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宫的夜晚，月亮显得特别的明亮，小松院外树影婆娑，重重叠叠，不远处可见反射着清辉的小河清潭，和投射出人影的挂纱窗户。

韩缜站在院子里，心中有些怅然，这几天所经历的仿佛是梦，接二连三的人和物都闯进了他的人生，尤其是兽皮上的功法和脑海中莫名其妙而来的一大堆佛陀经文。

兽皮上的功法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不过知道原因是陶宗背后神秘的师傅，他现在也再不觉得奇怪。但自从上次被赤老揾击晕后，脑海中时不时都要浮现出的九尊佛陀和浮在他们身上的经文，却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

又将那些佛陀的手印和经文回想一遍，韩缜越来越觉得这是一套修身养性的功夫，至于威力，他也只是隐隐觉得会很厉害。不过修炼这些经文手印的前提，还是先得凝练出先天真气。

韩缜闭目感受一番已经炼出的隐脉穴道，它们遍布在东方苍龙七脉的角脉上，经过数十天的修炼，他已经开始修炼东方苍龙七脉中亢脉上的穴道，而且现在他已经能够勉强控制四个穴道同时修炼，速度大大加快。

经过一晚上的修炼，韩缜第二天一大早还是早早出了屋子，却见晓晗正推开小松院的篱笆小门。

“缜哥哥，你起床了啊……”晓晗很明显是想抓住韩缜是个‘懒猪’的证据，此时显得有些沮丧。

韩缜还以为她一大早就来找自己玩，不由暗暗叫苦，却听晓晗在篱笆小门边催促道：“缜哥哥，快跟我走，我们一起去吃饭。”

韩缜一愣，颇觉惭愧，暗道这小丫头对自己极好，自己也要对她好才行，随即走到她跟前道：“好啊，我们走吧。”

晓晗见缜哥哥对自己和颜悦色，开心地拉住他的手，脚步轻快地踩着地面铺就的青石小路，绕过几栋房舍，走上一条小湖上的长廊，径直通向建在小湖上的一座优雅小亭。

却见亭外两边柱子上分别挂着两块小木牌，上书‘真水洗尘俗，清音涤凡心’，而在上面横栏上，挂着一副两尺长的小匾，上书‘琴心水榭’四字。

亭中的圆形石桌上早已摆放满了佳肴，没有荤食，只有香雅米饭，清淡小炒，瓜果蜜饯，一壶香茶。

而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已坐了四人，上首坐着年约三旬的蓝衣美妇赵紫安，左侧是儒雅的赵子渊和紧挨着他很亲密的妻子杨清影，右侧则是一身素雅白衣的美艳赵子怡。

晓晗拉着韩缜走进小亭，却见亭中除了圆桌外，在右侧正对着小湖湖面的木栏边，还摆放着一张小木几，木几上却是一张古色古香的瑶琴，和一个白气氤氲的紫金香炉。

杨清影见爱女走来，起身将她拉在自己身边的石凳上坐下，韩缜被晓晗拉着手，扫了桌边众人一眼，不客气的坐在了晓晗的旁边。

赵紫安淡然的眼波在韩缜身上扫了一眼，忽然微微笑道：“晓晗非要叫他的缜哥哥来一起吃饭，这个缜哥哥就是你么？”

韩缜胸中一暖，瞅了晓晗一眼，点了点头。

赵紫安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吃吧！”

一直沉默的赵子渊和赵子怡正襟危坐，生怕母亲会因为韩缜生气，听到这句话才放下心来。赵子怡矜持地先给母亲夹了一筷子清脆香菜，而后又分别给晓晗和韩缜夹了些，眉目闪动，示意韩缜别说话。

一顿饭吃的既慢又闷，韩缜大不习惯，如果不是见赵子渊等人也同样如此，说不得早就囫囵两口吃完，丢下筷子离开了。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待侍女收拾了碗筷，韩缜正想起身离开，却见侍女又给每人面前添了一杯清茶，而晓晗拉拉他的衣袖低声道：“缜哥哥，饭后要饮茶的。”

韩缜瞥了她一眼，不由怀疑小丫头拉自己来吃饭到底安得什么心，捧起茶杯一口将茶水吞下，起身学着别人拱拱手道：“这位奶……奶奶，赵叔，婶婶，子怡姑……姑姑，晓晗，我吃好了，先走了。”

他这一番不伦不类的作揖惹得赵子怡想笑又不敢笑，偷偷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只见母亲嘴角也浮起一抹淡淡笑意，这才大着胆子拉过韩缜道：“这饭后茶哪有你这么喝的，听听你叫的那声姑姑，还真是不情不愿。”

有了赵子怡开头，韩缜只觉得浑身轻松不少，坐回石凳上撇嘴道：“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而已！”

却听赵紫安忽然开口道：“你叫韩缜，师傅是枯叟先生？”

韩缜点点头，想要说上两句，但看着这么年轻的‘奶奶’，心里着实感到别扭，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赵紫安似乎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由淡然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所为天道茫茫，无所遁逃……我也只不过是修炼玄功小有所成，驻颜有术罢了。”说话之间，她眼角边淡淡的鱼尾纹若隐若现，透出一股绵绵无尽的落寞。

韩缜忽然感觉心里舒畅了些，想想老头陶宗那枯瘦如柴，满脸褶皱的萎缩模样，心里不由暗暗好笑。

“听说你想学归藏剑道？”忽听赵紫安平淡的声音问道。

韩缜心中一喜，脱口道：“是啊！”

赵紫安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淡淡道：“我可以传你……”

“只不过……”却听赵紫安话锋一转，声音中带了一丝严厉，也仿佛带着一丝的追忆，缓缓道：“你如今一无所长，就算将归藏剑道放在你面前，你也不一定能够读懂。在这之前，你需要不断地补充知识……”

“补充什么知识？”韩缜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赵紫安平复心境，目光投在韩缜身上，又泛起一丝涟漪，说道：“奇松殿分管‘文’，藏书六十多万卷，有经史子集，古今诗文，更有万千道藏，佛陀咒经，天下几乎所有派别的经文要义都记录在案……”

说着，她顿了顿又缓缓道：“你需要做的，是读完这些书，不断地读，不断地领悟，直到终有一天你合格为止！”

韩缜听着暗暗咋舌，就连身边的赵子渊，赵子怡和杨清影都神色反常，忍不住叫道：“这么多书，要读到什么时候才算完？还有怎么样才算合格？”

赵紫安忽然深深叹了口气，神色间的落寞更浓，缓缓起身来到瑶琴旁边，屈膝跪坐在软垫上，纤纤十指轻轻抚琴，琴声细微飘忽，如幽兰吐香，在不经意间牵动人心。

忽然，幽幽的琴声一扬，拔地而起，如千仞绝壁，危不可攀，众人听得心头一震，杨清影赶忙捂住了晓晗的耳朵。却听这琴声越拔越高，如金石撞击，冲上云霄，接触天际，再难寸进，众人的心弦也随之紧绷。

蓦地，琴声猛然回落，如从云端跳下，落入万丈深渊，众人的心也随之跌落，恐惧心起，生怕就此跌个粉碎。却听琴声悠得一滞，众人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琴声在低回处徘徊，渐渐积蓄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力量。

琴声又渐渐拔高，初时如雨打花落，缭绕着几分悲哀之情，再往后高，琴声激越，如同霹雳贯空，狠辣犀利，竟透出无尽的怨恨，众人只听得血脉贲张，脑胀欲裂。但就在这个当口，琴声忽又一沉，再变舒缓，如春蚕丝尽，银汉相隔，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凄苦。

琴声如此吟颤良久，方才缓缓落尽，众人却惊讶的发现，六根琴弦，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尽都断了。

赵紫安凝视断弦良久，只觉胸中沉痛，一推瑶琴站起，深吸口气道：“我不求你领悟浩然正气，只要能与诸子精神共鸣，我便传你归藏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