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六十四
作者:已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230

……

“柳逸安?”云虚子听珺兰道出她要寻之人的名姓,猛然一惊,如同蛤蟆一般跃起,抖着三条长须问道,“可是在青州被玉剑门狄小子劈了的那个柳逸安?”

珺兰惊愕,慌忙问道:“道长识得我家夫君?”她胸怀坦荡,既已把身心许与柳逸安,便无寻常女子的娇羞矜持,称他为夫君自觉未有丝毫不妥。

“不对!不对!听说那小子没有妻室呵!”云虚子皱着眉头,绕着珺兰转悠,上下端详道。

珺兰见云虚子确识得柳逸安,只觉大喜过望,焦灼说道:“我与他尚未拜堂。道长可知他下落?”

“哦?那小子现在祁连,不过,好似他如今新欢在抱,浑然不记得什么未婚妻子了!”云虚子尚对柳逸安拒绝拜他为师有几分着恼,更气他出下这寻觅美貌道姑的难题,此时闻珺兰问话便不怀好意的道,心中暗骂,“好小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守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妻子,竟又去勾搭别家姑娘,老道却要好好治治你!”

“新欢?”珺兰娇躯一震,星眸泛起冷辉,然旋即隐匿,思及柳逸安果然尚在人间,刹那对新欢旧好之事浑然不在意,无比欣喜的朝云虚子拜倒道:“道长大恩,没齿难忘!”未曾自觉,杏目已是泪水潸然。

珺兰转身欲离,却被云虚子拦住,闻他愠道:“丫头,你哪里去?”

珺兰轻拭去眼角泪痕,敬道:“晚辈这就往祁连去找寻他!”

“祁连山野茫茫,你可知他在哪里?”云虚子挠了挠后颈,斜眼看天说道。

珺兰方才大喜难禁,一时失态,此时才想起这道长未曾明示柳逸安所在,当下赧然微笑道:“晚辈鲁莽,还望道长告知!”

“那你可答应拜我为师?”云虚子转身,咧咧嘴道。

珺兰一怔,双黛颦蹙,深一欠身道:“柳郎既在人世,晚辈焉可入空门,还望道长体恤!”

“我只要你拜我为师而已,又没说让你出家当女冠!”云虚子慌忙摆手解释道。

“莫非道长不是仙家中人?”珺兰觉得这道长所言匪夷所思,心中顿生疑念。

云虚子忽故作神秘的道:“丫头,实不相瞒,老道是想收柳小子当我徒弟,无奈他被祁连派端木老儿的闺女迷住了,说什么只有老道我找到一个跟那端木丫头一般美貌的女徒,他方才肯拜我为师!老道我大江南北寻了个遍,如今方才寻到你,故而我收你为徒,只不过作作场面,待得把柳小子抢过来……”

“无耻!”珺兰闻言蛾眉倒竖,怒声斥道。

云虚子听得一哆嗦,瘪瘪嘴道:“丫头,便是老道这样作无耻了点,你也权当可怜可怜我,老道我想徒儿都快想疯了……”说着说着两团浊泪在他那双老眼里直打转,仿佛马上要滴将下来。

“道长误会了!”珺兰讪讪一笑,忙摆手道,“晚辈方才是骂那个好色之徒,非是辱及道长!”

云虚子旋即破涕为笑,手舞足蹈的道:“那丫头你是答应了?”

“待得晚辈寻到柳郎,自会劝他拜道长为师,只是晚辈这拜师一事,便不必了!”珺兰欠身道。

“非也!非也!只有丫头你也拜老道为师,方才将那柳小子栓的牢了!”云虚子不住摇头道,“莫非你不愿?”

“晚辈受道长大恩,如今更蒙垂爱,焉有辞受之理!”珺兰莞尔一笑,盈盈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她只盼这老道早日带她找寻柳逸安,故而表面虚与委蛇,这拜师拜得一点诚心都没有。

“甚好,甚好!如今我们速上祁连,我抢我的徒儿,你夺你的夫君,两全其美,两全其美!”云虚子乐得在山间上窜下跳,哈哈大笑不止,惹得一群猴头前来围观,如不是珺兰催促他快行,免不得被那帮猿猴扯住作了大王。

回溪曲水,危峰深涧,飞羽游鳞,芳草飞花。这山间却是好一派怡人景色,珺兰自无心赏看,恨不能插上双翼飞到祁连去。

出楚州境,上得通途。珺兰与云虚子一心赶路,故而脚程极快,三四日便赶至徐州。

这日夜,珺兰心绪难宁,久不成眠,便着衣走到客栈后的小院中,翻上屋脊沐风而坐。心中思及与柳逸安经历的种种,可谓坎坷重重,自离岁寒庄这许久,她夜夜相思,眼泪都已哭得干涸,如今得知那人果真无恙,心中欣喜如何能禁,忽又想到自己栉风沐雨,尝尽辛酸,而那人确软玉温香在抱,自享他的无边艳福,只怕已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珺兰思忖至此,不由咬牙切齿,恨恨然道:“当日我撮合你与英妹,已是作出何等让步,弗料你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且待见着你……”珺兰忽悠悠叹了口气道,“若是见到你,恐又被你三言两语哄得没了火气,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坏人……”悲从中来,一时难已,两行清泪依着脸颊潺潺流下……

“徒儿!”珺兰闻得院中呼唤,俯下身去看,却见一张老脸鬼魅一般的出现在眼前,不由吃了一惊,过了片刻才低低唤了声:“师父!”

云虚子把手中拂尘往后颈一插,眯着两眼,瘪着嘴发出啧啧之声,摇头晃脑道:“哎唷,哭得个可怜样哦,为师我见了都心疼!只怕那柳小子现在身在销魂窟、芙蓉帐,过他的颠倒快活日子,不晓得还有个女子夜夜垂泪,为他伤心欲绝哟!”说罢装模作样的去揩干干的眼角,边拿余光去瞟珺兰,边故作悲伤的叹道:“我可怜的徒儿啊!”他心中却是无限快意:“好你个小子,敢消遣老道我,老道我也消遣消遣你。嘿嘿,我沿路这么一挑拨,到时看你如何收场!”唯恐被珺兰看见他脸上猥琐的笑意,慌忙扯下拂尘把脸挡住。

珺兰脸色微微一变,忽又舒缓下来,抱着双膝在檐角上坐下,且见夜空清朗如凝碧,星月粲然,云天茫茫无垠无际。她转而朝向西面,从心底一遍一遍的唤道:“柳郎,柳郎,你现在真的把嫣嫣忘了么?”任由晚风把两鬓青丝拂起,现出如凝脂堆雪一般的脸庞,犹有依稀泪痕未曾干却。

云虚子见珺兰似无动于衷,讨了好大一个没趣,悻悻然便欲翻下屋去。

“师父,那个女子果真很美么?”珺兰忽回首,涩然一笑问道。

“哦,那丫头确是长得不错,如果徒儿你没这脸上疤痕……”云虚子忽老脸一红,直身咳嗽道,“咳,咳,出家之人,清心寡欲,世间女子皆如红粉骷髅,无谓美丑,咳,咳,为师不知,不知!”

珺兰努嘴一哂,心中却已知晓答案,默然回过头去,再也无话。

云虚子忽噔噔跑到珺兰身边,蹲下问道:“徒儿你可是打算去找端木丫头打架?是也!是也!由来争风吃醋,免不得大打出手,为师定对你鼎力支持!”

珺兰忍俊不禁,心道这道长如此为老不尊,若将来果真收了柳郎为徒,这二人沆瀣一气,也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当下笑而不答。

云虚子自言自语道:“是也!是也!那端木苍定不肯放柳小子离山,到时便只能手底下见真章。嗯,嗯,未雨绸缪,徒儿,徒儿,来来来,为师教你武艺!”

珺兰见他一惊一乍,煞有介事,顿哭笑不得,起身说道:“现下已是深夜,师父还是早些去休憩吧,授艺之事,来日方长!”珺兰此时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无奈这老道如此喋喋不休。

“那端木丫头武艺不俗,为师怕徒儿日后遇着她,相斗起来吃了亏去!”云虚子心血来潮,此时却是非要传授珺兰武艺不可,一面嚷嚷道,“为师不倦,为师精神得很,这就将为师自创的清英剑法传授与你!”

珺兰见这老道絮絮叨叨,好生烦恼,沉着脸色道:“师父不知,徒儿因……因遭逢异变,真气亦寒亦炎,奇诡不常,若使凡铁兵刃,不消一刻便会裂成碎片,故而习不得剑法!”

“哦?”云虚子闻言愕然,将背上长剑解下掷与珺兰,道,“无妨,徒儿你使为师这兵刃即可!”

珺兰再也无法推脱,将那长剑拔出剑鞘一看,寒芒森森,冷光历历,那剑古朴而沉重,却是奇锋宝刃。珺兰并起右手食中二指,缓缓从剑柄抚到剑锋,已是有了几分喜爱,却仍小心的对云虚子道:“徒儿还是怕毁了师父这口宝剑!”

“这口宝剑,跟了为师三十五载,可断金碎玉,裂石开碑,无论杀人还是屠猪,砍瓜还是切菜,都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利器,焉会轻易的毁了去。徒儿不信,自去院中舞将起来!”云虚子捋须大笑,洋洋得意的道。

珺兰再也无话,掂了掂那长剑,便从屋脊上跃下,浑身赤白真气卷起,猎猎生风。她星眸一寒,便将惊鸿剑一路风卷云舒般施展出来。云虚子见珺兰所施真气,与那日见柳逸安和芸萝对敌时极是相似,然她剑招清奇,步法娴熟,却是胜过柳逸安不止一筹,不由得拊掌大声喝彩,忽而心道:“这丫头资质亦是不俗,较之柳小子恐不遑多让,到时我把这对小娃娃都收到门下……哈哈,羡煞端木苍那老鬼,哈哈!”云虚子自作他的好梦,忽而闻得哐啷一响,继而是丁丁呤呤之声一片。

珺兰初使那长剑,只觉得心应手,浑然如意,将腹中真气运转到十成,惊鸿剑喙式“寒沼啄豸”、“雪岫噙云”、“霜天唳月”依次使出,尚未觉得手中锋刃有何异样,不由心中一喜,继而使出翼式“沙汀晾翅”、“风崖敛羽”,再使那“凝池剪影”时,忽见一道璺痕从剑柄处蔓延开来,继而遍及整个剑身,珺兰收敛真气已是不及,只见无数金铁碎屑恍如天女散花一般洒落开来,在这小院的石地铺落一层。

云虚子初还目瞪口呆,待得醒悟过来,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飞身从那屋脊上铺下,趴到那剑屑洒落之处,涕汜横流的号啕大哭道:“我的剑,我的剑!”

珺兰持着手中半截剑柄,顿时手足无措,却见云虚子哭得愈来愈大声,劝都劝不住,客栈中已熟睡的房客皆被吵醒,点灯着衣来看。珺兰冷汗涔涔,不愿留在此处陪云虚子一起丢丑,纵身一跃,便从客栈楼上敞开的窗户上翻了进去。

珺兰入得自己房间,躺在榻上侧耳去听,闻得院中骂骂咧咧之声渐而渐小,也听不见云虚子哭声,不由长吁一口气道:“也不知这道长如何为人师长的!”然经由云虚子如此一搅和,珺兰心中愁思也减去不少,抿嘴摇头直笑,吹灭床头烛火便甜甜睡去……

次日清晨,珺兰穿衣下楼,便见云虚子板着脸,一个人坐在楼下,皱纹遍布的脸上阴一阵,晴一阵。

“师父!”珺兰缩了缩玉项,掩嘴莞尔,悄悄走到云虚子身边轻声唤道。

“剑!剑!三十五载啊……”云虚子看见珺兰,鼻翼又是一阵翕动,哭丧着脸喃喃道。

“昨夜徒儿说过的,师父自不信!”珺兰见云虚子确跟那剑感情弥笃,心中亦觉过意不去,怯怯劝道,“还望师父节哀顺变!”

“唉!昨夜见徒儿你真气强劲,为师……为师欣喜得紧啊……”云虚子嘴上虽如是说,却仍抽噎不止,忽而他猛然一震,扭头对珺兰道,“为师方才想起,这世间有一方宝剑,却是徒儿你一定能够使得的!想你我师徒一场,为师便去取了那剑给徒儿你当见面礼!”

珺兰腆然,这云道长却是太过殷勤,正待谢过云虚子好意,忽被他拉住朝门外急奔去:“快走!快走!为师先带你去取剑,随后再上祁连!”

……

崆峒,素有西来第一山之称,兼具南疆之明秀与北国之雄威。峰林耸峙,危崖突兀,幽壑纵横,涵洞遍布,弹筝月石双峡雄奇,泾水胭脂绕山萦回,可谓山水相映,相得益彰。立于山麓,只见整个山体崔嵬如同鸡首,正昂昂而鸣。

马鬃山南,雷声峰上。此处素有“鱼脊、鳌背、鹤膝、蜂腰”之称,足见奇险突兀,峰上丹石嶙峋,下临深渊绝涧,岩壁陡峭,怪石嶙峋,似有雷声隐隐,从脚下峡谷轰鸣而过。峰顶一处依山而建的道观,数十青衣道士手持利剑守在那观门之前,将一白须道人与一红衣女子阻拦在外。那众道人中有一清癯的老道执剑上前,战战兢兢的道:“师叔,这辟邪观中囚禁的乃是凶邪之物,为前朝异教妖人所使,数百年来派中立有明训,不得擅入,还请师叔你勿要为难!”

“一派胡言!区区一把剑,竟把它看的跟魔神妖邪一般!”云虚子吹须鼓腮道,“速速让开,不然老道把你们一些个徒子徒孙从这雷声峰下扔下去!”

“师父,既是派中禁忌,便不可强求,我们还是速速赶往祁连要紧!”珺兰见状慌忙劝道,她本无心云虚子所说的什么宝剑,只盼能早日寻得柳逸安,无奈这老道性情偏执,竟非要带她上崆峒来取剑不可。

云虚子瞪了她一眼,小声说道:“徒儿不知,那宝剑乃是数百年前异教教主所使的兵器,他自负武艺,上崆峒前来挑战证道,交手时将老道的祖师爷误斩于剑下。本来比武较技,生死各安天命,然那时崆峒弟子却倚仗人多势众,竟欲杀那异人为掌门报仇。弗料此人武艺之高,已臻化境,从中台山顶一直杀到广成泉,虽最后力竭而死,却将崆峒弟子杀了十之七八,整个后峡都被染成血红。事后那帮不成器的东西唯恐事情传出,折损了堂堂武林大派的声名,便散布神鬼之说,故弄玄虚的把那异人的兵刃锁在这破观之中。否则,试想一个数百人的泱泱崆峒,竟被一人一剑几乎杀绝,此事传出日后焉可立足于武林?只是这般掩耳盗铃,世间信以为真的又有几人,加之异教寻仇不断,崆峒自此衰微,再也不复当年之盛,也只数十年前方才重现起色!”

“崆峒自古便为武林砥柱,未曾料到也作这般宵小之事!”珺兰闻言不由一惊,却又见云虚子侃侃道来,仿佛置身崆峒之外,更觉错愕。

云虚子继续说道:“为师少时曾盗出过那剑,见其竟是玄金打就,有两百余斤重。因其太过笨重,缺乏仙灵之气,为师心中不喜,便将其原样放回。玄金出自冰川火山之地,所制兵器,定能经受寒炎之气!那玄金极其罕见,所制兵刃更是绝无仅有,这帮贼道人自己使不动,便将这剑封藏起来,委实是暴殄天物!”

云虚子吹须瞪眼,忽而毫无征兆的挥出双掌,凛冽掌罡席卷而出,那帮守门的道人见状骇得魂不附体,纷纷闪避,却犹蜷缩在门前不肯退去。直到云虚子大吼一声:“一帮子小杂毛,再不闪开,老道我要杀人了!”众道士被震得双耳发聩,方才吓得屁滚尿流的四散逃开。

云虚子摆出一张冷脸,抓住那观门上如同儿臂一般的锁链,信手一扯便扯将下来,再一脚将那厚重的木门踹开来,便见一阵阴风飕飕的从门里卷将出来,朝着峰谷呼啸而去。珺兰见门里黑暗的如同墨汁一般,见不得半丝光线,不由有了几分心悸,闻得云虚子在里面呼唤,方才小心翼翼的从门槛上跨入。甫一入那观中,便觉冰寒刺骨,仿佛冰窖一般,加之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珺兰怯怯唤道:“师父!师父!”闻得云虚子答应,一路辨声行了百五十步,便隐约见一处高台,正中嵌着一把黑黝黝的长剑,数十根贴着符文的铁链将那剑身紧紧缠绕住,仿佛锁铐着什么邪魔妖孽一般。

“这帮蠢材,光有这份自欺欺人的本事!”云虚子骂骂咧咧,将那锁链一阵拉拽,便把那剑从石台中拔将出来,遥遥掷与珺兰:“徒儿,你且试试看,要是连它都受不住你真气,那为师只好改教你拳法了!”

“好沉!”珺兰接过那剑,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方才立稳,那老道道这剑有两百斤重,确无虚假。趁着观中微弱的光线,珺兰只见那剑通体乌黑,古拙丑陋,剑柄处雕着一头无角的恶龙,两颗尖锐的獠牙充作护手的遮挡。“这般粗蛮的兵刃,怪不得这老道不肯用!”珺兰一见,心中便生嫌弃,“且看我把它震裂,否则提着这剑下山,被崆峒弟子阻拦,不知会耽搁到何时!”思罢便尽提丹田之气,红光白芒顿将这幽晦的道观照得无比阴森诡异,仿佛幽冥地府一般。门外那些胆小的道士正在偷窥,见状纷纷怪叫一声:“邪魔出世,天下大乱!邪魔出世,天下大乱!”顿抱头鼠窜,乱作一团。

待珺兰真气灌入剑中,便见那长剑竟将寒炎之气悉数汲取,幽幽的泛着冷冷光芒,剑芒幻变成邪异的紫黑,见不到半分赤白之色,而那沉重的剑身此时亦变得轻若无物。珺兰将之舞动起来,纵横捭阖,收发自若,竟如臂使指,全无半分费力之感。

“这剑,果真不是寻常之物!”珺兰舞了半个时辰许,仍未见那剑有丝毫变化,便凝息收剑而立,拿手一触剑身,冰冷质地犹如方从石台中取出一般。珺兰本道自幼习练剑术,日后只能荒废,然今日得此兵刃,竟可承载自己诡异真气,不由对这剑由恶转喜。

“哈哈!徒儿,如今方知为师所言不虚,喏!这邪螭便赠与你!”云虚子亦是眉开眼笑,拊掌说道,“徒儿,为师起先打算,只是借你帮我夺得柳小子承我衣钵,如今看你根骨资质无一不佳,亦想真真正正的收你作为弟子,你可愿意!”

“徒儿如何不愿!”珺兰必恭必敬的答道,却是偷偷白了那老道一眼,心中嘀咕道,“我若是说不愿,不免你又拿柳郎要挟我!”

云虚子闻言亢声大笑:“天可怜见,老道寻寻觅觅一生,终在行将就木之时寻得两块旷世瑰宝,何幸,何幸!”

“师父,师父!”珺兰打断他笑声道,“方才那些道士想是去通风报信了,此时不走,待会便走不脱了!”

“几个小杂毛,拦不住老道我的!”云虚子抖眉颤须,趾高气扬的道。

珺兰暗里骂了一声,惊忙劝道:“师父武艺出神入化,自是不惧,但是徒儿技艺微末,待会打斗起来恐有所损伤!”

“是也!是也!”云虚子作恍然大悟状道,“我们还是快些下山!”

……

待得崆峒掌门一辈的老道匆匆赶来雷声峰时,已是人去观空,只有房檩上十数根铁链在阴风中哗哗作响。

……

“小子,早些说,岂不少受这些苦楚!”云虚子松开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祁连弟子,兔死狐悲的道,“你看你,被老道我打成这副样子,好生可怜,这里有几粒七星丹,拿去服下罢!”

那弟子初还哼哼唧唧不止,闻得七星丹三字,霎时换上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夺过那几颗药丸一路朝山上跑去,奔跑时一边呼痛一边大笑道:“七星丹,七星丹,一百两一颗,一百两一颗!发财了,发财了!”

“江州,江州!”云虚子掐指一算,豁然道,“不知不觉,又过去九年光阴了!”

“师父,事不宜迟,我们速速赶往江州去罢!”珺兰得知柳逸安去向,不觉心急如焚的道。

云虚子胡乱应着,嘴上喃喃道:“端木老儿自己窝在家里,只让他女儿去江州,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忽见珺兰气鼓鼓的行远,忙忙唤了声:“徒儿!不急,不急,还早,还早!”一路追赶过去。

……

珺兰与云虚子行到祁连山下,便被派中弟子阻拦住。

“兀那小子,难道不认得老道是崆峒云虚么?”这老道气势汹汹的冲那守山的弟子斥骂道。

那弟子恭敬作揖道:“掌门曾明令,天下人谁都可以上山,独独道长不行!”

“呔!”云虚子闻言火冒三丈,挥掌便打。

“道长且慢!”忽而闻得一串雄浑吼声响起,三个服饰各异的老者从山崖上飞落,飘然立到云虚子身前,为首一人略一施礼道:“掌门夫人近日身体违和,正在山中静养,不容外人打扰,还望道长海涵!”

“我自见端木苍,又没说要见他家婆娘!”云虚子怒冲冲的收掌,冲那老者吼道。

那老者面色一沉,却还是不动声色答道:“师兄照顾师妹身侧,无暇分身!”

“那我要见姓柳的那小子!”云虚子受不了这百般推搪,心中已是火大。

“师侄如今不在山上!”那老者依旧不卑不亢答道。

“他如今在哪里?”

“无可奉告!”

“呜哇哇!惹老道我生气了,你们可知什么后果!”云虚子气得眉发直竖,拔出长剑,摆开架势就要寻那三个老者厮打。他背上那剑,却是从他如今崆峒的掌门师弟那里偷盗得来的。

“师侄果真不在山上!”那老者亦掩住门户,冷声道,“若道长要动手,我师兄弟三人定当奉陪,只是道长无理在先,休怪我们以众欺寡!”

“无耻之尤!”云虚子啐了一口,然终未与那三人动手。当年仇行海十个弟子中除季、顾、端木三人,另有七徒,这三个老者各为其一,武艺修为俱皆登堂入室。云虚子自忖若应付其中一人他自是绰绰有余,然同时敌对三人,殊非易事。忿忿然骂了数声,云虚子便朝珺兰使眼色,转身朝山下行去。

“师父,柳郎他……”未料千里迢迢赶来,却不能入山寻人,珺兰不觉鼻头一酸,两颗清泪便滴落下来。

“这几个老东西道柳小子不在山上,想必不是说谎,我们另外想办法探得他下落!”云虚子悄声对珺兰说道。

珺兰心中甚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一步一回头的随云虚子行往山下。

行至山麓,忽遭遇一个下山购置杂物的祁连弟子,云虚子大喜,一把将其揪住,大声问道:“呃!你可知晓柳逸安那小子如上哪里去了?”

那弟子大骇失色,支支吾吾道:“晚辈……晚辈不知!”端木苍曾明令门下,不可向云虚子泄漏柳逸安行踪,违者严惩不怠。这弟子自不敢说实话,然在云虚子一通惨绝人寰的逼供手段下,还是痛哭流涕的说了出来。

……

二人一路马不停蹄,赶往江州,夜间投宿时云虚子便指点珺兰剑法。其他诸事,略去不表。

他们到江州时,却是在柳逸安与芸萝抵达的前二日。珺兰与云虚子在城中分路寻找,自是寻柳逸安不到。

这日二人犹在街市中打听,云虚子忽而听路人言及,在菁英棋社有一位悬百两金求奕的老者,形容相貌像极了自己一位故人,慌忙拉过珺兰前往寻找。未料赶到棋社时,内里冷冷清清,那老者已是不见。询问那棋社中人,道是那老者被一双身着白衣的俊俏男女拉走,云虚子与珺兰闻言,互望一眼,异口同声的道:“柳……!”一路打听,很快便寻到那三人落脚的客栈。

珺兰思及便要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人,心中悲喜交集,心中千丝万缕纠缠,脚下不自主的慢下来,待得行到那客栈门前,见大堂之中,云虚子不停打趣的那个白衣女子,冰肌雪肤,芳容花貌,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确是人间绝无的尤物。而那女子身侧,坐着一个鬓发雪白的少年,五官容貌竟是那般熟悉,仿佛拓印在心田之上一般,而他看着那白衣女子的眼神,分明洋溢着异样的神采。数月不见,已是恍如隔世,珺兰见得自己魂萦梦绕的那人,如此真切的出现在眼前,蓦然觉得四肢乏力,倚在那客栈门上,泪水决堤而下:“是他么?怎地头发眉毛都白了?真的是他么?是他么?我不是作梦吧?”

无声哭泣了良久,珺兰方才失神的呼唤道:“柳郎……”

这一声,空空袅袅,听在柳逸安耳中,竟如同隔了千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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