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达车被撞的七零八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路边一辆大卡车侧歪在路中央，车头撞烂了。/**/

一个十**岁的年轻人两眼通红的坐在路面上，警察问他话，他只是呆滞的回应，似乎已经傻了。

赵旭日欲哭无泪，沟里并排躺着刘宏涛和徐猛的尸体，他们都是他的好朋友和好同事，没想到这次去哈尔滨的出差，竟然成为永诀。

两个人的身上都没什么明显的外伤，可四肢的骨头都断了。赵旭日也是医科学校毕业，猜测他们的致命伤应该在内脏。

徐猛的神态很惊慌，刘宏涛则很安详，看来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没有预料。

赵旭日觉得身体有点不稳，他蹲下来，点燃一根烟，希望能平复他复杂的情绪。

一个交警走过来，蹲在赵旭日的身旁，看了看沟里的两具尸体，叹了口气道：“真惨。”

赵旭日认识他，这是交警队的副队长，名叫李威，两人是初中同学。

默默的递给李威一根烟，两人吧嗒吧嗒默默的抽了一会，赵旭日问：“怎么回事？”

“疲劳驾驶……”李威说，“那小子刚满十八岁，开了一天两夜的车了。方才开着开着睡着了，车就失去控制了。”

“x，他睡着了，刘宏涛和徐猛死了！”赵旭日四十来岁，早在社会上练出涵养了，可这个时候还是无法控制的暴怒起来。

如果杀人不犯法，赵旭日真的想把那年轻的司机给掐死，让他给两个好友陪葬。可理智告诉赵旭日，冲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人已经死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善后。

“家属来了吗？”李威等了一会，直到赵旭日自己把情绪稳定下来才问。他作为交警队的副大队长，这种事情见的太多，已经有点淡漠了。

“路上呢，应该快到了。”赵旭日说，他的语气已经沉稳下来，心中在想一会怎么跟慕瑶琴说明这悲痛的事实。

话音刚落，远处明晃晃的车灯照亮两人，正是赵旭日找来的车。

车子在不远处的路边停下，后门打开，林风先下了车。

慕瑶琴缩在后座，表情复杂。她模模糊糊的看到路边蹲着两个身影，多希望其中一个就是她的老公刘宏涛啊，可她不敢下车，生怕她的猜测落空。

“慕姐姐，下来吧。”林风嗓子有点发干。他的掌心还残留有慕瑶琴眼泪的味道，不用尝也知道，一定是咸的，或许还有点发苦。

“林风，你……你帮我去看看，去看看宏涛怎么样。”慕瑶琴战战兢兢的说，犹如一个晚回了家，怕被父母责怪的小孩子。

林风能想象到慕瑶琴的恐惧，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她还是个连牢骚里都带着点小幸福的女人，可只不过一瞬间，她的生活就几乎要崩溃了。现在支撑着她的，应该是对生活的一丝侥幸的期盼吧。

“那我先去看看。”林风觉得刘宏涛一定没事，他没看到救护车的影子，估计刘宏涛是受了伤，被送去医院了。

赵旭日和李威都站起来，见林风一个人走过来。

李威低声问：“哪一个的孩子？”

赵旭日摇摇头：“是我的朋友。”

李威一怔，虽然天色暗了，可他还是能看出林风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赵旭日说是他的朋友，应该是口误吧。

林风走到近前，觉得气氛不对，他能看到赵旭日脸上的悲愤。

“赵叔，刘叔怎么样？”林风心里越发的没底，他努力的回忆着，刘宏涛的确是在七八年以后升任的卫生局局长啊，他的记忆不会有误的。

赵旭日铁青的着脸，没回答林风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慕阿姨怎么样？”

“不太好。”林风摇摇头，他已经觉察出不对劲了。

赵旭日叹口气，招呼林风走近，指了指路边下面的沟。

林风走过去，一眼就看见撞瘪的捷达车残骸，还有摆在残骸边上的两具尸体。

林风头有点晕，不是因为看到尸体害怕，而是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果他没有重活一次，刘宏涛会死吗？

一种难以言表的愧疚涌上心头，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这世界再也无人能够理解。林风虽然活了两回，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第一次觉得背负上重大的责任，觉得是自己的重活改变了刘宏涛的命运，害得他死去。

好在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就被赵旭日的话给打断。

“我去劝劝小慕……”

赵旭日大步的走向车子，走到一半，狠狠的把烟头丢下来，一脚碾下去。

林风看着那烟头的火星顽强的亮着，渐渐微弱，终于彻底熄灭，就如同人的一生，在挣扎在沉浮，最终被命运的脚碾的粉碎。

林风是一月出生的，典型的摩羯座性格，总喜欢把责任揽上身。他回过头，又看了看安详躺在地上的刘宏涛，一时不知该怎么化解心头压着的沉甸甸的情绪。

身后忽然传来嚎哭声，不用问，那一定是慕瑶琴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林风真希望时间能够停止，他想到了外婆去世的那一天，他曾经多么后悔自己那天的醒来，如果能够永远的沉睡，是不是能够在梦中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用去承担命运带来的沉重枷锁呢？

如今，林风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寄望着能够改变命运既定的轨迹，想要大展拳脚。

不过眼前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林风，一切没那么简单。命运在他重活的那一刻就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有些事在掌握之中，有些事依然无法预料。

有拖车轰隆隆的开过来，把撞毁的大卡车拖走了。那个肇事的年轻司机也被粗暴的塞进警车带走，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林风呆呆的看着他那年龄的脸庞和无助的表情，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比现在的林风只大一两岁吧。

林风猜想，他或许是家庭困难才不得不出来打工，他或许是碰上一个无良的老板，让他没日没夜的赶路。他一定很累，不然怎么会开着车睡着。

可这一切都不是获得同情的砝码，他毁掉了至少两个家庭的幸福，夺去了无辜的生命，他得付出代价。

林风想到，在某个北京的寒夜里，他和一个年长些的销售大哥走在风中。那位大哥喝多了，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不幸的婚姻。

后来，销售大哥说了一句看起来简单，仔细琢磨起来却蛮有回味的话，林风一直都记得。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人，迟早要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林风在路边蹲着，脑海里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着，车子里的哭声时断时续，惹人心碎。

传呼响了，是妈妈打的，问林风怎么还没回家。

林风苦笑，他现在是在穆河城外五六十公里的地方，暂时是没办法回家了，甚至想回个电话都是奢侈，看来老妈今天要担心了。

李威一直都在沟下面调查确证，这时候才爬上来，见林风看着传呼，便从腰间取下大哥大来递给林风。

“谢了。”林风一笑，接过大哥大给老妈回了个电话，说有点事情耽误在外面，一会儿就回去。

听筒里面，林风能听出老妈的埋怨，也听到老爸一旁喊了一嗓子。

“儿子不小了，不用管他了。”

看来林宏新对林风近来的表现很满意，这让林风的心里有点宽慰。

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边。

几个医生下了车，抬着担架下到沟底，要处理尸体。

救护车是县医院的，几个医生都是慕瑶琴的同事，他们一看到刘宏涛的尸体，就窃窃私语起来。林风能顺着风声听到他们口中提及慕瑶琴的名字。

医生们和交警一起把尸体抬上担架，又抬上路基，准备把尸体送上救护车。

一直在车里哭泣的慕瑶琴终于下车了，赵旭日扶着她，两人走向救护车。

担架上盖着白布，医生们看到慕瑶琴，都上前安慰她。

慕瑶琴大概是哭干了眼泪，神情恍惚的走到救护车前，目光呆滞的盯着那蒙着白布的尸体。

林风站在一旁，不知该做点什么，在这样悲痛的氛围之中，他有点不知所措，找不到他的位置在哪里。

赵旭日低声说：“没什么外伤，应该没受罪。”他说着，伸手将白布掀开一点。

白布下露出了刘宏涛的脸，上面没有半点的伤痕，就好像是睡着过去一样微闭着双眼。

慕瑶琴颤抖的手探过去，想要抚摸刘宏涛的脸，她的指头才刚刚触到刘宏涛的肌肤，便身体一软晕厥过去。

林风和赵旭日伸出手去，将慕瑶琴扶住，好在一旁的医生多，很快就把她救醒过来。

“院长，她的状态很不好，赶快送医院去输液吧，不然恐怕要大病一场。”一个医生对赵旭日说。

赵旭日点点头，对林风说：“走吧，先送你回家。”

车子飞奔回穆河，林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两旁的道路。

这条路的路况很烂，经常通行一些大车，其中有不少是运煤的大吨位卡车。路面被卡车碾的四分五裂，许多地方还有掉落的煤渣。而且路况复杂拐弯很多，车子速度又快，路的中间又没有隔离带，事故频出。因为被穆河和附近几个城市的人称为“魔鬼之路”。

记忆中，大概三年以后才会开始改建这条路，直到两千年才修好，而穆河的发展在就路的缓慢修建之中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如果能早点修好这条路，会救活不少人命吧。”林风的心底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