事情,可最主要的,我听到他们……他们竟提到了爹爹,好像……好像……”说到这里,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又接着道:“后来我就远远的跟在那冯舵主后面,一直到了寒山寺见到了你们……”说罢她又哭了起来,李剑英听罢却是大惊,原来方若盈是怀疑她父亲就是雄主——那个神秘的雄主,这令李剑英无法想象,关于雄主的真实身份,李剑英怀疑过许多人,甚至连童蒙与自己的义兄宋玉清他都怀疑过,但他却绝想不到会是仁义盖世的方玉龙方大侠,他想了想,还是不敢相信,道:“你是说……你是说雄主可能就是你的父亲?”他问出这句话时嘴唇颤抖不已,方若盈初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道:“从我懂事时开始,我就经常见到有许多神秘的人物来到我们家,与父亲及师兄秘密谈论着什么,我当时很好奇,但又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现在想来,想必是与那个神秘组织有关,而我爹爹……”

方若盈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已泣不成声,她的心比她的身体更加痛苦,因为她怀疑的是自己的父亲,那个她视若神明的伟大的父亲,那个天下无不称赞的大侠,她也一直以自己的父亲为骄傲,是她最信任的人,然而当种种可能摆在她面前,她开始感到心痛,于是,她开始哭,不停的哭,她不敢将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包括她另外一个信任的人李剑英,她只有将它压在心底,现在,她已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于是她说了出来,她现在轻松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忽听方若盈悠悠的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梦想有一天能穿戴上凤冠霞帔作新娘子,有一个和我爹爹一样盖世的大侠作新郎,但当我看到你与雪儿姐姐之后,我开始羡慕起雪儿姐姐来,渐渐的不知为何我也喜欢上了你,那时我只有十二岁,我当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和雪儿姐姐一起作你的新娘子,当听到雪儿姐姐许诺你将来会娶我为妻,我高兴极了,但你不久却突然走了……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但我的那个愿望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加强烈了,我不知那是不是爱,但我的确天天在想着你,总盼望有一天能再见到你,于是我开始离家闯荡江湖,希望能在江湖中听到你的消息,直到那天又见到了你,你虽然与七年前相比有了很多改变,但我的那个愿望丝毫未变,雪儿姐姐的死,我非常难过,但当我听到你与雪儿姐姐有三年幸福的时光时,我又非常羡慕你们,雪儿姐姐虽死了,但我知道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永远是那么重要,这是我永远也无法比拟的,现在……现在……”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脸上也红了起来,眼中发着光,却听她接着道:“现在我只希望你在我死后也能时时记起我,不要忘记我……”李剑英听完这番话,极为感动,他想不到方若盈竟深爱着自己,他与方若盈只是七年前在方府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当时听到方若盈问他的那句话时并未太在意,毕竟当时方若盈不过才十二岁,而自己背负着如海的深仇,又哪会在意这许多,现在,当他听到方若盈临终前的心声,他大受感动,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也爱上了眼前的这个将死的女孩……

有许多爱情,就发生在一瞬间,李剑英此时便是如此,然而这个一瞬间可能将成为方若盈的最后的一瞬间,因为她已沉沉睡去……

李剑英抱着方若盈的身体,突然间,他感到怀中的方若盈的身体滚烫,他忙将方若盈平放在地上,方若盈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冒着红光,眼神忽变得残忍,李剑英吓了一跳,忙将她抱住,想将她按住,但他却被方若盈挣脱了,方若盈的力气不知为何竟大了好几倍,李剑英此时内力只恢复了少许,竟按不住她,他登时想起苏如来的三大暗器绝技中毒性最猛烈的“魔灭”的传说来,据说此毒针之毒最是霸道,中者会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会伤害周围的人,最后气绝而亡。李剑英大惊,忙奋力将方若盈抱住,使出全身之力想将她按住。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方若盈双手虽被李剑英抱住,但她的嘴忽然咬住了李剑英的左臂,已咬出血来,李剑英不敢动,他忽然感到方若盈竟在吸自己手臂的血,李剑英仍没有动,他现在已极为伤心,哪怕被方若盈将自己的左手臂咬下来他也甘愿,他现在只希望能多抱方若盈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方若盈好像力气用尽了,牙齿离开了李剑英的左臂,向后倒去,像是已气绝而亡,李剑英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