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青锋】 回七十
作者:已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496

“这位姑娘,令师既然与周老掌门有旧,想必是武林中的隐士高人。今日之事全因误会起因,姑娘只需在天下英雄面前陪个不是,老夫便不加为难!”黄源永见场中人众俱偏倚自己一方,心中安定,踏步上前对那白衣女子道。为了区区一个山野村夫而与中原第一大庄结下仇怨,如此不智之举,断然不是这些武林人士会去做的。翰翼山庄声誉事小,若是牵扯出其后的一些隐由,确是有关生死存亡的莫大干系。“文信外强中干,行事不经深思熟虑,草率卤莽,方才竟拉出如此一个女子来冒充村姑,险些就要坏了大事!相比之下书彦却不知要稳重练达多少!”思想到此,黄源永面庞神色渐灰,环顾左右,却不见黄书彦踪影,当下来不及思量,如何了结这女子之事方才是当务之急。

“黄老庄主果然海量宽宏,悯人之凶,不负武林侠隐之称。只是老庄主多年前便嘉遯高蹈,委实是江湖之失也!”说话之人青褐面庞,双眉垂颧,长衫长剑,乃是西南青城掌门夏桑槐。他此次前来江州一面是为了贺黄源永再春之喜,一面则是为了筹划与黄家结亲一事。青城地处边陲,山贫水脊,因与大理与幻笙谷交恶,亟须在中原寻找强援。翰翼山庄富甲一方,藏龙卧虎,当是不二选择。武林姻亲,攸关权势,朝野一辙,古来如此。那夏家小女映雪此时怯怯立在一旁,豆蔻之龄,大大的眼眸中流淌着如水的娇媚,确是一个难得的可人儿。数日前她已曾与黄书彦见过一面,便芳心暗许,此时看这少女含羞带怯,似喜还嗔,左顾右盼寻那人不着,粉唇微微噘起,神色怅然,一片少女情怀已是遮掩不住。

“师傅尝言,中原武林鱼龙混杂,菑榛秽聚,多是些道貌岸然徒有其表之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那白衣女子立于数百人中,却似独自伫立,玉影孑然,她悠然环顾,冷嗤一声道。此语一出,便将所有在场人众悉数骂遍,话音未落,便激起场中污言秽语的咒骂声一片。

“冷如冰,热如火,非儿你的桀骜性情可是自始至终都未变过!当下你把天下门派得罪了个遍,可如何是好!”穆天侠摇头轻叹,便要现身将那英气傲然的女子救走,却又暗中犹豫,“若得柳贤弟相助,救你脱险尚有可能,他不辞而别,如今要救你出虎口何其难也!”柳逸安离去之时,他虽未转身,然已知晓。萍水相逢,如何能求人为己涉险,求助之事便只字不提,只佯装不知,紧盯那白衣女子一举一动。那女子历练尚浅,但凭心性行事,此时已是惹下天大的麻烦,穆天侠苦思冥想对策,却依旧一筹莫展,只得一面潜伏静观其变,一面寻找营救之法。

那女子听得那些恶毒言语入耳,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双眸仿佛能迸出火来,绛唇一咬,手中长剑铮铮一振,足尖翩然一点,便疾朝黄文信刺去:“今日誓取尔命!”

“休得放肆!”黄源永一声暴喝,如同滚雷落地,震得屋檐上瓦砾间的尘屑都纷纷洒落。却见灯光烛影下,一灰一白两道人影仿佛两支箭矢,遽然射向一处,然未听得半丝声响,两道身影复又分开,各朝原处飞回,只是那灰影落地岿然不动,稳若磐石,而那白影却倒退了四五步方才立定,拄剑躬身,娇喘连连。

“老夫起先还道你师傅是高风亮德之人,如今闻他恶语中伤天下英雄,定当非妖即邪。老夫不管你在翰翼山庄逞凶放肆,是受何人唆使,又有何图谋,今日便收服了你,以绝武林后患!”黄源永那“武林后患”四字语如洪钟,激荡人耳,当下聚集在内围的那些武林乌合之众受不住这真气摧拂,顿作鸟兽散。而江湖五行六剑修为高深者各显神通布下势场,众门徒得荫庇,依旧纹丝不动。宽广的庭院中顿时显出一个四十尺见方的空地来,各江湖人士据武艺高低,分列场外,孰远孰近,优劣立判。那白衣女子身后便是一面百尺长的院墙,其外树木葱茏,晚风劲拂,幽影摇曳。“如此一来,生机大增,若之后非儿遇险,我只需带她从院墙飞出即可!”穆天侠见状,不由心中狂喜。然心知那女子不到绝地断然不会随自己逃走,一时心忧她安危,忐忑不已。

“以五十招为限,若老夫未能胜你,便是老夫败!以防日后江湖道老夫欺凌晚辈!”黄源永双足踏地,衣袍一拂,说此话时真气澎湃,鼓荡虚空,顿予人渊渟岳峙之感。

“江南隐侠,名传遐迩,实非浪得。方才非儿与他对了一招,内力深浅已是了然,相距如千里之遥,这五十招如何能撑得过!”穆天侠顿时心急如火。

“胜了你,便能杀你儿子么?”那白衣女子如身处逆流,凝听翔立,一身衣裙在磅礴真气催动下,朝后猎猎作舞,仿佛升腾的白色火焰,手中那蛇形赤剑如在燃烧一般,将四周的影像都炙烤得扭曲难辨。此时见她娥眉浅簇,贝齿轻启,珠玉之声出口,却是气定神闲,显然不为黄源永强横霸气所动,不卑不亢,神色凛然,让人侧目。

“妮儿勿要狂妄,且先胜过老夫再说!”黄源永恼喜庆之不顺,恼子胤之不肖,面色已是青紫。那厢黄文信战战兢兢,惶惶恐恐,缩在人群之中。未料手下之人竟如此不济,连一个小女孩都杀不了,半路闯出这个女子将其救走。自己正连夜派遣人马前往追杀,未料那女子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为了给一个小女孩报仇,在这天下武者云集之时,单人支剑杀到江南第一庄来。仓促之下寻人冒充村姑瞒天过海,未料却是纰漏百出,那妇人平日在房事上花招百出,鬼计频仍,此时却连区区一个村姑都伪装不好。黄文信心中恼恨,咬牙切齿。此事若能善了还罢,若是再出差池,自己又要作何交待。却是有太多“始料未及”,事情方才演变到如今这步田地,虽身处千百人保护之中,然一触那女子冰寒眼眸,便如曝露刀口之下一般,黄文信一时亦惊亦怕,汗如雨下。

那白衣女子双睑一闭,身影一闪,但见人影飘忽,已如鬼魅一般趋至黄源永身前,仿佛迅雷不及掩耳,长剑斜劈而下,携带悦耳破风之音,仿佛箫笛之籁。

黄源永似有几分失色,身形疾退,双掌翕然同出,成推磨之状,由下而上迎向那女子剑身。他方才救黄文信之时,已与这女子拆过一招,知她虽招式精妙,然内力修为甚浅,与己有若云壤之别,自不惧与她硬架。

那女子剑招却不落实,纤腰一扭,御风而舞,如同斜立着旋动的陀螺一般,反持剑柄便背向着黄源永朝他胸腹刺去。一招一招皆无变化虚招,然速度之快已近无形无影,明明有两道人影在其中激斗,诺大的空旷之地虚空却有如凝澹,静谧非常,只闻得那剑气的鸣啸声猛然尖锐,一阵紧似一阵,直刺人耳膜。

黄源永亦未等掌势用老,平伸下沉,又要借掌罡硬解那女子剑招,只待她变招便纵推而出,一举得手。然那女子并未返身避让,却见她匪夷所思的离地而起,借飞旋之势躲过黄源永凶猛真气,长剑脱手,似被神力驾驭,骤然而止,只见那火红的剑身平置空中,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悬挂一般。黄源永在江湖扬名立万已有数十载,生平战局无数,然这般诡异离奇的剑法,却是见所未见,当下不敢妄动,静待那女子续招,以图后发制人。

然场中已有不少人瞠目结舌,半为那女子神奇的剑法,半为那女子曼妙的身姿,却见她方才两招浑然天成,逸丽绝伦,不似在使剑,而似在作舞。那女子弃剑而起,仿佛神女飞天,翩跹娉婷,却见她双足一缩一绞,竟夹住那悬空的长剑,陡然一蹬,便以风驰电掣之速朝黄源永气海猛然刺去。此时那剑气的鸣啸之声已尖厉的几不可闻,只感觉这庄园中的一切都在这鸣啸之中不住战栗。

黄源永顿吃惊匪浅,当下不加迟疑,足尖在石地上一纵,点出两个簸箕大的深坑来,身躯借势倒飞开去,同时双掌平展,拇指按住中指,成佛家禅坐之势,只见两点刺眼的气旋凝在双手中指尖,随着他四指如机弩般的一弹,顿如流星般窜出。随着那两个气弹撞击在剑身上的铿然声响,那女子剑势顿止,朝反向跌飞开去,落地后似是双足无力,踉踉跄跄退了十数步方才立稳。黄家独门绝迹点萤指,享誉江湖百年,可谓神功绝技,黄源永在那女子三招紧逼之下,仓促出手,仍有此般威力,顿引发众人惊叹,人群中顿引发一阵细细簌簌之声。

黄源永双足践地,含胸而立,犹自惊魂甫定,双目中掩藏不住讶然,遥遥凝睇那女子,一时无有动作。

那女子却长吁出一口气,冷冷哼了一声,玉臂一振,长剑指地,绘之不出的绰约身姿。两靥因气血急转,隐隐现出粉色,愈发明媚照人。

“凤鸣三叠,凤鸣三叠!非儿竟然练成这招,凤仪剑法想必已经过了第六重了吧!非也,观非儿方才剑法,不固步自封,灵变机巧已推陈出新,远超原来的三叠剑招,应是凤鸣三变,而非三叠耳!”穆天侠喜形于色,看那女子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痴迷,对她的担忧也渐而少了几分。

“今日我若命丧你手,你敢担保这小女孩无恙?”那女子舒平气息,昂首正色道。

穆天侠闻言顿时大惊:“非儿方才为那点萤指所挫,竟生了玉石俱焚,以死相搏之心!”

“乃父作孽,与她无尤!老夫日后自会善待这个幼女,不牢姑娘挂心!”黄源永铿锵作答,声如截铁,虽面色愀然,却也未输了分名门大派的豪气。

“如此,甚好!”那白衣女子嫣然一笑,直身而立,衣袂在萧然夜风中招展,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白,便似孤峰之巅栖泊的皓月,幽姿雅格,仿佛超脱人间而存在。在场江湖中人正对她妄加非议,见此番景象,皆变木然,窃窃私语之声嘎然消隐。

“阿弥陀佛,女檀越如今为心魔蔽障,不识清白真相,一意孤行,偏执绝听,折于身,损于名,却又是何苦来哉!这厢且听老衲一劝,沉心静气,消浮去躁,忏悔无心之过,可免无妄之灾!”内围中走出一白眉老僧,颤颤巍巍,双手合十道,乃是少林四神僧之无厄。

那白衣女子闻言冷哼一声,乜斜道:“老和尚可是少林中人?”

“老衲正是少林无字辈僧,法号无厄!”那老僧垂首答道,语声虽苍老衰微,然雄劲有力,直透人耳。

“昔日小女子于师尊座前聆听教诲,尝闻江湖轶事,如今观武林气象果如尊师论断,一般无二,独少林与师尊口中描述颇有出入……”那女子拔长剑出,交持左手,淡然说道。

“老衲恭听之!”无厄依旧谦和道。

“师尊曾言:当今天下,弗论朝堂抑或江湖,俱是一般的沆瀣一气,妖氛孳蔓,正气枯凋。纵观武林各门各派,道貌岸然之下作的是鸡鸣狗盗之事,锦衣鲜服下包藏的是奸恶逆乱之心,独少林不染于浊世,仿佛珍珠明于夜,千百年捍卫武林正气,得当世景仰尊崇。却不知师父隐世多年,光阴荏苒,正邪易替,她盛赞于口的少林已是灰飞烟灭,庙宇依旧,灵光黯淡,佛典如常,道法无存!”那白衣女子一字一字,正气浩然,将那无厄一步一步的迫回原处,头顶九点戒疤沉在汗水之中,已隐约难见。

“大胆女魔,竟敢垢污少林清誉!”无厄身后已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少林弟子,持械跃出,便欲上前动手厮杀。

“回去!”无厄左脚前踏,足下不丁不八,猛然咆哮一声,身上百衲袈裟鼓起,似见袖口风云翻涌,那些少林弟子在一吼之下,捂耳蹲地,神情痛苦之至。

“阿弥陀佛,女檀越今日所言,老衲铭记,只是奉劝一句,莫因行小善作大恶!”无厄言罢,将地上的少林弟子一拽而起,长吟佛号,退至外围。

穆天侠闻无厄所言,已是明了于胸:“昔年少林被围,弟子损伤殆尽,虽得江湖各派援助,然元气将近,覆灭在即,此时黄家千里奔袭,一举荡平邪门巢穴,其后疾赴嵩山,前后夹击,方才解救少林于浩劫。黄家于少林,于江湖,都有莫大的恩泽。如今非儿所陈黄文信杀害那村汉一事,十有八九不假,黄家文过饰非,其中定有隐情,不足与外人道。然天下垂危,玄素门死灰复燃,明教余孽未尽,大宋强敌环伺,风雨飘摇之际,又焉可毁去黄家这中流砥柱。是以,非儿寻仇一事便是他口中小善,陷江湖于动荡危难便是大恶!”穆天侠喟然一叹,“相形之下,一个寻常村汉便如草芥,生死微不足道了么?今少林已非昔少林矣!”环顾座下那些面目如灰的名门长者,恐都是作如是想吧!“非儿非儿,你方才那番振聋发聩的话语,究竟又能惊醒几人!”穆天侠藏碧箫于衣袖之中,从阴影中走出,藏身人群之中,双目如炬,紧紧注视着庭院正中那个茕茕独立的女子。

“希望黄庄主能信守方才之言!”那白衣女子清越一声叱声,手中长剑突然变得光华灿烂,剑身仿佛在烈焰中炙烤,幻化灵异活物,长剑三七分处两道剑芒暴涨,熇熇焚燃,仿佛神鸟展开的双翼,形成十字,诡异无比。那女子左手皓腕一扭,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黄源永刺去。石地之上尘埃飞升,萦舞不息,仿佛熊熊大火中升腾的灰屑一般。围观之人为热浪灼烧,不自主的又朝后退去,却见开旷的庭院中,如阴霾,如火海,雷光隐隐,烈焰阵阵。

“这是……”穆天侠顿时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愕,失声道:“飞鸾三灵剑!”此言一出,忽感两道凌厉目光朝自己射来,穆天侠冷眼抬头,却见周朴峥端坐西首,深邃的双眼正直视自己,未料数百人嚣声中他竟能听清自己言语。穆天侠面无表情的对视一眼,悄然移开。

“非竹节不食,非澧泉不饮,非梧桐不栖!好个三灵剑,孟女侠啊孟女侠,你这女徒非但传承了你一身绝艺,操行风霜高洁,亦是不逊于你。鸣女床之鸾鸟,舞丹穴之凤凰,终归是不能受凡尘玷污的神物,当年你行侠天下,却抱垢名归隐,你这徒儿也难逃你当年的命运么?”一席不无哀伤的话语在耳畔响起,穆天侠猛惊,抬头却见周朴峥依然凝视自己,神色沉重,方才却是用传音入密在与他交谈。

“前辈既知覃师妹乃见义而为,片刻后可否相助小生一臂之力?”穆天侠闻言已知周朴峥有救助那女子之意,当下便直言不讳道。

周朴峥却是吃惊匪浅,传音入密虽是一门无甚诀窍的技艺,然非内力功底极其深厚不能练成,他方才只是见这少年识得三灵剑,猜想与自己的故人关系非常,便出语试探,未料他竟会传音之功,当下掩去讶色,正声答道:“少侠放心施为,老夫助你引开旁人!”

穆天侠颔首致谢,转身却见场上局势竟是难解难分,一灰一白人影迭飞疾舞,真气狂卷,仿佛掩在流岚迷雾中一般,难以分辨。

那白衣女子剑生双翼,飞旋而起,剑尖上光芒闪耀,似是神鸟张合的长喙,于九天之上俯冲而下,仿佛霹雳划过苍穹,带着破风的尖厉长啸,径朝黄源永灵台刺去。穆天侠目不转睛,尽收眼底,心中喜道:“非儿,你这食竹一式,于形意上已隐有超越孟前辈之势了!”

黄源永见此招来势凶狠,不敢撄拂,当下折身后跃,双手四指一弹,两道点萤真气呼啸而出,分取那女子肩井、神阙两穴。

众人似闻一声长唳,只见那女子不退反进,双臂平垂,收剑身于胸腹,仿佛乘凤飞翔,那双翼一振之间,竟将那两道霸道的真气消弭于无形。那女子双足在地上轻轻一点,借势又起,如影随形般紧迫黄源永而上,双翼处的光芒陡然一收,而喙处的剑芒却瞬间滋长一尺,由下而上,直指着黄源永中极、关元、气海一线迅猛戮去。

“飞鸾三式,寓攻于守,刚柔兼备,变化无穷。只是这女子体态纤盈,智计非凡,这剑招非但演练的炉火纯青,已是青出于蓝,更入奇境。眼下这饮澧一式,较之当年孟女侠所使威力已是不啻倍增。雏凤清于老凤声,所言便是如此吧!”穆天侠观那白衣女子一招一式,已是心绪波动,亢奋难言,当下闻周朴峥所言在耳,心中深以为然。

然黄源永一世英名,又岂是等闲得之,觑清那赤剑走势,身躯匪夷所思的一个后弓让过,右足猛踢而出,双手两道点萤真气紧随其后,行若戟状,取那女子期门、膻中。那庭中的青石地在二人强横的真气压迫下,纷纷迸裂,弹出的石子在黄源永足下盘旋不落,状若被飓风卷起的漩涡一般。

那女子在剑芒就要擦身而去的那一刹那,身躯不可思议的悬停于空,双膝一错,娇躯倒立而起,与长剑形成一线,仿佛人剑化为一体,如从天而降的神戟一般朝黄源永丹田刺去。如此奇异的剑招,已是违背所有气术常理,不合武林正道约定俗成的“武学规范”,显是邪法魔功之流。众人惊讶万分,张口难言。

眼见就要被那灼热的赤剑刺透胸腹,黄源永双瞳已是瞪得鼓圆,当下含胸弓背,身躯疾沉,双掌真气狂起,挟住那剑身无形的长喙,划混沌阴阳之形,便见一白一黑两股浑厚的真气自他双掌吐出,咬合成漩流,将那长剑紧紧包裹住。在那女子逼迫之下,黄源永脊背跌落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来,然那尖啸的长剑却似乎被禁锢在了半空,再难以下去分毫。炽腾的烈焰将那女子的面庞照的分外明晰,那是一片如雪的惨白,紧闭的双唇已剩下一片凝脂之色,忽而一抹血迹从唇角流出,逆着面庞躺下,隐入她满头青丝之中。

“非儿!”穆天侠顿时心神大乱,碧箫脱袖而出,便要上前出手。

“不可!”周朴峥长须一颤,一声大吼传到穆天侠耳中:“如今他二人比拼内力之际,你若贸然出手,只会害了那女子性命!”

“非儿真气不济,又焉是那黄家老儿的敌手!”穆天侠心如火燎,强行按捺心中狂躁,此时却别无他法,唯有静观其变。忽然看见那女子双手松开剑柄,掌面贴着剑身缓缓划下,一蓬一蓬的炽热真气汹涌喷出,在黄源永真气摧残之下,一张姣美的面庞已经满是鲜血。那女子到气海与长剑剑柄相触的一刹那,忽而张开双臂,与那剑身上的双翼叠合,渐渐的面孔与手臂,露在衣外的肌肤全部变成赤红的颜色,与长剑,与剑气融合一处,成为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看不到躯体所在。

“不好!此乃涅磐之势,这女子真气欠缺,卤莽使出此招,必死无疑!”周朴峥已离座而起。

穆天侠闻言,再也顾不得其他,暴喝一声,从人群头上飞过,右手执箫朝黄源永天灵戳去。

忽而问得一声喧豗炸鸣,二人对峙处一团白光爆裂开来,周遭十数尺方圆的石块全被掀起,在空气破碎成千万碎片,朝四面八方弹射而去,顿时人群中被击中者不计其数,发出一阵哀号之声。穆天侠被那真气逼迫,不得已沉坠身形,落地后顾不得护住门户,硬架着那如同机弩射出的石块,在地面上一点,依旧飞腾而上。

正此时,从人群之外掷入数颗杏子大小的弹丸,落地便爆炸开来,散出一阵黄黑的烟雾,顿时笼罩整个庄院之上,数百人喧哗哭喊,纷纭杂沓,嚣闹不堪。待得烟雾散去,穆天侠只见方才激战之处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黄源永盘膝打坐一侧,口鼻不断有鲜血渗出,而那个女子已然寻不到踪迹。此时忽见院墙外黑影一闪,穆天侠顾不得思索,紧攥着手中那碧芒隐隐的长箫,翩然飞过院墙,一路跟随而去。

翰翼山庄外十里,此刻午时已过,月轮掩于云中,光华难见,幽深的竹林,地上的枯叶片片卷起,载着星星点点的月光翩翩舞动,仿佛波光般摇曳。只闻枝叶抽打晚风的飒飒之声,搅拌着如墨般浓稠的静谧,层层传远……

忽而一干竹杆上一道黑影一闪,却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负着一白衣女子飞速奔过。既而四五道人影闪现,紧随先前那黑衣人朝密林深处奔去。

“阿大,这女子吐血不止,显是命不久矣,主人不会责怪么?”一黑衣人对为首之人道。

“主人只道救出这女子,可助明日成事,生死未论!”那背负女子的黑衣人道。

说话间,一行人又掠过数丈。

忽而前方显出一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立在林影之中,长衫纶巾,体态颀秀。

“放下那女子,可安然离去!”那人淡淡说道。

那黑衣人顿了一顿,冲手下暴喝道:“上!”

数道劲气破风之声,一阵此起彼伏的闷哼,夤夜复归沉静……

半个时辰过后,又有两道身影掠过竹林,月华破云而出,照亮山岗,看清那二人乃是两个体态婀娜的女子,一着浅黄,一着深黑。

“妹妹且停!”那黑衣女子忽而止住脚步,微皱琼鼻,于空中嗅了嗅便对那黄衣女子道:“有血腥味!走,我们去看看!”

“姐姐,寻人要紧,我们莫要多管闲事!”那黄衣女子呼唤已是不及,只得紧跟那黑衣女子飞奔而去,转瞬二人都已不见。密林深处,惊起夜鸦三两,哭号着扑腾双翼飞入黑夜的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