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二十 最是狠毒妇人心
作者:已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252

叶谨岚舌尖甫触到方绮云肌肤,便一个飞快转身,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往洞外窜去,惊惶的跑到距方绮云数丈之处才气喘吁吁的停下,畏畏缩缩的回头去看,生怕方绮云一旦身躯解制,便会如癫似狂的朝自己扑来。却只见方绮云憋红着脸颊,丝毫没有在意叶谨岚的丑态,踮着脚一步一跳的沿着崖壁向一旁的深草丛中走去。

叶谨岚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回石穴坐下,却终不敢坐的离洞口太远,唯恐方绮云回来自己无路可逃。如是等了许久,依旧不见方绮云归来,叶谨岚颇有些按捺不住,暗自言语道:“怎地去了这许久还没回来?遮莫发生了什么意外?难道女儿家方便都是如此费时么?”叶家家教持礼甚严,叶谨岚一心功名,曾矢志未立业不为家,故而一直尚未婚娶,对这男女之事皆是一知半解。这般那般猜测了许久,他便想前去找寻方绮云,转而想若是如此恐怕自己要被强行安个偷窥之名,故又止住脚步不敢上前,复又想到自己已然偷窥过她一次了,好事成双,反正我叶谨岚在她心中早已是跅弛淫亵之人,往前行了三四步,忽又扭头,苦涩想道,自己想让这女子对自己改观本便是难如登天的事情,自己又怎能再加深她对自己的厌恶,最后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回去且再等她一些时候吧!”说罢便往洞穴回走,忽然听得身后树丛中一声惊叫,分明便是方绮云的声音。当下再无犹豫,一路拨草攀枝向着叫声来源寻去,过了一处弯坳,便见方绮云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的嚷道:“蛇!蛇!”转而愈来愈无力,摇摇晃晃的道:“有……有毒……”

叶谨岚道她已经被蛇咬伤,忙疾步上前想去将她搀起,忽而瞥见方绮云嘴角一丝阴阴的笑意,心中还未仔细思忖,蓦地脚下一紧,身躯倏然离地,头脚倒置的被一根长藤缚住双足悬挂在一株古柳之上,顿时惊惶的双足乱蹬。此时却见方绮云冷笑着将手中紧攥的粗藤系到身侧的枯树枝桠上,瘸着脚走近,用一双阴骘怨毒的眼睛狠狠的打量着叶谨岚上下,冷哼着道:“若不是本姑娘行动不便,抓你这无耻小贼也不用费这许多周章!”

叶谨岚此时方知方绮云久久未归,原来是在布置这个擒获自己的陷阱,不觉暗骂自己:“叶谨岚啊叶谨岚,你明知这个女子欲杀你而后快,怎地还是如此麻痹大意。”他此时见到方绮云冷艳容颜上遮掩不住的弥天恨意,不觉有一种鱼肉在俎的悲凉无助,却不知她将会如何凶残的炮制自己,见到方绮云一步一步的迫近,叶谨岚不觉紧张的嚷嚷道:“方姑娘,方才你却是发过誓不杀我的!君子当言而有信!”

方绮云闻言冷冷一笑道:“本姑娘本便不是君子。”她在叶谨岚身前四尺处立住脚,双手抱胸道:“更何况,在道观时,你也说过下山后要杀要剐任我处置的!”

叶谨岚不由得大惊失色,慌忙辩解道:“我那般说是一时情急,如何能够作准?”

“哦?”方绮云面色一沉,叱道,“那我方才立誓却是心甘情愿了?”诸多羞人情状一时在方绮云脑中浮现,绯红的脸颊顿时变得铁青。

已知今日不能善了,叶谨岚顿时涌现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豪情,心道:“我叶谨岚本应在两年前便已无命在,如今多苟活了两年,死又何惧!”便引颈慷慨道:“我叶谨岚死也不冤了,动手吧!”

一句“死也不冤了”却无异于在方绮云心头淋漓的伤口上猛撒了一把盐,在她想来这叶谨岚分明是他将自己便宜占尽,倒是死得风流,死得痛快,不由得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对他怒斥道:“杀你却是太便宜你了,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要远比死来得恐怖!”

叶谨岚闻言不觉心惊胆寒,大呼道:“方绮云,好歹我对你尚有救命之恩,此般功过相抵,我不奢望你放我生路,且给我一个干脆!”

方绮云却是怒不可遏,凶狠道:“若非你,我如何会负伤?若我不负伤,山寨兄弟又怎会枉死,我姐姐又怎会负伤?又何来你对我的什么救命之恩!”

言下之意,却是如果今晨方绮云自己参与劫囚,定能扭转整个战局。“好个大言不惭的丫头!”叶谨岚心中暗骂,不过如此她丝毫不念自己对她的“恩情”,对自己下手又怎么留有丝毫余地?叶谨岚心中惨然,不自禁的运起重心真气,顿时周身璇光流转,心中尚还希冀着那渺茫几近绝无的生机。

方绮云见到他躯骸流淌的青碧真气,心中更是气极,忽地从背后抽出一根五尺余的粗大藤条,虚抽一记睚眦道:“我且看是你的真气霸道,还是我的藤条结实!”

叶谨岚惊骇不已,破口骂道:“枉我叶谨岚还心仪于你,不料你这女子竟是这般狠毒之人!”话音未落,腹上顿时传来肌肤撕裂一般的痛楚,强自咬牙忍痛不语,叶谨岚慌忙将真气集结到腹下,肩上却又着实挨了狠狠一鞭,霎时痛得闷吼出声。痛得睚眦欲裂之际,叶谨岚凝神鼓睛向方绮云看去,捉摸到一道虚淡的鞭影,慌忙揉身避过,那方绮云藤鞭打到空处,竟将那古柳揭下好大一块皮来。

“这女子忒狠的手段!”方绮云一鞭骤歇,一鞭又至,叶谨岚尚在惊叹,余光截获那藤鞭去势,腰腹一使力,往后急荡开去,不料那藤鞭如同灵蛇一般,在空中悠悠的一个飞转,砰然落在叶谨岚前胸之上,痛得他几欲将满嘴牙齿咬个粉碎。

方绮云这一鞭用了十足力道,瞧见叶谨岚痛楚模样,顿感惬意,娇笑道:“你且躲啊!”她本欲先点住叶谨岚穴道再行惩罚,此时见他左支右绌,东躲西藏,却终归躲不过自己的藤鞭,心中暗呼有趣,顿时便忘了制住他穴道的念头。

叶谨岚心中把这个狠毒的女子咒骂了千遍万遍,然而他顾全自己的谦谦君子风度,这些粗鄙言辞自然不会脱口而出。然而方绮云见他吃打不叫不嚷,心中怨气难以宣泄,手中藤鞭霎时狂舞如同狂飙中的蔓草,一时指东打西,九虚一实,悉数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叶谨岚身上。可怜他身负绝艺,只怨手足皆残,如今虎落平阳,龙搁浅泽,横遭美人辣手摧残,除了咬牙苦忍没有半点奈何。纵然他能看清方绮云手中鞭影,无奈身躯倒悬于空,焉能避让得及?须臾间,他身上长衫顿时被抽打得褴褛不堪,显露出上身古铜壮健的肌肉,一道一道明晰的血痕棋布其上。方绮云瞥见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慌忙稳定心神,又是倏地一鞭抽去,手上却又不由自主留了几分力,却听得一声脆响,那指粗的藤条竟然一断为二。

叶谨岚见那藤条已断,心中顿有一丝庆幸,尚未有功夫容他叹口气,又见方绮云从身后扯下一根藤条来,却是比先前的那根又粗大不少,不由得吓得面无人色。虽然他真气强横,化解去那藤鞭不少劲道,然而以血肉之躯承受下来,端的不是一般的痛楚,此时终是叫骂出口道:“臭丫头!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罢手?”他素来便是儒雅之人,却因阴差阳错作下那偷窥行径,如今终是被逼得口吐污言秽语,不过骂来骂去终究只局限在臭丫头三字,道不出另外的新词来。

方绮云被他臭丫头臭丫头的骂得心烦不已,秀眉一轩,手中长鞭便呼啸而出,怒极出手,却失了几般变化。叶谨岚双目中精光乍现,肩腰腹胯齐齐使力,往后高高的荡起,瞅准长鞭袭来的瞬间张嘴便叼住往后一拽。方绮云本就因这一边抽空有些身形不稳,受叶谨岚这一拽之下,顿时往前扑跌下去。

叶谨岚心中盘算多时,未料这方绮云发怒、挥鞭、跌倒竟与自己预料丝毫不差,狂喜之下不敢忘形,慌忙借着身躯回荡之际,松开口中藤鞭,吐出沾满木屑的舌头,冲着方绮云削肩锁骨便急戳而下。

“臭丫头!打得很过瘾是不是?”好在叶谨岚双手自由,他弯腰解下缚在脚上的绳索,一下摔了个五体投地,爬起连啐几口,方才吐尽口中的草根泥沙,对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方绮云,狠狠的瞪了一眼说道。这书生臭丫头这般臭丫头那般的骂上瘾了,估计一时半会是改不了口了。

叶谨岚动作如此灵变,却是方绮云始料未及,却不知当年叶谨岚拜顾清门下,一身拳脚功夫已是出类拔萃,方才被倒吊在空中,失却手足的拖累,身法反而变得夭矫敏捷起来。方绮云侧躺于地,不觉为自己一时大意懊恼不已,此时见到叶谨岚捡起自己丢落在地上的藤鞭,不由吓得花容失色,眼见叶谨岚赤裸着上身神情狰狞的逼近,顿时尖声哭泣道:“死淫贼,你再走近半步,我就咬舌自尽!”

叶谨岚见她被吓得瑟瑟发抖,心中方才有了一丝爽意,冷哼一声道:“臭丫头,就你的尊容,还没有让本公子对你有所图谋的地方!”这句话可是违心到了极至,叶谨岚负气却又不能对方绮云拳脚相加,只好拿言语挤兑她。

枉知这句话出口,却是比那千百句臭丫头更让方绮云恼怒,她平素颇以美貌自负,闻言不假思索便道:“那你昨夜如何在门外偷窥!”此话甫一出口,便懊悔不迭,两颊粉靥顿时红晕齐飞。

叶谨岚也是脸薄之人,昨夜作下那事乃是“身不由己”,如今被方绮云打着痛处,索性厚颜支吾道:“昨夜我却不是偷看你的脸!”

不是看脸,却是看何处?方绮云闻言一张俏脸烫的如同烙铁一般,未料这坏人窥视自己不说,还道自己丑陋,顿时羞恼的骂道:“死淫贼,你不得好死!……怙恶不悛……天打雷劈……你,你过来作甚么!”方绮云见叶谨岚步步逼近时,一边邪笑着抖动手中的粗大藤鞭,不由惊怕的怒骂不止,过了片刻口中言语便文白夹杂,不伦不类起来。

叶谨岚被她骂得恼了,索性充耳不闻,做势挥起手中藤鞭佯装要打,吓得方绮云娇躯一顿猛颤,闭起双眼惊声尖叫。叶谨岚瞬时忘却了身躯疼痛,舒畅的长笑干云,心道自己吓唬她也够了,便扔下手中长鞭,走近前去弯腰将方绮云抱起,淡淡道了句:“此地真有毒蛇恶虫出没,你要是想呆在此处也可!”

方绮云看他神态不似言谎,躺在他怀中虽想竭力挣扎奈何动弹不得,口中含含糊糊的骂声渐行渐小,最后细弱蚊蝇的似乎只是骂给她自己一个人听。她羞赧的张开眼时,眼前却是一个伟岸男子宽阔壮实的胸膛,火烫的体热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顿时让方绮云心颤不已,走了不到几步便娇喘连连。

叶谨岚不觉诧异想道:“我抱着她尚且还未觉得累,怎地她喘成这般模样?”实在是懵懂非常。

方绮云颤颤的扭过头去,看着叶谨岚前胸上错落的鞭痕,虽未皮开肉绽,但是每一鞭都留下一抹刺眼的血印在上面。

“这都是方才我打的么?”她心中竟然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心痛,想罢又连连摇头,为方才自己突现的奇异念头心惊不已,转而羞臊想道:“哎呀!我如何任由一个男子如此抱在怀中,而且还是一个无能,怯懦,迂腐的死淫贼!”一时脸上诸般表情交替出现,叶谨岚俯身去看,却见她一惊一乍,小嘴嘟嘟囔囔不知在言语什么,自是猜测不到她的心思,耸耸肩哂然道:“神经兮兮的!”

方绮云闻言狠狠白了他一眼,心思恍惚间却已经回到了先前的石穴处。叶谨岚此时浑身痛得如同千千万万蚊蝇在叮咬一般,正欲弯腰将方绮云放下,忽而胸腹剧痛难当,顿时双手一撒,将方绮云重重的“抛”在了石凳之上,顿时引发她一阵高亢刺云的尖叫。

叶谨岚却是没有半丝歉意,反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活该!”立时又引得方绮云一阵“死淫贼”“天杀的”的娇嗔,叶谨岚又是一阵感慨,自己从见她开始,便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态,却不知恼了时话却是如此之多,想让她住嘴都止不住。

叶谨岚此时肩上的咬伤刚才止血,浑身的鞭伤又是火辣辣的生疼,顿时对方绮云恨的齿根痒痒,忽而双目寒光一现,将衣衫——此时只是破碎不堪的布条——解下,脸上悬着阴森的笑容一步步的向方绮云迫近。

方绮云顿时被吓得大叫道:“死淫贼,你作什么?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咬舌自尽了!”

叶谨岚分毫都不加理睬,只是神情凶狠的道:“你淫贼长淫贼短的叫,我也该让我这淫贼名副其实了!”

方绮云闻言只觉天崩地裂,痛哭着阖起双眼,两线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倾泻而下,随着耳畔那扣打在心扉上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霎时倾泻而去,颤巍巍软绵绵的仿佛喝了不知多少麻药一般,霎时脑际迷蒙蒙空白一片,已然浑然忘却刚才自己要咬舌自尽的要挟。然而过了许久却没有意料中的事情发生,方绮云悄悄的将双眼眯开一线去偷看,却见叶谨岚径直走向放在自己身侧不远的行囊,取出一件衣裳小心的穿上,却依旧因满身伤口痛得大呼小叫。却不知方才他被打之时没有半句叫喊讨饶的言语,此时却是穷形极像,本有半分方才铮铮男儿的气势。

叶谨岚发现方绮云正满脸通红的偷望着自己,不觉暗笑道:“臭丫头你还真是自作多情,本公子还犯不着打你的主意,天下的女人又没有死绝!”说罢兀自觉得甚是解恨,瞅见方绮云抿抿嘴唇欲说还休,本来痛得扭曲的面庞霎时洋溢欣欣然的神色。

方绮云止住了哭,满脸的泪痕却不能拿手擦却,只是睁着一双迷蒙大眼凶巴巴的瞪着一边整理衣裳一般龇牙咧嘴的叶谨岚,最后终是觉得他表情滑稽,忍俊不禁。

叶谨岚见她莞尔模样,不由得有些神魂颠倒,慌忙扭转身去,暗暗告诫自己:“万万不能露出色授魂与的模样,切记,这个凶狠的丫头是个丑女人,是个丑女人,切记!”方绮云听他嘀嘀咕咕不知所云,拉不下脸去细问,却见叶谨岚穿戴整齐后径步走出石穴去,一言不发的踏上来路走远。方绮云终是忍不住大声呼唤道:“你去哪里!”

入谷的清风送来叶谨岚的洪声笑语:“本公子不愿对女子寻仇,且留你在此处自生自灭好了!”

诺大的空谷,只有声声莺燕鸣声,静谧的让人胆寒,方绮云见叶谨岚果真头也不回的走远,道他果真不是在戏谑自己,心中不由得浮现出隐隐恐惧来,不知把那个没心没肺的轻薄男子诅咒了多少遍,一边不时回头看向空空无人的来路,她如是东张西望了不知多久,沉沉睡意袭来便倚着石壁渐渐阖上微红的双眼。朦胧中听见细细簌簌之声,轻轻的不甚明晰,待得方绮云醒转时发现洞口已经燃起了一堆柴火,自己身躯上也盖上了一件锦裘。

“他没走!”方绮云最始的感觉竟是无限的惊喜,兴奋的四处张望,却依然没有发现叶谨岚的身影,不觉心中有涌现无垠失落:“他到哪里去了,也不过来陪我说话!”心中忽而想起先前叶谨岚找尽借口搭讪而自己不予理睬的情形,忍不住微红着脸窃笑不已,低眉瞬间,发现沙地上写着一行煞是飘逸的文字:“臭丫头,本公子且回道观一次,稍后便回。”

“走也不给我先解穴!”方绮云顿时恨恨道,眼前又浮现他凑到自己颈下的羞于启齿的景象,肌肤传来的奇异触感,顿时哼哼唧唧一个人在空空的山洞且说且骂起来,终是倦了,复又向着那暖热篝火甜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