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五十七 古刃寒锋萦香剑
作者:已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570

四月中旬,江北鄂州。

衡山剑派掌门周朴峥自接青州玉剑门来函,一时震惊。奕酒堂公子柳逸安生性顽劣,然秉性不坏,当年他在枯禅寺修身,周朴峥还曾见过他一面,见他狡黠聪慧,尚有几分欢喜。他上枯禅寺本为女弟子告状柳逸安偷窥她们沐浴一事,柳逸安遭诘问,却巧舌如簧,反诬衡山女弟子无中生有。周朴峥苦无证据,又辩不过柳逸安,哈哈大笑离山,临行对无妄僧道:"此子若入仕途,前程似锦啊!"

无妄无可奈何的笑道:"周兄有所不知,奕酒堂柳公因听信当年一游方老僧所言,已明令禁止无为踏入官场!"

周朴峥一怔,暗道可惜,忽又叹道:"若果真如此,此子怀才抑郁,将来恐成岳州一毒!"

周朴峥那日所言,之后果真应验。柳逸安文不能出仕,武不能从军,百无聊赖,只把满腔心思放到男女事上,自暴自弃,所作所为已出风流二字,落下流之境。岳州城女子中有一语光为传播:"宁落风尘,不嫁柳贼!"因此故,当年到奕酒堂提亲者多是企图攀附柳家财势,真正中意这放荡公子的却是万里无一。然,柳逸安之"毒",只在言语和手脚上,倒未有作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

不过,以当年周朴峥之修为,尚看不出柳逸安习有高深内功在身,如今忽见书信中称他已修炼成玄素门幽冥劫,难免觉得突兀与惊异。须知幽冥劫法门诡异,历年玄素门习成此功者皆近耄耋之龄,墨玄五十练成已是大大的异数,如今柳逸安年方十八,且无根基,狄沧澜这般言语一时难以让他置信。然周朴峥还是将派中大小事宜交与长子周振锋打理,带了次子周广和、幺子周净坤与派中武艺较高的弟子二十余人即日下山往青州赶去。幽冥劫重现江湖,非同小可,虽未确认,却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周朴峥其人,年六十五,为衡山历代在二十之前习成流风剑奥要的第一人,如今在武林辈分超然,具泰斗之威望。三十年前嵩山一战,泰山、恒山、华山掌门殁亡,如今峨嵋、庐山掌门亦相继作古,接任者功力修为皆难望先人项背,周朴峥在江湖六剑中可谓硕果仅存。他当年被墨玄幽冥劫击伤两肺,幸得陆未平父女每隔五年往衡山一次,助他疗伤养息,方才活命至今,也正因此,衡山是武林正道中唯一与凤凰朱门过从甚密的一派。两年前西夏一品堂与西域昆仑合力围困凤凰,周朴峥得讯带门下三百弟子前往施救,赶到凤凰脚下时,却只见一千多具身着异族服饰的尸首横陈山谷,溪河被染成赤红,十余里无清水。一黑衣长辫的少女手持两条斑纹巨蟒立在尸山之上,任由脚下无数蝎蛛蜈蟾咬啮尸骨,千万条各色蛇虫覆盖整个山麓,腥风恶臭迫人窒息。猎猎风中,朱彤一身血衣招展,面上笑意似有似无,俨然催命死神一般恐怖。

衡山弟子见此,纷纷丢弃手中长剑,无比惊恐的往山下逃窜,口中尖叫:"妖怪!妖怪!"医妖之名,由始于此。

话休絮烦,言归正传。

衡山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到鄂州,午时寻城中一名为"仁和"的客栈打尖。这几日经由鄂州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那掌柜见二十余位长剑青服的男子走入客栈,也不感惊奇,交待酒保上前招呼,一时堂中座无虚席。

周朴峥匆匆扫过客栈中的食客,只见南首一桌颇为惹眼。一两鬓如霜,双眉似雪的男子端坐在窗边自斟自饮,一身缟素,眉宇中的浓烈煞气让人睹之胆寒。侧座是一白衣少女,容貌美丽,秀发宛如落瀑,只有两只玲珑的玉碟别在头顶青丝之上,双眉始终微蹙没有舒解,似遭逢悲惨之事难已释怀。衡山众弟子也纷纷把目光投在二人身上,一时窃窃私语,作诸般猜测。

周朴峥初见那男子,竟觉有几分相识,却一时思想不起。他正欲上前相问,却见一行十数人走入客栈来,绸衣鲜履,衣着华贵,周朴峥见为首体态臃肿那人,不觉皱眉,面色沉悒的坐下。

"周掌门!你我当年衡山一别,阔隔数载,今日一见,你老风采不减当年啊!"那男子踏着小步走到近前,对周朴峥拱手道。

"佟庄主才是威武依旧!"周朴峥不冷不热道,略一抱拳算是回礼。此人正是江陵丹霞山庄佟久成,虽未得狄沧澜邀函,他却见武林沉寂许久未有盛事,此时天下正道齐聚青州,也想赶过去凑个热闹。佟久成武艺偏走阴狠一路,为人自大悭吝,平素倚仗财势与官府勾结,在江陵地界为所欲为,为武林人所不齿。周朴峥也曾闻他所作所为,很是鄙夷,话中也夹带了十足的讥讽。

佟久成却道周朴峥恭维他,喜笑颜开的摆手道:"哪里!哪里!"又转朝身后一锦衣公子说道,"毓儿,速速来见过周掌门!"

那纨绔公子走上前来,揖礼道:"晚辈佟明毓见过周大掌门!"抬眼瞬间忽见南首那白衣女子,猛地一惊,面上随即泛起嫉恨神色。

周朴峥见佟明毓神态倨傲,心中甚恼,扭转头不见理睬,也未让周广和与周净坤上前见礼。

佟久成见他儿子盯着那女子失神,赶紧将他扯回,低声斥骂道:"长辈面前,成何体统!"他为人虽阴邪毒辣,却不敢在周朴峥面前有何造次。

佟明毓忙附到佟久成耳边道:"那夜侮辱我丹霞山庄,打伤家仆的便是这女子,只是那同伴男子不识得,想是这女子换了面首!"他识得芸萝,却不识得柳逸安,时隔半月,当日那翩翩少年如今一时鬓眉皆白,面貌清癯,容颜大改。他还直道这女子不是贤良之人,已经另觅新欢。此时他凭空捏造一番,只盼佟久成能够将那女子拿下,好全他觊觎之心。

佟久成闻言果然勃然大怒,也不理周朴峥一众,晃着肥胖的身躯走到柳逸安与芸萝桌前,气势汹汹的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然欺到我丹霞山庄头上来了!自己了断吧,不然让本庄主动手,你还要受不少苦楚!"

芸萝面色一冷,拍案起身,正欲驳斥,却被柳逸安拉住衣袖拽下。芸萝低眉去看,只见柳逸安双目血丝浮泛,森森寒意纵她睹之都心惊不已。

佟久成见芸萝毫无惧意,心中大怒,手上聚起掌罡便往她正胸推去,招式下流龌龊,引得衡山弟子冷嗤声一片。

柳逸安眼睑一抬,两道寒光如同利矢,径射佟久成面门,他双手齐聚玄天与寒月真气,便如同擒住两条白鳞龙身,身不离座,微一侧转,左手疾出便拿住佟久成右腕,左手五指并拢成削刀之势猛然朝佟久成腋窝斩去,闻得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佟久成右臂竟被他生生扯下,一幕血雨飞出,那肥胖的身躯如同麻袋一般倒飞开去,把堂中桌椅砸翻一片。柳逸安将手中断臂随意扔到脚下,自始至终未有半分色变。

佟久成虽在江湖多有恶名,然一身武艺不可轻觑,此时见他一招间被这少年拆下手臂,衡山弟子哗声一片,皆为柳逸安武艺之高、手段之狠而心惊。

佟明毓见状悲呼一声,扑过去将佟久成抱起,扭头喝令随行弟子道:"一起上,将这对狗男女杀了!"十余人掣出长剑,吆喝着往柳逸安杀来。周朴峥不能坐视不理,起身点住佟久成伤口处穴位。遭残肢之痛,佟久成早已昏迷。周朴峥此时见丹霞山庄弟子杀向那少年,出言阻止已是不及。却见两道乌影倏忽一闪,两个丹霞山庄弟子头颅被砸开来,红白浆汁溅了满满一墙壁。其余人众看见前方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首,纷纷疾退,一时手脚痉挛,不敢近前。

柳逸安冷冷看了桌上被鲜血染污的饭菜一眼,将手中两柄乌金锤扛到肩上,面无表情的直身而起,朝神情惊惶的芸萝使眼色示意,便朝门外走去。剩余十余佟家弟子惊恐避让,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朴峥见状飞身拦到柳逸安身前,厉声斥道:"小子,光天化日行凶,好大的胆子!"

柳逸安见这老者突然出现眼前,双目沉寂,气势雄峻,有如渊渟岳峙,微一思索,便认出他是衡山周朴峥,见他此时已不识自己,柳逸安也不出言,驻足将肩上双锤架到身前,两道眸光冷冷迫视,浑身雪白真气裹上青光,滋滋绕着身躯流转,霎时整个客栈中寒冷如同冰窖一般。

周朴峥虽对佟久成素无好感,然见柳逸安招招凶残,杀人如拾草芥,他已无法置之不理。此时周朴峥从腰间拔出寒星剑,将剑尖遥遥指向柳逸安面门,心中思及:"这少年戾气如此之重,他日恐成武林一祸!"已暗定主意将他擒拿。

"这位前辈且慢!"芸萝见柳逸安杀性日重,与从前优柔寡断的浮浪公子判若两人,心中已是无比担忧,此时见柳逸安又要与这青衣老者动手,慌忙出语阻止。胜负尚在其次,若纵容柳逸安这般下去,恐后果不堪估量。

周朴峥将手中长剑放平,冷声问道:"这位姑娘有何话说?"

芸萝将双锤夺下,哀怨的看了柳逸安一眼,转身朝周朴峥道:"敢问前辈可是衡山周掌门?"先前听到佟久成话语,芸萝已猜到这精华内敛的老者是何人。

"老夫正是!"周朴峥归长剑入鞘,语调平平的道。

芸萝闻言上前深施一礼道:"久仰前辈高风亮德,小女子歆敬之至!这丹霞山庄为武林败类,先前结仇便是由于佟家恶子轻薄小女子而起,今次也是他们无理取闹、仗势凌人,前辈怎可助纣为虐,反不与小女子这初入江湖的后辈主持公道!"这番话暗藏机巧,让周朴峥敌意顿消。

"你这伙伴杀性太重,老夫若这般放他走,无法对天下武林交待!"周朴峥语气缓和的道,联系佟家平日为非作歹之实,他对芸萝所言已信了十之八九。

芸萝微微一笑道:"我这师弟疾恶如仇,言行过激,性情之中。他此时所造杀孽,全是我这师姐疏于管教之责,日后小女子定会悉心教导,不让他乱来!"

"姑娘休再多言,便与你师弟随我往青州一遭,到时让少林高僧给你师弟诵经讲禅,化戾气为祥和。更何况人命关天,老夫不信官府,便将他交与天下武林主持公道,孰是孰非到时姑娘再去陈述!"此番话,却是周朴峥怜柳逸安之才,不忍他日后偏激行事,走上邪道。

芸萝闻言俏面一寒,沉声道:"我师姐弟二人还有万分紧急之事要处理,容不得片刻耽误,还望前辈通融!"柳逸安此时身份,如何能够直面天下武林。芸萝心中凄苦,暗责柳逸安不顾大局,妄下杀手,心道:"爹爹曾言,周朴峥乃是中原武林正道绝无仅有的高人,他若与之相斗,胜负恐要在千招之外。如今即便合我与安弟之力,也非他敌手,却如何是好!"

"佟家纵然有错,然不致你师弟下如此重的杀手,若老夫纵你们入江湖,却不知有多少人要命丧他手!"周朴峥凝眉蹙额,复又拔出腰间长剑道,"姑娘你能权衡轻重,便毋要让老夫动手!"

柳逸安此时上前,从芸萝手上拿过狻猊,眉目示意,便同催那双锤入合魔之境,霎时虎啸龙吟之声大作,惊得客栈中众人纷纷持剑起身。

芸萝美眸一黯,持麒麟在手,道出柳逸安心中所想:"晚辈却要劝前辈权衡轻重,莫要拦我二人!"

周朴峥闻言大怒,寒星剑冷光骤起,厉声道:"狂妄小儿,且看你们有无让老夫刮目的本事!"

"晚辈自认合我师姐弟之力也绝非前辈敌手,但却自认我们能在命丧前辈剑下之前,将衡山弟子杀得一个不剩!"芸萝回眸看向柳逸安,抿唇顿了顿,还是将那话语说了出来。

周朴峥闻言须发戟张,大喝道:"恶子,竟敢要挟老夫!"

柳逸安与芸萝对望一眼,也不言语,各将手中怒吼的魔锤朝一名衡山弟子甩出,乌色氤氲包裹锤上,无比的恐怖诡异。周朴峥见状大惊,知这邪异兵刃绝非他门下弟子所能抵挡,遽然飞身而起,挡开其中一锤,借回荡之力扑向另一魔锤。未料此时柳逸安与芸萝齐使缠势,将双锤隔空拿回,借周朴峥施救之机,联袂从客栈门中跃出,霎时没入街道上人流中去。

追击已是不及,周朴峥收剑看向身后一片狼藉的客栈,悠悠叹道:"若玉剑门狄门主所言不虚,江湖中青年一辈一时出现如此多武艺高超的好手,然皆为心术不正之人,武林平静不复,近况堪虞!"便让丹霞山庄弟子抬起佟久成往城中医馆救治,自己带了衡山弟子随行,若等官衙差役赶来,恐省不得一番是非。

长江来汛,水流暴涨。

风雨中隐隐传来猛兽嚎叫之声,江中渔子皆觉惊恐,出舱远望,只见一扁舟在汹涌河流中如同一片枯叶一般急驶而下,转眼不见踪影。

"玉剑门已灭,你今后有何打算?"芸萝与柳逸安静坐舟中,借合魔之锤交谈。狄家一夜被屠尽,此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芸萝与柳逸安从武林人口中得知的是,沐珺兰以一己之力杀尽玉剑门一百三十七口,鸡犬不留,后遭武林人士追杀,正一路南逃而来。

沈慕堂顾及云虚子声名,已交待门下弟子对沐珺兰获救一事守口如瓶,薄云庄人众为沈青盈失踪一事焦头烂额,也未往青州赴约,搜遍淮南之地,依旧未获得音讯。

"兰妹此时定赶往江州找寻师伯,我们沿江赶往鄱阳即可!"柳逸安看往舱外,风雨飘摇,牵挂沐珺兰安危,心中万分担忧。

"这女子妄取无辜性命,心狠手辣,贼寇秉性根深蒂固,师弟日后不可再纵容她!"狄家满门,大多是不干此事的无辜奴仆,闻沐珺兰此般狠毒,芸萝心中顿生恼意。

"换作是我,说不定也会作同样的事情。我只想见到兰妹安然无恙,其他勿论!"当日柳逸安为沐珺兰刑虐黑店夫妇一事将她打走,此时却有这般心念,时过境迁,今日已不同往昔。

"你……"芸萝看向柳逸安冷酷的面庞,长长叹口气道,"人孰无亲,怎可将自己的灾难再加给他人,我只希望你刚才所想只是一时糊涂,若他日你做下天理不容之事,芸萝我第一个不容你!"

"你还在为丹霞山庄那干人的事生气?"柳逸安看向芸萝,见她容颜冰冷,显是动了真怒,便拿过她右手放到自己掌中,"那日我所作的确不妥,但是……这天下若有对你持亵渎之念的人,我一个都不容他活在世上!"

二人靠近,合魔之气渐而消散,芸萝感柳逸安所想,心中蓦地有一丝感动,放开手中麒麟,倚到柳逸安怀中说道:"那干人死有余辜,我并非为那事着恼,只是怕你任由心中魔性滋长,堕入万劫不复之地。日后若你要护住那女子,便是与天下武林为敌,这是一条不归路,你可知道么?芸萝不想你双手沾染无辜鲜血……"

柳逸安揽住芸萝肩膀,静静的注视她皓洁的面庞,心中无端涌现彷徨。

"芸萝不管你如何抉择,天涯海角都会追随你去,只是希望你不要因心中仇恨步入歧途,愈陷愈深……"

柳逸安将芸萝紧紧拥在怀中,心中许下无声誓言:"我柳逸安立誓,此生往后绝不滥杀一人!"

二人静静相偎,具默默无语,只有雨打乌篷的啪啪声响……

二日后,黄州城。

一粗布麻衣的妇人和一肩挑双桶的汉子趁夜入城,寻了一颇为简朴的客栈落脚。二人点了些寻常菜蔬,在靠里的一处桌子上坐下,解下头上斗笠,不言不语的斟茶来喝。那妇人面目轮廓甚好,只是脸颊上很大一块黑印,且眼角额头便是皱纹,不知年纪;那汉子则用布巾裹住头,蓬乱的头发遮住前额,连眉眼都看不清楚。

这二人正是乔装改扮的柳逸安与端木芸萝,因鄂州城中之事,他们恐原来打扮太过惹眼,便改了粗简装束,将麒麟狻猊放到木桶之中,步行沿江而下。他二人易容手法虽然粗糙,但非细看不能发觉。

此时堂中东南角还坐着一个灰白衣衫的少年,头发也不绾束,随意搭在肩上,面庞棱角分明,表情阴冷非常,四道爪痕斜挂右眼上,瞳仁一片灰白,似是久盲,也不知被什么凶猛野兽所伤。那少年背上负着一柄无穗长剑,剑身极宽,类如古器,腰间还别着一把无鞘长刀,昏黄油灯下,反射着青白之光。芸萝与柳逸安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些微惊奇。

此时忽有一少女推门走入,芸萝见其背上的那柄巨刀,顿时一惊:"难道是……"

那少女所背之刀许有八尺来长,比她身躯都高出一截,让人瞠目,刀身上刻画着百鬼运尸图案,狰狞惊怖,刀身两侧皆无锋刃,却是把这巨刀当钝器而非利器使用。柳逸安初为那奇异兵刃吸引,此时方才注意到那少女行貌来,见她许是十六七年纪,身着一袭火红衣衫,身材微显丰腴,然称着那少女粉嫩雪白的脸颊,愈发衬托她的可爱。

那少女走到西侧,拿过两条长凳纵放,将背上巨刀横放在长凳上架起,接着坐到那巨刀之上,冲着柜台内招呼道:"小二,拿十个馒头,一坛水酒!"

"十个?"那酒保闻言一怔,也没有多问,从厨房拿出一大碟馒头,一个瓦坛来放到那少女跟前:"来咧!客官,你点的东西!"

那少女拍开封泥,双手抱住那酒坛大喝起来,也不见她换气,便将一整坛酒喝了个一干二净,末了抹抹嘴唇,将那酒坛摇了摇,似是意犹未尽,小嘴翘了翘,便从碟中拿出馒头啃了起来,两条腿在空中不停来回摇晃。

"这丫头,倒是跟瑶璟很像!"柳逸安面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笑意,对那少女的亲近感陡增。

芸萝看见,还道柳逸安在打那少女的坏主意,虽为他抛却心中愁苦而有些许欣慰,却还是气他不过,伸出手狠狠在柳逸安腿上拧了一拧。回头看见芸萝满脸愠色,柳逸安也猜到她在发醋意,无奈不能辩解,只得收回目光,转身面向墙壁,接着倒茶水来喝。

"客官,你们的汤!"那酒保唱了一声,端来一个大瓷碗放到柳逸安这桌上,却是一碗鱼头豆腐。

芸萝见柳逸安畏畏缩缩,更似心中有鬼,当下嗔怪,也懒得搭理他,从碗中拿起调羹舀出一勺汤小心吹过便送往口中。忽而有破风之声传来,芸萝警觉回眸,却见两颗蚕豆从东南向飞速绝伦的袭来,一取她手中调羹,一取桌上瓷碗。芸萝见那独眼少年突然动手,微感错愕,蛾眉一蹙,泼尽勺中汤汁将那飞来的蚕豆舀住,略一牵引便化去其上附带的力度,安安稳稳将其放到桌上;另一颗蚕豆也被柳逸安运缠势挪开走向,专朝西面墙壁而去,轰然一声没入身后砖土之中。

"敢问这位小哥,这是什么意思?"芸萝起身朝向那个少年,故作苍老声音问道。

那少女也被吸引,扭转腰肢来看,双眸中闪现异样光芒。她见双方冷冷对峙,便侧身过来盘膝坐在那巨刀之上,双手抱胸,似在静观好戏。

那男子却依旧静坐,夹起桌上蚕豆送往口中,不言不语。

芸萝微愠,正欲上前责问,忽从客栈内间闪现出三个人来,成犄角式相向而立。左首一人面长若枭鸟,鼻若挠钩,耳似蒲扇,身形极高且瘦,露在袖管外的十指指甲近尺,发出青绿光芒,如淬毒一般。中间一人则阔额宽口,浓眉大眼,身量矬小,只有那左首男子一半高矮,身着一身短装,双手各持一弯刃短刀。右首那人是一女子,面容妖冶,双眸若水,秋波流转,顾盼生姿,无比慵懒闲适的立在一侧,却自有千般妩媚,万种风情,让人心思不属。

中间那矮个男子举起手中双刃,遥指那独目少年道:"你是何人,坏我们好事!"

那少年此时方才抬眼,缓缓起身,将那宽身古剑从背上拔出。只闻得一股芬芳气味随之传来,沁人心脾,仿佛刹那间百花齐绽一般。那少年指剑向地,一步一步从屋角走出,面朝那三人,声音无比沙哑的问道:"红乌?"

柳逸安与芸萝闻言,不由得皆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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