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车夫岁月
作者:冷月寒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206

萧枫随着店里的小二到了客栈的后院,把马御下,车子径自停在院门旁,牵着马儿到了院里的马槽。

小二这时说道:“兄弟,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可还得回去做事呢!”

萧枫即忙笑着说道:“好,好,辛苦你了。”

小二不置可否的掉头就走,他知道在这穷车夫身上也敲不出油水,有的在这噜哩噜说,不如早点回到店里,或许有所收获也不定。

说来这马儿亦是奇怪,原先是死活不动,可瞧见萧枫跟着小二时,它却好象是晓得有的吃了,只是轻轻一拉,它便腿脚撒得欢奔;眼下见了马槽里的草料,早已埋头苦干,甚么主人不主人的,在它心里,现在委实连根草都不如。

萧枫见它那幅‘饿死马鬼投胎的吃相’也不由好生失笑,等了会,见它已是有些半饱,便提了桶水,大大的为它搓洗了一遍。

洗净之后的马匹却是甚为神俊,龙背鸟颈,骨挺筋健,通体灰白,虽有些黑色杂毛,可亦并未减少它的威风。

如此一来,萧枫更是喜欢,加倍的细心照料,在旁人瞧来,他还真的是个惜马如命的爱马车夫。

又过了半晌,萧枫见马已然吃完草料,只因由于自己的缘故,使得这马两日一晚都没吃过片草,心下着实歉疚,便怜惜的用手在它背上来回的抚摩。

那马本是对萧枫怨恨甚深,可眼下刚刚喂饱,又觉萧枫的抚摩极为舒服快畅,一时间起初的怨怼已是烟消云散,暗忖道:有了这般的主人到也不错,饭后还有按摩服务,不错,是不错……渐渐的微闭马目,闲然自得,心爽无比。

萧枫抚摩了一阵,侧眼扫顾下,见它好象一幅甚是享受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动,寻思:不如用灵力为它伐筋洗髓,改善下它的体质,一来赔赎下前两日饿坏它的罪愆;二来此马,日后尚需随我行走天下,寻找雪儿,倘若总是与适才那般模样,其不糟糕透顶。

心念及此,即刻微发灵力,顿时一股泊泊然,绵绵然的温和灵力,顺着萧枫的右手,直往那马的全身经脉行去。

马儿初时尚觉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全身软瘫,便如在冬日的太阳下曝晒一般,只感身畅心爽,乐此不疲。直觉这主人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了,竟弄的自己这般舒服,日后到要好好的卖力,经常的讨好他。

可过不许久,又觉有无数的气流在自己的浑身奔突窜跃,搔挠万分,犹似万千虫蚁啃咬咀嚼,着实难过之极。如此一来,马儿不禁心下着慌,只道主人是要寻衅报复自己。

随即就想纵跃奔腾而去,可是一股大力稳稳的压伏,却是动不了丝毫,心下当真是对萧枫愤恨填膺,直觉此人丧心病狂之极,竟为了这许小事而来惩治自己,马心委屈之下,眼里泪水涔涔而下,瞧来确实悲伤万分。

萧枫灵力滚出,犹如珠玉跳跃,又如玉泉飞溅,马儿身上的条条经脉,竟是被他在盏茶内豁然贯通。此刻的马儿已是受不了那种痛苦,早已疼晕了过去,身上布满了伐筋洗髓后分泌出的污垢杂质,显得甚是脏臭。

于是萧枫趁它兀自昏迷不醒,便又替它搓洗了一番,随着水迹洗处,马儿的毛色竟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先的灰白已然变成了洁白一片,给人种极为圣洁的味道。

萧枫静静的瞧着自己的杰作,心下当真是欣喜万分。

※※※青衣姑娘细腰扭摆着回到自己的院里,她适才瞧见萧枫那么专心的喂养马儿,心中已是疑虑尽去。也不是她疑心极巨,实是此事干系甚重,倘若这马夫是蒙古人派来的奸细,岂不触击小姐的安危。

想想小姐的恩典,自己是一世也报答不了,只有忠心的服伺小姐,方是道理。

一路走来,曲径通幽,假山流水,周围很是干净利落,道边尚且点缀了些花草,显得甚具匠心,瞧得出这家客栈的老板,在生意上也化了番心思,能让过客有个舒心的居住环境。

片刻之后,姑娘即到了一座厢房门前,用手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两下,须臾即从房里传出一个圆润清盈的声音:“是小青么?进来吧!”这声音倘若让男人听了,包准色授魂予,无法移步。

就算是听惯了的小青,亦不由倏忽呆然,随即晃了晃脑袋,暗忖:小姐可真是厉害,别说让人瞧见她的面容了,就单单是那泉水叮咚般的嗓音,就能让人为之甘愿赴死,想来此次邀请武林群豪,共赴国难,必也有望。

心念及此,微微的推开门扉,只见屋室不大,布置却是极见讲究,桌椅几榻,无一而非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郁郁之意,中央且有一鼎,香烟袅袅,就由那鼎中升出,沁人心脾,甘之如饴。

这客栈的上房,却是颇为风悠雅致,别有情趣。

桌边斜靠着一黄衣少女,正在支颐沈思,神色淡愁,黛眉峨扫下,明眸亮唇,肤色凝脂如白玉,在透过窗格的余辉下,晶莹通透之极;配上那雅丽高贵的动人气质,更使她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的绝世仙姿。桌上尚放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瞧来此女还是个博才多艺之人。

只是眉宇间的忧愁凄恻,使人不禁油然而生,爱怜惜疼之心。

小青到了房里望见黄衣少女的脱俗忧姿,不由大受感染双眸沁泪,戚然道:“小姐,你还在担心少爷么?少爷有张管家照看着,你就放心好了。哦……马车已经雇了,明天五更就能启程。”

黄衣少女微微晗了晗臻首,朱唇轻启,说道:“辛苦你了,小青。”

小青听了,急忙说道:“小姐,你对我的大恩大德,今生今世我怎报答的完,这许小事,岂敢让小姐来谢我。”小青脸色涨红,为小姐谢她的事,甚是着恼,觉得小姐太当她是外人了。

黄衣少女妩笑道:“小青,我以前对你的恩情,亦不用老是挂在嘴边,你不嫌烦,我都嫌了。其实我早就和你说了,你我二人情同姐妹,自父王罹难,你就一直陪着我,开导我,倘若这些年没有你在我身边,真不敢想象我会怎样。”

“小姐……”小青听了黄衣的一番话后,直觉心血沸腾,就算是当场死了,亦是愿意了。

“小青,那车夫可靠么?你觉得他人怎样?”黄衣少女想起了雇车的事,此趟去的地方,可是极为隐秘之处,办的事情,也甚是紧要,倘若车夫是个碎嘴,岂不麻烦。

小青也是孩子脾性,方才还是俏眸红肿,可是想到了萧枫与马儿在店门口的对恃,及自己寻他玩笑时,萧枫那幅无可奈何的苦丧脸,不由的黠笑道:“他人么……,还马马乎乎吧,只是约莫有些傻冒,人到是挺好玩的。”

说完后,忆起萧枫那张充满阳刚魅力的秀逸俊脸及那双清澈幽邃的眼晴,暗忖道:凭那人的相貌到是与小姐甚是相配,只是…哎…就他的行当和地位,实在天差地远了。

翌日早早,萧枫就牵着马儿在外面溜了一圈。

那马儿自昨日被萧枫伐筋洗髓后,就一直昏迷到今日凌晨,起初醒来,对着萧枫甚是不善,可在萧枫的挟制下只得乖乖的随他出去。

一路奔驰,它自己都觉得今日不知是甚么时节,直觉劲力充沛,精神抖擞,浑身好似有着用不完的力,撒开四蹄犹如逐日追风,倘若不是萧枫硬把它拖住,或许它就此一日千里。

当它在小河边饮水时,发现自己的毛色变得那般柔美纯洁,更是喜不自禁,状若癫狂,它自然晓得,自己今日的涣然一新,定是昨日的那番钻心痛楚所换得,虽是无比难耐,可有这般成效,亦是值得;而其作俑者也就是这个新任的主人,日后只要自己的马屁拍的到位,想来这好处是逃不了的。

直到此刻,这马儿方才识萧枫是它真正的,且是唯一的主人。对萧枫的谄媚,实是到了极处,瞅着有空就把那大大的脑袋往萧枫的身上蹭去,其暧昧的表现,着实令萧枫恶心不已。

萧枫抚着它的马背,不由对它笑道:“瞧你这缠样,和撒尔、拉旦到是有些相仿;都是得了便宜就卖乖。不如我以后就叫你‘撒旦’吧。”他可不知道,随便的替马儿取的这个名,却是在西方大名鼎鼎的没人敢说的称呼,那是魔鬼的禁忌。

那马儿自伐筋洗髓后,或许此刻神智大开,听了萧枫的话,大为欢奔乱跳,长嘶不已,就似赞成了一般。

当小青主仆二人在客栈门口,为马儿的神俊而惊讶时,萧枫不禁自豪不已,可是随即差点被小青的一句话给气死:“呦,这马到怪俊的,可这驾马的人么,却不咋样,简直不配。”

萧枫本待要回她,但心想,好男不和女斗,现在她可是自己的主顾,何况与她耍嘴,得罪了她,岂不冤枉。转念暗暗好笑,想不到自己竟是过上了看人脸色的日子。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这小丫头,总是找自己的麻烦。

黄衣少女瞧见小青讥嘲萧枫,也并未多话,只是默默的上了马车,随即轻唤了一声小青。

小青见萧枫并未理她,大感无趣,她也不知为甚,每次瞧着马车夫吃瘪,总觉甚得其乐。

如此萧枫问明去处,即驾着马车恍如一道轻烟,在宽畅的官道上疾驰,既快又稳,好似陆上行舟;马儿拖着车子亦觉轻松,脚下轻快,犹似腾云;一路上真是春风迎面马蹄急,流云扶身鬃毛飞。

至日暮夕坠,由于萧枫路途不熟,再加马儿跑的委实过快,竟在无意里错过了宿头,望着夜色渐晚,这时的马儿也有些乏了,四蹄也开始东倒西歪,白天那般的急赶紧驰,实是仗着一股新鲜劲,毕竟它伐筋洗髓亦不多久,潜力尚未完全挖掘,这其中的好处,也只能随着时日,慢慢体现。

无奈之下,萧枫只得把马车赶到路边的一处树林里。

车子歇好后,萧枫即对车里的主仆二人道:“姑娘,白日马车走的急了,眼下却是错过了市集,只好劳烦姑娘们今夜委曲一下了。”假若不是马儿确实累了,他也不想让小青有此籍口来怪罪。

果然,小青听了后,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继而冷声说道:“你是否见我主仆两人都是妇孺,想要心存不轨啊?”

萧枫听了小青的话,不禁心下不悦,沉声道:“想我萧枫也是堂堂男儿,难道会有此龌龊心思,姑娘,你瞧人瞧得太低了。”说完后,径自牵着马儿寻处水源,饮水去了。

其实他心里对这主仆两人,亦觉得甚是怪异,虽说瞧来也有些武艺,可是这兵荒马乱的,她们却要千里迢迢的先到襄阳,后到广州。且一路听来,眼下的襄阳已然被蒙古人占领,而广州城还是大宋和蒙古人的主要战场,就凭她们两人,再加上那黄衣少女的绝世仙姿,难保不会有强人觊觎美色,或是被蒙古人瞧上强抢回家。

不过他又忖道:这主仆两人亦算运气极好,千百辆马车里,偏偏选中自己,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此一来,不把她们两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却也放心不下。想到这,暗自摇头不已,为自己的这般性情,着实叹息,雪儿下落尚且未明,眼下却又担此繁务。

待到萧枫走远,黄衣少女忽然对着小青微笑道:“小青,你为何老是喜欢寻衅那车夫,莫不是……咯咯?”话虽未完,其言却是明白无比,挑明了就是小青你,难道瞧上他了。

小青被黄衣少女如此一说,不由脸色通红,着急道:“那啊,小姐,你到底在说甚么吗?我可听不懂。”

黄衣少女见小青真有些急了,便也不开她玩笑了,只是正容道:“小青,你难道没看出些甚么吗?首先,单单他的气质风度及言谈举止,就不是一般的马车夫能有的;再加上适才他对你的那番话,听得就让人觉得有种壮志豪情,气吞山河的味道。是以我认为他绝不是一个马车夫那么简单。”

小青听得黄衣少女的这番分析,立时脸色突变的道:“小姐,你是说他,难道会是蒙……?”

黄衣少女不等她说下去,即忙捂住她嘴,薄嗔道:“为何这么不小心,我们现在是甚么处境,不能乱说的!我的意思,也不是说他是坏人,只是…算了…算了,不说了。”

这时的小青早已吓得连吐香舌,忙不迭的不住点头,生怕自己说漏了嘴,使得小姐怪罪。

萧枫牵着马儿很快的便寻着了一条小河,河里,水色清澈,鱼儿欢跃,河边的青草到也肥嫩,可马儿饮了水后,却仍是象前两日一般,递到嘴边的青草,看也不看,只是打着响鼻。

见它非要吃店家里买来的含着酒糟的草料,萧枫亦是无法,只是寻思:这可怎办?马儿的胃口已然被它的前一主人给养刁了,眼下叫我到那去替它买草料,只是如若任它饿着肚子,明日又那有气力继续拉车。

正寻思着呢,突然被他想起一法,只是不知管不管用,眼下也惟有试试了。

但见他双手轻舞,恍若抽丝剥茧,河边青青水草,随着他的两手来回的挥摆,渐渐的枯萎了大片;便听他轻叱一声,忽然两手间犹如火烧,升起一团熊熊烈焰,燃烧了许久;当他摊开右手时,手心里便多了一粒龙眼大小,色泽清碧,晶莹流离的丹丸,那上面所散发的清香,阵阵诱人之极。

萧枫神色惊喜,只因他想,既是马儿不愿吃那青草,不如用五行道术提炼出草中精华,再合上《太阴悟真篇》内的炼丹术,配成丹药来给它服用,瞧它是否仍是那般嘴刁。只是自己,亦是初次运用《太阴悟真篇》里的炼丹术,也不晓得是否能成功,把握委实不大,可现在竟然一蹴而就,怎不兴奋。

这下还没待萧枫把丹丸递给它,马儿早已闻到丹丸的异香,垂着脑袋,跑到萧枫身边,左蹭右蹭,张大了马嘴,吞咽不止。

萧枫见了,不禁好笑,拍了拍它脑袋道:“你到晓得有好东西了,看来你到并不太笨么!”说完,便把哪粒丹药送到它嘴里。

马儿‘咕咚’一声,就已服下,随即双目微闭,颇为回味。

萧枫瞧它服下丹药,即用灵力替它加快运行药力,须臾之后,就见马儿四腿哆嗦,连放了好几个响屁,其臭无比。萧枫心下暗笑,看来这马屁也不是那么好拍的。服下丹药的马儿,精神重又振作,肌腱处更见强壮,马蹄跑动时,那滚动不已的板状肌腱,配上随风飘舞的鬃毛,显得犹如天之神马一般。显出了一股俾睨万马的气势,虽说此刻周围并无它马,可从它意态举动,却是一览无遗,当真是一匹罕世神骥。

回到马车的驻停处,萧枫递了壶清水给小青。

谁知小青接过水后,向着萧枫嫣然一笑道:“怎么啦?生气啦?我也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既是堂堂男子汉可别跟我这小丫鬟怄气啊!气坏了,可不值得。”说完,对着萧枫眨了眨眼,风亦似的钻进了车厢,留下了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萧枫苦笑不已,直觉遇到这个丫头,实是自己的一个劫数。

半夜时,黄衣少女取出一管玉箫,坐在马车上,仰望明月,轻轻吹响;但听箫声回旋婉转,清雅亮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高到顶点之时,其声震人心腑;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间,高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

黄衣少女一边吹着玉箫,一边想着心事,直觉国事,家事,天下事,纷纷扰扰;国将覆,家已亡,天下争斗,何时能休,美艳不可方物的玉容上,不觉中悲切万分。

萧枫原先隔的老远,曲臂枕头,仰天而卧,感着拂体凉风,瞧着斜挂柳梢的一钩残月,甚是适意畅怀;可是闻着那悠扬柔和的箫声,不禁斜眼微睨;瞧见黄衣少女凄恻伤痛,万念俱灰的模样,竟是怔怔的痴了,触动心事,不知不觉的也是长叹一声。

将黄衣少女的那张仙姿脱俗的玉脸幻想成为雪儿清丽绝世的容貌,痴痴的瞧著,脸上不禁流露出了祈求、想念、爱怜……等等种种的柔情。

箫声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直到箫声停顿良久,萧枫这才如梦初醒,不由惭愧不已。

这时的黄衣少女却是另有一股心情,适才萧枫望着自己的神色及那失魂落魄的一声叹息,她已然全都看在眼内,听在耳里;亦不知为何,倘若是他人这般的无理,自己早就斥责他了;可就是眼前这个飘逸潇洒的车夫,自己却是无论如何的说不出口,但觉的一切是那么自然,又是那么的应该;好象自己的箫声本来就是想吹奏给他听的。

不说黄衣少女此刻的怪怪心情,但说萧枫适才的表现,小青却亦明了于心,一时间让她紧张万分,心道:待会,我可不能睡,需得为小姐守夜至天明,才能放心。

夜晚歇息时,小青确实做到了枕戈待旦,由于小姐的姿容实在太过绝美,她可不放心,虽说小姐说过这个车夫不是坏人,可是防人之心却不能失。故而翌日出发时,小青仍是睡眼惺忪,恹恹欲困。

萧枫自是晓得她的心意,可亦并未生气,相反对小青的一片忠主之心,着实佩服得紧。

翌日,萧枫驾着马车,蹄如奔雷的就往襄阳急赶。

这黄衣少女虽为当世极尊贵之人,可象‘撒旦’这般的神骏,却是从未见过;瞧着萧枫竟只是用它来拉车,不禁暗自咂舌,心下惋惜。对萧枫的来历,她也是越加的猜测不透,只感好奇,外加神秘。

可马儿却是不知,其时,他实已晋身到马王的层次,且还兴许不止,但它早已习惯了这种劳碌的生活,故而亦不觉其苦。再加萧枫不断的为它炼制丹药,是以,它简直就是掉进了幸福的海洋。四蹄奔驰间,更是益发的迅疾,只盼着萧枫,每日能多给它吃份灵丹。

萧枫路上的这些时日,在炼丹的经验上,委实增加的很多,他天资本就聪颖,心神钻入下,这炼丹的技巧及程序,当真是无师自通,直臻上境。

一路上,就在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妙悟中,接近了目的地。

襄阳城座落於汉水中游,西接川陕,东连江汉,南通湘粤,北达宛洛;号称七省通衢之地。自宋朝守将吕文焕坚守五年,在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情形下,献城蒙古。大宋就等失去了长江的天堑,之后更是一溃千里,直到偏都临安沦陷,大帅张士杰拥着益王昰在广东抗元。故而眼下的襄阳是归属于蒙古。

不一日,萧枫驾着马车即到了襄阳境内,经黄衣少女的指点,一路到了襄阳附近的一处寺庙。倘若不是黄衣少女带路,萧枫决不会想到寺庙竟是座落于一隐秘山谷,一路进山,林木翳然,寂无人烟,竟是僻野如此,却添几多尘外幽趣。寺庙倚山而建,山门南向,一条蜿蜒盘曲的石蹬道直达寺门。坡势平缓,马车勉强能行,道旁竹木繁茂,侧身回望,四周山峦绵延,隔绝尘世,直有“深山藏古寺”的幽深之感。

萧枫瞧见山门上写着‘鹿门寺’三个大字,马车刚到寺门,即从庙内跑出两个僧人,一老一少。老僧走至马车前首先发话:“施主,本寺因需修缮,这几日恕不接待香客,施主还是请回吧!”

萧枫瞧着两个僧人,他也不知,该是如何回答。这时车里的黄衣少女忽然道:“大师,我们不是来烧香礼佛,却是为了凭吊庞德公而来。”

老僧人听了黄衣少女的一番话后,立时眼里精芒四射,呵呵道:“既是施主有心,老衲也不能阻拦,请……”

先是小青掀起车厢门帘,一跃而下,继而黄衣少女随着她的搀扶,也下了马车。向着老僧人道:“多谢大师,那我这马车还请大师能妥为照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晓得。”老僧人合什行礼道。

临走前,黄衣少女深深的看了一眼萧枫,与小青径自行入寺内。萧枫见她主仆走后,即随着老僧人把马车驶到了寺庙的后院。

黄衣少女一路走先,穿廊过厢,似是极为熟悉,不一会,到了寺后的一座偏殿。殿门前伫立着十数人,当先一人,年约四十余,面如冠月,气质温雅,一袭青袍虽是布质,但缝工精巧,裁剪合身,穿在身上却甚是风骨凛然。

那人瞧得黄衣少女走近,纳头便拜,口中道:“臣,右丞相兼枢密院事文天祥,拜见昌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昌平公主瞧见这大宋忠臣,不由神色悲痛,美目噙泪,口里呜咽道:“文,文爱卿,快,快快请起,赵菀落难之身,这些繁礼就免了吧!”

文天祥也不一味迂腐,霍地站起身来说道:“公主一路鞍马劳顿,暂先歇息,有事不如明日再议。”

“不,不行,赵菀一路而来,实是心急如焚,文卿先把广州之事与我说来。”赵菀担忧幼弟及母后,此刻遇到文天祥,倘若不问个明白,岂能安心。

文天祥俨然道:“广州城现有张世杰张元帅,率领三十万大军坚守城池,元兵决不敢轻犯,且微臣联络的天下豪杰,不日也将陆续汇集;到那时,公主与皇上振臂一呼,微臣与张元帅誓师北伐,那就是光复我大宋河山的倾世一刻。”说到这,文天祥满面跃然,双目湛光,大有诸侯尽西来,瞧我扫六合的豪情雄怀。

赵菀听到这里,心下极感欣慰,要知道她虽说生于帝王之家,贵为金枝玉叶,在凡人眼中是前世修来的福祉,可以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可是,在这金碧辉煌的外表下,又有谁能理解她的血泪哀怨,种种辛酸,经历了国破家亡,目睹了盛衰成败,每当深夜,又感怀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众人见这赵宋公主,不但不骄气凌人,且还如此关爱忠臣,和蔼可亲,心里俱自欣慰无比。

这时文天祥面如闲云,神采洋溢的道:“公主,微臣身后这几位,俱都是西南武林里名头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说完,指着一个白眉长垂,神色慈祥的老僧人笑道:“这位,想来公主不用微臣介绍,鹿门寺的方丈,觉空大师。”

赵菀宛然道:“那是自然。”接着向觉空大师行了一礼,脆声道:“菀儿见过觉空师伯。”

觉空大师合十慈笑道:“公主,三年不见,令师可好。”

“回师伯,家师近来勤习修真之术,菀儿下山时,她已闭关了。”赵菀恭敬的答道。

“哎,令师才艳,武学冠绝更是冠盖天下,倘若有她下山,事已成半矣。”觉空听闻赵菀的师傅大悲神尼并未下山,不禁大为叹息。

大悲神尼乃是峨嵋派佛宗的掌宗,少时美艳人间,只身单剑孤闯江湖,博得大宋第一美人的外号,只是不知为何,或许有甚情爱纠葛,佛宗规定的三年游历之期未满,即已回转峨嵋,并且落发为尼。在她的带领下,峨嵋佛宗威名大盛,一时之间大有盖过执武林之牛耳的少林寺,而峨嵋道宗那更是望尘莫及;只是在五年前,她忽然痴迷于峨嵋所收藏的典藉纪要,非要习那长生不老之术,从此以后,江湖上即再也没人见过她的身影。

“没了大悲神尼那也不打紧,只需公主请得敝派祖师张真人下山襄助,那些蒙古走狗必然挡者披靡,全都变成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一个长得颇为俊秀的青年听到觉空大师那般推崇大悲神尼,心下不悦,即忙在赵菀面前显示下本派祖师的实力,期望于这位犹如仙子的公主,能够正眼的瞧他一下。

怎料赵菀听他话后,虽说是瞧了他一眼,可尽是不豫之色,淡然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派的俊彦,贵派的祖师张真人,本宫实是,未听过大名,如若诚然公子所言,本宫定然亲自邀他来助。”听此人如此蔑视自己的恩师,赵菀心下实恼,倘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她早已怒斥。

俊秀青年此时只觉腾云驾雾,浑身轻飘,瞧着赵菀的冰肌玉肤,绝世仙姿,早已魂飞冥冥。那晓得她心里的怒气,直到有人轻撞他一下,他才魂魄归身,吃吃的道:“草,草民,宋愈,乃是武,武当真武观俗家弟子,敝派祖师…张真人,道号三丰。”

“武当张真人的威名,老衲闻听已久,只是缘悭一面,如是真来襄助,不但是我等之幸,也是大宋之幸。只是情形紧急,公主也没空去邀,不如请这位少侠修书一封,命人送去,如此一来,事情也就不耽误了。”觉空大师亦是人老成精,急忙在旁岔开话头,顺便也将那宋愈一军。

宋愈听得觉空的说法,不禁神色为难。心道:自己是甚么身份,不过是一小小的真武观三代俗家弟子,有何脸面,就凭一封书信,召得祖师来助。

旁观众人瞧见他的为难神色,心里好生失笑,俱都暗忖:遇着美色,就头脑发昏,说甚么人不好,偏偏说人家公主师傅的长短,况且这觉空,年青时也是大悲神尼的追求者,这马蜂窝可捅的大了。

文天祥见着有些冷场,忙向赵菀道:“公主,还有几位英雄,微臣一并来介绍。”指着个身形魁梧,须发皆白的老人道:“这位是青城派硕果仅存的元老,流云剑杨士杰,杨老前辈。”

赵菀急忙连道久仰,随后介绍的既有些久负盛名的人物,也有些名不经传的人,其中则有点苍剑派的剑主碧海翻浪剑郑起光;襄樊卧龙山神机派的三个盟兄弟,号称卧龙三英的罗秉云、罗秉文、罗秉刚三人;及峨嵋道宗长老,史瑞安所率的十二青年弟子。

这些人可是西南武林的半壁江山,一个个俱都有着深厚的背景;赵菀作为赵宋皇室的代言人,也不能缺了礼数,自是笑颜相对,柔声道:“各派各位前辈,大哥远道而来,助我大宋,光复河山,小女子实在万分感激。”

这时那宋愈又道:“我师父说道,文丞相乃是当世英杰,由他见招。本当亲来,只是他老人家身子不适,卧病已一个多月,起不了床,因此遣我带领敝派四个师弟,来供文丞相差遣。”此刻他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一有机会,便大献殷勤。

赵菀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这时觉空大师忽而道:“公主,适才老衲听闻知客僧说,你是坐着马车来这鹿门寺,只是那马车夫,公主可否了解?”觉空昔日曾是大悲神尼的追求者之一,眼下虽已出家,可那爱慕这心却是未减半分,眼下见着心上人的爱徒,实是爱屋及乌到了极处,甚怕赵菀江湖经验不足,有甚不测。况且滋事体大,若是走了风声,那这鹿门寺的上下一百来位僧人,恐亦将死无葬身。

赵菀听得觉空疑问,心下实也茫然,直觉那马车夫非是凡人,兴许有朝一日要其襄助;可瞧着他被小青刁难时的窘相,又感不象;哎……不管了,但愿自己没有看走眼,倘若真是,自己岂不终於寻到了梦里萦回了千百遍的……想到这,不由玉颜通红,耳根发热,暗骂自己不识羞。

她原本就冰肌玉肤,亚如天仙下凡,如此害羞,添上一抹嫣红,更是风华绝代,艳色超尘;旁观众人陡然间被迷得呆若木鸡,心下各自暗赞:没想到这红尘俗世,却也有这般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不知是谁家儿郎,日后有此福气能娶得这公主娇妻,即便是少活三十年,也属赚的了。

从晌午至深夜,那两位姑娘就没来找过萧枫,难得没有小青的嘲杂,一人独坐院内,望着后山院门外的竹林脆郁,星夜朗月,听着微风徐徐,竹喧翛翛,萧枫只觉心神旷怡。想起前晚黄衣少女竟是与雪儿那般的神似,不禁柔情涌动,思潮起伏。但觉这马车夫委实做的是心甘情愿。