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闻大道
作者:向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080

一个月的时间,李剑英要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昆仑惊天峰顶之战。前十天,李剑英在昆仑派与何昆仑及智元大师等讨教武艺,他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无论如何,只要能击败萧道乾,能问到逍遥谷的入口,能查明真相,那就死也瞑目,他现在甚至已没有了报仇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与那宋玉清相差太远了。何昆仑以及智元大师对他颇有好感,又看在李啸龙的面上,是以丝毫不藏私,共同研究阴阳二魔的武功,还将所学与李剑英交流,而智元大师与何昆仑对他的资质极为称誉,都赞李啸龙有个好徒弟。

最后二十天之前,李剑英便向他们告辞了,他要回到那个小木屋,那个小木屋虽小,但几乎装下了李剑英对雪儿的所有思念,“在临死前再来看看这里的一切。”只有住在这里,李剑英在生命中的最后二十天才能够完全平静下来,他心无旁骛,专心练功,同时不断回想起与雪儿共同度过的那三年美好的时光,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或许不久,他就能再见到雪儿他们了。

这二十天显得既短暂又漫长,但时间永远无法凝固,于是,李剑英出发了,为了今天,他作了最充分的准备,一身崭新的白色长袍,白衣胜雪;一条涤青的丝带,系在腰间;黑色粗布的剑客之靴,脚步沉稳;一柄精铁长剑。插在蓝色的剑鞘里,不露锋芒。这一切,都是新的,李剑英生活过的很清苦,在山中靠打猎为生,但今日,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积蓄,若胜,则会逼问他逍遥谷的入口;若败了,那么……

决斗,总是要选择早晨,在霞光刚照上峰顶的时候,李剑英便来到了峰顶,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萧道乾竟已站在了峰顶,他一身青衣,并未刻意的准备今日的决斗,但他竟比李剑英还要早,可见他对李剑英的重视。

萧道乾见李剑英上得峰来,朝他微微一笑,但他笑时眼中竟有血丝,模样颇为疲倦,李剑英面目依然冷峻,但显然在看到萧道乾的样子时有些吃惊,目光中也流露出这种神色,萧道乾只是笑了笑,并不作任何的解释。

双方始终未发一言,李剑英的眼神之中已隐去了内心的仇恨,他知道自己若带着过多的仇恨对敌,只会影响自己的出招,从而降低自己的战斗力,到了生死关头,他反而冷静了下来。的确,他现在已经了无牵挂了,他的师妹?既有米云翼照顾她,定不会有事。

现在,李剑英早已将那日萧道乾所使用过的招数在脑中重温了一遍,而他现在眼中也只有萧道乾一人;那边萧道乾也见识过李剑英的武功,虽不如自己,但也相差不多,当然不会大意,表面虽然还带着笑容,但心神早已全部贯注在李剑英身上以及他手中的长剑了,萧道乾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来,这东西通体殷红,呈圆形,这东西不大,只有手掌大小,厚也不足一寸,但四周却是锋利无比,便似是环行的刀一般,中间有一把手,萧道乾的手刚好可以握住,李剑英心念一动,立时想起一个月前在此峰顶上出现过的那次“红光”,那“红光”闪的极快,谁都没看清,而将杨健击下山峰的也便是此物了。

只听萧道乾肃然道:“此轮名为‘日金轮’,乃是在下的兵器,锋利无伦,还可以脱手掷出,攻敌不备。”他竟然提醒李剑英此轮的威力以及功用,要李剑英提防,李剑英反倒是一怔,道了声“多谢”当下拔出了手中长剑,便不动了,萧道乾也点了点头。

李剑英明白萧道乾此轮的厉害,而且其速度极快,若相斗之时被他抓住空隙,自己实难抵挡,于是加意留意他的日金轮。

此时太阳升起,天空甚是晴朗,万里无云,深秋寒冬的时节,今日竟格外的暖和,而当阳光照射到李剑英的剑上,折射到萧道乾的眼中,与此同时日金轮的刀锋将阳光同样折射到李剑英眼中之时,两人均出出手了,李剑英一上来便是杀手,“阳龙穿云”,长剑自下而上,剑势凌厉,剑气纵削而上,击向萧道乾的眉心,萧道乾当然不会被击中,日金轮轻轻、一点剑身,左手出指,点向李剑英腰间“关元穴”,日金轮顺势滑削向李剑英的右手,李剑英轻巧的避过了,反身已是一剑刺出,萧道乾以日金轮架住,左手随即击向李剑英大腿……

李剑英幸好对他的武功路数有所了解,又从何昆仑那里学得许多剑法的精要,因此才能抵挡得住萧道乾奇诡的招式,若是数月前相遇,自己不明他武功的路数,只怕百招之内便会被击败,而现在,双方已成拉锯之势,势均力敌,一时分不出高下。

双方出招的特点也很相似,即均是以攻对攻,而萧道乾的日金轮讲究快、灵,李剑英的长剑招式虽灵动,但精要是在威及猛上,因此双方可说是力量对速度之争。

双方已斗了三百余合了,太阳也越来越高,天气温暖,但并不热,而萧道乾竟出汗了,局势也急转直下,越来越对萧道乾不利;李剑英当然立即就感觉到了,因为萧道乾攻过来的招数的力道已经越来越小,出招的速度也在降低,若论双方的内力,李剑英虽稍胜,但决不致三百余合便要分出胜负,李剑英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出招不由得更加猛烈,高手相斗,你强他则弱,见缝插针,这本是武学的规律,因此萧道乾越来越不支。

又过十合,萧道乾的眼皮竟然不由自主的要合上了,李剑英瞅准这个机会,毫不犹豫,一剑直刺向萧道乾面门,这一剑已要穿胸而入了……

剑忽然停住了,李剑英并不是要问他逍遥谷的下落才停止的,他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剑收回到鞘中,他面对的本是仇人,杀萧道乾也本不必讲江湖道义,但自己何以会如此,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种感觉既不是因他动了侠义的恻隐之心,也不是他对萧道乾的武功钦佩而产生好感。

李剑英望了望已经瘫倒在地的萧道乾,问道:“你……何以会如此?”萧道乾道:“你要杀便杀,也不必问那许多。”态度竟还如此刚硬,李剑英望着他,他刚才与萧道乾对敌时便感觉到萧道乾的内力似乎越来越弱,精力好像也在渐渐消失,这决不是萧道乾的实力体现,只因他与萧道乾打过一次,是以此刻李剑英心中疑惑重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萧道乾略微平复了一些,才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前段时间我奉命在查一件事,五日之前才办完,便从河北赶到这里,日夜不停,几乎不吃不喝,今天早上才赶到,怕迟到了,便不停顿,立即赶到这里,你见到我时,我也只是刚到。”

听到这里,李剑英确定他不是撒谎,不由得大吃一惊——从河北到这里有数千里之遥,短短五日夜竟能赶到这里,显然是为了赴自己的约,心中不由的有些感动,看他的模样,五日夜急速奔波,而且几乎不吃不喝,任他武功再高,也受不了,而且他刚才还与自己已剧斗了三百多回合,这……李剑英本来还有点儿的战胜萧道乾的喜悦、骄傲之情,这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了许久,李剑英才道:“好吧,今日就不打了,三日后咱们再打。”他本不用对萧道乾这样的人仁慈,本不应对仇人如此的,但当时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说出那句话,却听萧道乾道:“我告诉你实情,本不希望你手下留情的,我看你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才会如实相告。”

李剑英却不答,回过头去,竟缓缓向山下走去,临走又提醒他:“三日后,就在此地。”

下得峰来,他的内心极为复杂,不知自己何以会放过仇人,思潮汹涌,只有用酒才能平息,于是,他来到了那间他常来的小酒馆,仍然是以前的那个位置。

几杯酒下肚,心绪已平静了许多,他猛一抬头,发现门口走进来一人,竟是萧道乾!萧道乾显然也发现了李剑英,冲他笑了笑,朝他这边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也要了酒、菜,他的眼中依然有许多血丝,但精神已好了许多,他似乎很了解李剑英的心情,并不与他交谈,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他吃菜时也并不狼吞虎咽,而是很仔细的在吃,一点也不浪费,看起来怎么也不象是饿了五天的样子。

李剑英始终不发一言,也只管自顾自的喝酒。几杯酒下肚,心情也有所改变,突然端起面前的酒杯,冲着萧道乾道:“来,我敬你一杯。”敬他什么?为他的精神,也为他的守信。李剑英事后也不相信自己会敬自己的仇人——一个半天前还在生死相搏的敌人。萧道乾心情舒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于是,双方只是默默的互相敬酒,并不说话,连旁人都感到奇怪,其实,他们自己都有些奇怪,想到这种情景,双方竟不约而同的笑了,随即放声大笑……

无论明天会如何,至少两个敌对的人现在在酒桌上是朋友。

酒,能改变许多事情,酒,能让许多人成为朋友,倘若他们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以前也未见过的话,他们早就是朋友了,而现在,他们除了喝酒,便是喝酒了,李剑英酒量不如萧道乾,过不多久,他便倒了下去。

睡到中夜,他发现自己置身在客栈中的一间客房,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想起萧道乾,不知他在何处,他倒不怕萧道乾跑掉,因为他知道他不是这种人,自己在江湖中本就名气不大,萧道乾即便不赴约,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他却能够如此守信!

李剑英走出房门,听到旁边屋子里的鼾声,心念一动,轻轻推了一下门,门竟没有锁,李剑英手一推,门竟应手而开,他走了进去,一转头,便看见了萧道乾,他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姿十分难看,好像是一倒下就睡着了,此刻的萧道乾显然毫无防备,李剑英内心之中不禁又思绪起伏: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有如此多的仇人,却能如此坦荡,而且如此守信,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象是恶人,但他为何要害死那么多的人,与如此多的人结仇,这样的汉子,为何要加入逍遥教呢?

……

三日后。

这三日中李剑英便没再见到萧道乾了,因为那天夜里他便又回到了那个小木屋,他也没再练武,只是在想些事情,什么事情?他在想师父、师母、师妹、雪儿、郑德隆……但想的最多的,居然是萧道乾,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萧道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确是个太不可思议的人。

三天的时间一晃就过了,无论他想的结果如何,总之,他现在已经又站在了惊天峰的峰顶,而对面的人,正是萧道乾,萧道乾的精神已复,现在气定神闲,已不是三天前的那个萧道乾了,今天的决斗不会轻松。

李剑英本想询问他逍遥谷的入口,想质问他的恶行,更想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他现在已完全注视着他对面的敌人——这个三天之前还一起喝过酒的敌人,注视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

双方开始的并不突然,因为萧道乾说了一句“请吧!”李剑英当然不客气,“阳龙剑法”要制敌先机,抢占先手。先是“嗡”的一声剑吟,接着剑气大盛,以内力的运使加上剑法本身的威力,这便是天下无双的“阳龙剑法”,刚猛剑法中的至尊,虽然刚猛,仍然是剑法,依然不脱剑法的法度,那边萧道乾的日金轮使的灵动而迅猛,招式更加奇特,竟似含有剑法、刀法、枪法,点、戳、削、砍、刺、破,使将开来却又圆转如意,乍看起来,那日金轮竟似在萧道乾手中不断飞转,而且时而突转到左手,忽而以掌法拍出,招数竟越来越奇,尽管萧道乾的招数奇妙无比,李剑英始终只是以阳刚威猛来破解,而且他的内力也越使越强盛,招数变化虽不如萧道乾,但剑上的剑气越来越强,于是,李剑英的剑气,萧道乾的招数,双方一直相斗到四百余合,萧道乾竟没使出一次重复的招数,可见他武学的渊博,李剑英的剑气却已达顶峰,内力发出,罩住了大片的空间,萧道乾暗中惊叹不已。

日头已到正午,千余招了双方仍然是势均力敌之势,而且两人也丝毫不见疲态,到此之时,双芳均是忘记了时间,只是完全沉浸在这种兴奋与喜悦之中,还有什么比遇到一个生平的劲敌更快乐的事情呢!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好”。

再斗五十余合,萧道乾突然收轮后退丈余,李剑英此时的敌意也消了大半,并不追击,收剑而立。萧道乾的脸色突变严肃,庄重说道:“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对手,据我所知,好像令师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吧?”李剑英无法回答,他已尽学师传武功,而阳龙拳、掌、剑法均是讲求内力的运使,招数并无太奇之秘奥,因此李剑英剑法虽仍然不如李啸龙,但就剑法的威力而言,早已超越了乃师,只是李剑英自己对何以自己的内力变的如此之强也是不明其理,只是在那次从毒龙窟中出来后便感觉到自己内力突然变强了。

萧道乾见他不答,心想只怕李剑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当下也不再问,道:“刚才我们相斗,千余招不分胜负,足见你武功之高,我的招数基本上也全使出来了,再斗下去咱们只怕仍然无法分出胜负。”顿了一顿,又道:“但是,我还有三招,这三招乃是我这日金轮招数中最精要的三招,至今还无逍遥教以外的人能接得我这全部三招,包括……”稍停了一下,道:“包括你师父在内!”李剑英一听大吃一惊,“师父竟然也曾败在他的手下。”李剑英知道萧道乾这句话不假,不由得心头一紧,轻轻的道:“那好,来吧!”说完之后立了个门户,不再说话,眼神无比专注的盯着萧道乾手中的日金轮。

只见萧道乾将手中日金轮绕着身前虚划了个圈,道:“这第一招叫做‘共舞金轮’,”说着日金轮已借着左手掌风扑面而来,李剑英忙运足内力,长剑挥出,击向那日金轮,以这一剑的速度和力量,当可截住日金轮的来势,但只见萧道乾突然左手再次划了个圈,掌力游走不定,右手日金轮突然飞出右手,在空中急速转动,竟穿入剑身,旋转着顺着剑身往上转向李剑英握剑的右手,这一招奇诡如电,李剑英反应也如电,除了脱手抛剑,别无他法,当即松手将长剑带着日金轮抛下,刚将两物脱手,面门忽然掌风袭到,李剑英忙使铁板桥,将将避开这一击,急忙在地上一个打滚,退了开去。

站起身来时,见到萧道乾已将日金轮收回,挑起李剑英长剑的剑身,踢向李剑英,李剑英伸手抓住剑柄,自己可说已经输了,萧道乾若对他有敌意,此时自己已然尸横就地了。

李剑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却听萧道乾叫道:“这第二招叫做‘回眸一笑’。”说着忽然带着日金轮合身扑上,招数却与刚才两人相斗时一样,只见萧道乾忽然以金轮架向长剑,左掌向李剑英面门拍去,李剑英只得长剑一挥,挥向萧道乾手掌,萧道乾急忙向后跃起空中,手中日金轮又已脱手飞出,而日金轮发出的声音极大,速度却比刚才那招“共舞金轮”还要快,好歹相距教远,李剑英忙低头闪避,也是好歹勉强避过,站直了身子,怕萧道乾借机攻来,忙护住自身,却见萧道乾没有动弹,忽然暗叫一声“不好”,果然耳中听到了极细微的声音——是日金轮转动时发出的“嗡嗡”声音!声音已到耳边,李剑英以所能用的最快速度低头,抬起头来时,后边的头发被削去了一片,真是万分凶险,只见那日金轮又再飞回到萧道乾的手中,萧道乾庄容说道:“我本可以将日金轮那回旋时的声音去掉。”李剑英当然知道若是手劲、内力运使得当,确可做到,而萧道乾当然也有这种能力,刚才那日金轮前面发出的极大的声音显是要扰乱敌人的心神,这样即便回旋时有微小的声音敌人也不易察觉,而且其实刚才李剑英好不容易避开日金轮前面的一击时,萧道乾也本可追击过来将自己杀了。

第一招攻敌不备,第二招看的出来乃是败中求胜之招,也的确比第一招更加精妙,两招都如此巧妙,李剑英若当真与他相斗,只怕一招也避不过。前两招已如此厉害,那第三招……

果然听到萧道乾道:“这第三招比前两招威力更大,只是……只是不便现在使出,非是藏私,而是现在的情形不对,恕我无法使出。”说着忽然低着头自言自语道:“最好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那第三招究竟是什么,威力如何?或许大家会知道的。

到了此时,李剑英才真的死了心,报仇?找逍遥教教主宋玉清报仇?现在连逍遥教的阴阳二魔中的阳魔萧道乾都打不过,自己的真实武功比他也要低一筹,李剑英当下将手中长剑抛在地上,心中复杂之极,突然对萧道乾道:“你杀了我吧。”萧道乾反倒是一惊,正要问他为什么,忽然远方一颗紫色的响箭穿云而过,萧道乾脸色突变,向李剑英一抱拳,道:“后会有期,李兄第保重……”说罢便急急奔下峰去,行色颇着急。

见他走了,李剑英忽然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已经太累了,连本来抱有的最后一丝期望也破灭了,他忽然想起了雪儿,她虽是郑德隆的私生女,是个低贱的丫鬟,但自己从来没有轻视过她,他爱她,就这么简单,临死之前,雪儿曾对他说过:“大哥,感谢你这三年来对我的照顾,在这三年中,我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人往往不会珍惜眼前人,等到后悔已经太晚了,然而若珍惜了眼前人,又会去后悔没做一些该做的事情,人就是这么奇怪!李剑英现在就是这样,不知道为何,雪儿刚死之时李剑英并未想到这些,现在却突然间想到了,因为他忽然发觉,在与雪儿相处的三年之中,自己又何尝不是天下间最幸福的男人,只是自己当时心中只有复仇的念头,丝毫也没意识到幸福的存在……

李啸龙夫妇之死,令他悲愤,令他重新成为孤儿,其实也是自己第一次成为孤儿,他体验到了孤儿的痛苦,左文琦与侍琴的死,自己虽然难过,但也替他们两人感到高兴,因为有情人终于可以在一起,而雪儿的死,则令他悲痛到极点,他失去了一生之中最爱的人,但同时自己也还憋着一口气,那便是为他们复仇,而当刚才自己感受到死亡之后,他失去了最后一口气。

李剑英已经太累了,他的心已经太累了,他想哭,但他的泪早已干了,尘封的往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他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难道自己便是天上的孤星,难道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都会死去,难道我才是杀他们的真正凶手?

……

他停止了思绪,从地上站起,缓缓走到峰顶的悬崖边,他又再一次的望了望这个世界,然后轻轻的纵身一跃,在半空中,他忽然感到一阵兴奋与幸福,因为自己很快就又可以见到师父、师娘以及雪儿他们了,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开始尽情享受这种幸福……

倘若他死了,我们的故事似乎就结束了。那么,在此,我要向所有支持这部作品的人表示由衷的感谢……

慢着,等一下,他还没有死,他当然没有死,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可是他为什么会没死,你想想,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会没有死?而且悬崖上并没有树枝啊什么的可以让他挂着,崖下也没有草剁啊什么的东西让他躺着,在崖下迎接他的是石头,密布的石头,他怎么会不死?

但他的确没有死,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个老头儿,这老头有多大岁数?无论是谁也看不出来,因为只怕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老头龟形鹤背,大目圆耳。须髯如戟,穿一件百纳单衣,一双草鞋,这老道是谁?

李剑英从地上站起,先朝四周看了看,见自己置身在一个很开阔的地方,四周乱石堆林立,而李剑英便处在一个乱石堆旁边,那老道朝他微微一笑,李剑英登时被他所吸引,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的话,那他肯定是其中之一,几乎可以断定他决不是凡人,李剑英想到这里,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何以竟然毫发无伤,甚至连衣服都是完好无损的?”李剑英不禁疑惑的望着眼前的老道,不,是仙人,那老道看见他的眼神,道:“老道我云游至此,猛然间抬头看见天上居然掉下个大的物事来,老道想我这可是捡到宝贝了,赶忙伸手接住,不想却是个大活人,呵呵。”笑的甚是和蔼,李剑英不禁一呆,不想这仙人还如此幽默,但随即更加惊叹:这惊天峰高不下三千尺,从如此之高的地方掉下来的力道何等之大,纵然是武功绝世,也决无这等能耐,而这老道却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竟似十分随意的接住自己。但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即过,李剑英忙向那老道跪拜道:“多谢仙人的搭救,只是……只是……”说不下去了,那老道似乎明白他要问什么,便先道:“我只是借力化力罢了。”说的轻松,但这等力道何等之大,而这份借力化力的功夫又何等之高!李剑英不敢再问,只是叩谢想救之恩。

李剑英本来死志甚坚,但任何人,即便是自杀之人,一旦从死亡边缘被救回来,都不会再有要死的念头,因为他们都经历过了一次死亡,便会庆幸生之意义,李剑英当时只是一时之间忍受这许多压力,万念俱灰才会想到死,这时仔细想想,想到自己还可以做许多事,也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师父的在天之灵只怕也不会希望自己消沉,雪儿他们也在看着我呢。”想到这里,对那老道的救命之恩大为感激。

那老道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为何要自杀?”李剑英又是一惊,这老道何以知道自己乃是自杀的?忙道:“晚辈只是一时想不开,前辈……前辈您怎么知道我是自杀的?”李剑英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那老道笑了笑,道:“从你落下的力道上看出你不是被人打下来的,还有你身上并无伤痕,你年纪轻轻,已有如此的内力修为,真是世间罕有啊!”顿了一顿,又问道:“你的师父是谁啊?”李剑英忙据实回答,那老道点点头,道:“他武功定然不错了?”他竟然不知道李啸龙的名头,李剑英又将师父的名声告诉那老道,老道听后捋须微笑道:“好,很好,世间上这样不重名利的人的确不多了,老道倒是想见见他了。”李剑英黯然道:“只是……师父他已经被人所害了。”想到师父的死状,不禁颇为激愤,那老道却没说什么,也没问李啸龙是如何遭人所害的,好像他已经听惯了这些事情,早已万事不萦于耳,道:“想来也是被恶人所害了?”李剑英点点头,当下将师父、沧云龙等人被害以及在郑府的青龙堂听到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老道听到他们要“起事”时双眼才猛的一睁,道:“他们还想起事造反?倘若如此,那百姓刚刚安定下来就又会遭受磨难了,无论谁做皇帝,受苦的总是百姓啊……”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开始默默静思,李剑英在一边不敢打扰他。

那老道突然睁开眼睛来,道:“你师父若仁义为怀,那你也定然不是什么歹徒,我今日心血来潮,来到这里正好救下你,看来也是天意,天下原该有个人来维护正义……”顿了一顿,接道:“我近年来悟得的一些武学的真奥看来也需要有人去验证验证……”

李剑英渐渐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了……

那老道当即要他跪下立誓,道:“天下之事本甚难断,不明真相,谁又知其善恶忠奸呢?这些事也只有后世来判断了,因此,我要你立个誓言,要你一生都不得错杀一人。”李剑英听他训示肃然恭敬,当即跪在地上,指天誓道:“我李剑英,今生今世,若错杀一人,便教我万剑穿心而死。”使剑之人,“万剑穿心”便是最毒的誓言了。

那老道听后厉声道:“倘若你学我武功在江湖中为歹,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李剑英忙道:“是,是。”老道这才微微一笑道:“好,你起来吧,我今日就传你一套心法,是为从心所欲。”李剑英忙凝神倾听。

只听那老道缓缓的道:“万物皆有宗,天地终有极,武学之道深翰如海,万事万物又相生相克,武学之道亦是如此,我看你的手,便知道你是使剑的,剑乃百兵之祖,最是难练,剑道亦是相生相克,练到深处,无招可胜有招,但焉知有招亦可破无招,武学本从无到有,古人打仗相斗而渐成武功招数,可胜不会武功之人,后世又有人以无招破尽世间所有招式,以无招胜有招,但世间何来无招,只要出手,无论怎么出手,击向何处,便是有,只要有欲有求,便是有,无可胜有,有亦可破无,这本是万物生克之道,周而复始,永不停息,武学亦本无最高境界,若要说最高的境界,那便是令天下之人放下武器,放下争斗,放下贪、欲、求。

静可以制动,以后发制人,动亦可以止静,先发制人,先发后发本是心之使然,阳至极而阴,柔至极则刚,阴阳乃是一体,阴阳相济,刚柔并立,所谓无不如意,乃’从心所欲‘也。”李剑英听了这些如闻大道,心下激动不已,当即牢记在心。

那老道已知李剑英内力高超,难得的是阴阳相济,这实是百年难遇之事,他不知道其中详情,当下仔细询问他的武功的路数、细节、精要,李剑英一一回答。老道当下传他“从心所欲”的心法及练法,并未为他详解,也没有当场练给他看,只是让李剑英自己去悟。

这“从心所欲”实可算是天下武学的无上秘奥,只是恐怕天下间没有人能够练到最高的境界。李剑英从未像此刻这般专心致志,不敢错漏一句。

待得全部说完,李剑英睁开眼来,来回踱步,细细回想,仔细体会,有些不明之处便询问那老道,那老道倒是一一解说,尽管那老道都解说给李剑英听了,李剑英仍然有许多不懂得地方,但老道却说这些需要他自己去想、去思考、去寻找。

天渐渐暗了下来……

那老道笑道:“呵呵,但盼你能牢记誓言,以天下之事为己任,力持正义。”李剑英忙跪下拜道:“是。”那老道笑着道:“好……好……”等第二个好说完,李剑英抬起头来看时,竟已不见了那老道得踪影,李剑英心中一惊,忙四处寻找,这乱石堆地方甚大,但却无可藏身之处,那老道这么一点儿时间竟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李剑英若非亲眼所见,有如何肯相信,想不到这老道真如神仙一般,不是俗世凡人,细细寻思,古往今来,人又如何能够有如此高的武功呢?

等到李剑英回到自己的那间小木屋,犹如隔世一般。从这以后,李剑英便在这里苦研“从心所欲”心法,此时他已经不再那么急切的想找到凶手报仇了,“死”过一次的人的心态总是会变的很平稳,而练这“从心所欲”便是需要这种平静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